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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淩誌開到郊南民樂村村口,碧曉波便連聲說:

  “停車,停車!”

  米勉知道她是怕遇到認識她的人,也就沒再往村裏開。

  碧曉波下車後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小碧,給你三天時間-我們等著你的電話呐!”米勉望著她的背影大聲叮囑。

  姐姐碧若波見妹妹不到下午三點就回來了,且腳步匆匆的,臉色還有點兒怪,忙放下正在洗的衣服問:

  “曉波,這麽早就回了-上班怎麽樣?累不累?”

  “神農堂的老板可鄙!”碧曉波隨口回答。

  “他怎麽了?”碧若波吃了一驚。

  “他騙人。”

  “啊?他怎麽騙你的?”

  “不說了,反正我不打算到那裏去做了。”碧曉波說著,穿過客廳往衛生間走去。

  碧若波跟著走到衛生間門口,邊看著妹妹洗臉邊說:

  “一開始,我就不主張你留在這裏打工的,要你暑假回去陪陪爸爸媽媽,可你不聽-這不,上當了吧……”

  “姐,你又來了,真比媽媽還羅嗦!”

  “我是關心你嘛!”

  “關心!關心!”碧曉波白了碧若波一眼,然後出了衛生間,走進自己的臥室躺在了床上。

  碧若波見妹妹這個態度,心裏又急又氣,便埋怨爸爸媽媽從小把她看得嬌,慣壞了她……

  碧曉波嘴裏賭氣,心裏其實很明白姐姐是關心她。可姐姐隻關心她打工的事,哪知道她現在腦子裏有多亂,心情有多矛盾多複雜呢?

  中午,就在望海樓那間小包廂裏,米勉單獨對她所談的話,此時仍清清楚楚地回蕩於她的耳際:

  “圍在嶽局長身邊的漂亮女孩子還少?可他一個都看不上。今天卻偏偏看中了你,想和你交朋友!這是為什麽?這就是緣分哩……”

  碧曉波天生聰穎,又在這城市裏生活了整整一年的時間,聽到的看到的,都使她明白米勉所說的“交朋友”意味著什麽。當時她心裏一陣急跳,臉上飛起了一片紅暈。為了穩住自己的情緒,她勾了頭,不說話,隻用筷子撥弄著餐桌上她剝下的紅紅的對蝦殼。

  接著,她聽米勉說了一大通嶽果成的好。說嶽果成人品怎樣好,能力怎樣強,下麵的幹部和群眾怎樣愛戴他。這些,碧曉波都沒往心裏去,她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我怎麽辦?我怎麽辦?”從一見麵到現在,她對嶽果成和米勉不僅沒有反感,而且印象不錯。他們在神農堂主持了公道,嚇跑了爛仔,教訓了老板,讓她出了氣。嶽果成又在如此豪華氣派有如天堂般的酒店裏熱情款待她。隻是,“交朋友”這件事太嚴重、太突然了-誰都會感到措手不及的!

  米勉見碧曉波勾著頭不吱聲,便接著說道:

  “小碧,對你來講,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哩。不是說機會可遇不可求嗎?一個人隻要抓住了一次機會,那這個人整個一生的命運可能就改變了。”

  紅暈已從碧曉波的臉頰上褪去,急跳的心也漸漸恢複了平靜。她抬頭悄悄地瞥了米勉一眼。

  米勉抓住了她的這一瞥。他看出,這一瞥,是她對他所說的“機會”與“命運”的關係的認同。他趁勢往下說:

  “你如果和嶽局長交了朋友,你讀大學的學費、生活費,還有其他費用,他都會包起來。畢業後,你想在這裏工作,他也會負責安排!”

  碧曉波不由得又瞥了米勉一眼。

  “是的,嶽局長肯定會為你安排一個好單位的-對他來講,這是輕而易舉的事哩。”米勉有意停頓了一會,“不過嶽局長也說了,你畢業後,如果不想在這裏工作,想回湖南,或者到別的什麽地方去,他都不會阻攔你,更不會妨礙你畢業後找對象結婚……”

  碧曉波雖然臉不紅了,心不跳了,可從首至尾,她都隻是咬著嘴唇聽米勉說,沒搭半句腔。她能說什麽呢?答應?抑或拒絕?她感到既沒有勇氣答應,更沒有力量拒絕,所以她隻好沉默-沉默不語。

  米勉不隻是嶽果成的好幫手,而且也很能善解人意。他瞧著碧曉波,又說:

  “小碧,我明白,這件事對你來講,確實是一件大事。你得好好想想-擺在誰身上都得好好想想。所以嶽局長剛才有事得趕回局裏去的時候,特意叮嚀我,要我一不要勉強你,二不要你馬上表態,讓你考慮成熟了再作決定。這樣吧,給你三天考慮的時間,同不同意,你都在三天內打電話告訴我們好不好?”

