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一部電影,但絕大多數人是從看電影走向人生之路的。
一部好電影,可以影響一個人的成長之路;一個好的電影形象,可以成為一個人學習的偶像。看電影是通過虛擬人生讓自己成熟;欣賞電影是精神世界的最佳享受。
一
我對電影的記憶是從小學開始的,上世紀60年代初。我學校所在地離南昌兒童電影院不遠,學校包場電影一般都是在那裏,票價是七分錢,比外麵門票便宜五分錢。當時看電影有候場,隻要有電影看,我們會早早地去電影院等待,生怕誤時了。有時因跑片拖延,等待多久也不在乎。那時電影是一場接著一場放的,有機靈鬼同學看完一場不過癮,電影快結束時就躲到廁所裏去,等影院工作人員清場時在廁所門口叫:“裏邊還有人嗎?”他就蹲在坑位上,不吱聲,有隔牆擋著,看不到人。待工作人員一走,片刻下一場的人進場了,就可以走出來找空位子再看一場。待機靈鬼告訴我這個訣竅時,我膽小,就隻試過一次,成功了,以後卻不敢再試,怕抓到了難為情,通報到學校就當不上三好學生。那年代是把榮譽當生命一樣重要啊!何況,我還是班幹部,戴二根杠呐。
記不太清楚那時看的電影片名,《南征北戰》《雞毛信》《鐵道衛士》《羊城暗哨》應該是那時期看的。黑白片,可能是放的次數太多,銀幕上常有斷了線的豎條紋出現。印象最深的是有一部影片快結束時,一組少先隊員在敵人的炮火中,唱著我們是中國少先隊員的隊歌,手牽手拉著斷了的電線,讓電流穿過人的身體,保證我方的通訊暢通,以奪取戰鬥最後的勝利。那場麵、那歌聲,直讓我熱血沸騰,熱淚盈眶。我斷定,我當時走出電影院,想的就是要做電影裏那樣的少先隊員,為了勝利,電流麻了全身也要挺住。
當然,我也和大多數小夥伴一樣,喜歡戰鬥片,特別是反特片。那驚險場麵的刺激,那抓到特務的快感,激動得嘴都合不攏。特別是當鏡頭出現特務逃跑我公安人員和民兵在後麵追擊時,我和小夥伴會拚命地跺著腳,大聲疾呼:快追!快追!抓到他。其實看多了抓特務的片子,也給我帶來了後遺症。在街上,隻要看到戴鴨舌帽的都會跟特務聯想到一起,看到戴墨鏡的都會想到他是不是在跟蹤好人。最見笑的一件事,我見住在我樓上的一個四五十歲單身男人常常關門不出來,神秘得很,我竟懷疑他是壞人,在搞特務工作,就學著電影裏那樣,在門縫裏對他進行監視,直到被他發現,並把我的懷疑告訴周圍鄰居,讓大家哭笑不得,都說我看電影“中毒”太深。
小時候,還有一件事難忘。有一次學校布置作業太多,我做不完,竟急得哭起來了。正好媽媽和一親戚從外麵回來,那親戚和我媽都是戲迷,而電影院正在上映古裝戲曲片《一文錢》,她們正準備結伴前去看這電影,見我哭,就帶我一同去,至於作業就叫姐姐代勞一下。我記得這電影很搞笑,讓我表情由哭轉笑,結尾那縣官搖晃著腦袋、官帽兩翼的錢幣象征物一搖一擺的畫麵,我至今難忘。不過,第二天下午下課時,老師作業點評,我受到批評。因我的語文作業前一部分是男生的字,後一部分是女生的字,有找人代寫嫌疑。
記憶深刻的還有就是當時電影院的音響,那種渾厚、那種震撼,是我們如今的影院無法比擬的,這可能是心理因素。特別是電影已開場,我摸黑走進去,一聽到那聲音,就會被那磁場吸引,被那氣場所籠罩,坐下來片刻就會進入到電影故事的氛圍中去,為影片人物而喜怒哀樂。這是多麽強大的吸引力、感染力。長大以後,我才體會到一位偉人說過的話正確:沒有一種藝術能超過電影。
昔日的兒童電影院如今成了一家時尚的名人會所。會所應該是見麵交談的地方,我不知道四五十年前在這周邊長大的兒童,來這裏會不會談起當年看電影的往事。我沒進入過這家會所,可每次從這門前走過,都會勾起兒童時代看電影的美好記憶。我想,當前人們不是都說,現在的兒童缺少受教育的場所,如果這家兒童電影院至今還保留,並經營有方,那該是件多好的事情。
二
上世紀60年代末70年代初,我隨父母下放到老家,在農村中學讀高中。以後又在公社廣播站工作兩年。在全縣還算得上的大集鎮有四五年的生活經曆,讓我和電影接觸更為密切。對電影,借用李春波的歌詞:謝謝你,給我的愛,讓我度過那個年代。
