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哥一早醒來,發覺自己下麵又傻傻地挺著。他一翻身坐起,環顧著冷冷清清的屋子,心裏罵:“娘的個巴子,你狠,你永世別回來!我不稀罕你……”
彪哥罵的是他老婆。老婆叫陳細菊。陳細菊與他賭氣,半年前就不讓他睡她,獨自搬到女兒上大學前在家的臥室睡去了。彪哥才四十多歲,怎麽經得起老婆這樣餓他?一天半夜,他實在按捺不住了,便爬起來去擂女兒臥室的門。睡得正香的陳細菊驚醒了,問:
“深更半夜,你發癲呀?”
“我要同你睡!”
“不行!”
“怎麽不行?你不是我老婆嗎?”
陳細菊怔了一下,問:“股票賣了沒有?”
彪哥也怔了一下,說:“賣了。”
“都賣了?”
“都賣了。”
陳細菊一開門,彪哥便餓虎般向她撲了上去……
可第二天一早,彪哥又忙著去了股票交易所。陳細菊知道自己上當了,彪哥並沒有賣掉股票。陳細菊心裏好氣。
十天前,陳細菊給彪哥留下張紙條,自己帶上換洗衣服和日常用品回了娘家。
現在,彪哥拉過屎尿,洗了臉,刷了牙。待要出門,又返身走進女兒的臥室,再次拿起陳細菊寫的紙條來看:
何一彪:
你到底是要股票還是要老婆?你要股票,好辦,我成全你,我們協議離婚;你要老婆,就立即把股票全部賣掉。限你十天內做出答複!要不我就去法院告你。
陳細菊
今天就是第十天了,彪哥心裏說:“我答複個屁!你去法院告嘛,看你怎麽告!”
沒有女人的家自然不像個家了。彪哥每日炒股回來,飯得自己做,衣服得自己洗。屋裏亂糟糟,到處是灰塵。好在彪哥一門心思撲在股票上,對這些無所謂。昨天滬、深兩市都收了中陽線,看樣子行情來了,他更是滿腦子的股票。
時間過了八點,彪哥鎖上門,從他家的五樓下到一樓,從車棚裏推出單車。
彪哥的永久車,騎了快二十年了。他在紅星機械廠的時候,每天騎著它上下班,騎了十多年;他下崗後,又騎著它去炒股,算來也有六年了。這麽長的時間,那些當官和當大老板的早把小車換了又換,彪哥卻依然是那輛“永久”車。要是旁人,早送廢品收購站了,彪哥是個頂呱呱的鉗工,他怎麽舍得當廢品賣?彪哥也常去廢品收購站,可他是去挑選別人廢棄的輪胎呀,鏈條呀,車座呀……有了這些廉價買來的配件,彪哥的“永久”還能不永久?
由於股票昨天漲了,交易所今天一反往日門可羅雀的景象,不到九點,一樓散戶交易大廳就來了不少人。中戶室設在二樓,彪哥穿過交易大廳往樓上走。
六年前,彪哥兩口子下崗後,本打算找地方開個單車、摩托車修理店。憑彪哥的技術,賺錢糊口毫無問題。可那會正值牛市高峰,好多人都說炒股賺錢來得快,彪哥便放棄了開修理店的念頭,用廠裏“買斷”他們所給的五萬元,在這裏開戶買起股票來了。
開始,彪哥隻能在一樓大廳進行交易,進中戶室得有十萬元資金。一對下崗夫妻,哪裏會有十萬元?陳細菊見彪哥入市不久就真的賺了一把,心也大了,跑到娘家給彪哥借來了五萬元,助他進了中戶室。
中戶室條件好多了,每人一台電腦,一張沙發椅,還用隔板給每人隔出了一個小小的互不幹擾的空間。可彪哥沒想到,他進中戶室才兩個月,熊市就開始了。他和絕大多數散戶一樣,沒有能夠逃頂,而是接下了最後一棒,陷入了漫漫熊途。他投入的資金累計是十萬元,市值最高時曾達到十五萬多。就在他夢想著變成二十萬、三十萬的時候,它竟一路跌了下來。越跌他越不想賣,越不賣它越往下跌。賬麵上曾賺到過的五萬多不僅悉數退了回去,還很快就被“套”,出現了虧損,而且虧損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這幾年中間雖然也有過反彈,可杯水車薪,遠遠填不平巨額虧損的大洞。時至今日,彪哥賬麵上的市值已經隻有四萬多了。六年時間,他每個交易日都是早出晚歸,兩隻眼睛總是眨也不敢眨地盯著電腦。結果呢,慘不忍睹!
