淩信瑛哭得有些誇張,她彎曲著身子,頭微仰著,雙臂長伸著迅速地拍打著膝蓋那麽號哭著,尖厲的哭聲拖得很長。初初看去聽去,不像是哭,倒像是在哀唱著一種曲調獨特的舞曲。
每有傷員死去,她總是這麽痛苦地哭一場。
劉錫吾跟她說:“瑛妹子,莫哭了,人死燈滅,哭不轉來的。”
她還是哭。
劉錫吾說:“又不是第一次,打仗的事,能不死人?”
淩信瑛還是哭,越勸哭得越厲害。
“嘖嘖……”劉錫吾搓著手,他有些無奈。
“她以前不這麽的……這鬼妹子……”宋成庚說。
在他人看來,確實也是奇怪,淩信瑛以前不這樣的,自從前鋪遭襲的事後,她就變得怪異起來,每有傷員死去,她就哭,哭得死去活來。
我追白布條條去了,她總是跟人說這句,她管繃帶不叫繃帶,叫白布條條。水衝走了白布條條,那東西珍貴不是,我追白布條條,追出幾裏路遠。她叨叨地跟人說。
宋成庚說:“她是覺得冤屈,她覺得冤……”
黃任許說:“誰不冤?你不冤?人家老用那種眼神看你,把你當賊樣看,看得你就覺得自己真是賊了……”
後來,人們就習慣了淩信瑛的號哭。她一哭,前鋪所有的人都心一沉,兄弟裏又走了一個。他們會心裏咯噔那麽一下,然後冒出些酸楚的東西難受很久。但哭呢,由了那女人哭去。她願意怎麽哭就怎麽哭,願意哭多久就哭多久,他們知道,哭得累了倦了,淩信瑛該做什麽自然她會做什麽。她就是借了這哭來發泄掉內心的一點什麽,但她從來不會礙了工作。
其實誰也不知道,淩信瑛的哭其實是想引起某個人更多的關注。
沒人知道這底細。連那個當事人也不知道。或許知道了他當做不知道。
淩信瑛依舊那麽誇張地號哭。
宋成庚和齊滿年站在淩信瑛身邊,那哭聲攪和著來自那個死亡了的士兵身上的某種不祥氣息朝他們倆撲麵而來。
“你看,這後生前幾天還活跳跳的一個人有說有笑的。”宋成庚說。
“可病情複發說沒了就沒了。”他說。
齊滿年看著宋成庚,他沒有接話,但宋成庚的每個字他都聽進了耳裏。現在他終於下定了決心,得讓戴爾東留下來,權衡再三,他得這麽做。他得為首長負責,為革命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