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初映

第三章 大雨淋濕的婚禮

　　那是一個普通的星期天。那場大雨，真是名副其實的傾盆大雨，從上午8點左右就從天上倒下來，就一直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拚命地給這個城市洗淋浴，嘩啦啦，雨線粗壯，匯聚如流，街上的馬路都騰起了蒙朧起煙的雨霧。這撩人的大雨，仿佛想洗出個玲瓏剔透有點浪漫意境的城市來。

　　我在家裏等著電話。中午要參加一個婚禮，是老熊女兒的婚禮。

　　老熊是我們單位的門衛，是保安公司派來的合同工。過去我們單位的門衛都是自己的老年職工，在單位有了新大樓以後，加上黨報工作的重要性，新世紀以來，就由有關部門的保安公司派人進駐了。門衛是招聘來的，統一穿製服，管理很嚴格，出入人員要亮牌，也讓我們這些進進出出的人一下子顯得重要起來，多了點自豪和尊嚴。老熊50歲出頭，大高個，原是市某經濟部門的職工，下崗後應聘到保安公司。我是有一天下班時，見他的胸牌，姓名三個字，有兩個字和我相同，這是緣分，才開始相識交往。老熊工作出色，當班長，常到我辦公室坐坐，有時上街散步也能碰上，他住的地方離我們單位不遠。

　　有一天，我和老熊在街上碰著，他像有話要說，躊躇半天才開口道：“我的女兒要結婚了，領導能否參加？”按常理，這年頭在單位不是很親密的關係，這種自己要花錢的吃請很多人一般不會參加，最多吃幾顆喜糖。我這時也可以說點靈活的話：到時看吧。當我看到他那種真摯熱切的眼神，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在婚禮前一天，老熊來電話說，星期天會有車子來接我和我的愛人。我說，不必吧，酒店離我家不遠，我們走過去。老熊執意要我們在家等他的電話。現在下這麽大的雨，沒有車還真去不成。

　　剛過上午10點，老熊的電話來了，接我的車子已停在我住處大樓的門口。我和愛人下樓，老熊見我們到來，立即下車撐開傘開車門迎候。就是這出樓口進小車內，短短一二米的距離，我的褲腳就被雨水濡濕了大半，可見風雨多大。

　　上到車裏，老熊一個勁地說抱歉，這雨天讓你們受罪。我說，不要這樣說，碰到這老天不照應，是沒辦法的事。你今天這麽忙，還來接我，是我過意不去。我明白，他是第一個來接我，後麵還要接其他人，肯定有好幾撥。

　　車子在雨中艱難地行進。車上，老熊告訴我，他叫了我們單位物業的Y科長來陪我。事先我知道，他怕我在酒桌上人員不熟尷尬，叫了物業的W處長參加婚禮。這麽一說，我清楚，W處長是不會來了。他們保安的具體工作是我們單位物業部門管理，因老熊和我們單位是托管關係，人員交往還說不上是同事關係。我在思忖，這Y科長會不會來，這大雨是最好的借口。果不其然，不多久，老熊就接到Y科長的電話，說他在外麵有點事，趕不過來。老熊說他有車去接。那邊說，好遠，下大雨也趕不到。關了電話，老熊看看我，顯出更加抱歉的神色。我笑笑，說，他不來更好，省得他灌我的酒。說得老熊也笑了。

　　因了這場大雨，一般在中午12點08分、12點18分、12點28分這吉祥時刻點燃喜炮的響聲，在老熊女兒舉辦婚禮的酒店外沒有響起來，已經12點半鍾了，擺了40多桌酒席的大廳還隻到了一半的人。老熊進進出出，忙著接待客人，並不時走到我跟前說幾句話，生怕怠慢了我。直到時針快指到1點，婚禮儀式才舉行。

　　婚宴完畢，見老熊忙得不見身影，我本想悄悄地離場，可大雨還在一個勁地下，把離席的客人堵在大廳門口。老熊在人群中發現了我，要我等一下，他馬上找來了司機送我。在等司機去開車的時候，老熊拿出我送給他的紅包，要還給我，並說，您能來就是給我最大的麵子。我執意不肯，說沒有這樣的道理，把紅包交還給他。他又塞過來，我又推過去，來來去去，最後還是我勝利了。平靜了一會兒，他站在我身邊，乘我不注意，又悄悄地把紅包塞進我的褲子口袋，被我發現了退回。直到我上車關門，老熊還有塞紅包的動作，未遂。我愛人見我們這樣，說，老熊想把紅包交還，是真心。

　　在車上，我在想著這場婚禮，想著老熊的心態。老熊的女兒是銀行的職員，新郎是電視台的職工，身份和地位差不多平等。有一種觀點：門當戶對的婚姻容易長久。這話有一定道理。我認為，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就應該沒有貴賤之分，應是相對平等，相互尊重是第一位的。“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是一種優雅；“勢利之交，古人羞之。”也不吝是一句箴言。麵對這茫茫渾濁的大千世界，真應該像那英唱的那樣：給我一雙慧眼吧，讓我把這世界看個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這猛烈的洗盡鉛華直入心田的大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