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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未濟第六十四(29)

  “譯文”

  孫子說:管理人數多的軍隊如同管理人數少的軍隊一樣,都要靠嚴密的組織編製。指揮人數多的軍隊戰鬥,如同指揮人數少的軍隊戰鬥一樣,都要靠將帥正確地指揮號令。統率三軍人馬,能夠使它在遭到敵人襲擊的時候不吃敗仗,這要靠用兵的奇正變化。揮兵攻擊敵人,如同以石擊卵一樣,都要靠機動靈活地避實擊虛。

  大凡用兵作戰,一般都是用“正兵”當敵,以“奇兵”取勝。所以,善於出奇製勝的將帥,其戰法如同天地運行那樣變化無窮,像江河那樣奔流不竭。終而複始,如同日月運行。死而複生,如同四時更替。樂聲不過五個音階,可是五音的變化,卻會產生出聽不勝聽的聲調來。顏色不過五種,可是五色的變化,卻會產生出看不勝看的色彩來。味道不過五種,可是五味的變化,卻會產生出嚐不勝嚐的味道來。作戰方式與方法,不外乎“奇正”二字,可是奇正的變化,卻是無窮無盡的。奇正相互聯係,相互轉化,就像順著圓環旋轉一樣,無始無終,誰能窮盡它呢?

  湍急的流水飛瀉而下,以至於衝走石頭,這是由於水有強大的勢能;凶猛的鷙鳥高飛迅疾,以至於捕殺鳥雀,這是由於節奏適宜造成的。所以,善於打仗的高明將帥,所造成的態勢是險峻的,其行動節奏是短促有力的。態勢就像張滿的強弓,節奏就像突發的弩機。

  在戰旗紛亂、人馬混雜的混亂狀態中指揮作戰,必須使自己的軍隊不發生混亂;在迷混不清的情況下用兵打仗,布陣要周密,不至於被敵人所攻破。混亂產生於嚴整,膽怯產生於勇敢,弱小產生於強大。嚴整或混亂,這是由軍隊組織編製的好壞決定的;勇敢或膽怯,這是由作戰態勢的優劣決定的;強大或弱小,這是由軍隊的實力大小對比決定的。所以,善於調動敵人的將帥,做出某種行動迷惑敵人,敵人就必定會上當受騙。給予敵人一點好處,敵人就必定來貪取。用利益引誘、調動敵人,以重兵準備伺機殲滅敵人。

  善於用兵打仗的人,總是設法創造有利的態勢來求取勝利,而不是一味地苛責部屬,所以能夠合理地選擇任用各方麵的人才,利用和創造各種有利的態勢。善於利用和創造有利態勢的將帥,指揮軍隊作戰就像滾動木頭和石頭一樣。木頭和石頭的本性,是放在平坦的地方就靜止不動,放在高峻險要的陡坡就容易滾動;呈方形的就靜止,呈圓形的就很容易滾動。所以,善於指揮作戰的將帥所造成的有利態勢,就好像把圓石頭從萬丈高山上滾下來一樣,猛不可擋,這就是有利的態勢!

  孫子曰:凡先處戰地而待敵者佚,後處戰地而趨戰者勞。故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

  能使敵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敵人不得至者,害之也。故敵佚能勞之,飽能饑之,安能動之。

  出其所不趨,趨其所不意。行千裏而不勞者,行於無人之地也。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故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敵不知其所攻。微乎!微乎!至於無形;神乎!神乎!至於無聲。故能為敵之司命。

  進而不可禦者,衝其虛也;退而不可追者,速而不可及也。故我欲戰,敵雖高壘深溝,不得不與我戰者,攻其所必救也;我不欲戰,雖畫地而守之,敵不得與我戰者,乖其所之也。

  故形人而我無形,則我專而敵分。我專為一,敵分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則我眾而敵寡;能以眾擊寡者,則吾之所與戰者,約矣。吾所與戰之地不可知,不可知,則敵所備者多;敵所備者多,則吾所與戰者,寡矣。故備前則後寡,備後則前寡,備左則右寡,備右則左寡,無所不備,則無所不寡。寡者,備人者也;眾者,使人備己者也。

  故知戰之地,知戰之日,則可千裏而會戰。不知戰地,不知戰日,則左不能救右,右不能救左,前不能救後,後不能救前,而況遠者數十裏,近者數裏乎?

  以吾度之,越人之兵雖多,亦奚益於勝哉?故曰:勝可為也。敵雖眾,可使無鬥。故策之而知得失之計,作之而知動靜之理,形之而知死生之地,角之而知有餘不足之處。

  故形兵之極,至於無形;無形,則深間不能窺,智者不能諜。因形而措勝於眾,眾不能知;人皆知我所以勝之形,而莫知吾所以製勝之形。故其戰勝不複,而應形於無窮。

  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趨下;兵之形,避實而擊虛。水因地而製流,兵因敵而製勝。故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故五行無常勝,四時無常位,日有短長,月有死生。

  “譯文”

  孫子說:凡是先占據戰略要地而等待敵人的就主動、安逸,後到達戰略要地而倉促應戰的就被動、疲勞。所以,善於用兵作戰的人,總是調動敵人而不被敵人所調動。

  能夠誘使敵人主動上鉤的,是以利引誘的結果;能夠使敵人不能抵達,是製造困難阻止敵人的結果。所以,敵人安逸,就設法使它疲勞;敵人糧食充足,就設法使它挨餓;敵人駐紮安穩,就設法使它移動。

  出兵要攻擊敵人無法救援的地方,進軍要向著敵人意想不到的方向。行軍千裏而不勞頓,是因為行進的是敵軍沒有防備的地區。進攻而必然得手,是因為所進攻的是敵人不加防守或防守不嚴的地方。防守陣地必定堅固,是因為防守的是敵人所無法進攻的地方。所以,善於進攻的人,使得敵人不知道應該防守什麽地方;善於防守的人,使得敵人不知道應該進攻什麽地方。微妙啊!微妙!甚至到了看不出一點兒形跡的地步;神奇啊!神奇!甚至到了完全無聲無息的程度。所以,這樣的人能夠成為敵人命運的主宰。

  進攻時,敵人無法抵擋,這是因為所衝擊的是敵人防守空虛的地方;撤退時,敵人無法追趕,這是因為行動迅速,使得敵人追趕不上。所以,我軍如果尋求作戰,敵軍即使深溝高壘也不得不出來與我軍交戰,這是因為我軍進攻的是敵人必救的要害部位。我軍如果不想交戰,即使據地而守,敵人也無法與我交戰,這是因為我們能誘使敵人改變進攻的方向。

  使敵人暴露,而我方不露虛實,就能夠使自己兵力集中而使敵人兵力分散。我方兵力集中於一處,而敵人兵力分散於十處,這樣,我方就能以十倍的優勢兵力打擊敵人,造成局部我眾而敵寡的有利態勢。能夠以眾擊寡,那麽能與我正麵對抗的敵軍就很少了。我軍所要進攻的地方敵人不得而知,敵人不得而知,就必須處處設防;敵人設防的地方越多,兵力就越分散,這樣我軍所要攻擊的敵人就不多了。所以,加強前方的防備,後方就會空虛;加強後方的防備,前方就會空虛;加強左翼的防備,右翼就會空虛;加強右翼的防備,左翼就會空虛。處處防備,就會使處處兵力薄弱。兵力之所以不足,是因為處處分兵防備,兵力之所以充足,是因為迫使敵人處處設防。

  所以,能預知同敵人交戰的地點,能預知同敵人交戰的時間,那麽,即使跋涉千裏也可以同敵人會戰。如果既不能預知交戰的地點,又不能預知交戰的日期,就會導致左翼不能救援右翼,右翼不能救援左翼,前方不能救援後方,後方不能救援前方的局麵,而何況遠的有數十裏,近的也有好幾裏呢?