那時看電影是在圩鎮的大場上,戲台居前麵正中位置,正好掛銀幕。看電影的消息不是貼海報,也不是廣播通知,多半是從公社辦公室那裏傳出來的,一下子口口相傳,迅速在鎮上和周邊村莊傳開。於是,有打電話到公社來核實的,有找親戚說到時要借條凳的,還有就幹脆對鎮上朋友說要來吃飯借宿,看電影真像辦大事過節似的。一晚一般隻放一部故事片,加一點新聞簡報,也有放兩部的,那就要放到很晚,有堅持不了的,會中途退場,怕影響第二天出工上班。我每次都能堅持到最後,一是因住在鎮上,二是愛好文藝。不像有人是以看電影為幌子,來約會,來看熱鬧,心思不在銀幕上。有人在鎮上看了還不過癮,聽說某個大隊放電影,還要追去看。那時消息來源多是口信,是不怎麽準確的。有的人晚上趕到某大隊,結果不放電影,回來的路上大夥就一路罵傳消息的人,那人就會辯解他也是從別人那裏聽來的,不能怪他。這種事我運氣好,好像沒碰上,隻有一次半途返回的記憶。要說看電影到縣城最好,每晚靠得住,還是新片。可我們公社到縣城有20多公裏的路程,班車每日一班,人多擁擠,為搭車,連公社每天運糧去縣城的拖拉機的拖鬥上麵都坐滿了。一個人如縣裏沒有熟人,去縣城看電影要買票不說,還要吃飯住宿開支不小。記得有一次到縣裏看電影,為省錢,在縣裏工作的我表哥,把單位發的一張票讓我先進場,再要我把撕了的票傳出來,他在撕的地方再用香煙火烤一下,跟檢票員說抽煙不小心把票根燒了,結果他軟磨硬纏還進來了,可見當時看電影多麽不容易。
在公社廣播站工作時,我還有了點特殊待遇,就是公社放映隊有了16毫米電影機後,放映員會在公社大禮堂放電影,看的人就是公社直屬機關人員及家屬。這是我最初了解什麽叫內外有別,什麽是待遇差異。就是公社內部都能顯現出來,如隻有公社黨委書記什麽時候坐好了,電影就什麽時候開始放映。最值得回憶的是我在公社的鄰居就是電影放映員小寶,一個在部隊就放電影的胖小夥子。我們是好朋友,都是公社直屬機關的“八大員”隊伍中的成員。他耿直憨厚,說話總要爭個贏,常被公社機關的人算計,為爭輸贏而被掏錢認罰。他對我說,放電影是辛苦不討好的活,常年熬夜不說,如遇上斷片、沒聲音,發電機壞了,公社頭頭罵,看電影的起哄,還有打人的。去縣裏拿片子也要有關係,否則拿的都是老掉牙的片子,放出來沒人看不說,還遭罵。他的家在離公社有十裏路遠的大隊,年輕漂亮的妻子是民辦教師,他常常放完電影不在公社睡,走夜路回家,第二天被我們這些八大員開玩笑。有一天上午,從縣裏開來的一部三鬥摩托車沒有了汽油,駕駛員到公社求助,小寶又回家了,我看他們那焦急的神態,就找人開了小寶的門,給了一點發電機用的汽油。事後,他很生氣,說汽油要到縣裏去買,如保證不了晚上放電影,會鬧翻天,是失職。以後我離開了公社,小寶隨著體製的變化回了老家。聽人說,小寶當農民後,老婆和他離了婚,他一氣之下,離開家鄉去了當年當兵的地方福建晉江,混得如何沒了音訊。但願這個和電影打交道多年的人,能像大多數電影一樣有個圓滿結局,生活幸福。
在我推薦上大學後,周末經常在學校看電影。學生人多,禮堂太大,一排位子有60多號,如在後排要想看清銀幕都不容易,經常是聽電影。那時還沒有打倒“四人幫”,有兩部電影印象深刻,一部是《春苗》,寫農村赤腳醫生的,演春苗的演員是李秀明,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太迷人了。以至讓我產生這樣的審美觀:看一個女人漂亮不漂亮,關鍵看她是不是有雙會說話的大眼睛。一部是《決裂》,是寫我們江西共大的,演員有演李向陽的郭振清,常演反派的葛存壯,有一句經典流行語:馬尾巴的功能。編劇是江西人,我和作者以後認識了,他告訴我,當年他們深入基層寫劇本時是紮紮實實吃了不少苦,改了又改,寫電影劇本難啊!對我這樣愛好文學的人來說,寫點演唱節目是可以的,但要創作電影劇本還真不敢去想,那簡直是金字塔工程。得知班上有位同學寫過電影劇本,還寄到電影刊物,雖沒見到發表,但對那位同學平時我是高看一眼。
三
