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高考,碧曉波和舒欣都是以十分之差,被這座海濱城市的一所大學列為“計外”錄取對象。錄取的條件是:交錢!差一分交一千,十分,要比“計內”錄取生多交一萬元。碧曉波的爸爸媽媽原來都是縣木工廠的職工,木工廠幾年前就倒閉了,他們隻得靠在街頭擺水果攤維持生計,哪裏還有這麽大一筆錢供她上大學呢?
碧曉波似乎早想好了,說:“向姐姐姐夫借嘛,他們有錢!”
她說得很輕鬆,爸爸媽媽卻為難了。“你姐夫在外開的士賺幾個錢,一心想起房子哩!”爸爸說。
“我是借呀,”碧曉波說,“我讀了大學,難道會還不了他們的錢嗎?”
爸爸不吭聲了,媽媽也緘口不語。
“你們不好意思開口,我自己去找他們!”碧曉波有點賭氣地,“不相信姐姐姐夫這點忙都不幫我。”
剛滿十八歲的碧曉波決定自己去找姐姐、姐夫。離入學報到還有三天,她就帶上簡單的行李,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又坐了五個多小時的汽車,便從湘江邊的一個小縣城,來到了南方的這座海濱城市。
“我一賺到錢,馬上就還你們!”她開口就對姐姐、姐夫這樣說,“我還會付息給你們的。”
已經在這裏開了三年多出租車的姐夫許世良聽了她的話,不露聲色地問:“你付多少息?”
“你說多少就多少!”
“喲,人說財大氣粗,曉波是無錢也氣粗哩……”許世良哈哈大笑。
姐姐、姐夫沒有讓碧曉波背著行李返回家去。他們同意借錢給她,要她讀完大學參加工作後還他們就是。
“利息嘛,就別提了,”許世良說,“誰叫你是曉波呢,我們是無息貸款。”
碧曉波歡喜得跳起來,撲在碧若波肩上,連聲說:“好姐姐,好姐姐!”
“隻說好姐姐,好姐姐,我不好,是嗎?”許世良“抗議”。
碧曉波馬上來了個立正,敬禮:“對對,你是好姐夫,好姐夫!”
三天後,許世良特地開著他所承包的的士,從郊南他們的租住地民樂村,穿過市中心,將碧曉波送到了郊北。把厚厚一劄全是百元張的人民幣交給財務處後,碧曉波便成了胸前別著白底紅字校徽的一名大學中文係的學生。而一直在癡心地戀著她的同班同學舒欣,盡管不久後也來到了這座城市,卻因無法籌措到這麽多的一筆錢,終於沒能跨進大學的門檻,三個月後當了這座城市的一名打工仔。
從內地的小縣城來到這座開放的海濱城市,對碧曉波來講,自然是到了一處全新的天地。那高聳入雲的樓宇,流光溢彩的霓虹燈,縱橫交錯的馬路,穿梭如織的車流,以及在街道上匆匆趕路、在超市裏不問價格大量購物的人們,都使這座城市顯得生機勃勃、方興未艾,又有幾分撲朔迷離。這是任何初來者都會有的印象。隨著居住日久,你會發現,這裏原來是一座充滿著各式各樣誘惑的城市。而且,遲早,你可能會被它的誘惑所左右-不是這種誘惑,就是那種誘惑。
念中小學的時候,碧曉波對大學有著非常美好的想象。她認為,大學應該是很神聖很莊嚴的,老師誨人不倦地“傳道,授業,解惑”,學生孜孜以求地在知識的海洋裏發憤進取。入學後,她才發現,大學和她原來所想象的並不完全一致。她不是指環境-她就讀的這所坐落在本市北郊的大學,環境非常幽靜,常年綠陰如蓋,花香四溢,不愧是園林化城市裏的一座百花園;她指的是思想-同學們的思想。她發現,大學的同學們,腦子比中學生們複雜多了!
能指責大學生們思想不再單純嗎?
談理想,講奉獻,在今天的大學生中雖然仍不乏其人,可不少大學生變得很現實,甚至把自身的價值與金錢等同起來,亦是不爭的事實。大學的圍牆再高,也無法阻擋四麵來風;而所見所聞,亦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來自內地小縣城的原本單純而天真的碧曉波。每到周末,碧曉波望著那些當官或當老總的本地學生的家長們,開著豪華鋥亮的小轎車,將他們的子女一個個地接走,便會不由得想到由於家裏經濟拮據,自己平日想買本書或者別的什麽小物件都會猶豫半天。她自然也會想起還借著姐姐、姐夫的那一萬元……
碧曉波越來越羨慕那些有錢的同學了!
