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裏可能要動你了,這段時間你多留點神。”在一家酒樓的包廂內,一個長臉的男子對袁捷保說。袁捷保將一塊雞肉放進嘴裏,邊嚼邊微微地笑,隨後揚起清瘦的臉說:“動我幹什麽?我一向遵紀守法。”長臉男子舉起酒杯對袁捷保說:“那是,那是,你是縣裏的明星企業家嘛,每年納稅好幾百萬,對我們縣的發展是有貢獻的。”袁捷保將酒杯與之碰了一下,笑著說:“還是錢縣長最了解我。”然後壓低聲音對他說:“其實這縣長之位本該是你的,常務了這麽多年,真為你叫屈。”
長臉男子正是梁木縣常務副縣長錢生成,聽袁捷保這麽一說,心裏很不是滋味,不過臉上並沒有顯露出來。他哈哈一笑,對袁捷保說:“知足常樂,知足常樂,你老兄也要記住了,產業做得這麽大,不容易,有些事就別強出頭了。”袁捷保搖了搖頭,噴著酒氣說:“我知道你指的是啥事,但那是我強出頭嗎?那麽多弟兄跟著我,要吃飯啊。再說明明我們本縣有建築企業,他們那些個客商為啥要請外地的建築單位,這不是存心奪我們的飯碗嗎?我提醒提醒他們,也不犯法啊,為的是咱梁木縣的人民。”說著,他遞給錢生成一支煙,並幫他點上,“餘縣長多考慮客商的利益,梁木縣人民的利益呢?那麽多失地老百姓,他安置好了嗎?想在家門口的工地裏謀點事,他都似乎容不得,唉。”錢生成深吸了一口煙,又重重地吐了出來,形成一團黑氣。袁捷保用手扇了扇,接著說:錢生成一笑:
餘縣長要動我,錢縣長你可不能坐視不管啊。
“袁總的路數我雖然不是很清楚,但似乎還輪不到我錢某人來關照的,我充其量是在領導麵前敲敲邊鼓而已。”袁捷保用手拍了拍他的肩:“你太謙虛了吧,這餘非可差點被你弄下台啊。”錢生成一愣,臉色立即沉了下來,壓低聲音對袁捷保說:“袁總啊,酒可以多喝一杯,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啊。”袁捷保拍拍腦袋,“喝多了,喝多了,可能是我聽錯了。餘非聯合他大舅子包工程的事,一定不是你向市委反映的。”錢生成禁不住打了個寒戰,沒想到袁捷保有這麽大的神通,隻有市委書記鍾學林知道的事,他竟然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哈哈,袁總說笑話了,當然不是我反映的了。”錢生成裝得若無其事,又連喝了幾杯酒,然後找個借口離開了包廂。袁捷保望著他的背影直發笑,心想這麽一點事就怕成這樣,難怪一直扶不了正,隻能躲在副手位子上放放暗箭。
袁捷保是梁木縣本地人,早年隨父兄一起做生意,在縣城裏麵開娛樂城,結交了不少賭徒嫖客,積累一定資金後,又在修州市從事建築業。期間認識了時任修州市副市長、分管城建的鍾學林。梁木縣房地產業興起後,他又將目光重新投向了自己的家鄉,想在家鄉建立真正屬於自己的產業王國。可沒想到,他一向用活了的“潛規則”在新任的書記、縣長麵前並不很靈,承接到的政府工程並不多。因此,他將目光投向了客商項目,可客商精打細算,而且多有建築上的合作夥伴,袁捷保難以插手。一怒之下,他憑借著曾在梁木地麵上的黑勢力,同時也倚仗已升任修州市委書記的鍾學林的保護,幹起了強攬業務強買強賣的勾當。
鍾學林當然不會支持他這樣瞎搞,甚至一直在想辦法擺脫他,已很少和他有具體的合作了,但顧忌與他見不得光的過去,在他弄出點事後不得不出麵打幾個招呼。而這幾個招呼在梁木縣傳遞了一個信號:袁捷保與鍾學林關係非同一般。
吳益群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才對袁捷保的一些所作所為姑息遷就的。當然,袁捷保也使盡了手法拉攏他這位梁木縣的一把手,但吳益群一直固守陣地絕不下水。不過吳益群盡管保得了自身,卻不敢保證頂頭上司鍾學林是否清白,因此在要不要動袁捷保的問題上顧慮重重。
“歪風邪氣不能再長了,我想花大力氣來重點整治一下全縣的投資環境和治安環境。”在吳益群的辦公室,餘非介紹了幾起客商的投訴。吳益群聽後點了點頭,說:“是應該重點整治一下了,一些部門單位老打客商的主意,亂收費、亂罰款,這股風當殺。還有那些愛在工地上鬧事的,向客商強攬活幹、強買強賣的群眾,不能再縱容了。”餘非聽了很振奮,對吳益群說:“隻要書記痛下決心,我就有信心整治好。不過,據掌握到的情況,那些膽敢在項目工地上滋事的,後麵多牽涉袁捷保這個人,可你幾次都對他格外通融,這讓我實在費解。如果這次整治又把他帶出來了,可不能再對他客氣了。什麽企業家,我看就是一流氓。”
吳益群沉默不語,半晌才說:“所有牽涉他的案子,都暫時放一放。”餘非瞪大了雙眼,氣憤地說:“袁捷保施了什麽魔法,你就這麽怕他啊?如果不能處理他,這整治環境就是一句空話。書記,你不讓我放開手腳,這活我幹不了。”說完,餘非一P股坐在沙發上。他見茶幾上有一碟橘子,隨手抓起來一個。誰知剝皮的時候用力過猛,橘子汁濺了吳益群一臉。
“哎,哎,哎。”吳益群邊抹臉邊叫喚,“你這人,使這麽大勁幹嗎?又沉不住氣了。”餘非很是不好意思,扯了幾張桌上的紙巾遞給他:“書記,對不起,不是我沉不住氣,是梁木縣好不容易拉開的發展架勢,經不起折騰了。”
吳益群擦了臉,沒有再生氣,而是和顏悅色地對餘非說:“不是我不敢動袁捷保,而是這個人狡猾得很,也很有些手段,上上下下不少人為他說話,所以要動他,必須大動,就像打蛇,要打在七寸上。”餘非問:“那要怎麽才能打在七寸上呢?”吳益群剝了一個橘子,掰了一半給餘非,說:“小案件牽涉他,就算了,我們要抓他的大案,一旦逮住,就讓他翻不了身,上上下下也說不了情、翻不了案。”餘非把橘子含在嘴裏,有點酸,但心裏卻有點甜。不過,什麽大案能讓袁捷保徹底地趴下呢?餘非想到這裏還是有些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