  碧曉波抬頭展眉,可欲言又止。

  “好不好?三天之內告訴我們!”米勉催問。

  碧曉波終於點了點頭,輕輕地說了聲:“好。”

  米勉滿意地笑了。接著顯得非常知心地:

  “放心吧,小碧,跟了嶽局長,會包你幸福的!”說著,他從口袋裏掏出了嶽果成的儲蓄卡、名片和寫了密碼的紙條向碧曉波遞去,“這是嶽局長送給你的,上麵有五千元,取款的密碼寫在紙條上。”

  “不要不要,”碧曉波連聲說,“我不要!”

  “這個你要不收下,嶽局長就會怪罪我了,說我不會幹事。”米勉接著往下解釋,“交不交朋友,這錢都送給你了-這是嶽局長獻愛心,支持你念大學。他說一個很有前途的大學生,為了掙一點學習的費用而打工,浪費寶貴的學習時間,太不值、太可惜了……”

  不管米勉怎樣說,碧曉波也不伸手去接。米勉更不退縮,他拉過碧曉波的坤包,堅決地將儲蓄卡塞進裏麵。

  現在,那張儲蓄卡就躺在床頭的坤包裏。但她沒想到要去動它。她腦子裏依然混亂如麻,理不出頭緒。到底答不答應與那個嶽局長“交朋友”呀?如果答應,她和他將會發生什麽樣的事,她會過一種什麽樣的生活呢?這些,對她來說,都還是空洞的,模糊的。唯其空洞,模糊,她便有幾分擔心,幾分害怕。如果不答應,就是說拒絕與嶽果成“交朋友”呢?她又深恐失去這一難得的機會-她很讚同米勉的說法,機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而一個人隻要抓住了一次好的機會,就可以改變他(她)一生的命運。

  碧曉波想起了學校裏同寢室的一位叫柳葉的同學說過的事。有三個前年畢業了的中文係的女同學,她們不但同班,而且就同住在碧曉波她們現在住的寢室裏。三個同學中,學習成績最好的,長相不太好,又沒有什麽背景,畢業後找不到好的工作,最後被安排在一所農村中學教初中,從沒有按時領到過工資。成績一般的一個,因為她的父親是市裏一個重要部門的負責人,畢業後工作由她挑,最後她選擇去電視台當了記者。成績最差,幾乎不能畢業的一個,長得卻相當漂亮,她就根本沒為畢業後找工作的事發愁,因為上三年級的時候她就偷偷地與一家大公司的老板“交朋友”了。到現在她都沒有工作,可她花錢如流水,每日跟著那位老板出入各家高級賓館、酒店,還經常出國,周遊世界……

  現在她們住在這同一間寢室裏的四個女同學,都是沒有什麽背景的,而且成績都很一般。因此,盡管她們還在讀一年級,也不免經常要議論到畢業後的去向-她們的前途問題。有回,一個叫曹多多的同學說:

  “以前的夢想就是上大學。進了大學才明白,現在大學生多如牛毛,誰稀罕你呀?”

  “稀罕是不稀罕,”碧曉波接話說,“可念大學總比不念大學好。”

  那個叫柳葉的說:

  “現在有幾個是靠自己的真本事吃香的?我看呀,就是成績好不如背景好,背景好不如-”

  “長相好!”曹多多搶著說,並且向碧曉波射去了又羨慕又嫉妒的目光。停了一會,她又顯得很沮喪地說:“唉,我既怨爸爸媽媽沒背景,也恨自己長得像醜小鴨。”

  同寢室的四個同學中,當然數碧曉波長得最漂亮了。長得最不漂亮的,確實是這個曹多多。曹多多的皮膚很白,但白得過分。因為長得胖,她似乎渾身都是圓的。臉是圓的,P股是圓的,胸部則像扣了兩個大大的半球。按說女性乳房和臀部長得豐滿一點是一種美,能顯出吸引男性的曲線。但什麽東西都不可過分,過分了就適得其反了。曹多多胖,又不注意節食減肥,一有錢就要去大吃一通麥當勞、肯德基。曹多多明知自己不漂亮,卻又總想從自己身上挖掘出一種什麽美來。有天晚餐後,她趁其他三個女同學外出散步的時候,描了眉,塗了口紅,然後脫光了衣服,隻留下兩指寬的透明得能看清黑處的三角褲。她聽得柳葉、碧曉波和夏小芸說說笑笑地回來了,趕忙展開手腳,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走在前麵的夏小芸一推寢室門,三人驚得倒退了兩步。