  以我分析,越國的兵員雖多,對於戰爭的勝負又有什麽用處呢?所以說,勝利是可以爭取得到的。敵人兵力雖多,我們卻可以設法使它無法與我軍作戰。所以經過精心策劃,就可以明了敵我雙方戰略戰術的優劣得失;試探敵人,就可以了解敵人的活動規律;以假象迷惑敵人,就可以弄清其所處地形的利弊;與敵人作試探性交鋒,就可以知道敵人兵力部署的虛實強弱。

  所以,示形於敵的手段無窮無盡,其最高境界能絲毫不露形跡,那麽即使是深藏的間諜,也無法探明我方的虛實,老謀深算的高明之士,也無法謀劃出妥當的對策。通過示形於敵,靈活機動地奪取勝利,既便當勝利擺在眾人前麵時,眾人還不明白其中的奧妙,人們都知道我戰勝敵人的情狀,卻不知道我克敵製勝的道理。所以,每次取勝的策略和戰術都不是簡單的重複,而是根據具體的敵情采取適當的戰略戰術,其間的變化是無窮無盡的。

  用兵作戰的規律有如流水,水流動的規律是避開高處而流向低處,用兵的規律是避開敵人堅實之處而攻擊敵人薄弱的環節。水根據地勢的高低而流向不同的方向,軍隊則要根據具體的敵情而決定適當的取勝策略。所以,用兵作戰沒有固定不變的模式,就像水流沒有固定的形態一樣。能夠依據敵情的變化而靈活機動地奪取勝利的,就可叫做用兵如神。因此,五行相克沒有定數,四季更替沒有定位,日有短長,月有盈虧,它們永遠處於發展變化之中。用兵的規律正是如此。

  孫子曰:凡用兵之法,將受命於君,合軍聚眾,交和而舍,莫難於軍爭。軍爭之難者,以迂為直,以患為利。故迂其途,而誘之以利,後人發,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計者也。

  軍爭為利,軍爭為危。舉軍而爭利,則不及;委軍而爭利,則輜重捐。是故卷甲而趨,日夜不處,倍道兼行,百裏而爭利,則擒三將軍;勁者先,疲者後,其法十一而至;五十裏而爭利,則蹶上將軍,其法半至;三十裏則爭利,則三分之二至。是故軍無輜重則亡,無糧食則亡,無委積則亡。

  故不知諸侯之謀者,不能豫交;不知山林、險阻、沮澤之形者,不能行軍;不用鄉導者,不能得地利。故兵以詐立,以利動,以分合為變者也。故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掠鄉分眾,廓地分利,懸權而動。先知迂直之計者勝,此軍爭之法也。

  《軍政》曰:“言不相聞,故為之金鼓;視不相見,故為之旌旗。”夫金鼓旌旗者,所以一人之耳目也;人既專一,則勇者不得獨進,怯者不得獨退,此用眾之法也。故夜戰多金鼓,晝戰多旌旗,所以一人之耳目也。

  三軍可奪氣,將軍可奪心。是故朝氣銳,晝氣惰,暮氣歸。故善用兵者,避其銳氣,擊其惰歸,此治氣者也。以治待亂,以靜待嘩,此治心者也。以近待遠,以佚待勞,以飽待饑,此治力者也。無邀正正之旗,勿擊堂堂之陳,此治變者也。

  故用兵之法,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從,銳卒勿攻,餌兵勿食,歸師勿遏,圍師必闕,窮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

  “譯文”

  孫子說:用兵的一般法則是,將帥接受國君的命令以後,從征集民眾編組軍隊,到兩軍對壘,這中間沒有比爭奪先機之利更困難的事情了。爭先機之利時最困難的,是怎樣將迂遠變為近直,將不利變為有利。所以,以利引誘敵人,使敵人走迂回曲折的路線,就可以在敵人之後出發而在敵人之前到達。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就真正懂得變迂遠為近直的謀略。

  爭取先機之利是有利的,同時也有危險的一麵。如果全軍帶著所有的輜重去爭利,就無法及時趕到預定地點;如果拋棄了一切急急忙忙去爭利,就會喪失大量的輜重設備。因此,收甲束仗而急進,日夜兼程,跋涉上百裏路程去與敵人爭利,就可能使三軍主帥被敵人擒獲。因為身體強壯的精銳士兵先趕到了,而身體衰弱疲倦的士兵都落在了後麵,結果能夠如期到達的士兵不過十分之一。奔波五十裏的路程去與敵人爭利,就可能會損折前軍將帥,因為能夠如期到達的士兵不過二分之一。奔波三十裏去與敵人爭利,雖然路程比較近,但是如果太急,也隻能有三分之二的兵力能如期到達。因此,軍隊沒有輜重就會敗亡,沒有糧食就會敗亡,沒有物資儲備就會敗亡。

  所以,不明了各諸侯國的戰略意圖,就不可與其結交;不熟悉作戰地區山嶺、森林、沼澤等地形情況的,就不能匆忙行軍;不使用熟悉當地地形的人做向導的,就不能得到地利。因此,用兵打仗以詭詐為根本,根據是否有利來決定自己的行動,部隊的分散或集中要隨具體情況不斷變化。軍隊快速行動時要像疾風驟起,緩慢行動時要像林木森然不亂;發動進攻時要像迅猛的烈火,按兵不動時要像巍然屹立的泰山;隱蔽行蹤時要像濃雲遮蔽日月星辰;采取行動時要像威猛異常的萬鈞雷霆一樣。分兵掠奪敵方的鄉邑,開拓疆土,要經過周密的調查研究,認真地權衡利害得失以後再采取行動。懂得迂遠與近直辯證關係的人,就會取得勝利,這就是軍隊爭奪先機之利的方法。

  《軍政》中說:“用語言指揮軍隊,遠處的人聽不到,所以設置了鑼和鼓,用鑼鼓之聲來命令進退或原地停止;用手勢動作來指揮軍隊,遠處的人看不到,所以設置了各種顏色和圖案的旗幟,用以命令軍隊立偃開合。”鑼鼓和旗幟,都是用來統一軍隊作戰行動的;軍隊的行動如果一致了,那麽勇敢的士兵就不得單獨冒進,怯懦的士兵也不得單獨後退,這就是指揮人數眾多的軍隊的方法。所以,在夜間作戰時要多使用火光和鑼鼓聲作為號令,白天則要多使用各種旌旗來下達命令,這是為了適應士兵們耳目視聽的需要。

  對於敵人的軍隊,可以挫傷其銳氣;對於敵人的將帥,可以動搖他們的決心。在作戰時,軍隊士氣變化的一般規律是:起初士氣高昂,銳不可當,接著逐漸懈怠消沉,最終則消散竭盡了。所以善於用兵打仗的人,總是要避開敵人初來的銳氣,而等到敵人士氣低落、衰竭之時才發動進攻,這就是掌握軍隊士氣變化的一般法則。以自己的嚴整對付敵人的混亂,以自己的沉著冷靜對付敵人的輕躁,這就是掌握敵軍心理變化的一般法則。以近待遠,以逸待勞,以飽待饑,這就是掌握軍隊戰鬥力的一般法則。不要攔擊旗幟整齊、部署周密的敵軍,不要進攻陣容龐大、實力雄厚的敵陣,這就是掌握靈活的應變策略的一般法則。

  所以,用兵打仗的方法是:敵軍占領了險要的山地,我軍不可仰攻;敵軍背靠高地,我軍不可從正麵迎擊;敵人佯裝敗退,我軍不可緊追;對敵軍的精銳,我軍不可貿然前去攻打;敵軍所放出來的誘餌,我軍不可貪功上鉤;敵軍正在撤退,上下歸心似箭,我軍不可強行阻擊;圍攻敵軍,必須要網開一麵,為敵人留下一線生機,以免敵人破釜沉舟;對於陷入絕境的敵軍,我軍不可窮追不舍。以上這些,都是用兵的法則。

  孫子曰:凡用兵之法,將受命於君,合軍聚眾,圮地無舍,衢地合交,絕地無留,圍地則謀,死地則戰。塗有所不由,軍有所不擊,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爭,君命有所不受。故將通於九變之利者,知用兵矣;將不通於九變之利者,雖知地形,不能得地之利矣。治兵不知九變之術,雖知五利,不能得人之用矣。