離暑假還有三、四個星期,碧曉波就了解到,許多同學都在謀劃利用假期掙錢的事。有在暗暗地與公司掛鉤的,有在悄悄地聯係家教的……碧曉波呢,一放暑假,就到民樂村姐姐、姐夫租住的宿舍來了。
“姐,暑假我不打算回家啦,準備留在這裏打工。”她對碧若波說。
“你打什麽工呀?”碧若波說,“爸爸媽媽想你哩,回去陪陪他們不好?”
“我趁暑假賺些錢,減輕他們的負擔,不更實際嗎?”碧曉波滿是理由,“好多同學都留在這裏掙錢呢,我也正想體驗體驗當打工妹的滋味。”
碧若波知道,妹妹認定了的事,你就別想改變她了。既然沒法子改變她打定了的主意,碧若波也就隻得由她去了,隻是一再提醒她要多長幾個心眼,別上當受騙。
“你放心吧,姐,誰騙得了我呢?”碧曉波微微挺了挺胸,還調皮地舉了舉手。
碧曉波在街上轉了兩天,還真讓她找到了工作,而且不隻一處,一家星級賓館和一家叫神農堂大藥號的藥店都願意聘用她,月工資都在一千元以上。昨天她興高采烈地把找工作的情況告訴了姐姐、姐夫,並且說:
“在這裏找工作其實很容易呢,我不解,去年舒欣怎麽就那樣難。”
去年舒欣差不多花了三個月時間,交了兩次中介費,又培訓了一個月,這才上流水線當了一名“機械手”,工資每月還不到一千元。
姐姐沒回答她的話,姐夫許世良卻問:“賓館和藥店的經理不是女的吧?”
“都是男的。這有什麽關係呀?”
“隻要是男的,肯定就會聘用你!我姨妹子長得‘靚’唄!”
“姐夫真是,”碧曉波推了許世良一把,佯裝生氣地,“總拿我開玩笑……”
碧若波問:“曉波,兩個單位,你準備去哪裏做?”
“神農堂。”碧曉波早考慮好了,“那老板要我給藥店搞廣告宣傳。他說,隻要我好好幹,以後廣告公關部就由我負責,叫我當部門經理哩!”
聽她這樣一說,碧若波心裏也跟著高興起來,但仍然沒忘記給妹妹敲警鍾:“你可要多長些心眼,這裏的男人大都不懷好心……”
神農堂大藥號在市區新港中路一個繁華的去處。從他們的住地去那兒,先得走一段路,然後轉一次公共車才能到,路上少說也得一個半小時。為了給老板一個好印象,碧曉波今天清晨五點不到就起床了。
她正在洗臉刷牙,姐姐碧若波也起來忙著替許世良準備早餐了。碧若波說:
“曉波,你不是說,隻要八點半趕到就行嗎,這樣早起來幹什麽?”
“今天是第一次上班,早點去好!”碧曉波說,“路又這樣遠。”
“不要緊,要你姐夫送你一節路。”
“那怎麽行?姐夫開的士是要載客掙錢的呀!”
許世良這時也起床了,他說:“沒關係。郊外這段路,我很少拉到客。”
許世良租住的房子在二樓。吃了碧若波下的麵條,碧曉波跟著許世良到了樓下。許世良的紅色捷達就停在樓房前麵的馬路邊,他打開車門,讓碧曉波坐在後麵的座位上。點火,掛擋……捷達後退了一下,便箭一般向前駛去,眨眼便到了村口。
時間才六點多,可路上行人不斷,全都腳步匆匆的,顯然是趕著去上班的外來打工者們。
捷達駛上通往市區的馬路,許世良扭頭說:
“曉波,你盡量把頭勾下一點,路上要沒有客,我就一直送你去神農堂,有客呢你就下去搭公交車。”
“那我幹脆躺下,”碧曉波說,“外麵誰都看不到我,肯定認為這是空車了。”
捷達行駛如飛。碧曉波側身躺著,有一種在海麵上漂浮的感覺。她想起了去年許世良開的士送她去學校報到的情景。那時她剛到這個城市,還分不清東西南北,身上又有一萬多元要交給學校的現金,為了安全,姐姐、姐夫都說要用車送她。她自己當時也想,現成的車,送一下要什麽緊?過後她才明白,的士半天不去跑生意,就等於少了幾百元收入。
碧曉波正回憶著,許世良忽然減低了車速,他很遠就發現右前方有人招手,還喊著:“的西!的西!”這人約摸六十來歲,禿頂,聽口音,不是台灣佬,就是港澳客。
捷達悄然無聲地滑到禿頂跟前停下,許世良問:“請問先生去哪?”