  “呀,曹多多,你怎麽啦?”她們同聲大喊。

  曹多多不吱聲,但眼睛是睜著的。

  她們又問:

  “出什麽事了?病啦,還是遭人欺負啦?要不要送醫院,要不要報警?”

  曹多多“撲哧”一笑,但仍躺著不動,嘴裏說:

  “你們看我這樣漂亮不漂亮?性感不性感?”

  三個同室這才舒了口氣。受了虛驚的夏小芸憤憤地說:

  “漂亮!性感!我還以為是一頭鼓了氣、刨光了毛的大肥豬呢。”

  夏小芸的話讓曹多多呆了幾秒鍾,緊接著她便一躍而起,順手抓了書桌上的書、講義向夏小芸砸去,一麵砸一麵哭嚷著:“你是大母豬!大肥豬!大黑豬……”

  如果不是柳葉、碧曉波分別把她們兩個拖住,就不知她們要扭打成什麽樣了。那次吵鬧之後,夏小芸、曹多多過了差不多半個學期才講話。此後,一講到長相,曹多多就十分沮喪,悲觀。為了怕刺傷曹多多,碧曉波她們三個還得注意避諱這個話題。

  碧曉波聽曹多多自己說出了“既怨爸爸媽媽沒背景,也恨自己長得像醜小鴨”這樣的話,便接著她的話說道:

  “光是長相好有什麽用?長相又不能當飯吃!”這話既是寬慰曹多多,也有替自己的前途擔憂的意思。

  不想她的話遭到了同學們的一致反駁:

  “長相好就是有飯吃!長相好就是有資本!”

  “自己要沒有真本事,家裏又沒什麽背景的話,”碧曉波說,“光憑著長相,充其量,不過就像柳葉說過的那個女同學,去當什麽老板的小三。”

  “當小三有什麽不好?當小三有吃有穿有錢花,當小三不動腦筋不做事,當小三無非就是陪男人做做愛-做愛有什麽要緊?我們女人遲早都是要和男人做愛的呀!”曹多多打機關槍似的說了一氣,末了長歎一聲:“唉唉!我就是沒機會去當小三,沒哪個有錢的老板來找我做朋友……”

  同學曹多多夢想不到的機會,不經意間卻降臨到了碧曉波頭上。嶽果成雖不是什麽大老板,卻是政府部門的一名領導。碧曉波不知道嶽果成有多少錢,但從他出手大方來看,肯定是富有的。更重要的,是她畢業後,他能為她在本市安排一個好的工作。一個外地學生,能夠在這座美麗的海濱城市找到一份正式的工作,是她和許許多多同學都夢寐以求的呢!與嶽果成交朋友,也許真像米勉講的,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哩。假使她是曹多多,肯定當場就答應下來了。但她不是曹多多,她還沒有曹多多那樣開放,她不能像曹多多那樣隨便,她要慎重。

  碧曉波恨不得找人商量商量,請人替她拿拿主意,可這種事又怎能隨便與外人講呢?碧若波雖是親姐姐,但她太保守,又膽小怕事,她肯定會堅決反對她“交朋友”的。

  碧曉波剛想到姐姐,姐姐碧若波就又出現在臥室門口,告訴她說:

  “曉波,我差點忘記告訴你了,上午舒欣打電話到這裏來問你-”

  “他問什麽?”她抬起身來。

  “他不知道你留在這裏打工,準備陪你一道回湖南的,他說路上的車票由他負責。”

  “誰稀罕他的車票!”她又躺下了。

  “人家可是一直關心你,對你好!”