  是故智者之慮,必雜於利害。雜於利,而務可信也;雜於害,而患可解也。是故屈諸侯者以害,役諸侯者以業,趨諸侯者以利。故用兵之法,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無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故將有五危:必死,可殺;必生,可虜;忿速,可侮;廉潔,可辱;愛民,可煩。凡此五者,將之過也,用兵之災也。覆軍殺將,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

  “譯文”

  孫子說:一般用兵的法則是,將帥接受了國君的命令,征集兵員,編組軍隊出征以後,在危險難行的“圮”地不可宿營,在多國交界的“衢”地應當結交鄰國為外援,遇到凶險的“絕”地千萬不可停留,遇到不利於我方的“圍”地要巧出奇謀,陷入“死”地要拚死奮戰。對我軍不利的道路不可行軍,不宜攻打的敵軍不可攻打,不宜攻占的城池不可攻占,不宜爭奪的地方不可爭奪,不宜執行的君主命令不可執行。所以,將帥能夠通曉機變之利,就是懂得用兵了;將帥如不能通曉機變之利,即使了解了地形,也不能得到地利。統兵作戰如果不懂得機變的方法,即使深通“五利”,也不能充分發揮軍隊的戰鬥力。

  因此,明智的將帥考慮問題,總是要充分兼顧利害兩個方麵。在不利的情況下看到有利的方麵,戰事就可以順利地完成;在有利的情況下考慮到不利的方麵,禍患就可以得到解除。所以,要用敵國所厭惡的事情脅迫它而使它屈服,要用強大的實力役使敵國,要用誘人的利益調動敵國。所以,用兵的方法是,不能寄希望於敵人不會來,而要依靠自己所做的充分準備,嚴陣以待;不能寄希望於敵人不來進攻,而要依靠我們擁有使敵人無法進攻的力量。

  將帥有五種致命的弱點:有勇無謀,隻知死拚,就可能被敵人誘殺;臨陣怯戰,貪生怕死,就可能被敵人俘虜;性情急躁,剛憤偏激,就容易中了敵人欺侮之計;清廉剛正,潔身自好,就容易入了敵人羞辱的圈套;過分仁慈愛民,一味姑息縱容,就容易被人煩擾而陷於被動。這五項都是將帥容易犯的過失,也是用兵打仗的災難。軍隊覆滅,將帥被殺,必定都是因為這五種致命弱點導致的,絕不可以不慎重對待。

  孫子曰:凡處軍、相敵,絕山依穀,視生處高,戰隆無登,此處山之軍也。絕水必遠水,客絕水而來,勿迎之於水內,令半濟而擊之,利;欲戰者,無附於水而迎客;視生處高,無迎水流。此處水上之軍也。絕斥澤,惟亟去無留;若交軍於斥澤之中,必依水草而背眾樹。此處斥澤之軍也。平陸處易,右背高,前死後生,此處平陸之軍也。凡此四軍之利,黃帝之所以勝四帝也。

  凡軍好高而惡下,貴陽而賤陰,養生而處實,軍無百疾,是謂必勝。丘陵堤防,必處其陽,而右背之。此兵之利,地之助也。上雨,水沫至,欲涉者,待其定也。凡地有絕澗、天井、天牢、天羅、天陷、天隙,必亟去之,勿近也。吾遠之,敵近之;吾迎之,敵背之。軍旁有險阻、潢井、葭葦、林木、翳薈者,必謹覆索之,此伏奸之所也。

  近而靜者,恃其險也;遠而挑戰者,欲人之進也;其所居易者,利也;眾樹動者,來也;眾草多障者,疑也;鳥起者,伏也;獸駭者,覆也;塵高而銳者,車來也;卑而廣者,徒來也;散而條達者,樵采也;少而往來者,營軍也;辭卑而益備者,進也;辭強而進驅者,退也;輕車先出居其側者,陳也;無約而請和者,謀也;奔走而陳兵者,期也;半進半退者,誘也;杖而立者,饑也;汲而先飲者,渴也;見利而不進者,勞也;鳥集者,虛也;夜呼者,恐也;軍擾者,將不重也;旌旗動者,亂也;吏怒者,倦也;殺馬肉食者,軍無糧也;懸缶不返其舍者,窮寇也;諄諄翕翕,徐與人言者,失眾也;數賞者,窘也;數罰者,困也;先暴而後畏其眾者,不精之至也;來委謝者,欲休息也。兵怒而相迎,久而不合,又不相去,必謹察之。

  兵非貴益多也,惟無武進,足以並力、料敵、取人而已。夫惟無慮而易敵者,必擒於人。卒未親附而罰之,則不服,不服則難用。卒已親附而罰不行,則不可用。故令之以文,齊之以武,是謂必取。令素行以教其民,則民服;令不素行以教其民,則民不服。令素行者,與眾相得也。

  “譯文”

  孫子說:在各種地形上部署軍隊,觀察和判斷敵情,都應當注意以下幾個方麵:在經由山地時要靠近有水草的山穀,安營紮寨時要居於高地麵南朝陽,當敵人先占據高地時我方不可強行仰攻,這些是在山地行軍宿營的原則。橫渡江河以後一定要迅速遠離岸邊以免背水作戰;如果敵軍渡水而來,不可在岸邊迎擊,而要乘敵軍部分已渡、部分未渡之時發動攻擊,這樣才有利;如果要與敵軍交戰,不要靠近水邊列陣迎敵;在江河地帶紮營,也要居高朝陽,切不可逆著水流的方向在敵軍下遊地區駐紮或列陣,這些是在江河地帶行軍作戰的原則。經過鹽堿沼澤地帶,應當迅速離開,不可停留;如果在這種地帶與敵人遭遇,就必須依傍水草而背靠樹林。這些是在鹽堿沼澤地帶行軍作戰的原則。在平原地區應當占領平坦開闊地域,主力部隊要背靠高地,前低後高,這是在平原地區行軍作戰的原則。在以上這四種地形下部署軍隊的原則,正是黃帝之所以能戰勝四方部族的原因。

  大凡駐軍紮營,總是喜歡高平的地方而忌諱低窪的地方,貴向陽之地而厭惡背陰之地;要靠近水草豐盛之處,以便於保障後勤供應,駐軍於地勢隆高堅實之處,這樣將士們就百病不生,這是軍隊必得勝利的重要保證。在丘陵、堤防紮營布陣,應選擇向陽的一麵,並將主要側翼背靠著它們。根據上述原則處置軍隊,是有利於用兵作戰的;而得到這些好處,是由於根據不同的地理條件采取了相應的措施。上遊地區突降暴雨,下遊地區洪水驟至,要等到水勢平穩以後再渡河。凡是遇到“絕澗”、“天井”、“天牢”、“天羅”、“天陷”、“天隙”等地形,必須迅速離開,切不可靠近。我軍應當遠離這種地形,而讓敵人去靠近它們,我軍應當麵向這種地形,而使敵人背靠它們。如果行軍途中有山川險阻、湖泊沼澤、樹木叢林、蘆葦水草、蔭天蔽日的地方,必須仔細地反複搜索、檢查,因為這些都是容易隱藏伏兵和奸細的地方。

