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引子

  彪哥一早醒來,發覺自己下麵又傻傻地挺著。他一翻身坐起,環顧著冷冷清清的屋子,心裏罵:“娘的個巴子,你狠,你永世別回來!我不稀罕你……”

  彪哥罵的是他老婆。老婆叫陳細菊。陳細菊與他賭氣,半年前就不讓他睡她,獨自搬到女兒上大學前在家的臥室睡去了。彪哥才四十多歲,怎麽經得起老婆這樣餓他?一天半夜,他實在按捺不住了,便爬起來去擂女兒臥室的門。睡得正香的陳細菊驚醒了,問:

  “深更半夜,你發癲呀?”

  “我要同你睡!”

  “不行!”

  “怎麽不行?你不是我老婆嗎?”

  陳細菊怔了一下,問:“股票賣了沒有?”

  彪哥也怔了一下,說:“賣了。”

  “都賣了?”

  “都賣了。”

  陳細菊一開門,彪哥便餓虎般向她撲了上去……

  可第二天一早,彪哥又忙著去了股票交易所。陳細菊知道自己上當了,彪哥並沒有賣掉股票。陳細菊心裏好氣。

  十天前,陳細菊給彪哥留下張紙條,自己帶上換洗衣服和日常用品回了娘家。

  現在,彪哥拉過屎尿,洗了臉,刷了牙。待要出門,又返身走進女兒的臥室,再次拿起陳細菊寫的紙條來看:

  何一彪:

  你到底是要股票還是要老婆?你要股票,好辦,我成全你,我們協議離婚;你要老婆,就立即把股票全部賣掉。限你十天內做出答複!要不我就去法院告你。

  陳細菊

  今天就是第十天了,彪哥心裏說:“我答複個屁!你去法院告嘛,看你怎麽告!”

  沒有女人的家自然不像個家了。彪哥每日炒股回來,飯得自己做,衣服得自己洗。屋裏亂糟糟,到處是灰塵。好在彪哥一門心思撲在股票上,對這些無所謂。昨天滬、深兩市都收了中陽線,看樣子行情來了,他更是滿腦子的股票。

  時間過了八點,彪哥鎖上門,從他家的五樓下到一樓,從車棚裏推出單車。

  彪哥的永久車,騎了快二十年了。他在紅星機械廠的時候,每天騎著它上下班,騎了十多年;他下崗後,又騎著它去炒股,算來也有六年了。這麽長的時間,那些當官和當大老板的早把小車換了又換,彪哥卻依然是那輛“永久”車。要是旁人,早送廢品收購站了,彪哥是個頂呱呱的鉗工,他怎麽舍得當廢品賣?彪哥也常去廢品收購站,可他是去挑選別人廢棄的輪胎呀,鏈條呀,車座呀……有了這些廉價買來的配件,彪哥的“永久”還能不永久?

  由於股票昨天漲了,交易所今天一反往日門可羅雀的景象,不到九點,一樓散戶交易大廳就來了不少人。中戶室設在二樓,彪哥穿過交易大廳往樓上走。

  六年前,彪哥兩口子下崗後,本打算找地方開個單車、摩托車修理店。憑彪哥的技術,賺錢糊口毫無問題。可那會正值牛市高峰,好多人都說炒股賺錢來得快,彪哥便放棄了開修理店的念頭,用廠裏“買斷”他們所給的五萬元,在這裏開戶買起股票來了。

  開始,彪哥隻能在一樓大廳進行交易,進中戶室得有十萬元資金。一對下崗夫妻,哪裏會有十萬元?陳細菊見彪哥入市不久就真的賺了一把,心也大了,跑到娘家給彪哥借來了五萬元,助他進了中戶室。

  中戶室條件好多了,每人一台電腦,一張沙發椅,還用隔板給每人隔出了一個小小的互不幹擾的空間。可彪哥沒想到,他進中戶室才兩個月,熊市就開始了。他和絕大多數散戶一樣,沒有能夠逃頂,而是接下了最後一棒,陷入了漫漫熊途。他投入的資金累計是十萬元,市值最高時曾達到十五萬多。就在他夢想著變成二十萬、三十萬的時候,它竟一路跌了下來。越跌他越不想賣,越不賣它越往下跌。賬麵上曾賺到過的五萬多不僅悉數退了回去,還很快就被“套”,出現了虧損,而且虧損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這幾年中間雖然也有過反彈,可杯水車薪,遠遠填不平巨額虧損的大洞。時至今日,彪哥賬麵上的市值已經隻有四萬多了。六年時間,他每個交易日都是早出晚歸,兩隻眼睛總是眨也不敢眨地盯著電腦。結果呢,慘不忍睹!

