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非在電話中聽郝建利一說,也著實是吃了一驚,這劉興不是隻管做事嗎,怎麽跑到郝建利那兒強攬業務去了?“郝總,你別管他是不是我大舅子,他既代表不了我,更代表不了政府,你不要被嚇倒了,縣政府永遠是站在正義的這一邊。”餘非說,“公安人員已經處於待命狀態,他們膽敢鬧事,將立即拘捕。”
聽餘非這麽一說,郝建利心裏有了底。來到會客室後,當袁捷保驕橫地威脅他們時,郝建利毫不示弱地告知對方:“我始終相信邪不壓正,你們有什麽招就使出來,我郝建利是嚇不倒的。”
“他媽的!”站在袁捷保身後的一名中年漢子叫嚷起來,低頭對袁捷保說:“他敢對您這麽說話,太不把您放在眼裏了,也太不把咱梁木縣人放在眼裏了。江蘇佬了不起啊,今天非動動他們不可。”唉,“袁捷保眯起眼睛,輕歎道:這是我不想看到的。”隨後突然瞪大眼睛對坐在對麵的郝建利說:“你,你確實是太不給我麵子了,今後我還在梁木縣這塊地麵上怎麽混啊!”袁捷保的話音剛落,那名中年漢子便一使眼色,幾個兄弟抓起會議桌上的茶杯就往地上砸。
“你們想幹什麽?”郝建利身邊的人紛紛起身指責。袁捷保看也沒看,叫了一聲:“劉興,咱們走。”劉興想勸一勸他,袁捷保用手一揮,“隨他們去吧,咱們先回去。”劉興隻好跟在後麵,而他們的人繼續留下來砸東西。
郝建利公司的工作人員看不過去,趕緊過來阻止砸東西的惡行。其中一個年輕職員拉住中年漢子的手,不讓他去摘牆上的液晶顯示屏,被中年漢子狠命一推。可萬萬沒有想到,就是這一推,出大事了。因為地板十分光滑,年輕職員經人一推,很容易就滑倒在地。更不幸的是,他的頭部重重地撞在陶瓷地板上,頓時昏了過去。
郝建利此時已從會客室出來,正忙著接通餘非的電話,突然聽說有人昏過去了,和餘非說話的聲音就顯得特別急促:“出,出大事了,打起來了,出人命了……”餘非一驚,來不及細想,立即指示在郝建利公司附近的公安人員趕赴現場,他自己也驅車趕了過來。
袁捷保和劉興等幾人正下樓坐上了自己的小車,沒想到突然闖進一夥警察……當有警察示意他們從小車上下來時,袁捷保還在納悶,這是怎麽回事呢?怎麽警察就像駐紮在這裏一樣,這才多大的動靜啊,就驚動了他們?
不過袁捷保並未特別地擔心,這點糾紛在他眼裏也算不得什麽,實在不行賠償一下他們的損失不就結了?可當從裏麵抬出一個人來的時候,他才有些傻眼,天啊,那幫小子難道弄出了人命,這可不是好玩的。
劉興也暗暗叫苦,沒想到和袁捷保隻出來這麽一次,就惹了這麽一個大麻煩,真是天命該絕啊。當他隨著袁捷保被公安人員押上警車的時候,腦袋就像要炸開一樣。“餘非,妹夫,餘非,這不關我的事,你千萬要為我做主啊。”
看到餘非出現在公司辦公樓下,他不斷對著車窗外喊。
餘非回頭望了望,他顯然是聽到了劉興的喊叫聲,那表情異常的灰暗。“聽到了吧,聽到了吧,別對我這麽凶,我的副總都是你們縣長的大舅哥呢。”
袁捷保對押他上車的公安人員很不服,嚷嚷道。見公安人員依舊板著個臉,袁捷保便伸過頭去,壓低聲音對幾乎要哭出來的劉興說:“現在說什麽也沒有用。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現在關鍵就是要設法調動方方麵麵的關係,你的,還有我的。”
驕橫放縱的袁捷保從幕後跳到台前,被抓了個現形,不僅涉嫌尋釁鬧事,而且涉嫌故意傷害,可以說完全達到了餘非要清算他的預期目標。但餘非一點也不輕鬆,一是那個年輕人因搶救無效,白白搭上了一條性命;二是自己的大舅子牽涉其中,恐難以脫罪。