  敵軍距我們很近仍能保持鎮靜的,是依仗它占據著險要的地形;敵軍離我們很遠,而屢次前來挑戰的,是企圖引誘我方進擊;敵軍不占據險要地形而駐守平坦開闊之地,是為了以利引誘我方;許多樹木搖動,是敵人偷偷前來襲擊;草叢之中設有眾多的障礙物,是敵人故布疑陣;群鳥驚飛,其下有埋伏;野獸駭奔,是敵人大軍突襲;塵土高揚而銳直的,是敵人戰車隊開來;灰塵揚起得低而寬廣的,是敵軍步兵來攻;飛塵散亂而成條縷狀的,是敵人在砍伐柴薪;飛塵少而一來一往的,是敵軍察看地形,準備紮營;敵軍措詞謙卑而同時卻加緊戰備的,是準備發動進攻;敵軍措詞強硬而且又擺出進攻姿態的,是準備撤退;敵軍輕便的戰車先出居於兩側翼的,是準備排兵布陣;敵人無緣無故地請求講和的,其中必有陰謀;敵人往來奔走並陳列戰車人馬的,是準備約期決戰;敵軍半進半退的,是想誘我上鉤;敵兵拄著兵器而立的,是饑餓的表現;敵軍打水的士兵自己先喝的,是全軍缺水的表現;敵人明見有利而不進兵爭奪的,是疲憊的表現;敵軍營寨上空有鳥雀集結的,說明營寨已經空虛無人;敵軍士兵夜間狂呼亂叫的,說明其內心恐懼;敵軍紛亂無秩序的,說明其將帥沒有威權;敵軍旗幟動搖不定的,說明其部隊混亂;敵軍官佐易怒煩躁的,是全軍將士困倦的表現;敵軍宰殺馬匹吃肉的,是因為軍中無糧;敵軍掛起炊飲用具,不返回營寨的,是準備拚命突圍的窮寇;敵軍將帥低聲下聲地與部下講話的,表明他們已經失去了軍心;敵軍將帥頻繁行賞的,表明其已無計可施;敵軍將帥再三重罰部屬的,也表明其已陷入困境;敵軍將帥先對部下凶暴而後來又畏懼士兵的,表明他最不高明,威信喪盡;敵人派使者攜重禮來謝罪的,表明他們想停戰休整。敵軍逞怒同我對陣,卻遲遲不肯交戰,又不撤兵離去,在這種情況下必須謹慎地全麵觀察,以便弄清其企圖。

  兵力並不是越多越好,隻要不恃勇冒進,而是集中兵力,判明敵情,贏得軍心,就足夠了。那些不深謀遠慮而又輕敵妄動的將帥,一定會被敵軍擒獲。將帥在士卒尚未心悅誠服之時就貿然處罰士卒,軍心必定不服;軍心不服,就難以統率了。如果士卒對將帥已經心悅誠服,可將帥仍不嚴行軍法軍紀,懲罰有罪之人,就無法統率軍隊。所以,在政治上要施以寬仁之道進行教化,在組織紀律上要用嚴格的軍紀軍法統一軍隊的行動步調,這樣才能必定取勝。命令一向能夠得到認真的貫徹執行,在此情況下訓練教育士兵,士兵們就會服從。如果命令一向得不到認真的貫徹執行,在這種情況下訓練教育士兵,士兵們就不會服從。命令之所以一貫能夠得到認真的貫徹執行,是因為將領與部眾團結和睦,關係融洽。

  孫子曰:地形有通者,有掛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險者,有遠者。我可以往,彼可以來,曰通。通形者,先居高陽,利糧道,以戰則利。可以往,難以返,曰掛。掛形者,敵無備,出而勝之;敵若有備,出而不勝,難以返,不利。我出而不利,彼出而不利,曰支。支形者,敵雖利我,我無出也;引而去之,令敵半出而擊之,利。隘形者,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敵;若敵先居之,盈而勿從,不盈而從之。險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陽以待敵;若敵先居之,引而去之,勿從也。遠形者,勢均,難以挑戰,戰而不利。凡此六者,地之道也,將之至任,不可不察也。

  故兵有走者,有弛者,有陷者,有崩者,有亂者,有北者。凡此六者,非天之災,將之過也。夫勢均,以一擊十,曰走;卒強吏弱,曰弛;吏強卒弱,曰陷;大吏怒而不服,遇敵懟而自戰,將不知其能,曰崩;將弱不嚴,教道不明,吏卒無常,陳兵縱橫,曰亂;將不能料敵,以少合眾,以弱擊強,兵無選鋒,曰北。凡此六者,敗之道也,將之至任,不可不察也。

  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敵製勝,計險遠近,上將之道也。知此而用戰者必勝,不知此而用戰者必敗。故戰道必勝,主曰無戰,必戰可也;戰道不勝,主曰必戰,無戰可也。故進不求名,退不避罪,唯民是保,而利於主,國之寶也。

  視卒如嬰兒,故可與之赴深溪;視卒如愛子,故可與之俱死。愛而不能令,厚而不能使,亂而不能治,譬如驕子,不可用也。

  知吾卒之可以擊,而不知敵之不可擊,勝之半也;知敵之可擊,而不知吾卒之不可擊,勝之半也;知敵之可擊,知吾卒之可以擊,而不知地形之不可以戰,勝之半也。故知兵者,動而不迷,舉而不窮。故曰:知彼知己,勝乃不殆;知天知地,勝乃可全。

  “譯文”

  孫子說:地形有“通”、“掛”、“支”、“隘”、“險”、“遠”等六種。我軍可以去,敵人也可以來的地形叫做“通”。在這種地形上,應當先占據開闊向陽的高地,保持糧道暢通,這樣作戰就比較有利。可以前進,難以返回的地形叫做“掛”。在這種地形上,如果敵人沒有防備,我軍就可以出奇製勝。如果敵人早有防備,我軍出擊不能取勝,而且難以返回,這樣就很不利了。凡是我軍出擊不利,敵人出擊也不利的地形叫做“支”。在這種地形上,敵人雖然以利引誘,我軍也切不可出戰,而應當主動將部隊假裝退走,誘使敵人前來追擊,等到敵軍已經出動一半時,我軍再掉過頭來猛攻敵人,這樣做就比較有利。在“隘”這種地形上,我軍搶先到達,一定要用重兵封鎖隘口,以等待敵軍前來;如果敵軍搶先占據有利地形,並以重兵把守,那麽我軍就不可進擊;如果敵軍沒有用重兵據守隘口,那麽我軍就要迅速地發起攻擊。在“險”這種地形上,我軍搶先到達,一定要占據地勢高而且向陽的地方,嚴陣以待;如果敵人搶先到達,那麽我軍就主動撤離,不要進攻敵人。在“遠”的地形上紮寨,雙方地理條件差不多,不宜主動挑戰,強行出戰會因為疲勞和過早暴露而導致失利。以上六點,是利用地形作戰的一般原則,也是將帥的重大責任,不可不慎重考慮,深入研究。

  軍隊作戰失敗的情況有“走”、“弛”、“陷”、“崩”、“亂”、“北”等六種。這六種,都不是由於天地的災害造成的,而是由於將帥自身的過失所致。在敵我雙方勢均力敵的情況下,以一擊十,叫做“走”;士卒強悍,將佐懦弱無能,叫做“弛”;將佐強悍,士卒怯弱,缺乏戰鬥力,叫做“陷”;偏將心懷惱怒,不服從指揮,遇到敵人時擅自憤然出戰,主將又不了解他們的能力如何,這叫做“崩”;主將懦弱無能,號令不嚴,教導不明,將佐和士卒不守法度規矩,列兵布陣雜亂無章,這叫做“亂”;主將不能正確地判斷敵情,隻是盲目地以少擊眾,以弱擊強,軍隊又沒有經過精心選拔的前鋒尖兵,這就叫做“北”。以上這六種情況,均是導致失敗的原因,也是將帥的重大責任所在,不可不認真考慮,深入研究。

  地形,是用兵的輔助條件。正確判斷敵情,掌握主動,研究地形的險易,計算路程的遠近,這些都是優秀將帥的職責。懂得這些而後用兵作戰的人必定能夠取得勝利,不懂得這些卻指揮作戰的人必定會遭到失敗。所以,根據戰爭規律分析有必勝的把握,既使國君命令不戰的,也可以堅決打下去;根據戰爭規律知道沒有勝利的可能,而國君命令打下去的,也可以堅持不打下去。所以,進不謀求赫赫的功名,退不回避違命的罪責,隻求保護軍民,而使國君得到好處,這樣的將帥乃是國家最珍貴的寶貝。