  碧曉波否認不了舒欣一直“對她好”。

  他們的家住在同一條街道同一個巷子裏。兩人幼時就自然玩耍在一起,後來又一起入學。有點巧的是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他們不但同年級而且一直是同班。因為舒欣比碧曉波大一歲多,所以他從小便像兄長般護著她。

  念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有天放學回家,一個三年級的學生欺負碧曉波,將一條毛毛蟲放在她的脖子上,嚇得她哇哇大哭。舒欣見了,像隻發怒的小獅子般向那個三年級學生衝過去,一下將他撲倒在地。搏鬥的結果是兩敗俱傷。第二天,打架雙方都受到了學校的批評,放學後都被留下來打掃了一個課時的操場。而對打架的起因,不知為什麽老師並沒有進行追究。此後,那個三年級學生不敢再欺負碧曉波了,但一看到舒欣和碧曉波走在一起,他就做鬼臉,並且怪聲怪氣地唱:“小兩口,真相配;走一起,親嘴嘴……”舒欣聽了,氣得又要追過去打他,但被碧曉波拉住了,她說:“我們就是小兩口,我們就親嘴嘴,氣死他去!”剛七歲多的小女孩什麽都不懂,不明白做小兩口有什麽不好,也不知道親嘴有什麽不對。快九歲了的舒欣卻隱隱約約懂得了“小兩口”、“親嘴”的一些內容,所以從那以後他再不敢當著別的同學手拉手地與碧曉波走在一起了,但一背著人,他們又會相聚在一起,不是他到她家,就是她到他家,兩人一起做作業,一起看小人書。他們比以前更親熱了……

  童年往事,早已成為美好而溫馨的記憶,一直留在他們的腦子裏。升入中學後,他們的身體便到了加速發育的階段。到兩人初中畢業考進高中的時候,舒欣已經成長得膀圓腰粗、濃眉大眼了。碧曉波也是亭亭玉立,成了學校的校花,縣城少有的美女了。這時候,他們不得不注意男女有別了。可他們越注意,就越想接近,隻要有一天見不著麵,兩人心裏都會慌慌的像丟失了什麽。

  有一天舒欣告訴碧曉波說:“曉波,昨夜我做了個夢。”

  “夢見什麽了?快樂的夢還是可怕的夢?”

  “夢見的還是我們讀小學二年級時,與那個三年級學生打架的事。”

  “你打贏了嗎?”碧曉波好奇地問。

  “當然打贏了。”

  “夢裏有我沒有?”

  “有。你還說話呢!”

  “我都說了些什麽?”碧曉波大感興趣。

  舒欣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了頭說:“你記得的,就是那兩句話嘛。”

  碧曉波一下紅了臉,用手打了舒欣一下說:“不不不,我沒說,我沒說!”停了一會,她又問:“後來呢?後來呢?”

  後來,後來舒欣便擁抱著碧曉波要親嘴,隻是還沒挨著她的嘴唇,他就驚醒了,驚醒之後,他便發現下麵的褲衩冰涼冰涼的濕了一大片。這些細節,舒欣無論如何是難以啟齒了……

  這便是舒欣和碧曉波的初戀。

  初戀的感覺真好!

  這種感覺他們本來都是自發地產生的,隻是舒欣很快把它上升到了自覺的階段,而且他還有一種一往無前的精神。可是,如同絕大多數早戀的中學生一樣,舒欣的一往無前是到不了目的地的,他和碧曉波的相戀,是不會開花,更不會結果的。

  不能怪碧曉波感情不真摯,也不能怪碧曉波絕情。

  十七八歲的人生,前麵的變數有如雲遮霧罩,實在太多太多了!

  高中的時候,舒欣的學習成績比碧曉波的好。舒欣的強項是數理化。碧曉波的成績平平,相比之下文科比理科稍強一點。如果舒欣報考理工類大學的話,他很可能會上由各省分別劃定的錄取分數線。為了追求碧曉波,他跟著碧曉波填報了文科,這就犯了沒有揚長避短的錯誤,結果像碧曉波一樣,成了國家統招計劃外的錄取對象。

  同為“計外”錄取對象,碧曉波靠著姐姐、姐夫在經濟上的支持成了大學生,而他則被拒之大學門外。這樣,他們兩人之間自然就有了溝壑。但大凡戀著一個人到了癡迷的程度,就不會考慮退路了。舒欣對碧曉波仍癡心不改,為了能經常接近她,見到她,他隻好選擇到這城市來打工了。

  對於舒欣的這一舉動,碧曉波沒有支持,也沒有反對。她的興趣,她的注意力,已經被萬花筒般的大學生活,被這座新興的海濱城市所吸引。

  這一年來,舒欣沒少到大學去看她。如果發工資了,他還要留點錢給她,她不要,他就偷偷地塞在她的抽屜、衣服或被子裏。開始,他並沒引起碧曉波的同室同學太多的注意。她們隻是隨便地問:

  “他是誰呀?”

