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務員之二度縣長

第十九章

　　王曉慧的離世，大多數人其實已有心理準備。就連院方也說，她在各種肌肉組織已經衰竭、大腦陷入深度昏迷的情況下，微弱的心跳還能維持一年多，已經是個奇跡。無奈的是，人們無法看到更大的奇跡，王曉慧終究還是死去了。

　　修州市委為她舉行了追悼大會。市委書記鍾學林致悼詞，省委、省政府等幾套班子及省直有關部門、中央駐修單位等送了花圈，省委常委、省委組織部長舒廣袖親自參加追悼大會。作為王曉慧的遺孤，王紫君正式亮相於公開場合，接受眾人慰問，見證了母親的死後哀榮。她的丈夫沙運海也在親屬之列。誰也不知道他的心裏麵想些什麽，是悲？是喜？還是……但可以想象，此時的他心情必定是複雜的，就算王曉慧生前沒有在仕途上為他出力，他多有怨恨，但王曉慧的離去多少使他感到大廈傾覆的涼意，畢竟，他確是死者的親屬。

　　餘非的表情明顯透著悲傷，立於眾人當中，一眼就能看出他噙著的淚花。也許有人會認為，他悲的是從此失去了政治上的靠山。因為他的今天，離不開王曉慧的大力提攜，就連縣長之位，也是王曉慧在病情危重之時向省委力薦所致。但隻有餘非心裏清楚，他悲的不僅僅是失去了一位對自己有著知遇之恩的領導，同時意味著失去了一位可敬的親人、一位寬容的長者，當然還有心底透著的那一絲依戀。餘非的悲傷，還包含了深深的擔憂，即不知道王紫君今後將怎樣彌合失去母親的傷痛。一年來，王紫君守在北京醫院不曾離開，一方麵是對母親盡孝，另一方麵，其實還有對不幸婚姻的逃避。可現在，母親走了，她也該回到丈夫身邊繼續夫妻二人的生活了，她與丈夫能和諧共處嗎？餘非是揪著一把心啊。

　　餘非後來專門去省城找過王紫君，但沒有見著，隻好讓司機小劉設法打聽她的情況。小劉回來告訴餘非，學校考慮到王紫君剛失去母親，暫時沒有安排她的課，王紫君便一直待在家裏休息。至於夫妻感情，小劉說了解得不多，隻知道她丈夫沙運海已調到國土資源廳上班，常常很晚回家，但並沒有聽到吵鬧之說。

　　王紫君究竟過得怎麽樣呢？和丈夫好不好呢？餘非想知道，但很難知道，因為王紫君以前的手機長期處在關機狀態，又很少出門，他實在無法見到她。唯一的辦法就是上門去找，但弊端顯而易見，萬一讓沙運海知道了，反而有損他們家庭的和睦，餘非隻得暫時放棄。

　　眾多的公務，很快就把餘非淹沒了。

　　特別是梁木縣最近正瞄準東莞幾家欲新建生產基地的大企業，餘非帶著工業園管委會和招商局的同誌親赴東莞拜訪、推介，竭力邀請他們到梁木縣工業園考察環境，投資辦廠。

　　這是幾家電子科技企業，產業規模都很大，尤以金剛電子集團有限公司聲譽最隆。金剛公司以研發製造3C產業電源供應器而聞名，因其產品長期獲得客戶在品質信賴與價值感上的良好信譽，已成為全球十大頂尖的電源供應器生產商，在廣東東莞、江蘇蘇州、浙江寧波及印度、英國、巴西等國內外地區設有生產基地。目前，公司擬投資七億元在內地建設新的生產基地。

　　但由於內地有好幾個市縣在爭取這些項目，多路人馬忙於與企業負責人接洽，所以吸引他們的投資成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餘非清楚，在區位、交通等硬件條件還相對落後一些的情況下，梁木縣要打贏這場引資爭奪戰，隻有在軟件上下工夫，以誠感人，用心招商。

　　梁木縣長駐廣東主要負責招商事務的辦事處主任常春成告訴餘非，其他市縣與企業接洽上後，領導隔三差五地前來攻關，一方麵邀請考察、開出優惠條件，另一方麵請吃請喝請玩拉攏感情，一句話，為達到目的那是七十二般武藝樣樣使上。

　　“餘縣長，恕我直言。咱們梁木縣在這方麵的資金投入，確實是少了點，請客商吃頓飯都要考慮再三，就別說其他了。”常春成抱怨道。餘非當然知道“其他”為何意，批評道：“聲色犬馬固然是一些老板的喜好，但那不能成為我們迎合的方向，更不能成為辦事處向縣裏獅子大開口地要資金的借口。”見常春成他們麵露難堪之色，餘非語氣變得和緩：“當然我知道你們在外招商不容易，在一些大老板麵前，太小氣了覺得丟臉，但我想，隻要是真正的企業家，絕不會被地方領導過火的熱情所蒙蔽。你想想，在招商的時候請吃請玩，不惜成本，如果一旦將資金投進去，那不關起門來分肉吃啊？把原來投進去的成倍成倍地要回來，那企業還怎麽發展呢？所以，讓客商看到誠意、看到發展的信心最關鍵。”

　　“我們請人家玩一玩，拉近拉近感情都有些舍不得，那如何讓客商看到我們的誠意呢？”常春成顯然對近年來招商經費的拮據頗有微詞。餘非想了想，對大夥說：“吃歸吃，玩歸玩，但我有一個更加有效的辦法，一定會讓金剛集團的老總廖先生有所觸動，隻要他肯去梁木縣，必能影響其他幾家企業。”

　　金剛集團是勞動密集型企業，若到梁木縣落戶，如何迅速地解決用工需求將是首要難題。餘非立即用電話通知梁木縣政府辦、縣勞動局等單位負責人，以最快的速度搜集到工業園附近青壯年勞力的數量、學曆、性別，越快越好，越具體越好。對於在外麵打工的，通過其家人設法取得聯係，根據本人意願，摸清有可能返鄉從事電子製造行業的務工人員的數量。

　　由於餘非在電話中措辭嚴厲，又請吳益群書記出麵督促，梁木縣由領導帶隊，與工作人員一道，連夜摸黑進村入戶搞調查，因此，一份根據金剛集團新基地用工需求而編製的青壯年勞力詳細情況表，很快呈送到了金剛集團董事長廖亦雄的案頭。

　　他的企業新的生產基地還沒有確定建在哪裏，沒想到就已經收到了用工的詳細資料表，包括可供挑選者的年齡、性別、學曆、家庭地址、掌握的技術、有意從事的行業，等等，十分翔實。再加上此前由梁木縣提供的工業園標準廠房的具體位置、麵積規模，梁木縣招商之誠、工作之細可見一斑，一旦進駐，可大大減少基地建設時間和投資成本。廖亦雄當即表示，將盡快安排去梁木縣實地考察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