  將帥像愛護嬰兒一樣愛護士卒,士卒就可以與將帥同赴患難;將帥像愛護自己的愛子一樣愛護士卒,士卒就可以與將帥同生共死。但是,如果一味溺愛而不能管教,過分厚養而不能使用,這樣的軍隊就如同嬌生慣養的孩子,是不能用來衝鋒陷陣的。

  隻知自己的部隊可以進攻,卻不知道所麵對的敵人是不可以攻打的,勝利的可能性隻有一半;知道敵人可以攻打,而不知道自己的士卒不可以進攻,勝利的可能性隻有一半;知道敵人可以攻打,也知道自己的士卒可以進攻,卻不知道地形不利於作戰,勝利的可能性仍然隻有一半。所以,懂得用兵的人,舉動清醒,戰術變化無窮。所以說,了解敵人又了解自己,就能百戰百勝而不至於失敗;懂得天時又懂得地利,就能確保全勝,而萬無一失。

  孫子曰:用兵之法,有散地,有輕地,有爭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圮地,有圍地,有死地。諸侯自戰其地者,為散地。入人之地而不深者,為輕地。我得則利,彼得亦利者,為爭地。我可以往,彼可以來者,為交地。諸侯之地三屬,先至而得天下之眾者,為衢地。入人之地深,背城邑多者,為重地。山林、險阻、沮澤,凡難行之道也,為圮地。所由入者隘,所從歸者迂,彼寡可以擊吾之眾者,為圍地。疾戰則存,不疾戰則亡者,為死地。是故散地則無戰,輕地則無止,爭地則無攻,交地則無絕,衢地則合交,重地則掠,圮地則行,圍地則謀,死地則戰。

  古之善用兵者,能使敵人前後不相及,眾寡不相恃,貴賤不相救,上下不相收,卒離而不集,兵合而不齊。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敢問:“敵眾整而將來,待之若何?”曰:“先奪其所愛,則聽矣。”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

  凡為客之道,深入則專,主人不克;掠於饒野,三軍足食;謹養而勿勞,並氣積力;運兵計謀,為不可測。投之無所往,死且不北,死,焉不得士人盡力!兵士甚陷則不懼,無所往則固,入深則拘,不得已則鬥。是故其兵不修而戒,不求而得,不約而親,不令而信,禁祥去疑,至死無所之。吾士無餘財,非惡貨也;無餘命,非惡壽也。令發之日,士卒坐者涕沾襟,偃臥者涕交頤。投之無所往,諸、劌之勇也。

  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俱至。敢問:“可使如率然乎?”曰:“可。”夫吳人與越人相惡也,當其同舟濟而遇風,其相救也如左右手。是故方馬埋輪,未足恃也;齊勇若一,政之道也;剛柔皆得,地之理也。故善用兵者,攜手若使一人,不得已也。

  將軍之事,靜以幽,正以治。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無知。易其事,革其謀,使人無識;易其居,迂其途,使人不得慮。帥與之期,如登高而去其梯。帥與之深入諸侯之地,而發其機,若驅群羊,驅而往,驅而來,莫知所之。聚三軍之眾,投之於險,此將軍之事也。九地之變,屈伸之利,人情之理,不可不察也。

  凡為客之道,深則專,淺則散。去國越境而師者,絕地也;四通者,衢地也;入深者,重地也;入淺者,輕地也;背固前隘者,圍地也;無所往者,死地也。是故散地,吾將一其誌;輕地,吾將使之屬;爭地,吾將趨其後;交地,吾將謹其守;衢地,吾將固其結;重地,吾將繼其食;圮地,吾將進其塗;圍地,吾將塞其闕;死地,吾將示之以不活。故兵之情,圍則禦,不得已則鬥,過則從。

  是故不知諸侯之謀者,不能預交;不知山林、險阻、沮澤之形者,不能行軍;不用鄉導者,不能得地利。四五者,一不知,非霸王之兵也。夫霸王之兵,伐大國,則其眾不得聚;威加於敵,則其交不得合。是故不爭天下之交,不養天下之權,信己之私,威加於敵,故其城可拔,其國可隳。

  施無法之賞,懸無政之令,犯三軍之眾,若使一人。犯之以事,勿告以言;犯之以利,勿告以害。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夫眾陷於害,然後能為勝敗。

  故為兵之事,在順詳敵之意,並敵一向,千裏殺將,是謂巧能成事。是故政舉之日,夷關折符,無通其使,厲於廊廟之上,以誅其事。敵人開闔,必亟入之。先其所愛,微與之期。踐墨隨敵,以決戰事。是故始如處女,敵人開戶;後如脫兔,敵不及拒。

  “譯文”

  孫子說:根據用兵的一般法則,軍事地理可以分為散地、輕地、爭地、交地、衢地、重地、圮地、圍地、死地等九種。諸侯在本國境內作戰,這種地區叫做“散地”。進入敵境不深易返的地區作戰,這種地區叫做“輕地”。我方先占據則對我方有利,敵方先占據則對敵方也有利,這種地區叫做“急地”。我軍可以往,敵軍可以來的地區,叫做“交地”。多國交界之處,先到的可以得到多數諸侯的支持,這種地區叫做“衢地”。深入敵境,越過了許多城邑,四麵都是敵人,這種地區叫做“重地”。山嶺、森林、險阻、水網、沼澤等一切難以通行的地區,叫做“圮地”。進軍的道路十分狹隘險要,而退軍的道路非常迂遠,敵人可以以寡擊眾,以弱擊強,這種地區叫做“圍地”。奮力速戰才能生存,不奮力速戰就會全軍覆滅,這種地區叫做“死地”。因此,在“散地”上不要交戰,在“輕地”上不可停留,在“爭地”上應搶先占領要地,不可貿然進攻已經先我進入陣地的敵軍,在“交地”上務必要使部隊相互連接,以免被敵人各個擊破,在“衢地”應結交鄰國,深入“重地”則應奪取糧草物資,就地補給,遇到“圮地”一定要迅速通過,不可遲緩,陷入“圍地”就必須設謀脫險,一旦進入“死地”,就惟有全力猛戰,死中求生。

  古時候善於用兵的人,能使敵人前後無法相顧,主力和小部隊無法相互依賴,官兵之間無法相互救援,上下建製失去聯絡,士卒離散難以集合,即使集合了陣形也不齊整。對我方有利就打,對我方無利就停止行動。試問:“敵軍人數眾多而且陣容齊整,馬上就要發動進攻,我方應當怎麽對付它呢?”回答是:“先奪取敵人要害,敵軍就不得不聽從我的擺布了。”用兵之道,貴在神速,乘敵人措手不及的時機,通過敵人料想不到的道路,攻擊敵人沒有戒備的地方。

  進入敵國作戰的法則是:深入敵境,則士卒專心一意,敵軍無法抵擋;在富饒的地區奪取糧草物資補給,則三軍將士有充足的後勤保障;注意休整隊伍保存士卒的體力,不要使他們過於疲勞,部隊就可以養精蓄銳,鬥誌昂揚;部署兵力,巧設計謀,務必要使敵人無法判斷我軍意圖。把部隊置於無路可走的絕境,士卒就會寧死也不敗逃,既然士卒寧死也不會敗逃,又怎麽會不盡力作戰呢?士卒深陷危地,就反而會無所畏懼;走投無路,軍心就會穩固;深入敵境,軍隊就不會離散;形勢迫不得已,士卒就會拚命作戰。因此,這樣的軍隊不待整治而自知戒慎,不待鞭策而自能盡心竭力,不待約束而自能親密團結,不待號令而自能遵紀守法。禁止占卜迷信之事,消除盎惑之言,士卒們即使戰死也決不退避。我軍士卒沒有多餘的錢財,並不是他們厭惡財物;置生死於度外,並不是他們不想長壽。當作戰命令下達的時候,士卒們坐者淚水沾濕了衣襟,躺者淚流滿麵。把軍隊置於無路可走的絕境,他們就會像專諸、曹劌一樣勇敢了。