可再慘,彪哥也不絕望。“世上沒有隻漲的股票,也沒有隻跌的股票!”“躺下有多長,站起就有多高!”“收縮得越緊,打出去的力越大!”股市裏常說的這些話,彪哥記著呢!所以彪哥不但不絕望,還滿懷希望呢!他相信他不僅會“解套”,還會賺錢,甚至賺大錢!不賺錢他決不收兵!
陳細菊可早受不了這種折磨了。她跟著丈夫節衣縮食,省吃儉用,六年裏她沒買過一件新衣,沒穿過一雙新鞋。原指望丈夫炒股能發財,不想財沒發,倒把老本賠了進去,至今還欠著娘家五萬元。真是十個炒股九個虧啊,她悔恨自己當時頭腦也發熱,去娘家借錢給丈夫。吃一塹,長一智,陳細菊早就勸彪哥忍痛割肉,把股票賣掉,管它漲與跌,以後永世都別去沾股市的邊了。可彪哥根本不聽她的勸,說她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頭發長,見識短”。陳細菊見勸說無效,便賭氣不和彪哥一起睡。這一著不成,她就回娘家,並且向彪哥發出了離婚警告。
中戶室也一反往常冷冷清清的狀況,差不多每台電腦前都有人了。股友們往日總是唉聲歎氣、愁眉苦臉,今日個個都是笑逐顏開,好像迎來了盛大的節日。彪哥一進門,就聽他們在議論:
“養老金入市,真是特大利好呢!”
“利好消息每回都是大機構先曉得,難怪昨天總是大買單掃貨呢。”
“你們趕快回去搬錢來呀,賺錢的機會來了……”
“全都套死了,哪個散戶還有錢?”
“有人早作了調查研究,說是有錢的人不炒股,炒股的人沒有錢!”
彪哥趕忙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打開了電腦。在財經信息網頁上,果然有關於養老金入市的消息。還有報道說,中國證監會主席在一次公開場合表示,我國目前大約有2萬億餘額地方養老保險金和2.1萬億住房公積金餘額,如果將這些資金投入股市,無論對個人、對政府還是對資本市場均大有好處。
“好家夥!”彪哥心裏說,“兩項加起來有四萬多億,這還不把股市炒翻天啊!唉唉,可惜借不到錢了,要能借到錢,補它十萬元倉,很快就把錢賺回來了……”
九點二十五分,開盤了。跳空高開,全線飄紅,坐在彪哥左邊一個姓張的股友卻“啪,啪”打了自己兩記耳光,說:
“蠢,蠢,我真蠢!”
“怎麽了?”彪哥問。
“我的股票昨天老不漲,老不漲,我就把它拋啦-賣了個地板價。”
“追回來就是嘛!”
“追不回啦,今天它一開盤就封在漲停上。”
“嗬嗬,這就是股市喲,虧不死你氣死你!”張股友對麵的李股友笑著插話。
“那你趕快買我的這隻股票吧,”彪哥說,“它才開始漲。”
“好,我看看……”
股友們不再說笑,都全神貫注地盯著自己麵前的顯示屏,中戶室一下變得安靜下來,鍵盤嗒嗒嗒嗒響著,就像雞群在搶啄食物。
彪哥和絕大多數散戶一樣,賬上的資金早變成了股票,而且都是“滿倉”。除非想換股外,他們現在其實無事可做。雖然無事可做,卻又牽腸掛肚。一個個眼睜睜地盯著顯示屏,心裏隻想著自己的股票不停地往上漲,往上漲。
上午兩小時的交易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平日這時會人去樓空,今天卻沒有一個離開的。他們打電話叫來了五元一份的盒飯,大家邊吃又邊說笑起來。彪哥問張股友:
“買了我說的股票沒有?”
“買了。”張股友說。
“那已經賺錢了啊!”
“漲了兩毛三。”
“那有三個點了。”
“對對,三個點。謝謝你啦!”
“怎麽個謝法啊?就一句話?”李股友又插話。
“我請客。”
“請吃飯嗎?彪哥吃了盒飯了,不餓。要請就給他請個小姐吧,彪哥下麵餓。”李股友嗬嗬笑著。
“好啊,就請小姐!”張股友說,“請小姐一次也就百把元吧,還怕我請不起?”