  可再慘,彪哥也不絕望。“世上沒有隻漲的股票,也沒有隻跌的股票!”“躺下有多長,站起就有多高!”“收縮得越緊,打出去的力越大!”股市裏常說的這些話,彪哥記著呢!所以彪哥不但不絕望,還滿懷希望呢!他相信他不僅會“解套”,還會賺錢,甚至賺大錢!不賺錢他決不收兵!

  陳細菊可早受不了這種折磨了。她跟著丈夫節衣縮食,省吃儉用,六年裏她沒買過一件新衣,沒穿過一雙新鞋。原指望丈夫炒股能發財,不想財沒發,倒把老本賠了進去,至今還欠著娘家五萬元。真是十個炒股九個虧啊,她悔恨自己當時頭腦也發熱,去娘家借錢給丈夫。吃一塹,長一智,陳細菊早就勸彪哥忍痛割肉,把股票賣掉,管它漲與跌,以後永世都別去沾股市的邊了。可彪哥根本不聽她的勸,說她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頭發長,見識短”。陳細菊見勸說無效,便賭氣不和彪哥一起睡。這一著不成,她就回娘家,並且向彪哥發出了離婚警告。

  中戶室也一反往常冷冷清清的狀況,差不多每台電腦前都有人了。股友們往日總是唉聲歎氣、愁眉苦臉,今日個個都是笑逐顏開,好像迎來了盛大的節日。彪哥一進門,就聽他們在議論:

  “養老金入市,真是特大利好呢!”

  “利好消息每回都是大機構先曉得,難怪昨天總是大買單掃貨呢。”

  “你們趕快回去搬錢來呀,賺錢的機會來了……”

  “全都套死了,哪個散戶還有錢?”

  “有人早作了調查研究,說是有錢的人不炒股,炒股的人沒有錢!”

  彪哥趕忙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打開了電腦。在財經信息網頁上,果然有關於養老金入市的消息。還有報道說,中國證監會主席在一次公開場合表示,我國目前大約有2萬億餘額地方養老保險金和2.1萬億住房公積金餘額,如果將這些資金投入股市,無論對個人、對政府還是對資本市場均大有好處。

  “好家夥!”彪哥心裏說,“兩項加起來有四萬多億,這還不把股市炒翻天啊!唉唉,可惜借不到錢了,要能借到錢,補它十萬元倉,很快就把錢賺回來了……”

  九點二十五分,開盤了。跳空高開,全線飄紅,坐在彪哥左邊一個姓張的股友卻“啪,啪”打了自己兩記耳光,說:

  “蠢,蠢,我真蠢!”

  “怎麽了?”彪哥問。

  “我的股票昨天老不漲,老不漲,我就把它拋啦-賣了個地板價。”

  “追回來就是嘛!”

  “追不回啦,今天它一開盤就封在漲停上。”

  “嗬嗬,這就是股市喲,虧不死你氣死你!”張股友對麵的李股友笑著插話。

  “那你趕快買我的這隻股票吧,”彪哥說,“它才開始漲。”

  “好,我看看……”

  股友們不再說笑,都全神貫注地盯著自己麵前的顯示屏,中戶室一下變得安靜下來,鍵盤嗒嗒嗒嗒響著,就像雞群在搶啄食物。

  彪哥和絕大多數散戶一樣,賬上的資金早變成了股票,而且都是“滿倉”。除非想換股外,他們現在其實無事可做。雖然無事可做,卻又牽腸掛肚。一個個眼睜睜地盯著顯示屏,心裏隻想著自己的股票不停地往上漲,往上漲。

  上午兩小時的交易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平日這時會人去樓空,今天卻沒有一個離開的。他們打電話叫來了五元一份的盒飯,大家邊吃又邊說笑起來。彪哥問張股友:

  “買了我說的股票沒有?”

  “買了。”張股友說。

  “那已經賺錢了啊!”

  “漲了兩毛三。”

  “那有三個點了。”

  “對對,三個點。謝謝你啦!”

  “怎麽個謝法啊?就一句話?”李股友又插話。

  “我請客。”

  “請吃飯嗎?彪哥吃了盒飯了,不餓。要請就給他請個小姐吧,彪哥下麵餓。”李股友嗬嗬笑著。

  “好啊,就請小姐!”張股友說,“請小姐一次也就百把元吧,還怕我請不起?”

