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運海瞞著妻子出租嶽母的住房,確實有他自己的打算。沙運海想,嶽母對自己一直成見很深,她在位時都指望不上,更何況現在身患絕症權力盡失,不如好好利用一下她留下來的財產來得實在。而最可觀的財產自然是嶽母那套在省城的住房,雖然產權證不在沙運海手裏,但他手中有鑰匙,常常出入其間。因此當有合適的人需要租賃較高檔次的住房時,沙運海便與之接洽上了。租客見房子品位不錯,環境舒適,便一次性交納了一年的房租兩萬六千元。
按說一個公務員工作多年,也應該有些積蓄的,無奈沙運海家庭狀況不好,常要接濟父母家人,因此當他認準要辦某件事時,發現自己竟一貧如洗。
要辦的這件事,是沙運海一件暫時秘而不宣的隱私。他將一年的房租拿到手後,加上自己手邊的一點錢,跑到珠寶店買了一枚價值三萬多元的鑽戒。他結婚時,送給王紫君的戒指也不過三四千元,現在何以痛下血本呢?
將鑽戒買回家後,沙運海拿到手裏不停地把玩,對著燈光照了又照,心想這玩意是女人的克星,應該能起到預期的效果。端詳良久,他才將鑽戒鄭重地放入漂亮的盒中,然後思索著如何將它送到那個女人的手上,預想著她接過這枚鑽戒的表情。
在街道辦事處多年,沙運海不是沒有送過禮,但隻敢禮節性的走訪,給領導捎條煙提瓶酒什麽的。有一次送了現金,被領導罵一頓後給退了回來。
沙運海實在弄不懂這其中的奧秘,送點小禮品無關痛癢,送了現金反遭一頓批,總之自己老是提拔不起來。原因何在?原因何在?
“多琢磨點工作吧,不要再搞這一套了。”沙運海聽領導這口氣,很不是滋味,心想他可能真是個清官,可幹嗎一直不提拔我呀,否則我何必低三下四給他送禮?沙運海老實了一陣,見還是沒有動靜,便覺得禮是要送的,關鍵是送給什麽人。
一次偶然的聚餐,他覺得機會來了。他這次是下了決心的,既要讓人家感覺到分量,又要讓人家能夠笑納。隻是,沙運海要拜訪的這個人,既不是他的領導,也不是官場中人,而是一家開著酒店的女人。
這天下午,沙運海帶上那枚鑽戒,來到距新豐街道辦事處約有兩裏多路的凝香酒樓。當時是三點多鍾,酒席皆已散去,“你是來訂餐的嗎?”
服務員問:沙運海遲疑了一下,說:我想找你老板談談。“找老板?”服務員笑著說,“嗯,”“找這兒的經理就行了,我去叫朱經理。”沙運海連連擺手:“不,我想找呂凝香老板談。”服務員一愣,問:“你要訂喜宴嗎,多少桌呢?和朱經理說就可以啊。”沙運海苦笑:“呂老板是不是不在啊,我找她談點事不行嗎?”
這時,那個姓朱的經理出來了,嗬斥服務員:“去去去,是這樣招待客人的嗎?”然後笑對沙運海說:“呂老板剛回家休息去了,要不我打個電話給她如何?”沙運海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說:“好吧。”
大約過了二十來分鍾,一位看上去三十來歲實際已經四十好幾的雍容華貴的女人走進酒樓。沙運海趕緊站起身來,對她說:“呂老板,你好!”呂凝香稍稍打量了一下他,問:“是你找我?有筆業務要談?”“是的。”沙運海說,“我們能不能找個地方談談?”“那到我辦公室來吧。”呂凝香邊說邊向樓上走去。
在上樓時,沙運海說:“呂老板,你不認識我了嗎?我們曾經在一起吃過飯。”呂凝香似乎有了印象,“哦,對了,我們是在一起吃過飯,我還說你長得有點像我的一個表弟呢。但在哪裏吃的,我卻想不起來。”“是在我一個朋友的婚宴上,你是女方的客人,我們正好坐一桌……”沙運海說得很具體詳細。
呂凝香將沙運海請進辦公室,服務員端來了茶水,並遞了一支煙給他。“你是來訂酒席的吧?”呂凝香問。沙運海品了一口茶,左顧右盼,搖了搖頭。“那是?”呂凝香覺得奇怪,難道是來推銷的,煙?酒?
“我是來認你這個姐姐的。”沙運海鼓足勇氣,從懷中取出一個盒子,邊放到茶幾上邊說:“這是我認姐姐的一點誠意,希望你能接受。”
呂凝香愣住了,沙運海的話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在一個多月以前,她是在一次婚宴上認識這麽一個人的,長得也確實像自己的一個表弟,但當時隻是說說,像嘛,像而已,這有什麽大驚小怪。卻沒想到,他竟這麽當回事,還特意跑過來要認什麽姐姐。
“怎麽會有這種想法?”呂凝香微微笑了笑。沙運海開始調用早已想好的詞,對她說:
“我共三兄妹,我是老大,與他們相處得也不錯,但潛意識裏,我一直希望有一個哥哥或姐姐。那天你一出現,我就覺得特別親切;後來又聽你說我長得像你一個表弟,便覺得這真是緣分,因此鬥膽來認你這個姐姐,以期完成我一個多年的夙願,希望你相信我的誠意。”沙運海言辭切切,表情誠懇,不能說沒有打動呂凝香。但她卻沒有表態,隻是說:
“什麽認不認呢,大家都是朋友嘛。對了,記得你說好像是在新豐街辦上班吧,離這裏也不算遠,有空過來走動走動就是了。”
沙運海神情黯然,歎息了一聲,說自己盡管有兩個弟妹,但一個在外地打工,一個還在讀書,父母都在鄉下,他在這省城其實是孤獨一人。“你難道沒有成家?”呂凝香問。“唉!一言難盡。”沙運海說,“總之是成了家跟沒成家一樣。”“哦。”呂凝香沒有細問。“不過,你不用誤會我存有非分之想,我真的隻想認你做姐姐。”沙運海補充道。
盡管沙運海說了很多,呂凝香卻始終沒有鬆口。也許是覺得唐突,也許對他還不了解,但不管怎樣,沙運海這個人算是讓她記住了。
沙運海臨出門時,呂凝香一再要求他將禮物帶回,這可等於要了沙運海的命,眼淚都差點掉了出來。呂凝香看他如此誠懇,想想送出的禮物沒有退回之理,也就收下了,反正也就是個意思,應該不值多少錢。
隻有沙運海心裏明白,她收下的,可是自己的血本和希望的寄托。但沙運海千算萬算,卻怎麽也沒想到,呂凝香根本沒有注意到鑽戒的價值,一轉手便送給了前來她這裏玩的侄女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