李股友說:“誰說你請不起?股票漲個點,小姐玩得無數次嘛。彪哥,你自己說,是要吃還是要小姐?”
彪哥笑笑,正要作答,腰間的手機響了。是陳細菊的電話。
“你把股票賣了沒有?”陳細菊開口就問。
“沒有!”彪哥沒好氣,回答硬邦邦的。
“你真的不賣?”
“賣!賣!賣!我是豬啊,好不容易等來行情了……”
“那你別怪我無情!”
“你有什麽情?你本來就無情!”
“那好,我們法院見!”陳細菊顯然動了真氣。
整個中戶室的目光一下都集中到了彪哥身上。李股友問:
“怎麽,你老婆來真的了?”
“這個時候她還逼著我賣股票!”彪哥氣憤地,“你們說,她是不是蠢得做豬叫?”
有幾個人偷偷地笑了笑,但沒有誰回答他的話。
下午大盤繼續保持強勁的漲勢,全天又以一根光頭光腳的中陽線收盤,滬、深兩市共有幾十隻個股漲停。漲停的個股中,就有彪哥和張股友現在都持有的那隻股票。
收市後,彪哥隨著情緒亢奮、喜形於色的股友們走出交易所,正要去寄存處推單車,張股友走了過來,一隻手搭在他肩上,說:
“彪哥,我真請你的客哩。走,我們去按摩去!”
彪哥愣了一下,搖搖頭說:“我還能真要你請客啊?再說,老婆正和我鬧呢,我哪還有那心思。”
“心情不好,更要去放鬆放鬆嘛!”
彪哥還是搖頭:“謝謝你,下次吧。”
彪哥走到寄存處自己的單車前,待要開鎖卻又停住。心裏想:時間還早得很呢,家裏冷冷清清,我回去幹什麽?上街轉轉去。
他腦子有點亂。他的股票這兩天漲了十多個點,賬麵上一下增加了五千多元,從今天的漲勢看,肯定還會繼續漲的,這讓他十分興奮。可一想到陳細菊要到法院告他,他就又惱又恨。看來陳細菊這回是鐵了心了,他得做好打單身的準備。單身就單身吧,他不怕。隻要賺了錢,還愁找不到老婆?
彪哥走在街道上,漫無目的。他茫然四顧,映入眼簾的是一棟接一棟的高樓大廈,一輛接一輛的小車。正值暮春時節,街道兩邊的香樟和法桐枝繁葉茂,墨綠如蓋。彪哥來到羽湖公園,這裏更是春光蕩漾,熱鬧非凡。湖中,十多艘遊艇在掀波戲浪;湖邊,依依楊柳下,拉琴的,唱戲的,下棋的,都在自得其樂。這番景象,竟讓彪哥生出些感慨來,他心裏說:這些人大概都不炒股吧,可他們無憂無慮,倒也快活得很呢。
彪哥繞著湖走,來到了湖南岸。這裏有一前清時期修建的貞節牌坊。就在這貞節牌坊下的石階上,一對青年男女正旁若無人肆無忌憚地在親熱。女子斜躺在男子懷裏,嘴微張,眼半眯,男子在發瘋般親吻她的同時,有隻手還在她的內衣裏麵捉弄,像捏麵團一般。彪哥輕輕“呸”了一聲,從他們身旁快步走了過去。走過去後又忍不住反轉頭來,朝他們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他感到自己下麵有點發熱,好像又在犯傻了。為了製止下麵傻下去,他加大步子往前走,並且轉移注意力,讓自己的腦子去想他的股票。可這辦法沒奏效,下麵竟厚顏無恥地挺起來了。褲子撐得讓他走路不舒服,而且走得越快越不舒服。他隻得把腳步放慢下來,並且罵了一句他自己也聽不清的什麽話。
就在這時,一個女人不知從何處突然來到了他身旁,輕聲問:
“老板,我們玩去好不?”
