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一上班,嶽果成便把苗誌高和另一位副局長請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他說近一段機關作風變得愈來愈散漫,這樣發展下去會不堪設想,必須開會整頓一下,特為此征求他們兩位的意見。兩位副局長自然提不出什麽反對的意見。嶽果成便要他們說一說機關目前存在哪些作風問題,兩位副局長蜻蜓點水地舉了幾個例子。
三位局長碰頭的時候,幹部們都在照常上班,處理這一天該處理的工作。到了十點半鍾,嶽果成便讓辦公室通知全體幹部在會議室集合開會。
嶽果成主持這樣的會議,自然是駕輕就熟了。他麵前雖然打開了一個工作筆記本,上麵其實隻寫了“某月某日,全局大會,整頓機關作風”一行字。他掃視了會議室一遍,說:“除市管科米科長因公請假外,其他同誌都到了。我們就開會吧!”
他老生常談地講了一通機關作風的重要性,便列舉了機關作風近來所存在的一些問題。其中他談到了上班時間聚在一起說笑話的事。
“據說,”嶽果成用中指叩了叩他的工作筆記本,“大家紀律變得鬆弛了的原因是要機構改革了。機構改革肯定是要進行的,這是遲早的事,但是這不應成為機關作風鬆弛的理由,相反,機構改革應成為我們加強作風建設的動力。”
接下來,他談了工商局在市場經濟中的不可替代的作用。他說,政府機構是應該精簡,但工商行政管理局絕不是精簡的對象。非但不會精簡,還會加強,而且是從兩個方麵來加強-一是加大它的權力,二是加強它的工作人員。所以即使“人員要精簡百分之幾十幾十”的傳言是真的,那也是就總體而言。工商局的人員不僅不會減少,可能還會增加。
末了,他說道:“再說,為了大局,到時萬一要精簡我們幾個人員,我們現在也應該站好最後一班崗嘛,我們是人民的公仆呀!這方麵的大道理大家都懂,我就不多說了。”
嶽果成說完後,問坐在他側麵的兩位副局長有什麽意見沒有。
兩位副局長說,沒有。
又問科長們有什麽意見沒有。
科長們也說,沒有。
於是宣布散會。
嶽果成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喘息了一會,又翻開工作筆記本,在“某月某日,全局大會,整頓機關作風。”一行字後加寫道:“會上我作了發言,大家均表示無意見。米勉一人因事缺席。”
眼看就到了上午下班的時候,嶽果成準備收拾好東西,然後打的去麗景山莊。盡管本市中學還要下個星期才開學,妻子宋玉潔現在在家裏,可長期以來,隻要不是假日,中午他都是不回家的,這幾乎已成了一種習慣,所以不用擔心宋玉潔會懷疑他有不軌行為。
嶽果成用鎖打開了抽屜,正要將公文包往裏塞時,他看到了米勉給他的那盒神鞭丸。
“別小看了,這藥還真管用呢!”
“我當然是試了唄!”
米勉這兩句話此刻就像錄放機在他耳邊重播著。他眼睛瞅著門口,耳朵注意聽了聽外麵的動靜,然後才把藥拿出來仔細看包裝盒上的說明。
作為工商部門的一名負責人,他知道現在市場上銷售的多如牛毛的各類藥品中,其廣告幾乎都是言過其實的,有的甚至是瞎吹。他聽人說過這麽回事。有一位早泄患者,花兩百多元在藥店買了一瓶噴劑。他一心想給妻子一個驚喜,讓她像噴劑的廣告書上所說的那樣“欲仙欲死”一回。晚上他把妻子的情緒調動起來後,便拿出那瓶藥,哧哧哧噴灑在自己的陽具上。誰知,他突然感到火燒火燎一般,痛得他連聲叫喊著:“哎喲!這不是辣椒水嘛,好痛!好痛!好痛……”妻子嚇慌了,忙光著身子爬起來推著他到了衛生間,擰開龍頭用自來水衝洗了好一陣。這晚的好事不但沒做成,倒弄得兩口子狼狽不堪。
嶽果成對自己生理上存在的毛病,在經過多方求醫問藥都無效後,對治療本來已經失去了信心。加上與妻子長期以來的性壓抑,對性事早就十分的冷淡了,再沒想過吃藥治療。現在情況有了變化,碧曉波引發了他的熱情,在心理上對異性又有了某種渴望。眼下,他麵對著手中的神鞭丸,想著米勉說的“還真管用”的話,腦子裏也就產生了不妨一試的念頭。從包裝盒上看,這藥的生產單位是一個有規模的廠家,盒上還貼有防偽的標識。嶽果成心裏說:“這藥也許對別人有用,對我很可能又是無效的。不過管它呢,試試吧!”