  “同學-我的高中同學。”碧曉波回答。

  等舒欣一走,曹多多便對碧曉波發表評論:“你這同學長得好帥!”

  後來,舒欣來找碧曉波勤了,而且一來就舍不得離去,同室們便看出名堂來了。有一天,等舒欣走後,她們便對她發起了一場“審訊”:

  “碧曉波!你如實交代,他是什麽人?”

  “我早說啦,同學。”

  “你不老實!”

  “真是我的同學,還同班呢!撒謊的是豬,是狗,是貓。”

  “是同學,幹嗎隔不了幾天就來找你,來了又舍不得走呀?”

  碧曉波的臉有點發熱,說:“他在一家公司上班,在市裏沒別的熟人,所以下班後愛到我這裏來走走。”

  柳葉問:“他在公司是搞管理還是搞技術?”

  “不知道,我沒問過。”碧曉波回答。

  “他的工資有三四千吧?”曹多多說。

  “不知道。”

  碧曉波其實清楚舒欣隻是一個經過短期培訓就上了流水線的普通工人,月工資不過一千元,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她不願如實回答,卻用“不知道”來搪塞了。

  漸漸地,碧曉波對舒欣經常來寢室找她就有了反感。終於有一天,她對舒欣說道:

  “舒欣,以後……你少到寢室來找我,好不好?”

  “為什麽?”舒欣心裏一顫,仿佛預感到了什麽。

  “不為什麽,”碧曉波囁囁嚅嚅地,“她們……不高興。”

  “我礙她們什麽了?”

  “她們說……影響了她們的學習。”

  舒欣一臉的失望與無奈:“那我們就不能見麵啦?”

  碧曉波瞧他很痛苦的樣子,便又說道:“這樣吧,舒欣!以後我們約定每個月見一次麵,也免得你經常跑來跑去的,好不好?”

  舒欣臉上才又露出了一些喜色,說:“那好吧。每月的什麽時候?”

  “每個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六,行嗎?”

  “行。”

  碧曉波之所以選擇星期六作為她與舒欣見麵的時間,是因為星期六是雙休日的頭一天,每到這一天,市內的同學都會回家的,外地的同學也會利用這一天到市區去逛街買東西,校園和寢室裏同學都會很少。

  然而,盡管這以後他們每月仍有一次約會,可這種約會,好像僅僅是一種形式,已經越來越沒有了多少內容。每次見麵,碧曉波都感到像在履行一種義務似的,她和舒欣已經沒有多少話好說。不過每次分手時,舒欣依舊要偷偷地給碧曉波留下一點錢。碧曉波發現了,堅決不要,他就說:“你看不起我這個打工仔了嗎?”

  “不是不是,”碧曉波辯解,“我有錢,我不要錢用……”

  兩人在推擋中,舒欣說:“就算是我借給你的好不好?”

  一個“借”字,讓碧曉波得到了啟發,打消了顧慮。她不再推擋了,聽任舒欣將錢放在她的抽屜裏。

  他們最近一次見麵,是在半個月前。盡管是星期六,可碧曉波和她的同學都在忙著準備期末考試,舒欣隻待了一小會,就怏怏地走了。碧曉波沒有告訴舒欣她暑假準備留下來打工的事-她不願意告訴他。舒欣曾問她哪一天回湖南,她說:“還沒定,到時再看。”

  碧曉波在床上一直躺到天黑,可腦子裏仍然亂糟糟的,沒個定準。

  碧若波開始準備晚上的飯菜了。往日,這時候碧曉波總得幫姐姐去做點什麽。現在她卻不想動彈,而且她一點也不覺得餓。她對在客廳裏擇豆角的碧若波說:

  “姐,我頭疼得很-你別做我的飯吧,我不吃。”

  “感冒中暑了吧?我給你去買點藥來吃?”碧若波問。

  “不用不用!我餓一餓睡一覺就會好的。”

  碧若波弄好飯菜不久,碧曉波就聽到了捷達車的聲響,她知道是姐夫回來吃晚飯了。姐夫吃過晚飯,還得出去跑兩三個小時生意。每天開十多個小時的車,真是夠累的。而每次姐夫一出車,姐姐就在屋裏提心吊膽的,既怕出車禍,又怕歹徒搶車,還擔心交警找岔子罰款。碧曉波已經聽姐姐、姐夫說過多次,再幹兩年,就堅決不開出租車了。來這兒上學之前,碧曉波真不知道姐姐、姐夫的錢掙得如此艱辛!