  李股友說:“誰說你請不起?股票漲個點,小姐玩得無數次嘛。彪哥,你自己說,是要吃還是要小姐?”

  彪哥笑笑,正要作答,腰間的手機響了。是陳細菊的電話。

  “你把股票賣了沒有?”陳細菊開口就問。

  “沒有!”彪哥沒好氣,回答硬邦邦的。

  “你真的不賣?”

  “賣!賣!賣!我是豬啊,好不容易等來行情了……”

  “那你別怪我無情!”

  “你有什麽情?你本來就無情!”

  “那好,我們法院見!”陳細菊顯然動了真氣。

  整個中戶室的目光一下都集中到了彪哥身上。李股友問:

  “怎麽,你老婆來真的了?”

  “這個時候她還逼著我賣股票!”彪哥氣憤地,“你們說,她是不是蠢得做豬叫?”

  有幾個人偷偷地笑了笑,但沒有誰回答他的話。

  下午大盤繼續保持強勁的漲勢,全天又以一根光頭光腳的中陽線收盤,滬、深兩市共有幾十隻個股漲停。漲停的個股中,就有彪哥和張股友現在都持有的那隻股票。

  收市後,彪哥隨著情緒亢奮、喜形於色的股友們走出交易所,正要去寄存處推單車,張股友走了過來,一隻手搭在他肩上,說:

  “彪哥,我真請你的客哩。走,我們去按摩去!”

  彪哥愣了一下,搖搖頭說:“我還能真要你請客啊?再說,老婆正和我鬧呢,我哪還有那心思。”

  “心情不好,更要去放鬆放鬆嘛!”

  彪哥還是搖頭:“謝謝你,下次吧。”

  彪哥走到寄存處自己的單車前,待要開鎖卻又停住。心裏想:時間還早得很呢,家裏冷冷清清,我回去幹什麽?上街轉轉去。

  他腦子有點亂。他的股票這兩天漲了十多個點,賬麵上一下增加了五千多元,從今天的漲勢看,肯定還會繼續漲的,這讓他十分興奮。可一想到陳細菊要到法院告他,他就又惱又恨。看來陳細菊這回是鐵了心了,他得做好打單身的準備。單身就單身吧,他不怕。隻要賺了錢,還愁找不到老婆?

  彪哥走在街道上,漫無目的。他茫然四顧,映入眼簾的是一棟接一棟的高樓大廈,一輛接一輛的小車。正值暮春時節,街道兩邊的香樟和法桐枝繁葉茂,墨綠如蓋。彪哥來到羽湖公園,這裏更是春光蕩漾,熱鬧非凡。湖中,十多艘遊艇在掀波戲浪;湖邊,依依楊柳下,拉琴的,唱戲的,下棋的,都在自得其樂。這番景象,竟讓彪哥生出些感慨來,他心裏說:這些人大概都不炒股吧,可他們無憂無慮,倒也快活得很呢。

  彪哥繞著湖走,來到了湖南岸。這裏有一前清時期修建的貞節牌坊。就在這貞節牌坊下的石階上,一對青年男女正旁若無人肆無忌憚地在親熱。女子斜躺在男子懷裏,嘴微張,眼半眯,男子在發瘋般親吻她的同時,有隻手還在她的內衣裏麵捉弄,像捏麵團一般。彪哥輕輕“呸”了一聲,從他們身旁快步走了過去。走過去後又忍不住反轉頭來,朝他們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他感到自己下麵有點發熱,好像又在犯傻了。為了製止下麵傻下去,他加大步子往前走,並且轉移注意力,讓自己的腦子去想他的股票。可這辦法沒奏效,下麵竟厚顏無恥地挺起來了。褲子撐得讓他走路不舒服,而且走得越快越不舒服。他隻得把腳步放慢下來,並且罵了一句他自己也聽不清的什麽話。

  就在這時,一個女人不知從何處突然來到了他身旁,輕聲問:

  “老板,我們玩去好不?”