於是,在臨近上午下班的時候,嶽果成從藥盒中取出了兩粒神鞭丸,用溫開水送服到了肚裏。
就在嶽果成陪碧曉波在免稅商場買了衣服、碧曉波作了“時裝表演”的那天晚上,嶽果成一五一十地將他生理上的毛病以及他與宋玉潔戀愛時發生的一些事對碧曉波說了出來。說完後,他問:
“曉波,你不會嘲笑我性無能吧?”
碧曉波搖了搖頭,但沒吱聲。存在她腦子裏的許多疑問現在已經完全明白了。難怪嶽果成一定要租兩室一廳的房子,難怪這麽多天了他總不和我睡到一起呢!她又想:從外表看,嶽叔是好端端的一個人,挺健康的,怎麽會有這樣的毛病呀?於是她試探著問道:
“嶽叔,問過醫生嗎?怎麽會有這種毛病?”
“我結婚後發現有毛病,就去問過醫生,醫生問我:‘你結婚前是不是經常手淫?’-手淫,曉波,你懂嗎?”
碧曉波點點頭,表示懂。
“我說我從來沒手淫過。那醫生連連搖頭,不相信我的話,認為我是不好意思承認。我是有嘴難辯。但我真的沒手淫過,真的,一次也沒有!曉波,你相不相信我的話?”
碧曉波點點頭:“相信。”
嶽果成滿意地笑了笑。
“後來我查閱過許多有關這方麵的醫學書。”嶽果成接著說,“引起早泄、陽痿的原因其實複雜得很,長期手淫隻是其中原因之一。前列腺炎症、神經機能障礙、精神緊張、過度疲勞和焦慮等等,都可造成這個毛病。”
碧曉波想了想說:“嶽叔與宋老師那年在行署財貿處辦公室的遭遇,苟主任的橫蠻霸道,肯定是造成嶽叔有這個毛病的原因了!”
“醫生也說,這至少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
“那苟主任好可惡!”
“苟主任後來下台了。他那水平,當一般幹部都不行,怎麽配當領導呢?”
碧曉波又問:“嶽叔,我覺得你身體挺好挺有精神的,就這麽點毛病,難道真的沒法子治了嗎?”
“治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效,就心灰意冷了。”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嶽果成一聲歎息後說:“就因這毛病,我感到一輩子都對宋老師不起。”
碧曉波不知說什麽好。
“她從沒得到過作為一個妻子的樂趣,又不能生兒育女,真是夠痛苦的了!要是換了別人,也許早和我離婚了。”嶽果成很是傷感。
碧曉波想:宋老師確實是個好人,一個寬宏大度的人,一個舍己為人的人。
嶽果成停了一下,突然這樣問道:
“曉波,你是不是認為嶽叔好自私、好壞?”
“不不不,”碧曉波忙說,“我沒這樣認為,真的,我沒這樣認為。嶽叔怎麽突然問這個呢?”
嶽果成笑了笑:“我明明知道自己無能,連妻子都對不起,可偏偏還要找你!”
碧曉波也笑了笑,可她又不知說什麽好。
“不過,這反而成了好事。”嶽果成說。
碧曉波不明白為什麽又成了好事了,便睜著眼睛不解地望著他。
“傻曉波,真是個傻曉波!”嶽果成開心地笑了起來,“你想想看,我無能,你不就總是好好的嗎!等過了三年,你大學畢業了,真的要找對象結婚了,我就能完璧歸趙呀!曉波,我完璧歸趙,你懂了沒有?”
