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學林向省委書記參副書記的本,可謂膽大包天,但他實在不能接受一向與自己心懷“異誌”的餘非重新出山。更不能接受他恢複原職,因為他已經在全力運作將主持梁木縣政府工作的常務副縣長錢生成“扶正”的事,一旦餘非重回梁木縣政府,對錢生成也不好交代。而且他所說又似乎都符合“事實”,不怕孟書記通過其他渠道去核查。至於舒廣袖,既然有孟書記的保證在前,他也不擔心會讓舒知道而遭報複。
這就讓舒廣袖有些摸不著頭腦,省委書記遲遲不表態,他這個副書記便不好放手去操辦。畢竟餘非是受過處分的領導幹部,重新起用他,不得到一把手的認可,是不敢去做的。更何況自己為此事還請示過孟泉,他不表態就更不能造次了。
其實在孟泉的心裏,在用不用餘非上麵也是很矛盾的。
孟泉已看過餘非的從政心得,他對梁木縣經濟社會發展的成敗得失剖析得真叫深刻,事實十分清楚,結論令人信服,而且他對今後發展的思考和建議,也是很有現實指導意義的。比如轉變發展觀念,改革現行考評體係,讓工業發達地區與欠發達地區進行某種利益補償,實現科學發展、共同發展,等等,都有獨到見解。還有從字裏行間流露的對黨的事業的忠誠,對人民的熱愛,那都真實可感,令人動容。
孟泉清楚,若沒有切膚之痛,若沒有報國之誌,若沒有愛民情懷,是很難寫出這樣有見地、有靈魂、有情感的文字的。可鍾學林所說,又並非無中生有,因為通過側麵了解,與事實基本上是八九不離十。對於餘非的“拉攏”之舉,對於舒廣袖提攜“自己人”之舉,該如何理解呢?
想了很久,也壓了很久,大概在事情過去一個月後,孟泉突然交代辦公室不通過任何人,直接去找來餘非本人。他要當麵聽餘非自己怎麽說。所謂百聞不如一見,他不想被浮雲遮望眼。
省委書記辦公室一位叫李義先的工作人員接到這個特殊任務後,來到秀春縣觀下鎮橫裏村。豈料餘非並不在老屋。當李義先走進旁邊劉滿香家一問,方知餘非離開已經有月餘。
當時劉滿香在家中,見來客穿著體麵,還是坐小車來的,便習慣性地問:“你是縣裏的領導吧?”李義先搖搖頭:“不是啊,我是搞蔬菜加工的。”哦。
劉滿香說,“我還以為是當官的呢,自從大家都知道餘老師當過梁木縣的縣長,他的老婆又是省委舒書記的一個親戚什麽的,上門來找的就一直沒斷。”李義先一笑,說:“你可能誤會了,我是聽說這裏的蔬菜產業發展得不錯,想來取取經,同時尋找合作的機會。而聽一位搞大棚的大爺講,這得找餘師傅、餘縣長。”
劉滿香搬了把椅子給他坐,對他說:“找餘師傅是不錯,沒有他,就沒有這兒的蔬菜產業,但他已經走了,在省委舒書記來村裏後就走了。”“真是不巧。”李義先問:“你知道為什麽舒書記來後他就要走嗎?”劉滿香說:“這還用說,舒書記一來,讓大家都知道他是誰了,他無法繼續隱居下去了。”“那他為什麽要隱居呢?”李義先又問。劉滿香想了想,說:“我也說不清,聽說他在梁木縣受了處分,被撤了職,到這裏隱居,可能就是想與過去告別吧,好開始一種新的生活。當時舒書記來村裏時,他硬是關著門沒出來,如果不是外麵的人一再地敲門,讓舒書記認出了他,恐怕到現在我們也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隻知道他是一個帶領大夥致富的好心人。”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後,李義先起身告辭,臨別時說:“打擾你這麽久了,真不好意思,我得去梁木縣城看看了。”劉滿香點了點頭,目送他離去。突然,又叫住了他:“你等等,餘老師他可能不在梁木縣城。”李義先一愣,折回來對她說:“你怎麽知道他不在縣城呢?”
劉滿香咬著嘴唇沒說,是有一點點難為情。上次去梁木縣城找網絡作者張雷幫忙在網上發稿子時,劉滿香鼓起勇氣打聽到了餘非的家。可誰知餘非並不在家裏,他的父親餘洪清一麵招呼她一麵卻用驚異的目光打量她,讓她很是不自在。“你是餘非的朋友?”餘洪清問。劉滿香點了點頭,又搖搖頭,說:“應該是餘老師的鄰居和學生吧。”“鄰居和學生?”餘洪清一頭霧水。“是啊。”劉滿香說,“餘老師在我們村裏住的時候,我們就是鄰居,而且他還教了我許多東西,我一直叫他老師的。”“在你村裏住?什麽村?又是什麽時候的事啊?”餘洪清更加疑惑了,“難道大伯會不知道,發出一連串的疑問。劉滿香說:餘老師他在我們村裏已經住了八九個月了,剛剛才離開不久,我是順道來看望他的。”“他不是在外麵打工嗎?怎麽跑到鄉下去了?”餘洪清自言自語。劉滿香這才知道餘非到鄉下隱居,連自己的父母都隱瞞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餘洪清問。劉滿香卻有些猶豫,餘非沒有告訴父母,她能說嗎?“我,我,大伯,我還是告辭吧。”劉滿香起身想離開。這時,餘非母親聶美鳳洗完衣服,過來叫住她說:
“姑娘,話都已經說出來了,現在打住也沒多大意義,隻要餘非他沒殺人,我和他爸就能夠接受。”劉滿香見餘母和顏悅色地和自己說話,剛要邁開的步子不覺收住了。“哪有殺人那麽嚴重?恰恰相反,餘老師可是我們村的大恩人呢。”劉滿香簡要介紹了餘非在橫裏村的情況,說他起初在村裏說是寫小說,後來又幫村裏搞起了蔬菜產業;再後來省委舒書記去了,他又離開了。
餘洪清聽了,看了看老伴,老伴也正好在看他。“看來我們生了一個永遠都看不懂的兒子。”餘洪清對著老伴說。聶美鳳一笑,說:“反正沒幹壞事就行,我相信他做任何事總有他自己的理由。”餘洪清說:“可他連自己的父母都要瞞,真是太讓人傷心了。”聶美鳳歎息了一聲:“唉!誰叫你們爺倆總說不到一塊呢!他肯定認為我們不能理解他,幹脆就不說了。”
“餘非可能去了省城,具體地址我們也不知道,不過我有他新的手機號碼,你要不要抄去?”聶美鳳對劉滿香說。劉滿香搖了搖頭:“我隻不過是順道來看看,沒啥事。”聶美鳳說:“既然沒什麽事,要不就到這裏住吧。”劉滿香當然不會留下來住,起身向二老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