“沿海路,觀濤花園。”
沿海路觀濤花園是本市一處十分豪華的住宅區,許多港澳台商都在那兒買了房子,把他們在此地相中的“女朋友”養在那兒。說是女朋友,其實就是情婦、“二奶”,房子無一不是以“女朋友”的名義買的。他們本人並不在此常住,十天半月的來一次,來了就門戶緊閉,要在比他們年輕一二十歲的“女朋友”身上消受得精疲力竭方罷。不用說,這禿頂肯定是去會他的“女朋友”了。
禿頂正要上車,突然發現了車內翻身而起的碧曉波,他驚詫地叫道:“唷唷,有人嘛,藏著人嘛,這是怎麽搞,這是怎麽搞……”
許世良解釋說:“她是我姨妹,順便捎帶她一段,有客她就下去坐公交車了。”
禿頂色迷迷地盯住碧曉波,口中念念有詞:“好靚的妹,好靚的妹……哈哈,我明白,我明白,”他仿佛大悟徹悟,“這是雞,這是雞,的西司機都會在車上玩雞的,這雞好靚,好靚!”
已經下車的碧曉波聽明白了他在說什麽,氣得嘴唇哆哆得說不出話。可禿頂還一邊說一邊將一張卡片朝她遞去:“小姐,片子上有我的電話,什麽時候也讓我玩玩……”
許世良一伸手,極快地奪過卡片往禿頂臉上擲去:“你給我滾!”
禿頂懵了,訕訕地往馬路邊倒退著,嘴裏喃喃地:“你這個司機生,你這個司機生……”
“你娘才是雞呢!”碧曉波也指著他罵了一句。
“曉波,上車,我們走!”許世良說。
碧曉波堅決地搖了搖手,頭也不回地向前麵的公共車站走去,心裏想著:我以後再也不坐姐夫的車了。
碧曉波乘公交車來到神農堂大藥號,時間還不到八點半,已經到店的員工正在作開市前的準備。藥店老板姓彭,是一個兩隻眼睛總是眯縫著似乎沒睡醒的中年人。碧曉波找到他,問:“老板,我做什麽呢?”
彭老板上上下下打量著她,好像不明白地:“什麽?你說什麽?”
“昨天答應我來上班的呀,你忘啦?”碧曉波急了。
彭老板裝作想起來了,一下睜圓了眼睛:“哦哦,對對,我答應過的,我答應過的!”便抬頭對值班經理席上坐著的一個女子說:“馬琴!我招了一個新職工,叫碧曉波,小碧-碧小姐,還是個大學生呢,讓她做宣傳廣告吧。”
叫馬琴的女子抬頭狠狠瞄了碧曉波一眼,撇了撇畫得紅紅的嘴唇,沒搭腔。
彭老板走過去,將手搭上她的肩頭,捏捏:“聽到我的話了沒有,啊?”
“聽到了聽到了,”馬琴嬌嗔地撥開了他的手,輕聲地說了句“討厭”,這才吩咐一個圓臉的女員工:“阿玉,你和新來的一起招生意去!”
這當兒,卷閘門嘩啦啦一陣響,店門大開,店堂裏的日光燈也全部拉亮,碧曉波覺得自己好像站在了被追光燈直射著的舞台上,眼睛好一會才適應過來。她正在猜想“招生意”是怎麽回事,那個叫阿玉的圓臉女工手拿兩塊紅綢子走了過來。
“給你。”阿玉遞了一塊紅綢給碧曉波。
這是用紅綢做成的綬帶,上麵印著“神農堂大藥號”幾個金黃色的大字。碧曉波正在看著,阿玉已將綬帶斜挎在肩,站在店門口朝她招手:“小姐,來呀!”