他們本來都是坐在床上說話的,碧曉波聽嶽果成說到這裏,不覺臉上一陣發熱。她明白了他完璧歸趙的意思。她汪著水的眼睛定定地望著他,終於控製不住自己了,便張開兩臂撲在他身上,緊緊地擁抱他,吻他。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才又坐起身來。
“嶽叔,”碧曉波說道,“現在的醫學越來越進步,越來越發達,好多過去診不好的病都能診好了,嶽叔的病也肯定可以診好的!”
“也許是。”
“那怎麽不去診呀?”
“原來已經心灰意冷了,加上宋老師在這方麵也好像沒一點要求了……”
碧曉波打斷他的話:“原來是原來,現在是現在呀!”
“對,曉波說得好,原來是原來,現在是現在!”嶽果成不由得又將碧曉波拉靠在自己胸前,輕柔地摩挲著她的臂膀,“現在有了你,我心裏又死灰複燃了!”
“那就快去診呀!”
“曉波,我要是真的把這毛病診好了,你可別後悔,別怨恨我喲!”
“我不後悔,我不怨恨-我怎麽會後悔、會怨恨你呢?”
“我不能完璧歸趙了。”
“我不要你完璧歸趙!”碧曉波紅著臉說著,又與嶽果成滾在了一起……
碧曉波知道嶽果成有生理上的毛病後,不僅沒有嘲笑他、看不起他,相反,在對嶽果成已經有相當好感的基礎上,又增添了幾分敬重,在敬重中又有深深的同情。
她不隻是敬重、同情嶽果成,她還敬重、同情未曾謀麵的嶽果成的妻子宋玉潔老師。
她不由得想起了上學期讀過的俄國大文學家列夫托爾斯泰的長篇小說《安娜卡列尼娜》,這是學校老師規定的每個中文係學生都要讀的一部世界文學名著。她記得很清楚,這部小說開篇的第一句話就是:“幸福的家庭全都相似,不幸的家庭各不相同。”
托爾斯泰真是偉大,說得對極了!嶽叔和宋老師都是大學畢業,有文化,有知識,現在他們又有錢,有地位,按說他們的家庭應該是非常美滿幸福的。可偏偏就讓嶽叔得了這麽個病,幸福就不幸福,反倒成了痛苦了!什麽“好人一生平安”呀,不過是唱一唱、寬寬心罷了,其實是很難說的。
有了同情,有了敬重,接下來的便是體貼,便是關愛。
碧曉波真心希望嶽果成能夠把病治療好,讓他們夫妻能得到一切該得到的快樂。他們最好還能生一個寶貝男孩或寶貝女孩,這樣家庭就完美了。這隻是碧曉波對嶽果成夫妻兩個的美好祝願。她隻是祝願而已,幫不上忙的。她無能為力,她能做的隻是好好關心、照顧嶽果成。
每星期一到星期五的中午,若無特殊情況,嶽果成都會到她這裏來吃飯和午休。為了能做出嶽果成喜歡吃的菜,碧曉波特地去書店買了兩本書-《湘菜譜》和《粵菜譜》。昨天她便按照書上講的方法,做了一道嶽果成喜歡吃的紅燒魚,她嚐了嚐,味道不錯。可惜嶽果成有事沒來。嶽果成沒來,她自己就舍不得吃,將它保存在冰箱裏了。
碧曉波知道嶽果成今天肯定會來她這裏的。她準備為他做一道“蒜心炒肚尖”。一早,她便去菜市場買回了所需的原料。
吃過早飯後,碧曉波讀了一個小時的英語,又打開《古漢語》進行複習。到了十一點,她便放下書本準備做飯菜了。嶽果成是十一點三十分下班,十一點五十分,他就能乘車趕到這裏。碧曉波要讓嶽果成能在十二點準時吃上她的飯菜,好讓他抓緊時間午休。下午兩點半,他得按時趕去上班呀!
門鈴響了。時間剛好是十一點五十分。
碧曉波迎著嶽果成,親熱地喊了一聲:“嶽叔!”
嶽果成一進門,反手便將門關緊了。他臉上放光,印堂發亮,顯得特別高興,精神也特別好。可怪的是,他不像往日那樣一進屋就要抱住碧曉波親吻一下,而是雙手搭在碧曉波的肩膀上,眼睛笑眯眯地望著她。
“我在做蒜心炒肚尖呢!”碧曉波說。
“好!嘿嘿……”
“我就去下鍋吧。”碧曉波想擺脫他的手進廚房去。
嶽果成卻把她抓得更緊了:“曉波,不忙,嘿嘿!”