  善於用兵的人,能夠使部隊像“率然”一樣。率然,是常山出產的一種蛇,擊打它的頭部,尾巴就來救應;擊打它的尾部,頭就來救應;擊打它的中部,頭和尾就都來救應。試問:“可以使軍隊像率然一樣嗎?”回答是:“可以。”吳國人和越國人向來相互仇視,但是當他們同舟渡河而遇到大風時,也能相互救援、配合默契,猶如一個人的左右手一樣。因此,隻將車馬整齊地排列起來,深埋車輪來顯示死戰決心是不足以依仗的,隻有使全軍齊心協力,步調一致,同仇敵愾,才是治軍的原則要求。使各種不同的地理條件都得其所用,發揮作用,乃是利用地形地勢的一般原則要求。所以,善於用兵的人,能使三軍將士精誠團結如同一個人,是由於士卒身陷死地,形勢迫不得已。

  將軍統兵作戰,要沉著冷靜,深謀遠慮,公正嚴明而有條不紊。他們能蒙蔽士卒的耳目,使之對軍事計劃毫無所知。經常變化戰法,不斷更新計謀,使人無法識破。不時更換駐軍的營地,進軍的路線迂回曲折,使人無法推斷出其意圖。將帥對部屬下達作戰任務,要像登上高處而後抽去梯子一樣,使他們能進而不能退;率領軍隊深入別國境內而發起戰鬥,如同放牧者驅趕羊群一樣,趕過去,趕過來,沒有誰知道要到什麽地方去。聚集全軍士卒,將他們投置於危絕之地,這就是將軍的主要職責。根據不同的作戰地形采取適當的行動策略,順應各種不同的具體條件靈活地伸縮進退,趨利避害,掌握士卒在不同情況下的不同心理,這些都是不能不慎重審察、仔細研究的。

  進入敵國作戰的規律、法則是:進入敵境越深,軍心就越是穩定鞏固;進入得越淺,軍心就越容易渙散不穩。離開本國,越過邊境到敵國作戰,這種地區叫做“絕地”;四通八達的地區叫做“衢地”;進入敵境很深的地區叫做“重地”;進入敵境不深的地區叫做“輕地”;前麵道路狹隘,前後地勢險峻的地區叫做“圍地”;無處可走的地區叫做“死地”。因此,在“散地”上,我要使軍隊專心一致;在“輕地”上,我要使部隊營陣密切相連;在“爭地”上,我要命令後麵的部隊火速趕上,搶先占領各要地,以便於作戰;遇到“交地”,我要小心謹慎地設防;在“衢地”上,我要努力鞏固與諸侯國的同盟;在“重地”上,我要設法保障軍隊的糧草供給;在“圮地”上,我要迅速地通過;在“圍地”上,我要堵塞所有的出路,以示決心堅守,待敵鬆懈後再突然出擊;在“死地”上,我要示以決死之心,以便爭取一線生機。所以,士卒的心理狀態是,被圍困就會齊心抵禦,形勢迫不得已就會拚命戰鬥,深陷危地就會聽從官長指揮。

  因此,不了解各國的政治意圖,就不能與它們結交同盟;不熟悉山嶺、森林、險阻、水網、沼澤等地形情況,就不能貿然行軍;不利用熟悉當地地形的人作為向導,就不能得到地利。以上這幾條,隻要不懂得其中的任何一條,就不算是霸王之兵。凡是霸王之兵,攻伐大國,能使其民眾無法聚集動員;兵威加於敵國,就能使其盟國不敢前來救援。所以,強大到不必與諸侯國結交的大國,不必去爭大權,就足以實現自己的目標,以兵威加於敵國,能夠攻克敵人的城池,毀滅敵人的國家。

  施行超出常規的獎賞,頒發打破常規的命令,指揮三軍人馬如同使喚一個人一樣。給予任務,命令他們去完成,而不告訴他們這樣做的謀略意圖;給予危險的任務,命令他們務必完成,隻告訴我們有利的條件,而不告訴他們有哪些危害。把士卒投入絕地,然後他們才能全力作戰而求得生存;使士卒陷入死地,然後他們才能不顧一切地拚死一搏,從而轉危為安。軍隊陷於不利的境地,然後才能掌握戰爭的主動權,主宰戰爭的命運,從而奪取完全的勝利。

  所以,用兵作戰的事,在於審慎地考察敵人的意圖,然後集中兵力攻擊,長驅千裏,擒殺敵軍大將,這就是所謂的善於運用妙策而克敵製勝。因此,當決定戰爭行動的時候,就要封鎖關塞,廢除通行憑證,不許敵國使者往來,還要在朝廷上隆重誓師,反複謀劃策略。敵軍一旦露出破綻,就必須迅速乘機而入,搶先奪取敵人所珍惜的賴以製我的有利條件,切不可預先與敵人約期會戰。一定要循守法度,踐履規矩,根據敵情的變化而采取相應的措施,以求得戰爭的勝利。因此,在決戰之前要像處女一樣沉靜,使敵人放鬆警惕而露出可乘之隙,然後要像脫逃的兔子一樣行動迅速,使敵人來不及抵抗。

  孫子曰: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積,三曰火輜,四曰火庫,五曰火隊。行火必有因,煙火必素具。發火有時,起火有日。時者,天之燥也;日者,月在箕、壁、翼、軫也。凡此四宿者,風起之日也。

  凡火攻,必因五火之變而應之。火發於內,則早應之於外。火發而其後靜者,待而勿攻。極其火力,可從則從之,不可從則止。火可發於外,無待於內,以時發之。火發上風,無攻下風。晝風久,夜風止。凡軍必知有五火之變,以數守之。

  故以火佐攻者明,以水佐攻者強。水可以絕,火可以奪。

  夫戰勝攻取,而不修其功者,凶,命曰費留。故曰:明主慮之,良將修之。非利不動,非得不用,非危不戰。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慍而致戰。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怒可以複喜,慍可以複悅,亡國不可以複存,死者不可以複生。故明君慎之,良將警之,此安國全軍之道也。

  “譯文”

  孫子說:火攻有五種:一是焚燒敵軍的人馬,二是焚燒敵軍的糧草積儲,三是焚燒敵軍的輜重,四是焚燒敵軍的倉庫,五是焚燒敵軍的糧道。實施火攻必須具備一定的條件,火攻器材必須事先準備充足,還要看準天時和日子。天時是指氣候幹燥,日子是指月亮運行到箕、壁、翼、軫四宿的位置時。月亮行經這四宿的日子,一般都是起風的日子。

  大凡實施火攻,必須根據上述五種火攻所引起的情況變化,靈活地派兵策應配合。如果從敵人內部放火,就要及時派兵外部接應。火已經燒起來,可敵軍仍然保持安靜,毫不慌亂,我軍就應當耐心地等待,仔細地觀察敵情,而不要馬上發動進攻。等火勢達到最猛的時候,再隨機應變,可以進攻就發動進攻,不可以進攻就按兵不動。如果可以在敵營外麵放火,就不必等待在敵營內部放火,隻要時機和條件成熟盡管放火就行了。火發於上風,就不可以從下風方向進攻。白天風刮得久了,夜裏就容易停止。指揮軍隊作戰,必須懂得靈活機動地運用這五種火攻方法,等待適宜放火的天時和日子,就毫不遲疑地放火進行火攻。

  用火輔助軍隊進攻,就可以取得戰場上的優勢;用水輔助軍隊進攻,就可以加強戰場上的攻勢。水可以隔斷敵軍,火可以焚毀敵軍的糧草資財。

  雖然攻城略地,取得了可觀的勝利,但是如果不注重鞏固其戰果,就會有災難,這叫做耗財疲軍的“費留”。所以說,賢明的君主一定要慎重地考慮這個問題,優秀的將帥一定要認真地處理好這個問題。如果無利可圖,就不要興師動眾;如果沒有必勝的把握,就不要用兵作戰;如果不到危急關頭,就不要訴諸武力。國君不可因為一時憤怒而發動戰爭,將帥不可因為一時怨恨而與敵軍開戰。對國家有利就采取行動,對國家不利就按兵不動。憤怒之後還可以再歡喜起來,怨恨之後還可以再高興起來,而國家滅亡之後就不可能複存,人死亡之後就不可能複活。所以說,賢明的君主對用兵一定要慎重地對待,優秀的將帥對交戰一定要有高度的警惕,這是安定國家、保全軍隊的重要法則。