  彪哥驚了一下,側臉一看,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她長相平平,穿著樸素。粉紅色T恤將胸脯突顯得鼓鼓的,這讓彪哥一下就暈暈乎乎了。

  “去哪裏玩啊?”他問。

  “老板跟我走就是。”

  彪哥明白這女人說的玩是幹什麽。但他如同一個多日未進食了的餓漢,現在什麽都顧不得了,他要吃了再說。

  彪哥跟著女人離開羽湖,走進一條小巷。沿著小巷走了約五分鍾,到一拐彎處,就見前麵有一棟陳舊的四層小樓房。女人對彪哥說了句“老板你在這裏等等”,一個人迅速走進了樓房。眨眼工夫,她又從樓房裏走出來,向彪哥招了招手。彪哥心領神會,馬上趨身過去,跟著她進了一樓後麵的一間小小的屋子。女人立即將門閂上。

  這是車庫改成的一間出租屋,低矮而潮濕。窗戶很小,又用窗簾遮著,所以十分昏暗。彪哥定睛細看,才看出屋裏隻有一張床,一隻桶,一隻塑料盆,一隻暖水瓶,一隻漱口的瓷缸以及掛在塑料繩上的幾件衣服。

  “老板坐床上吧。”女人說著,用漱口缸從暖瓶給彪哥倒水。

  水雖是從暖瓶倒的,可早沒了熱度,彪哥隻喝了一口。

  女人挨著彪哥坐下,把一隻手放在了彪哥的大腿上,問:

  “老板是做什麽大生意呢?”

  “什麽大生意,我炒股。”彪哥說。

  “啊,炒股啊,”女人很驚羨,“那錢一定多得不得了!”

  “有個鬼錢!”

  “我不信。炒股還會沒有錢呀?”

  “你不懂!”

  “我又不多要你的……”

  彪哥問:“你幹這個幹了多久了?”

  “我剛來,還沒做過,你是第一個呢。”女人說,“沒辦法呀,下崗了,又找不到別的事。好,老板,我幫你洗洗。”

  女人倒了水在塑料盆裏。她說“幫你洗洗”,彪哥以為是要洗他的下麵呢,原來她是洗自己那地方。她將塑料盆擺在地上,自己脫了褲子蹲過去,一下一下往那兒撩著水。

  聽著“噗嚕嚕,噗嚕嚕”的水聲,彪哥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兩步跨過去一把將她抱著放到床上,三下兩下刨光了她的衣服。正要行事,女人卻又推開他說:

  “老板,等等!”

  “還等什麽等?”

  女人沒說等什麽,從枕頭下摸出了安全套,撕開包裝,要給他戴上。

  “要戴這玩意啊?我不怕你有病,你還怕我有病?”彪哥有點不快。

  “戴上好。你放心,我也放心……”

  完事後,彪哥便一分鍾也不願在這裏呆了。他掏出一百元錢給了女人,說:“我走了。”

  “謝謝老板。”女人收了錢說,“老板,你走好啊!”

  彪哥沒有走好。他剛出出租屋,一男一女兩個民警便迎著他走了過來。彪哥大吃一驚,心裏說:“糟了!”

  女民警瞟了他一眼,快步從他身邊走過,進了出租屋。

  男民警卻擋在他麵前,掏出證件晃了晃,說:“重振街派出所的。”

  不到十分鍾,女人被女民警從出租屋帶了出來。她勾著頭,滿臉通紅,身子發抖,看樣子非常害怕。

  彪哥知道自己什麽都賴不掉了,心裏便打定主意:等會盤問他的時候,他不如竹筒倒豆子,什麽都不瞞,什麽都交代……

  兩個人一道被帶往重振街派出所。一到派出所,兩人便被隔離開,分別進了兩間不同的訊問室。

  訊問彪哥的是分管治安的潘副所長。

  由於彪哥很配合,訊問不到一小時就結束了。彪哥在筆錄後麵寫上“以上筆錄屬實”,簽上“何一彪”的大名,又在每頁上按下了手印。做完這些後,潘副所長便掏出香煙,坐在彪哥對麵一口接一口顧自吸著。

  潘副所長許久不說話,彪哥便覺氣氛有點緊張。

  潘副所長終於開口了,他說:“何一彪,你很騷啊?”

  彪哥瞟了他一眼,不知如何回答。

  “你常幹這個是不是?”潘副所長問。

  “不不,”彪哥忙說,“我從沒幹過。撒謊我是豬捅的!”

  “從沒幹過,今天怎麽幹起來了?”

  “今天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騷勁倒好?”

  彪哥又不知如何回答,小聲地嘟囔了一句:“娘的個巴子,都是你害的……”

  “你罵誰?”潘副所長瞪眼問。

  “我罵我老婆。她逼我賣股票,逼我離婚。”

  “我懶得聽你的股票,”潘副所長剛說到這兒,有個女民警在門口喊了他一聲“所長”,他起身走了出去。

  彪哥想,一定是那女人也問完了,她都說了些什麽呢?