劉興隨袁捷保一起被逮捕的這些天,他的妹妹劉思絹又傷心又焦急,攪得餘非坐臥不寧,難以應對。
“你想到了辦法沒有,我哥哥他會不會有事?”晚上,當餘非忙完一天的公務,回到家中時,妻子又一個勁地追問,還噙著淚水說:“我媽和家裏一幫人都急死了,都希望你能救他,你可一定要幫幫他啊。”餘非歎了一口氣,說:“當初我再三勸阻他不要進袁捷保的公司,他就是不聽。他說隻做蓋房、修路的技術活;可是這次,他跟著袁捷保強攬業務並指使手下故意傷害致人死亡,你說,你說他能脫得了幹係嗎?”劉思絹辯解道:“指使手下人的是袁捷保,不是我哥。”餘非點點頭,說:“這我當然知道,但也隻能說袁捷保是主使人,劉興是參與人,參與人也是要負刑事責任的。”劉思絹一聽,又忍不住落下淚來,邊說:“他是我的親哥哥,是你的大舅子,你狠心讓他坐牢嗎?你是一縣之長,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餘非聽後沉默良久。其實下午公安局局長已找他匯報過,說劉興認罪態度很好,又非主使,可網開一麵,拘留幾天算了。餘非此時完全可以順水推舟,拉一把自己的大舅子。但他硬是沒有鬆口,他完全清楚這是公安局局長看在自己的麵子上才如此,但外界會怎麽想,群眾會怎麽想?“就讓劉興怪罪我這個妹夫好了,我們必須對全縣人民有交代。”餘非對公安局長說,“不過,在法律框架下,你們適當關照一下他的生活,尤其別讓他受什麽皮肉之苦。”公安局局長連連點頭:“那是,那是,你不說我們也會這樣做的。”
對於自己這位大舅子,餘非隻能做到這一點了。所以對於妻子的肯求,他無法滿足。就算他有這個能耐,就算他不忍看到妻子太過傷心,他也不能徇私枉法。“沒別的辦法了,真的,你就別為難我了,我的官再大,也大不過法律啊。”餘非對妻子說。劉思絹聽了很是不服,埋怨道:“誰都知道我嫁了個縣長,可是我得過你什麽關照,我一家得過你什麽好處?現在危難當頭,你卻說出這麽無情的話。”餘非反問她:“你嫁給我不是因為喜歡我嗎,難道是想得什麽關照、撈什麽好處?”“你……”劉思絹一時語塞,隨後隻是坐在床沿邊不停拍打著枕頭,邊恨恨地說道:“哥啊,哥啊,你真是沒見識,真是瞎了眼啊。”餘非不知她所說“沒見識”和“瞎了眼”是指何事,隻在一旁繼續勸慰。
劉思絹所說的“沒見識”和“瞎了眼”,是指哥哥當初非要自己嫁給頂著“縣長”光環的餘非,總認為傍上他會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和富貴,可沒想到,餘非是這樣一個迂腐得可恨的男人,天天講的是政策法律、人民利益、經濟發展、社會進步,以致都六親不認了,甚至對親人比普通百姓都苛刻,這還有點人情味嗎?跟這種人在一起,還有一點盼頭嗎?
想到這兒,劉思絹還真有些後悔嫁給餘非。因此對於餘非的安慰,她一點都聽不進,隻認為這是他不計親情的借口。“別跟我說大道理了,你酸不酸啊,累不累啊?睡覺。”劉思絹氣鼓鼓地躺下了。說到底餘非還是有些歉疚,因此並沒有停止安撫,待她躺下後便把身體貼上去。“不把我哥哥放出來,就別想動我的身子。”劉思絹邊說著邊將他的手從自己的胸脯撥開。餘非終究覺得無趣,便不再親近她,翻過身仰躺著。
其實餘非還有一層擔心,即上級鍾學林對於此案的態度。吳益群說他曾經幾度打電話關照過袁捷保,這次,他會不會再次阻撓呢?如果他硬要插手怎麽辦,吳益群真能頂住壓力嚴懲袁捷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