  孫子曰:凡興師十萬,出征千裏,百姓之費,公家之奉,日費千金;內外騷動,怠於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萬家。相守數年,以爭一日之勝,而愛爵祿百金,不知敵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人之將也,非主之佐也,非勝之主也。故明君賢將,所以動而勝人,成功出於眾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於鬼神,不可象於事,不可驗於度,必取於人,知敵之情者也。

  故用間有五:有因間,有內間,有反間,有死間,有生間。五間俱起,莫知其道,是謂神紀,人君之寶也。因間者,因其鄉人而用之;內間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間者,因其敵間而用之;死間者,為誑事於外,令吾間知之,而傳於敵間也;生間者,反報也。

  故三軍之事,莫親於間,賞莫厚於間,事莫密於間。非聖智不能用間,非仁義不能使間,非微妙不能得間之實。微哉!微哉!無所不用間也!間事未發,而先聞者,間與所告者皆死。

  凡軍之所欲擊,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殺,必先知其守將、左右、謁者、門者、舍人之姓名,令吾間必索知之。必索敵間之來間我者,因而利之,導而舍之,故反間可得而用也。因是而知之,故鄉間、內間可得而使也;因是而知之,故死間為逛事,可使告敵;因是而知之,故生間可使如期。五間之事,主必知之,知之必在於反間,故反間不可不厚也。

  昔殷之興也,伊摯在夏;周之興也,呂牙在殷。故明君賢將,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軍之所恃而動也。

  “譯文”

  孫子說:凡興兵十萬,征戰千裏,百姓所負擔的費用,國庫所開支的錢財,每天要達到千金;而且朝野騷動,民眾往來運輸軍需物資,以致不能從事正常耕作的農戶達七十萬家。敵我雙方相持數年,是為了爭得一朝的勝利,然而卻吝惜爵祿和重金,不肯重用間諜,以致不能了解敵情的虛實,而導致失敗,這實際上是不仁慈到了極點,這樣的將帥,不是愛護民眾的好將帥,不是國君的得力輔助,也不是勝利的主宰。所以,英明的君主,賢能的將帥,之所以一出兵就能旗開得勝,功業遠超於眾人之上,就在於他們事先了解敵情。事先了解敵情,不可以用向鬼神祈禱或占卜的方法實現,不可以拿相似的事情作類比推測,也不可以用觀測日月星辰運行位置度數的方法來驗算,而是一定要從知道敵情的人們身上了解敵情的虛實。

  使用間諜有五種:有因間,有內間,有反間,有死間,有生間。如果五種間諜同時使用,並且充分發揮作用,就可以使敵人摸不清我用間的底細,這就叫做神妙高明,是國君克敵製勝的法寶。因間,是指利用敵國境內的鄉民為間諜,來了解敵人虛實。內間,是指收買利用敵國的官吏為間諜。反間,是指收買利用敵方的間諜來為我所用。死間,是指故意製造假情報,通過打入敵人內部的我方間諜傳給敵人,使敵人上當受騙,一旦真相敗露,我方間諜難免被敵人處死。生間,是指我方派出去的間諜深入虎穴,偵察到敵情後能安然返回報告。

  所以,在軍隊的親密關係中,沒有比與間諜更親密的,獎賞沒有比對間諜更優厚的,事情沒有比用間諜更秘密的。不是才智超群的人,就不能使用間諜;不是仁義慈愛的人,就不能指使間諜;不是精細深謀的人,就不能準確地分析判斷間諜所獲敵情的真偽。微妙啊,微妙!真是無時無地不可以使用間諜。使用間諜刺探敵情的計劃尚未實施,而消息已經泄露出去,那麽間諜本人和聽到此秘密的人都要被敵人處以死刑。

  凡是所要打擊的敵軍,要攻占的城池,要消滅的敵方人員,我方事先都必須了解清楚敵方主管將帥及其左右親信、負責接待賓客的官員、守門小吏、門客幕僚等人的姓名,要命令我們的間諜全麵、準確地搜集這些情報。必須搜查出敵方派來偵察我方情況的間諜,優禮款待,重金收買,多方誘導,待條件成熟,交給任務後予以釋放,這樣,就可以使用他們作為反間了。通過使用反間,就可以了解能夠為我所用的鄉間、內間人選;通過反間,就可以讓死間將虛假的情報傳送給敵人;通過反間,生間就可以如期完成任務。五種間諜的事情,君主都必須了解掌握。了解情況的關鍵在於使用反間,所以,對反間不可不厚待。

  從前殷商興起的時候,商湯王的得力謀士伊摯(即伊尹)原本是夏朝的臣子。周朝興起的時候,周文王和武王的主要謀士薑子牙原本是商朝的臣子。所以,聖明的君主,賢能的將帥,若能用具有非凡智慧的人充當間諜,就一定能建立大功。這是用兵的關鍵,整個軍隊都要依賴間諜所提供的準確情報,來決定所采取的軍事行動。

  《三十六計》在我國從古至今傳習久遠,集中曆代“韜略”、“詭道”之大成,被兵家廣為援用,素有兵法、謀略之稱。書中不少計名、語匯竟能婦孺皆知,吟誦如流,可見此書生命力之雄勃,是我國文化也是世界文化中的珍寶。

  自《孫子兵法》以降,兵書叢集,洋洋大觀。見於記載者多達三千餘種,保存至今者也在千種以上,而《三十六計》雄踞一流。其用途之廣博達於社會、軍事、人生的各個層麵,即使《孫子兵法》在這一點上也難以企及,故古書上有稱:“用兵如孫子,策謀三十六。”

  原書廣引《易經》語辭,或以《易經》為依據。《易經》是中國古代的一種占卜書,實際上是一部充滿樸素唯物論和辯證法思想的哲學著作,對古代軍事家,如孫武、韓信等等,都有深刻的影響。他們都精通《易經》,據以演兵。《三十六計》正是在前人基礎上,進一步研究《易經》中的陰陽變理,推演出兵法的剛柔、奇正、攻防、彼己、主客、勞逸等對立關係的互相轉化,使每一計都體現出極強的辯證哲理。全書三十六條計,引用《易經》共二十七處,涉及六十四卦中二十二個卦。這正是薄薄一本《三十六計》含納天下萬般變異機理,啟迪世人無窮兵謀智慧而綿延深長的原因。

  古代兵書大多文辭深奧,難於曉讀運用,恰好《三十六計》能含英咀華,將我國古代的軍事、謀略思想,提綱挈領概括為三十六計,且計名多用成語,形象生動,通俗易懂,為世人所喜聞樂見。它並不重在理論闡述,而是將古代軍事理論精華化為克敵製勝的計謀,每計均有明確的目的和實用價值,堪稱中國古代兵謀書中令人叫絕的普及本。

  該書成書約在明、清之際,其作者很有可能是一位深諳兵法理論、悉通《易經》、滿腹經綸的中下層失意知識分子,其名姓現今尚無確考,然而其獨特的貢獻功不可沒。

  六六三十六,數中有術,術中有數。陰陽燮理,機在其空。機不可設,設則不中。

  〔按〕解語重數不重理。蓋理,術語自明;而數,則在言外。若徒知術之為術,而不知術中有數,則術多不應。且詭謀權術,原在事理之中,人情之內。倘事出不經,則詭異立見,詫世惑俗,而機謀泄矣。或曰:三十六計中,每六計成為一套,第一套為勝戰計,第二套為敵戰計,第三套為攻戰計,第四套為混戰計,第五套為並戰計,第六套為敗戰計。

  “譯文”