彪哥驚了一下,側臉一看,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她長相平平,穿著樸素。粉紅色T恤將胸脯突顯得鼓鼓的,這讓彪哥一下就暈暈乎乎了。
“去哪裏玩啊?”他問。
“老板跟我走就是。”
彪哥明白這女人說的玩是幹什麽。但他如同一個多日未進食了的餓漢,現在什麽都顧不得了,他要吃了再說。
彪哥跟著女人離開羽湖,走進一條小巷。沿著小巷走了約五分鍾,到一拐彎處,就見前麵有一棟陳舊的四層小樓房。女人對彪哥說了句“老板你在這裏等等”,一個人迅速走進了樓房。眨眼工夫,她又從樓房裏走出來,向彪哥招了招手。彪哥心領神會,馬上趨身過去,跟著她進了一樓後麵的一間小小的屋子。女人立即將門閂上。
這是車庫改成的一間出租屋,低矮而潮濕。窗戶很小,又用窗簾遮著,所以十分昏暗。彪哥定睛細看,才看出屋裏隻有一張床,一隻桶,一隻塑料盆,一隻暖水瓶,一隻漱口的瓷缸以及掛在塑料繩上的幾件衣服。
“老板坐床上吧。”女人說著,用漱口缸從暖瓶給彪哥倒水。
水雖是從暖瓶倒的,可早沒了熱度,彪哥隻喝了一口。
女人挨著彪哥坐下,把一隻手放在了彪哥的大腿上,問:
“老板是做什麽大生意呢?”
“什麽大生意,我炒股。”彪哥說。
“啊,炒股啊,”女人很驚羨,“那錢一定多得不得了!”
“有個鬼錢!”
“我不信。炒股還會沒有錢呀?”
“你不懂!”
“我又不多要你的……”
彪哥問:“你幹這個幹了多久了?”
“我剛來,還沒做過,你是第一個呢。”女人說,“沒辦法呀,下崗了,又找不到別的事。好,老板,我幫你洗洗。”
女人倒了水在塑料盆裏。她說“幫你洗洗”,彪哥以為是要洗他的下麵呢,原來她是洗自己那地方。她將塑料盆擺在地上,自己脫了褲子蹲過去,一下一下往那兒撩著水。
聽著“噗嚕嚕,噗嚕嚕”的水聲,彪哥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兩步跨過去一把將她抱著放到床上,三下兩下刨光了她的衣服。正要行事,女人卻又推開他說:
“老板,等等!”
“還等什麽等?”
女人沒說等什麽,從枕頭下摸出了安全套,撕開包裝,要給他戴上。
“要戴這玩意啊?我不怕你有病,你還怕我有病?”彪哥有點不快。
“戴上好。你放心,我也放心……”
完事後,彪哥便一分鍾也不願在這裏呆了。他掏出一百元錢給了女人,說:“我走了。”
“謝謝老板。”女人收了錢說,“老板,你走好啊!”
彪哥沒有走好。他剛出出租屋,一男一女兩個民警便迎著他走了過來。彪哥大吃一驚,心裏說:“糟了!”
女民警瞟了他一眼,快步從他身邊走過,進了出租屋。
男民警卻擋在他麵前,掏出證件晃了晃,說:“重振街派出所的。”
不到十分鍾,女人被女民警從出租屋帶了出來。她勾著頭,滿臉通紅,身子發抖,看樣子非常害怕。
彪哥知道自己什麽都賴不掉了,心裏便打定主意:等會盤問他的時候,他不如竹筒倒豆子,什麽都不瞞,什麽都交代……
兩個人一道被帶往重振街派出所。一到派出所,兩人便被隔離開,分別進了兩間不同的訊問室。
訊問彪哥的是分管治安的潘副所長。
由於彪哥很配合,訊問不到一小時就結束了。彪哥在筆錄後麵寫上“以上筆錄屬實”,簽上“何一彪”的大名,又在每頁上按下了手印。做完這些後,潘副所長便掏出香煙,坐在彪哥對麵一口接一口顧自吸著。
潘副所長許久不說話,彪哥便覺氣氛有點緊張。
潘副所長終於開口了,他說:“何一彪,你很騷啊?”
彪哥瞟了他一眼,不知如何回答。
“你常幹這個是不是?”潘副所長問。
“不不,”彪哥忙說,“我從沒幹過。撒謊我是豬捅的!”
“從沒幹過,今天怎麽幹起來了?”
“今天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騷勁倒好?”
彪哥又不知如何回答,小聲地嘟囔了一句:“娘的個巴子,都是你害的……”
“你罵誰?”潘副所長瞪眼問。
“我罵我老婆。她逼我賣股票,逼我離婚。”
“我懶得聽你的股票,”潘副所長剛說到這兒,有個女民警在門口喊了他一聲“所長”,他起身走了出去。
彪哥想,一定是那女人也問完了,她都說了些什麽呢?