“早點把飯吃了,你好休息呀!昨天的紅燒魚我還給你留著……”
“不吃飯,現在不吃飯,曉波,我吃了藥,我來了……”嶽果成竟有些語無倫次。
“什麽?嶽叔,你說什麽?”碧曉波沒聽懂。
“我是說,我來了-我能要你了,就怕一吃飯,時間久了,我又不行了……”
碧曉波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不覺滿臉緋紅,喃喃地:“嶽叔,反正我已經交給你了……”
嶽果成大喜,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把將碧曉波攔腰抱起,穿過客廳直奔她的臥室。
這是一場突然而至的暴風雨。因為是突然而至,就少了許多迎候,少了許多準備,其過程也就非常簡單。
現在,風平了,浪靜了,兩人都攤展開手腳,光赤著身子躺在床上。
嶽果成心裏仍處在異常的興奮狀態中。他簡直是驚喜萬分。二十多年的性無能,不想在他五十多歲的時候,竟會得到解決。盡管他的這種雄起,是借助藥力,但藥既然能讓他實現零的突破,藥也一定可以讓他百戰不殆。憑剛才的感覺,他知道其實不必心急火燎、急風暴雨似的,應該別著急,慢慢來,讓風輕輕吹,讓雨慢慢下。理想的境界,要如閑庭信步。嘿,不管怎麽說,總算有了一次性經驗了!他得感謝醫學的發展,感謝生產神鞭丸的廠家,感謝神農堂藥店,感謝米勉,當然更得感謝碧曉波-對性事早已諱莫如深的他,要沒有碧曉波,是絕不會想到再吃藥治療的。
嶽果成側過臉來打量碧曉波。
碧曉波睜著眼望著床上方乳白色的吊燈,靜靜的,且一動不動。她的身體之下,床單之上,那一小片鮮紅已經變成深紅,又由深紅變成了黑紅。這是嶽果成刮起的這場暴風雨的印跡。據說老練的或者被母親教導過的女子,都會及時把這一小片顏色指給她的男人看的。而在許多作家的筆下,將小說寫到此處,更會不惜筆墨大肆渲染一番。說女子會對她的男人又哭又鬧,甚至掐他咬他,最後是一句話:“我恨你!”
碧曉波沒有要嶽果成看她的顏色,也沒有哭鬧,更沒有咬他恨他。她隻是輕咬朱唇,久久地一動不動地望著那一盞吊燈。
“曉波,冷不?要不要把空調調低點?”嶽果成問,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碧曉波搖搖頭,同時拉過一塊毛巾蓋在自己身上。
嶽果成又問:“你在想什麽呢?”
“沒想什麽。”
“想不到這藥還真有用。”
“什麽藥?”
“就是那神鞭丸哩。”
碧曉波睜大了眼睛:“是嗎?”
“曉波,”嶽果成說,“剛才你的感覺怎麽樣?”
“感覺,有一點……”她把“痛”字打住了。
“有一點什麽?是不舒服?”
“不不,我……舒服。”碧曉波搪塞著。
嶽果成禁不住又一下將碧曉波攬在懷裏,喃喃地說:“曉波,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你這麽年青,這麽漂亮,我原來想隻要能經常看到你,能擁抱你,能親吻你,也就心滿意足了。不曾想,我過去失去了的,能從你這裏得到補償;過去沒有的,也能從你這裏得到……”
碧曉波等他說完後,說:“嶽叔,你快把這好消息告訴宋老師吧!”
“告訴宋老師?”
“對,告訴宋老師。”
“就告訴她?”
“馬上告訴她,越快越好!-她知道了,肯定要多高興會多高興呢。”
嶽果成差點哈哈大笑。這曉波真是太單純、太善良了!如果按照她說的,馬上把這好消息告訴宋玉潔,宋玉潔不是要多高興會多高興,而是要多氣憤有多氣憤、要多恨有多恨了!不過嶽果成忍著沒笑,隻是說:
“曉波,你放心好了,我會找機會告訴宋老師的,但不能是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