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非沒能按母親的意思回家吃晚飯,是因為連夜召開縣委常委會,就建設梁河大橋等工作進行研究。餘非在會上向各位常委闡述了籌資建橋的主張,詳細介紹了資金籌措的多種可行性辦法。辦法中包括盤活縣城閑置土地和國有企事業單位存量資產、向上級爭取交通項目資金、向銀行申請部分貸款,以及動員民力接受各界愛心人士捐款等。餘非說,一旦把梁河大橋建成,規劃中的新區土地便會迅速升值,而從土地開發中獲得的新收益,則可用於新區和工業園區的基礎設施建設,基礎設施完善又可以推動新區的開發和工業園的項目引進,從此步入良性循環。
看得出,餘非提出的方案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也是切實可行的,常委們中的多數都比較讚同。這就讓縣委書記吳益群左右為難了。餘非的方案在開會之前就與他溝通過,他盡管有意促成與上海征遠公司的合作,卻不能無視一份比客商建橋更加有利於梁木縣發展的方案,因此,他隻得讓餘非提交常委會討論。
討論的結果,吳益群是可以預見的,之所以還是同意讓餘非到常委會上麵說,一方麵是餘非經過了深思熟慮,他不好阻攔;另一方麵方案本身可行,他心裏還是讚同的。還有一個層麵的考慮,就是無論常委會討論的結果如何,他都好向鍾學林市長回話。因為集體決策,他就算是縣委書記也不能逆行,相信鍾市長能夠體諒。
鍾學林深夜接到吳益群的電話,聽他匯報常委會討論得出的這麽一個結果,半天沒有吱聲。吳益群知道他不高興了,再三解釋,不想鍾學林竟在電話裏樂了:“幹嗎向我解釋呢?餘縣長那個方案好啊,我十分讚同,並且樂觀其成。”說著,便掛了電話。吳益群聽著電話那邊傳來的“嘟嘟”聲,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情複雜而沉重。
在此事上,餘非和吳益群的心情自然不一樣,這個方案能在常委會上通過,讓他長舒了一口氣,終於用不著建一座收費橋梁,用不著低價出讓那麽一大塊土地了。
回家時已是晚上十一點多,餘非打開房門,見母親坐在客廳竟然沒有睡,心想壞了,母親還在為自己沒有回來吃晚飯生氣呢。
“媽,你怎麽還不睡啊?”餘非笑臉來到母親身邊,明知故問。聶美鳳怒視著兒子,生氣地說:“你眼裏還有媽呀?說好了回家吃晚飯的,你人呢?”“我一時忙得忘告訴你了,晚上在開常委會。”餘非解釋道。聶美鳳說:
“那你的手機怎麽打不通?”餘非扶著母親的肩,邊說:“很晚了,去睡吧。你打電話時可能我正講著話,找我的人多,我把手機給關了。”聶美鳳甩了甩肩,移開兒子的手說:“自己媽倒沒什麽,你怎麽著都行,但你應該替人家劉思絹想想。女主角來了,男主角不見蹤影,而且回來也不問問情況,也太不當回事了吧。”餘非聽母親一說,也覺得理虧,趕緊問:
“她怎麽啦,很不高興?”聶美鳳搖搖頭說:“她可是知書達理、善解人意,不僅沒有生氣,還陪我說了好長時間的話,真是個好姑娘。”
“哦,有那麽好嗎?”餘非笑著問。聶美鳳說:“那當然,我的眼光就真的那麽差麽?”餘非問:“你邀請她到我們家來,是以什麽名義?相親?”聶美鳳說:“那倒不是,串串門子嘛。你沒看上之前,我哪能急於跟她說,否則,萬一你不願意,不是傷了人家的自尊嗎。”餘非點點頭,和母親小敘了一會兒,送她進臥室睡覺了。
來到自己的房間,餘非翻了翻報刊,沒有找到合適的文章要讀,便準備睡覺,然而躺在床上的他卻難以入眠。他明顯感覺到了自己的眼眶很倦,而且隱隱作痛,因此強迫自己立即睡著。但卻一點也不奏效,翻來覆去一個小時,仍然保持著清醒。
白天,餘非接了一個電話,是王紫君打給他的。王紫君告訴他說,沙運海背著自己把母親曾住過的那間房子對外出租了,拿了人家一年的租賃費。餘非無奈地回答說:“你們畢竟是夫妻,還是好好協商吧。即使我有心幫你,現在也趕不過來,因為晚上要開常委會,抽不開身。”王紫君失望地掛了電話。等餘非開完常委會再打電話給她時,王紫君已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車。
王紫君一直在北京照顧母親,很少回省城,沒想到丈夫竟私自將母親的房子出租了。他怎麽可以這樣幹呢?在他的眼裏,母親就永遠不能回來了嗎?母親的財產,難道就是他一個人的嗎?王紫君生氣極了,和他大吵了一架後,感到孤獨無助的她打了一個電話給餘非,可餘非卻不願插手他們的家務。梁木縣離省城也就一兩個小時的車程,餘非真的這點時間也抽不出來嗎?王紫君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什麽也不想說了,什麽也不想爭了,還是決定到北京去。母親才是她最可信賴的人,她要守在母親的身邊,直到母親醒來。
王紫君的苦,餘非感同身受,特別是王紫君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又失望地匆匆離去,更讓餘非覺得不忍。“你現在在哪裏?我馬上趕過來。”餘非在會議結束後打電話對她說。“不必了,我已經上了火車。”王紫君的話很冷。餘非愣了一下:“由”這麽快就走?那沙運海出租你媽媽房子的事怎麽處理?“他去吧,就讓他占點便宜。”王紫君說完,又補充一句,“反正產權不在他手裏,他賣不走。”
接下來電話就斷了。餘非知道王紫君還在怪自己沒有及時趕過去,可自己確實有事抽不開身啊。“唉,隨他們去吧。”餘非收拾一下文件材料之類,回到了家中,卻沒想到母親也在責怪自己,說兒子沒有及時回家見她安排的劉思絹。
劉思絹真的有那麽好嗎?放在此時,恐怕無論好與不好,都還難以讓餘非記在心裏。他心裏堆積了太多的事,使得躺在床上的他,任由思緒翻騰,而始終無法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