幾分鍾後潘副所長回來了,並且又點燃了一支煙。
“何一彪,”潘副所長說,“你違犯治安管理條例了,明不明白?”
“明白。”
“你要接受處罰,知不知道?”
“知道。”
“治安處罰條例規定,賣淫嫖娼,處以5000元以下罰款,十五日以下拘留。”
“我是初犯,應該可以從輕。”
“從輕,你說應該就應該了?”潘副所長瞄了他一眼,又說:“對了,還要通知家屬。”
“我沒有家屬。”彪哥說。
“你不是有老婆?”
“她本來在跟我鬧離婚,我出了這碼事,這婚離定了。”
“沒辦手續,她就是你老婆,我們就要通知她來。”
“她不會來的!”
“你把她的電話告訴我。”
盡管陳細菊在與彪哥鬧離婚,說要到法院去告他,可一接到派出所“何一彪出了點事”的電話,還是急了。她娘家就在本市,與重振街也隻有一江之隔,所以沒多久她就趕到了。潘副所長在他的所長室向她講了彪哥嫖娼的情況,氣得她臉上一陣陣發白。潘副所長要她不要激動,何一彪隻是初犯,要重在教育。
“我們對他進行處罰,也是重在教育,你是家屬,要好好配合我們。”
雖然潘副所長作了思想工作,可在訊問室一見到彪哥,陳細菊還是忍不住大罵:
“何一彪,你好不要臉啊,居然在外麵幹這種髒事,醜事,你還有沒有血呀……”
彪哥原以為陳細菊決不會來這裏的,先是吃了一驚,見陳細菊一開口就罵他,一腔血就往腦門子湧。他跳過去,“啪啪”甩了她兩個耳光,嘴裏罵著:“娘的個巴子,都是你害的……”
陳細菊被打懵了,哭叫著跑出了訊問室。
潘副所長對著彪哥一巴掌打在桌子上:“何一彪!你無法無天了,嫖娼,還行凶打老婆!來人,把他收進去!”
拘留所不遠,與派出所一牆之隔。彪哥被送進五室。
彪哥原以為拘留不過是在一間屋子裏呆著而已,到了裏麵才曉得拘留其實和坐牢差不多。一間二十多平方的屋子,四周擺了八張高低床。十六張床位原來已經有十五人,留給他的自然是最差的位置了。一隻尿桶就放在他的床檔頭。這害得他好苦。整個晚上,十五個同室輪番到他的床頭拉尿。難聞的尿騷臭直刺他的鼻子,少不了還有些零零星星的尿沫子飛濺到他的臉上和嘴裏。他惡心得直想吐,便試圖將尿桶往屋子中間移移,可馬上飛過來一片討伐聲:
“你想死啊?”
“要我們把尿射到你嘴裏不成?”
唬得他再不敢輕舉妄動。
第二天上午彪哥被再次帶進了訊問室。此時他已垂頭喪氣完全變了個人了。潘副所長又好久不開口,坐在他對麵,隻顧吸煙。彪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心裏想:這回他是等著我先開口呢。
“所長,”彪哥先開口了,“你放我出去吧,你罰多少錢我給你多少錢。”
“放屁!”潘副所長聲色俱厲,“是我要你的錢嗎?”
“我是說,我寧願多罰點款,你讓我早點出去。”
“先說說你昨天的態度!”
“我態度不對,我認錯。”
“你哇,”潘副所長搖搖頭,“你不懂味。你老婆怕是打燈籠也難找的哩。”
“她無情無義!”
“無情無義,她昨天會來這裏嗎?”
“所長你不曉得,她動不動就不讓我睡她。”
潘副所長笑了笑。
“所長你說,”彪哥問,“不讓男人睡的老婆還算老婆嗎?”
“為什麽不讓你睡,你還不清楚?”潘副所長說。
“清楚。她不準我炒股。”
“你炒了幾年股了?”
“六年。”
“賺錢沒有?”
“沒賺。”
“那你炒個鬼喲!你一個男子漢,牛高馬大,六年時間,就不曉得去幹點別的?”潘副所長頗為鄙視地,“據說六年裏,你老婆守著你,沒買過一件衣,一雙鞋。要是別人早跟你分手了。你還說她無情無義,你是沒良心!”