  姐夫許世良進屋後就問碧若波:“曉波今天上班怎麽樣?”

  “曉波可能是中暑了,頭疼,這陣睡了。”碧若波壓低聲音說。

  然後,他們兩人說話的聲音就低得讓碧曉波無法聽清了。但碧曉波不聽也明白,姐姐一定會告訴姐夫她在神農堂受了老板的騙,接著就會埋怨她不聽他們的話,不該暑假不回家去……碧曉波心裏想,既然她正在考慮的事不能告訴姐姐、姐夫,那姐姐、姐夫愛怎麽說就由他們怎麽說去。

  碧曉波在床上躺著,輾轉反側,毫無睡意。過了淩晨兩點,她終於想到要強迫自己入睡,便在心裏對自己說:“不是還有兩三天時間考慮嗎,你急什麽呀!睡吧,睡吧,睡吧……”她一遍又一遍地默念著“睡吧,睡吧”-這是她在一本叫《健康》的雜誌上學到的對付失眠的辦法,不久,睡意果然向她襲來……

  不想碧曉波這一覺睡去,醒來就是第二天上午十點多了。她走出臥室,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客廳裏看電視。大概是怕影響她睡覺,電視機的音量幾乎調到了零。

  這是舒欣。

  聽到響聲,舒欣立即站起身問:“曉波,睡醒啦?頭還疼嗎?”

  “你怎麽知道我頭疼?”碧曉波感到奇怪。

  “姐夫呼我,”舒欣拍拍掛在腰上的呼機,“我打電話,他告訴我的-你好了嗎?”與大多數打工仔一樣,他還負擔不起使用手機的費用,所以隻得買台呼機,有人呼他,他便使用磁卡電話。

  碧曉波沒回答頭疼好不好了,卻問:“我姐姐呢?”

  “出去買菜了。”

  碧曉波穿過客廳,進了衛生間。在衛生間洗漱完畢出來,便和舒欣坐著說話。

  “曉波,你好像瘦了一些。”舒欣說著,拿住了她的一隻手。

  “怎麽會呀?”碧曉波把手抽了回去。

  停了一會,舒欣又說:“你昨天去打工被老板騙了?”

  神農堂打工如同一場噩夢,碧曉波真不願意再提它,不想這舒欣偏要刺她這個痛處。她白了一眼舒欣,沒好氣地說:“我姐姐真是個多嘴婆!”

  “女孩子在這裏打工可不容易呢!”舒欣說,“上班時間長,工資低,長得漂亮點的還要留心……”

  “我姐還對你說了什麽?”碧曉波打斷他的話。

  “她要我和你一起回湖南。”

  “我姐真是!怎麽知道我就要回湖南呀?”碧曉波心裏很生氣,她覺得姐姐簡直在限製她的行動自由了。過了好一會,她問舒欣:“你今天就是來邀我回湖南的?”

  “是的,”舒欣說,“我有一個月輪休假,可在家裏陪你一個月……”

  這當兒,碧若波剛好提著菜回來了,碧曉波一見她就說:“姐,你們嫌我在這裏住久了是不是?這樣急著要我回去!”

  碧若波說:“你不是說,反正不想去神農堂上班了嗎?和舒欣一起走,有個伴不好?”

  “兩個人好互相照顧!”舒欣幫腔。

  “那好,舒欣,我們就去趕今天的車!”碧曉波賭氣地說,並且動手收拾她的行李……

  吃過碧若波做的午飯,碧曉波提上她簡單的行李,對碧若波說了聲:“姐,我走了!”便和舒欣離開了民樂村。

  碧曉波自然不會就這樣回湖南的。她和舒欣乘公共車來到長途汽車客運站,她要舒欣在候車室等著,自己走進了近處的一家建設銀行。她掏出嶽果成送給她的儲蓄卡,用密碼在櫃員機上取出了兩千元現款。當她回到車站時,一輛開往廣州的豪華大巴車正在上客。

  “曉波,快快,就開車了!”舒欣站在車門口,急急地朝她招著手。

  碧曉波走上前去,將剛取出的兩千元人民幣遞在他手裏,說:“舒欣,你有輪休假,你回去吧。我不走!”

  “啊?”

  “我早就下了決心,暑假要留在這裏打工!”

  “那……”舒欣無可奈何地看著手裏的鈔票,“這是你姐姐帶給家裏的?”

  “不不,是我還給你的!”碧曉波說罷,一扭身走出車站,眨眼間便溶入滿街的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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