  六乘六等於三十六,運籌之中包含有製勝的計謀,而計謀之中又包含著周密的運籌。一切事物都是相輔相成、對立統一的,其轉化的時機關鍵就在於其必然存在的虛空或疏忽、薄弱的環節。計謀不可能主觀臆想或著意安排出來,這樣的計謀在現實中注定是不會成功的。

  〔按語〕本書的解語隻著重於運籌,而不注重探討計謀的本身。因為計謀本身的內涵,可以從該計的解語和事例中自然了解;而計謀的運籌,卻是無法從中表明的。如果僅僅知道某一計謀的內涵和應用,而不知道計謀有賴於周密的運籌,那麽其計謀往往就不能獲得成功。況且詭秘的計謀和權術原本都是合乎人情物理的實際情況的。如果計謀不合人情物理,沒有從實際出發,那麽其詭異之處就會很快被發現,而其計謀也就暴露無遺了。有人認為:在三十六計之中,每六個相近的計謀形成一套,第一套是勝戰計,第二套是敵戰計,第三套是攻戰計,第四套是混戰計,第五套是並戰計,第六套是敗戰計。

  第一計瞞天過海

  備周則意怠,常見則不疑。陰在陽之內,不在陽之對。太陽,太陰。

  〔按〕陰謀作為,不能於背時秘處行之。夜半行竊,僻巷殺人,愚俗之行,非謀士之所為也。如:開皇九年,大舉伐陳。先是弼請緣江防人,每交代之際,必集曆陽,大列旗幟,營幕蔽野。陳人以為大兵至,悉發國中士馬,既而知防人交代,其眾複散。後以為常,不複設備,及若弼以大軍濟江,陳人弗之覺也。因襲南徐州,拔之。

  “譯文”

  防備極端周到,就容易放鬆警惕而懈怠下來;司空見慣、習以為常的事情,自然就不會再懷疑。隱秘的計謀就潛藏在暴露的、平常的事物中,而不是存在於暴露的事物的對立麵。極端公開的、暴露的往往隱藏著最為詭秘的。

  〔按語〕詭秘的計謀能夠獲得成功,並非一定要在秘密的時間、隱蔽的地點運用。在月黑風高的半夜偷盜財物,在偏僻的小巷殺人越貨,是非常愚蠢、普通的行為,不是謀略之士所應采取的行動。例如在隋文帝開皇九年,隋軍大舉南下討伐陳國。在大規模進攻之前,隋朝大將賀若弼奏請沿江防線上的隋軍每當換防的時候,一定要集結在江防重地曆陽(今安徽和縣),旌旗招展,營帳遍野,給陳國人造成隋朝主力大軍發動進攻的錯覺。陳人果然上當,征調全國的兵馬,準備迎戰。不久就發現是隋軍換防,征調的兵馬隻得又解散了。這樣反反複複,使陳國習以為常,不再加以防備。等到賀若弼真的率大軍渡江南下時,陳國人還沒有覺察到。賀若弼於是奔襲南徐州(今江蘇鎮江),一舉攻下,進而摧枯拉朽,很快滅掉陳國,統一南北。

  第二計圍魏救趙

  共敵不如分敵,敵陽不如敵陰。

  〔按〕治兵如治水:銳者避其鋒,如導流;弱者塞其虛,如築堰。故當齊救趙時,孫子謂田忌曰:“夫解雜亂糾紛者不控拳,救鬥者不搏擊,批亢搗虛,形格勢禁,則自為解耳。”

  “譯文”

  進攻兵力集中、實力強大的敵人,不如使這樣的敵人兵力分散、削弱之後再相機進攻;攻擊敵人的精銳部分,不如攻擊其薄弱部分更為有效。

  〔按語〕對敵作戰就好像是治理洪水一樣:避開其鋒銳之處,就好像疏導洪流一樣;薄弱之處就要及時堵塞,就好像修築堤壩一樣。所以當齊國準備出兵救趙時,孫臏就對田忌建議說:凡是要解開紛亂的絲線或繩索,不能握緊拳頭去捶打;排解開鬥毆的雙方,不能直接去參加搏擊。避開堅強的勢頭,搗擊虛弱的關鍵,那麽紛亂的形勢自然會轉向順利,問題也就自然化解了。

  第三計借刀殺人

  敵已明,友未定,引友殺敵,不自出力,以損推演。

  〔按〕敵象已露,而另一勢力更張,將有所為,便應借此力以毀敵人。如:鄭桓公將欲襲鄶,先問鄶之豪傑、良臣、辨智、果敢之士,盡與姓名,擇鄶之良田賂之,為官爵之名而書之,因為設壇場郭門之外而埋之,釁之以雞,若盟狀。鄶君以為內難也,而盡殺其良臣。桓公襲鄶,遂取之。

  諸葛亮之和吳拒魏;及關羽圍樊、襄,曹欲徙都,懿及蔣濟說曹曰:“劉備、孫權外親內疏,關羽得誌,權必不願也,可遣人勸躡其後,許割江南以封權,則樊圍自解。”曹從之,羽遂見擒。

  “譯文”

  敵方的情形已經明朗,而友方的態度尚不確定,要引導友方的力量去消滅敵人,從而避免自身付出代價,這是用《易經損卦》推演出來的計謀。

  〔按語〕敵方的情形已經表露出來,而與此同時還有另外一種強大的力量正在擴展,而且將要有所作為;在這種情況下就應當借用這一種強大的力量去消滅我們的敵人。例如在西周末期,鄭桓公計劃要襲擊鄶國。出兵之前,首先探問鄶國的豪傑、良臣、辨智、果敢之士,將這些優秀的文武人才的姓名一一列出,寫明把鄶國的哪些良田送給他們,封賞他們什麽官爵等,並在城門之外設壇場,把寫好的東西埋在那裏,殺雞宰豬,舉行隆重的儀式,似乎訂立盟約一樣。鄶國的國君知道後,以為是自己內部出現了問題,於是將這些優秀的文武人才統統殺掉。這時鄭桓公就乘虛而入,一舉滅掉了鄶國。

  三國時期,諸葛亮堅持聯合吳國、共抗曹魏的方針。等到蜀將關羽圍困樊城、襄陽之時,曹操極為震驚,想遷都以避其鋒。謀士司馬懿和蔣濟勸阻說:“劉備和孫權表麵上親近,實際上是疏遠的,關羽得誌,孫權一定不心甘情願。我們可以派人勸孫權從關羽背後出擊,答應割讓江南地區給孫權,這樣樊城之圍自然可以解除。”曹操聽從其計,結果關羽戰敗,為孫權所擒殺。

  第四計以逸待勞

  困敵之勢,不以戰,損剛益柔。

  〔按〕此即致敵之法也。兵書雲:“凡先處戰地而待敵者佚,後處戰地而趨戰者勞。故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兵書論敵,此為論勢,則其旨非擇地以待敵,而在以簡馭繁、以不變應變、以小變應大變、以不動應動、以小動應大動、以樞應環也。如:管仲寓軍令於內政,實而備之;孫臏於馬陵道伏擊龐涓;李牧守雁門,久而不戰,而實備之,戰而大破匈奴。

  “譯文”

  要使敵人處於逆境,由優勢變為劣勢,就要采用靜守不戰的策略,從而損剛益柔,使自己變弱為強,擊敗對方。

  〔按語〕這就是調動敵人的方法。兵書上說:“凡是先到戰地等待敵人到來的,就安逸而主動,而後來趕到倉促應戰的,必然疲勞而被動。所以善於作戰的人,都能做到調動敵人而不為敵人所調動。”兵書上所講的是戰爭中敵我雙方的勞逸形勢,這裏所論述的實際上是掌握戰爭主動權的藝術,其目的並不僅是選擇有利地形以等待敵人,而是在於以簡便駕馭繁難,以不變應付萬變,以小變對付大變,以靜止對付運動,以小的運動對待大的運動,抓住中樞關鍵的環節,以應付周圍的一切非關鍵性的形勢變化。例如齊相管仲將軍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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