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在省城大醫院眼科病房裏一個病友的故事。
都說造物主仁慈、公正、博愛,其實造物主有時也會昏暈。窮鄉僻壤,一個貧苦農家,造物主給她送來一個腦癱兒,還是個瞎子。孩子的眼睛看上去烏黑清亮,卻什麽都看不見。可憐母親不知為這哭過多少回,夜裏抱著兒子哭,在人前每當提起兒子又是哭。哭有什麽用?除了賺得此許同情,什麽都改變不了。她想:造物主不給他的東西,母親也不能給他嗎?她抱著兒子,走進各家醫院。
後來,她聽說孩子的眼睛還能治,於是攏上雞呀、鴨呀、鵝呀,拿到集市上去換成鈔票,然後,又跟丈夫商量,把豬呀牛呀也賣了。上大醫院的錢還不夠,她硬著頭皮上親戚家去借。
親戚說:“孩子三歲了,不會哭,不會笑,不會叫一聲爹,不會叫一聲媽,坐不起來,更別說走路了。這是天命,咱就認命吧,何必花那冤枉錢?”好心的親戚們都這麽勸她。
母親說:“這我知道,如果換了是我自己,我會認命的,可我是孩子的親媽,我不能枉了母親這個名份。”
“腦都癱了,即使治好眼睛,又有什麽用呢?還是省下幾千元血汗錢,過好日子吧!”
“我是母親,我做不到。即使傾家蕩產也是命裏注定。”
到了大醫院,也遇到許多有眼光、有心計的好心人,幾乎是眾口一辭的勸說,母親也一一把他們擋了回去。醫生檢查後,對母親說:“孩子都這樣了,做手術的意義不大。”母親千裏求醫,想不到醫生會這樣說,很生氣。她說:“對別人來說,是沒有意義,對我來說意義很大,我是他母親,我得盡母親一份責任,我不能盤算賺還是虧。”
經過幾天術前調理,終於等到了給孩子做手術的時候。醫生把母親請入醫生辦公室,讓她簽字。醫生一條一條給她念條款,什麽不能絕對保證孩子複明啦,有可能複發先天性白內障啦等等,她都一一應諾,隻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母親都不肯輕言放棄。但有一條讓她猶豫了:做全身麻醉時有可能引起心髒停止跳動。母親淚流滿麵。她說:“我刮幹家裏的一切到醫院來,是要讓孩子活得人模人樣些,不是要送走他。如果手術會帶來不幸,說什麽也簽這個字。”醫生告訴他:“作為醫生有責任告訴你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其實麻醉是很安全的,萬一有事,我們也會及時搶救。”她這才簽了字。
手術室外的等待,時間真是太漫長了。孩子推進手術室,母親眼睛紅紅的立在手術室外,心裏有一萬個擔心,一萬個祈禱,一萬個期待。幾個小時後,孩子出來了,她跟著手術車回到病床,靜靜地守候在孩子身邊。飯菜送到病房門口,她也不肯去買點填填肚子。這位慈愛的母親就這樣執著地守衛著一個渺茫的希望,直到第二天。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手術醫生來到病房,開始解開纏在孩子頭上的紗布,病友們和他們陪護的親人都一下圍攏過來。紗布一層層解開,那雙烏黑清亮的眼睛露了出來。醫生用鋼筆手電照著這雙帶血絲的眼睛,隨著電光的移動,烏黑的眼珠竟然轉動起來了--孩子終於能看東西了!病房裏響起一陣歡呼。母親的喜悅化作甜甜的淚水,汩汩地從眼瞼流了出來。
司空見慣的醫生這回也激動了,她忘了孩子是腦癱,對孩子說:“俗話說有眼天堂,無眼地獄,孩子,你的這雙天堂眼是你母親從造物主那兒搶回來的,好好看看你這位偉大的母親吧!”
可惜,我當時隻顧激動,忘了向這位母親要個地址,現在雖然時時思念但隻能遙祝這位麵對造物主也不肯退讓的慈母和她不幸中獲得大幸的兒子永遠平安幸福了!
這位普通而又偉大的母親不是教師,但教給我這個教師該如何忠於職守,教給我對事業該如何執著。當老師不可枉了教師的名份,對任何一位學生,即使他像那位腦癱兒那樣,也不輕言放棄。能像這位母親那樣,我們也會由普通變成偉大的。從這位病友母親身上,我學到了為師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