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長吉經曆了難以想象的煎熬,黃肅祿舉起鋸子那一刻,他在胸口畫了個十字。我的上帝!他在心裏喊了一聲。他想他得離開那,他看不下去。但他不放心黃肅祿,既然隻是個助手,他和畢有康就得盯著,這不是鋸根桌腳凳腳,是鋸血肉之軀,哪開得玩笑?要是他手術中有什麽偏誤呢?他得盯著。本來他和畢有康都不同意黃肅祿這做法,但劉錫吾卻很支持,執意要這麽做。
後來,那場“手術”終於完成。他長舒了一口氣。他想他得到個清靜地方走走。
他就走到那片竹林,看見齊滿年捧著那截殘肢往南坡那地方走,他又一次愣了,他總為這事發愣。齊滿年的那個行為讓他大惑不解。他正皺眉地想著那個人那件事,突然聽到河邊有人說話。他站住了。他站在竹林隱蔽地方聽完那個男孩和女人的對話,他再一次發愣。穿過竹林的清風攜著青竹特有的那種氣味和濕冷從他的臉頰掠過,他絲毫沒有感覺,心裏波翻浪湧,心上也有把鋸在拉扯。
這是一群什麽樣的人?白長吉內心充滿了疑惑。
他當然知道他們是些什麽人,來這些日子,他對他們多少有些了解。他覺得這麽一群人怎麽會走到一起?人說誌同道合,人以群分。可看上去這群人根本就不是那麽回事,完全是些撮合不到一起的人,可是卻被一股力量弄到這個地方來了,都為著一個共同的目標,齊心協力地做著那份事業。他想不通他們這些人,一點也想不通。那個黃姓男人,竟然能舉了木鋸鋸自己弟兄的骨頭眼眉不眨不動。更可怕的是他們中竟然有人說生命是糞土?如此地蔑視生命的一個人,卻怎麽又會對那些斷肢殘臂這麽個態度?那個少年,才多大個人兒,就對殺人津津樂道……
而另一方麵他們中卻有著戴爾東一樣學識淵博的人,有農民和各類工匠……林林總總,似乎能收羅的他們都能收羅麾下。
是一種什麽東西把他們凝聚到了一起,並且讓他們如此地堅定?
白長吉那麽想,他想出可怕來,他覺得可能他現在身處在一個險惡的地方,今天看到的聽到的都是這麽的不同尋常,他臉色驟白。他失態地往潭裏重重地扔了一塊大石頭,沒看石頭砸起的巨大水花,沒看那個少年和女人,他本想跟那個少年和女人說說話,他得告訴他們一些道理,可他知道這種時候他不知從何說起。他得和那個少年好好談談,但現在不是時候,他心亂如麻。白長吉沒有回身,發瘋般地跑出竹林,往茅寮那邊跑。
突然,他站住了,戴爾東出現在他麵前,他一拐彎就看見戴爾東站在他的麵前。
戴爾東一臉的詫異。
“怎麽?”戴爾東往白長吉的身後張望,他以為身後有什麽追逐那個男人。
什麽也沒有。
“哦哦……沒什麽……”白長吉喘著大氣。
“你找我……對了,我們約好今天下盤棋……”白長吉說。
戴爾東搖了搖頭,他想,他怎麽說起下棋的事?從不在這種時候下棋的呀,這是工作的時候,還有那麽多的病人,這地方缺醫少藥,我怎麽會抓你下棋?
“我是想請你幫我作個決定。”
“什麽?”
“其實是個診斷……”
“哦,你說!”
戴爾東掏出一盒煙,拈出一根遞給白長吉。他朝路邊的石頭指了指,他們坐在那了。
“我不能總待在這無所事事,我得回去,我要投入工作。”
“哦?”
“他們說得你允許,他們說讓你作決斷!”
白長吉狠抽了幾口煙,突然大聲喊道:“你不能走!”
戴爾東很是詫異,他沒想到這事在白長吉那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
他睜大眼看著那男人。白長吉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朝戴爾東笑笑。
“你不能走,你身體還沒好利索。”白長吉淡淡地說。
“你不能走,你走要壞事情。”白長吉一臉的嚴肅。
“噢?我想不出能壞什麽事情……”戴爾東說。
“耶?你看你,什麽事情?天大事情,人命關天曉得不曉得?”
白長吉說。
“你這身體我跟你說吧,你身體恢複得不是太理想……”
戴爾東眉就皺起來。
“你要走,誰也不能保證你身體不出事情。”
白長吉把事情說得很嚴重,當然,那男人的病情確實如他所說,最好是能再休養些日子。另外,他也不想那男人走,一走他就完了,壞的是他白長吉的事情。
戴爾東點了點頭。戴爾東一點頭,白長吉就埋身在工作中。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