  幾分鍾後潘副所長回來了,並且又點燃了一支煙。

  “何一彪,”潘副所長說,“你違犯治安管理條例了,明不明白?”

  “明白。”

  “你要接受處罰,知不知道?”

  “知道。”

  “治安處罰條例規定,賣淫嫖娼,處以5000元以下罰款,十五日以下拘留。”

  “我是初犯,應該可以從輕。”

  “從輕,你說應該就應該了?”潘副所長瞄了他一眼,又說:“對了,還要通知家屬。”

  “我沒有家屬。”彪哥說。

  “你不是有老婆?”

  “她本來在跟我鬧離婚,我出了這碼事,這婚離定了。”

  “沒辦手續,她就是你老婆,我們就要通知她來。”

  “她不會來的!”

  “你把她的電話告訴我。”

  盡管陳細菊在與彪哥鬧離婚,說要到法院去告他,可一接到派出所“何一彪出了點事”的電話,還是急了。她娘家就在本市,與重振街也隻有一江之隔,所以沒多久她就趕到了。潘副所長在他的所長室向她講了彪哥嫖娼的情況,氣得她臉上一陣陣發白。潘副所長要她不要激動,何一彪隻是初犯,要重在教育。

  “我們對他進行處罰,也是重在教育,你是家屬,要好好配合我們。”

  雖然潘副所長作了思想工作,可在訊問室一見到彪哥,陳細菊還是忍不住大罵:

  “何一彪,你好不要臉啊,居然在外麵幹這種髒事,醜事,你還有沒有血呀……”

  彪哥原以為陳細菊決不會來這裏的,先是吃了一驚,見陳細菊一開口就罵他,一腔血就往腦門子湧。他跳過去,“啪啪”甩了她兩個耳光,嘴裏罵著:“娘的個巴子,都是你害的……”

  陳細菊被打懵了,哭叫著跑出了訊問室。

  潘副所長對著彪哥一巴掌打在桌子上:“何一彪!你無法無天了,嫖娼,還行凶打老婆!來人,把他收進去!”

  拘留所不遠,與派出所一牆之隔。彪哥被送進五室。

  彪哥原以為拘留不過是在一間屋子裏呆著而已,到了裏麵才曉得拘留其實和坐牢差不多。一間二十多平方的屋子,四周擺了八張高低床。十六張床位原來已經有十五人,留給他的自然是最差的位置了。一隻尿桶就放在他的床檔頭。這害得他好苦。整個晚上,十五個同室輪番到他的床頭拉尿。難聞的尿騷臭直刺他的鼻子,少不了還有些零零星星的尿沫子飛濺到他的臉上和嘴裏。他惡心得直想吐,便試圖將尿桶往屋子中間移移,可馬上飛過來一片討伐聲:

  “你想死啊?”

  “要我們把尿射到你嘴裏不成?”

  唬得他再不敢輕舉妄動。

  第二天上午彪哥被再次帶進了訊問室。此時他已垂頭喪氣完全變了個人了。潘副所長又好久不開口,坐在他對麵,隻顧吸煙。彪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心裏想:這回他是等著我先開口呢。

  “所長,”彪哥先開口了,“你放我出去吧,你罰多少錢我給你多少錢。”

  “放屁!”潘副所長聲色俱厲,“是我要你的錢嗎?”

  “我是說,我寧願多罰點款,你讓我早點出去。”

  “先說說你昨天的態度!”

  “我態度不對,我認錯。”

  “你哇,”潘副所長搖搖頭,“你不懂味。你老婆怕是打燈籠也難找的哩。”

  “她無情無義!”

  “無情無義,她昨天會來這裏嗎?”

  “所長你不曉得,她動不動就不讓我睡她。”

  潘副所長笑了笑。

  “所長你說,”彪哥問,“不讓男人睡的老婆還算老婆嗎?”

  “為什麽不讓你睡,你還不清楚?”潘副所長說。

  “清楚。她不準我炒股。”

  “你炒了幾年股了?”

  “六年。”

  “賺錢沒有?”

  “沒賺。”

  “那你炒個鬼喲!你一個男子漢,牛高馬大,六年時間,就不曉得去幹點別的?”潘副所長頗為鄙視地,“據說六年裏,你老婆守著你,沒買過一件衣,一雙鞋。要是別人早跟你分手了。你還說她無情無義,你是沒良心!”