參加工作後,幾年下來,調到文藝處,看電影就成為工作的一部分,接觸的人也有許多和電影打交道的人。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是文藝的春天到來的時候,被解禁的影片呼啦啦全拿出來放映,新創作的影片也像雨後春筍般的冒出來,讓人目不暇接。我那時正談戀愛,看電影是增進感情的重要渠道。我姐夫作為保衛幹部常在單位電影院值班。這樣,我白天常到電影公司看工作電影,晚上又和女朋友到我姐夫的單位看招待電影,忙得不亦樂乎。看工作電影都是即將上映的新片,電影公司讓我們先睹為快,是要我們媒體提前做好宣傳工作。有時散場時,我們會被廣播電視同行抓差談對影片的看法,所以,在看電影時我就要琢磨這片子的特點是什麽,不要一問三不知,這對了解中國電影的發展現狀有好處,對本職工作也有幫助。而看招待電影就輕鬆多了,中外電影都有。因是單位禮堂放映,效果不太好,環境也嘈雜,常有為爭座位而吵架鬥毆的,抽煙而致煙霧彌漫使銀幕模糊不清。最氣惱的是有一次我阻止別人亂占座位,被小流氓在放映時,用煙頭從背後把我一件新軍衣灼了一個洞。我當年的女朋友如今的妻子曾回憶道,我第一次帶她看電影,回家時坐我的自行車,她一坐上後架,自行車的龍頭就歪到一邊倒下來,問我是太緊張了,還是車技不行。我說主要是我太緊張,你也一樣,你一跳上來就緊張地摟著我的腰,我能不緊張嗎?這些都是與電影有關的回憶。
江西很早就有一個電影製片廠,雖沒有拍多少故事片,但最少有一個這樣的創作基地。而江西的電影文學創作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在全國是很有名氣的,有一批寫電影劇本的作家。寫過電影《廬山戀》《被告山杠爺》的著名作家畢必成和我聊天時說,他在賓館住的時間比住在家裏多,寫劇本要專心致誌,很費腦漿的。江西電影文學的優勢,對我省參與拍攝的電影故事片走向全國奠定了基礎,參加中宣部的“五個一工程”曆來成績斐然,一部電影作為首項年年獲獎。我參加“五個一工程”例會時就會想到,優秀藝術作品電影是不能缺席的,在小說、戲劇、歌曲等藝術形式日漸式微的大環境下,電影是一支永遠不會凋謝的紅花,散發芳香,長久地漫放在中外藝術世界裏。
還有,江西的電影放映工作也是相當出色的,各地電影發行放映機構十分重視,有一大批忠於職守的電影放映員活躍在基層。我曾寫過不少鄉村優秀電影放映員的人物通訊,還在省報頭版頭條發了一篇題目為《走贏電影市場這盤棋》的大文章,突出報道一個地級電影公司的業績,反響不錯。文章發表不久,這個電影公司的經理當上了副市長。我不能說一篇報道成就了一個副市長,但電影作為媒介讓一個人有所作為,電影的作用功不可沒。
有段時間我在省委黨校青幹班學習。我發現,在星期五下午沒課的時候,有那麽一些人會神秘地邀集在一起,開車外出,很晚才回來。一打聽,原來他們是去某地方看內部電影。所謂內部電影就是一些不能在中國內地公映的影片,如宣揚軍國主義、武士道精神的日本電影《日本海大海戰》《山本五十六》;還有就是當時認為有色情鏡頭、現在已不算什麽的外國經典大片,如《本能》《情人》。於是,我馬上加入到他們的隊伍當中,成為神秘族一員。每次放映前,主辦者會講一段話,要求觀看者要有鑒別能力,要有批判眼光。這些電影對我了解世界電影發展史有很大幫助,讓我大開眼界。
說到電影,我還想說的就是看電影的形式反映了時代的變化,我是一名見證人和體驗者。看電影從單一的電影院,到可以居家從盒式磁帶上播看,我那時就迫不及待地買了走私的日立錄像機。以後有了VCD、超級VCD,再後來就是DVD,碟片還分D5和D9,再發展到用移動硬盤錄製電影,高清的、超清的;最後發展到目前最高水準的藍光DVD,一部片子的容量就有25G,還有50G的。那通透的清晰度,感覺眼睛都在閃閃發亮。特別是我去年配了5.1聲道的雅瑪哈音響、三星液晶大彩電、索尼藍光播放機,看電影就成為我的一種生活常態、一種精神享受。過去我習慣買碟片,現在進步到用硬盤從電影網站下載。但我還保持外出時逛音像店的習慣,偶爾買點高端的藍光碟。而我的文學創作集子裏,也有了“電影評論”這一專輯。
電影是一種濃縮的人生,是所有藝術的綜合,也是一種世界語言。不管今後電影創作出現怎樣多樣化格局,看電影的形式和觀眾出現怎樣的變化,時間證明,電影這朵藝術奇葩是長盛不衰的。電影對許多人來說是一個夢,一個藝術追求的夢、一個美好人生的夢、一個精神寄托的夢。
對我來說,電影是我永遠牽掛著文學情感的夢中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