彪哥被訓得啞口無言,垂了頭訕訕地坐在那裏。潘副所長說:
“好了,我懶得跟你說了。你交罰款吧,五千元。”
“所長你先放我出去,我去賣掉股票才有錢。”
“先放你出去?不行!”
“那怎麽辦?”
“你打電話給老婆,讓她去賣股票,讓她送錢來。”
“隻怕我的電話她都不會接了。”
“用我的電話打。”潘副所長說,“可你首先得向她認錯,作檢討。聽了沒有?”
“聽了。”彪哥不得不點頭。
潘副所長便用自己的手機給陳細菊打電話。
“陳細菊嗎?”他說,“我是重振街派出所老潘。你聽著吧,你男人有話對你說。”
彪哥接過手機,猶豫了一下,說:“陳細菊,我昨天打你不對,我認錯。”
陳細菊沒有回答,卻傳來了哭聲。
“你就打她不對嗎?”潘副所長插話。
“還有,我不該嫖娼。”彪哥又對著手機講。
陳細菊還是不答話,仍隻有哭聲。
彪哥沒了主意,眼巴巴地看著潘副所長。潘副所長接過手機,對陳細菊說道:“陳細菊,你應該給你男人一個機會。他讓我臭罵了一頓,表示痛改前非,也同意賣股票了……”
潘副所長這樣一說,陳細菊止住哭聲了,但仍然沒答話。潘副所長又將電話交給彪哥。彪哥又對著電話說:“真的,你去賣股票吧,潘副所長要罰我5000元-”
潘副所長橫了他一眼。
“我嫖娼要罰5000元,”彪哥改了說法,“我告訴你賬號和密碼,你到交易所去給我賣1000股……”
陳細菊又哭起來了,而且哭聲越來越大。
“好好好,”彪哥顯得有些不耐煩了,“我曉得你是要全賣掉。聽你聽你,全賣掉就全賣掉,真是!我是為我一個人炒股啊?”
接了彪哥的電話,陳細菊馬上去了股票交易所,把彪哥賬戶上的股票全賣掉了。但賣出的股票,必須到下一天才能提款。所以彪哥還得在那間拘留室過一夜。
當陳細菊替彪哥交了罰款,辦妥手續,兩人走出重振街派出所的時候,已經是彪哥嫖娼的第三天上午十一點了。兩人走在街上,誰都不說話。一直到了公交車站,陳細菊才說了一句:
“我買點肉回去。”
“單車還放在交易所,我去騎回來。”彪哥也跟著說了一句。
彪哥一到交易所門口,發現散戶大廳電子顯示屏上竟又全盤皆綠。他先是吃了一驚,接著就想弄個明白。他沒想到這回股票僅僅漲了兩天半。昨天上午陳細菊賣股票時還是漲的,可下午風雲突變,所有的股票都像決了堤似的往下挫。收市時,滬深兩市包括彪哥那隻在內的近百隻股票跌停。今天又延續了昨天的跌勢,彪哥那隻股票又早早地封在跌停板上,你想賣都賣不出去了。
彪哥出了一身冷汗,暗自慶幸陳細菊將股票賣了個高價,逃頂了,要不又得多虧一萬多。散戶大廳今天盡管人還不少,可又個個沒了笑臉,不是咒娘罵老子,就是唉聲歎氣。彪哥大惑不解,問身邊的股友:“怎麽回事呢?不是有幾萬億養老金要入市嗎?”
一個股友說:“有個著名的財經分析師在報上寫文章,說養老金入市,對散戶根本不是什麽大利好,而是大利空;不是福,是禍。”
另一個股友說:“難怪證監會主席說,收入低的,靠退休金過日子的,不適宜炒股。這兩天不知又套住多少人了……”
彪哥聽了,好久啞口無言。他打消了去中戶室看看的念頭。他怕見到張股友,也怕見到李股友。他騎上他的單車,頭也不回地一直往家裏踩……
彪哥和陳細菊很快就辦起了單車、摩托車修理店。彪哥技術好,生意不錯,每日都有不少進賬。
陳細菊再不和彪哥分開睡了,彪哥每晚都要摟著她幹,陳細菊說他“跟腳豬子一個樣”。彪哥有時還會想起他嫖過的那個女人-她現在在哪裏呢?她還做“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