  彪哥被訓得啞口無言,垂了頭訕訕地坐在那裏。潘副所長說:

  “好了,我懶得跟你說了。你交罰款吧,五千元。”

  “所長你先放我出去,我去賣掉股票才有錢。”

  “先放你出去?不行!”

  “那怎麽辦?”

  “你打電話給老婆,讓她去賣股票,讓她送錢來。”

  “隻怕我的電話她都不會接了。”

  “用我的電話打。”潘副所長說,“可你首先得向她認錯,作檢討。聽了沒有?”

  “聽了。”彪哥不得不點頭。

  潘副所長便用自己的手機給陳細菊打電話。

  “陳細菊嗎?”他說,“我是重振街派出所老潘。你聽著吧,你男人有話對你說。”

  彪哥接過手機,猶豫了一下,說:“陳細菊,我昨天打你不對,我認錯。”

  陳細菊沒有回答,卻傳來了哭聲。

  “你就打她不對嗎?”潘副所長插話。

  “還有,我不該嫖娼。”彪哥又對著手機講。

  陳細菊還是不答話,仍隻有哭聲。

  彪哥沒了主意,眼巴巴地看著潘副所長。潘副所長接過手機,對陳細菊說道:“陳細菊,你應該給你男人一個機會。他讓我臭罵了一頓,表示痛改前非,也同意賣股票了……”

  潘副所長這樣一說,陳細菊止住哭聲了,但仍然沒答話。潘副所長又將電話交給彪哥。彪哥又對著電話說:“真的,你去賣股票吧,潘副所長要罰我5000元-”

  潘副所長橫了他一眼。

  “我嫖娼要罰5000元,”彪哥改了說法,“我告訴你賬號和密碼,你到交易所去給我賣1000股……”

  陳細菊又哭起來了,而且哭聲越來越大。

  “好好好,”彪哥顯得有些不耐煩了,“我曉得你是要全賣掉。聽你聽你,全賣掉就全賣掉,真是!我是為我一個人炒股啊?”

  接了彪哥的電話,陳細菊馬上去了股票交易所,把彪哥賬戶上的股票全賣掉了。但賣出的股票,必須到下一天才能提款。所以彪哥還得在那間拘留室過一夜。

  當陳細菊替彪哥交了罰款,辦妥手續,兩人走出重振街派出所的時候,已經是彪哥嫖娼的第三天上午十一點了。兩人走在街上,誰都不說話。一直到了公交車站,陳細菊才說了一句:

  “我買點肉回去。”

  “單車還放在交易所,我去騎回來。”彪哥也跟著說了一句。

  彪哥一到交易所門口,發現散戶大廳電子顯示屏上竟又全盤皆綠。他先是吃了一驚,接著就想弄個明白。他沒想到這回股票僅僅漲了兩天半。昨天上午陳細菊賣股票時還是漲的,可下午風雲突變,所有的股票都像決了堤似的往下挫。收市時,滬深兩市包括彪哥那隻在內的近百隻股票跌停。今天又延續了昨天的跌勢,彪哥那隻股票又早早地封在跌停板上,你想賣都賣不出去了。

  彪哥出了一身冷汗,暗自慶幸陳細菊將股票賣了個高價,逃頂了,要不又得多虧一萬多。散戶大廳今天盡管人還不少,可又個個沒了笑臉,不是咒娘罵老子,就是唉聲歎氣。彪哥大惑不解,問身邊的股友:“怎麽回事呢?不是有幾萬億養老金要入市嗎?”

  一個股友說:“有個著名的財經分析師在報上寫文章,說養老金入市,對散戶根本不是什麽大利好,而是大利空;不是福,是禍。”

  另一個股友說:“難怪證監會主席說,收入低的,靠退休金過日子的,不適宜炒股。這兩天不知又套住多少人了……”

  彪哥聽了,好久啞口無言。他打消了去中戶室看看的念頭。他怕見到張股友,也怕見到李股友。他騎上他的單車,頭也不回地一直往家裏踩……

  彪哥和陳細菊很快就辦起了單車、摩托車修理店。彪哥技術好,生意不錯,每日都有不少進賬。

  陳細菊再不和彪哥分開睡了,彪哥每晚都要摟著她幹,陳細菊說他“跟腳豬子一個樣”。彪哥有時還會想起他嫖過的那個女人-她現在在哪裏呢?她還做“雞”嗎?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天下兄弟
5爛泥丁香
6水姻緣
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綠眼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