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非聽母親說起此事,再次告誡劉思絹,結婚不收禮不僅是他定的規矩,還是黨紀的要求,親友之間的禮尚往來都要嚴格把握一個度,非親非友的禮更是一概不能收。見餘非態度堅決,劉思絹不敢不聽。而且為了融洽家庭關係,特意向聶美鳳道了歉,說自己年少無知,以後會多多注意。聶美鳳還能說什麽,一笑付之,二人遂重歸和睦。
盡管餘非一再低調處理,他的婚禮仍然隆重而熱烈。此前,他領著劉思絹看望了在監獄中服刑的父親。餘洪清見一對新人走來,不得不強擠一絲笑容。他的心裏其實是不滿意的,因為他早已得知那劉思絹來自極普通的家庭,無任何可以依靠的背景,這對於身在官場的餘非來說,並非福音。可他們母子就是不聽,事已至此,餘洪清也不好說什麽,隻是老調重彈,讓他圓滑處世,切不可輕易得罪人,尤其是上級和同僚。
其實餘非相比過去的魯莽要穩重許多,但所謂不得罪人似乎很難做到。為了建梁河大橋,他與書記據理力爭,堅決反對與上海征遠公司的合作;後又在大橋工程項目招標上堅守原則,不知得罪了多少官商顯貴,包括他的上級鍾學林,也在不經意間給得罪了。不過餘非自感問心無愧,他不想橋建起來了,人卻倒下去了。在這一點上,他很感激書記吳益群的支持。其實在發展縣域經濟、造福梁木人民方麵,他們的出發點是一致的,雖然有時因為方式方法的異同會出現一些爭論,但總體上保持了和諧共處。
最近吳益群提出開發新城區要“二十年站前列、五十年不落後、一百年不遺憾”的觀點,讓餘非好一陣消化。他挺佩服吳益群的魄力,因為吳益群的思想觀念總是很新,知識麵也很寬。吳益群與他商量說,城市建設不能小家子氣,要看到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四十年後的發展,要為今後預留發展空間,道路、廣場、花園、辦公大樓、賓館、商場、住宅小區,等等,都要有大氣魄,不要建個三五年就落後了。他提出新城區的主幹道起碼應寬達八十米以上,廣場麵積要達到一百五十畝以上,否則現在雖然覺察不到,若幹年後就會覺得城市過於擁擠、空間過於狹小了。
餘非認真學習吳益群的這些觀點,覺得不無道理,但有一個擔心無法回避,即用地的問題,因為國家政策對城市用地要求很嚴,《土地管理法》明確規定,征用基本農田、征用基本農田以外的耕地超過三十五公頃的、征用其他土地超過七十公頃的,必須報經國務院批準。這樣一來,城市建設就無法達到吳益群所說的二十年站前列的標準。
“中央是對全國大勢的把握,基層有基層的實際困難。”吳益群就餘非提出的疑問解惑道,按照現有的精神,我們這個新城區將建不成什麽樣子。
但開發新城區又是我們的既定政策,是提升城市綜合競爭力、造福六十多萬梁木人民的一條重要途徑,如果建不好,同樣對不起人民,對不起國家。所以,我們要科學地對待上麵的要求,國家也提倡區別對待嘛。在梁木縣這個城市建設相對落後的地方,在用地方麵搞一些變通也未嚐不可。
餘非當然知道吳書記所說的變通是何意,即將新城區的用地化整為零,分批次上報,每次上報的土地控製在《土地管理法》要求的七十公頃以下,耕地控製在三十五公頃以下,這樣就規避了國務院的審批。同時盡量將耕地“做成”其他用地上報,可更多地報批到一些城市用地。
這樣妥當不妥當呢?餘非思量了很久。
他曾在許多城市考察過,人家那縣級城市拉開的氣勢、那城市建設的高標準,真可謂稱得上一百年不遺憾。如果現在梁木縣不將標準定高一點,步子邁大一些,肯定要被遠遠地甩在人家的後麵。別說與發達地區相比,就是和周邊的一些縣市比,都落後了。
為了新城區的宏偉藍圖,為了梁木縣的經濟發展,最終,他決定支持吳益群的意見,精心構造好這一“善意的謊言”。如此一來,書記、縣長的意見統一了,縣委、縣政府和縣直有關單位立即開始運作,並對原有的新城規劃重新進行修訂。
梁河大橋開建,新區又在緊鑼密鼓地規劃建設中,蘊藏的無限商機吸引了不少投資商的目光。當然主要是房地產企業,他們想在梁木縣曆史上前所未有的造城運動中分得一杯羹,其中尤以江蘇客商郝建利實力最強。這位通過梁木縣招商局請過來考察的江蘇錦繡河山集團公司老總宣稱,願意投資五億至六億元參與梁木縣新城區的開發,包括建設一座大型商品住宅社區、一棟商貿大樓和一家目前梁木縣規模最大、標準最高的賓館。
對於在業界頗有影響的“錦繡河山”有意投資梁木,餘非自然高度重視,因為這麽大的投資對於新區拉動人氣、聚集商氣具有重要意義。但對方提出的條件卻有些難以接受,他們要求梁木縣政府以零地價方式出讓所需商業用地。
“現在最重要的是營造新區投資的熱度,餘縣長,這麽大的資金投進去,你們並不虧啊,因為將帶動其他資金源源不斷地投入,到時新區的土地肯定就成搶手貨了。”郝建利在餘非辦公室談合作事宜時,努力“開導”眼前這位年輕縣長,“現在的關鍵是,我們公司走的是第一步,是開拓性的,存在很大風險,所以需要政府給予特別的優惠,否則對我們公司將無甚吸引。”餘非說:“我們十分歡迎‘錦繡河山’投資梁木縣,考慮到你們將是第一個進駐梁木縣新區的大開發商,所以我們將在土地出讓、稅收上給予優惠,但零地價轉讓所有用地,實在是有困難,無法向梁木縣的幹部群眾交代。”
郝建利又陳述了一番利害得失,稱梁木縣小小的讓利,將獲得後續大大的收益,可餘非仍然感覺無法接受。土地是最為寶貴的資源,當初上海征遠公司借梁木縣無錢建橋之機,想以低成本圈去一大片土地他沒有答應,現在郝建利又想以第一個投資開發為名零地價圈地,他還是不能答應。餘非想,隻要運作得當,宣傳到位,相信會有更多有眼光的開發商投資新區。
過了幾天,郝建利再次見到餘非時,見他仍不“開竅”,便幹脆直白地“點撥”道:“餘縣長,你要相信‘錦繡河山’這個品牌,每個地方政府的領導和我們合作後,都希望有更多的合作。”然後,郝建利從包中取出一本畫冊,邊指給餘非看邊說:“你可隨便在省城‘麗水苑’挑一套複式樓,讓你或你的家屬切身感受我們公司所營造出來的現代化、高品位的社區生活。”
餘非一愣,郝建利之意,該不會是想送一套樓給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