碧曉波雙腳不由自主地往店門口走去,同時也像阿玉那般將綬帶挎在身上。
“你站右邊吧!”阿玉又說。
碧曉波便站在了藥店大門的右邊。
這時候街道上的行人和車輛已經漸漸多了起來。當有人從藥店門口經過時,阿玉便略一躬身,並且做了個“請”的手勢,口裏說:“歡迎光臨,先生小姐請進!”
至此,碧曉波已經完全明白馬琴講的“招生意”、彭老板講的做宣傳廣告是怎麽回事了,她心裏未免涼了半截。她原想,彭老板要她負責廣告宣傳,可能看中她是大學中文係的學生,會要她寫寫畫畫,或者擬幾條廣告詞到報紙雜誌上去發表,到電視台去播放,哪知道是這樣站在店門口喊客呢?可細細一想,彭老板又並沒有騙她,這也應該算是在作宣傳廣告嘛。不用說,碧曉波是很瞧不起這樣的廣告宣傳工作的。既然瞧不起,不滿意,她現在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可每月一千多元的工資不就成泡影了嗎?更別說獎金了。而她的目的是為了掙錢呀!
又一群男女從藥店門前經過。
“歡迎光臨!”阿玉喊道。
“歡迎光臨!”碧曉波也喊了起來,聲音甜甜的,脆脆的,十分悅耳。
碧曉波清脆甜美的聲音,引起了過路人的注意,好多人的目光都不由得向她望了過來。而這一望,就像鐵屑碰上了磁石-他們的目光久久地盯在了碧曉波的身上。嗨,這藥店的老板眼光真毒!從哪兒弄來這麽一個靈秀漂亮的女孩呢?真如出水芙蓉,又豔若桃花哩,也許整個新港中路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漂亮的女孩子了,可藥店老板竟把她放在店門口喊客,他眼光毒心更毒呀!許多人本來已經從店門口走了過去,卻又一步三回頭,有的幹脆折回身來,腳往藥店裏挪,眼睛卻往碧曉波身上溜。他們在店堂裏繞了個來回,什麽也沒買就走出來,出門時,那目光仍扣在碧曉波身上。有不甘就這樣離去的,便在藥櫃前裝作看藥,末了終於挑上幾瓶保健用的藥劑買了,才戀戀不舍地走出店去。
“先生走好,歡迎再次光臨!”阿玉笑臉相送。
“歡迎再次光臨!”碧曉波跟著說,臉上有幾分漠然。她掛不出笑。
彭老板卻已經很滿意了。他在店堂裏轉悠,盡管總是眯縫著眼,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可把一切都看在了眼裏。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十點過後,街上人流進入高峰,進出藥店的人也越來越多了,真個門庭若市。
“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
“歡迎……”
阿玉和碧曉波在不停地招呼。時值盛夏,沿海地區雖不像內地那麽酷熱,臨近中午氣溫也挺高的。所以盡管有空調製出的冷氣從店內往店門口流瀉,可她們身上也汗涔涔的了。這時,彭老板對馬琴說了句什麽,就聽馬琴喚道:
“阿玉,你進來一下!”
阿玉返回門口時,手中便多了厚厚一遝傳單。她分了一半給碧曉波,說:
“發吧,老板說了,見人就發。”
傳單十六開大小,兩麵都套紅印刷。正麵“神鞭丸”三個標題字赫然入目,背麵還有一幅一對男女赤身擁抱在一起的照片。碧曉波沒有細看上麵的內容(時間也不容許她去細看),可一瞥見背麵那副照片,她就明白這是一份宣傳性用藥品的傳單。她急忙將背麵翻轉去,可臉早紅了。她看一眼阿玉,阿玉倒若無其事一般,大大方方地將傳單向顧客遞去。她也隻好硬著頭皮照做了。
商家在店鋪門口散發宣傳品,已是被普遍應用的一種很直接、很簡單的廣告手段。它花費低,有時也能產生立竿見影之效。所以在各個城市,在城市的各個街道上,都不難見到有人在散發宣傳商品的傳單。起初,行人把這類傳單很當回事,不但接過來認真地看,有的還帶回家去收藏著。可久了,濫了,人們便對它漸漸失去了興趣。他們不再主動接取這些傳單了,即使接過來,隻瞥一眼便往垃圾箱裏丟。甚至有人一見前麵商店門口在發傳單,便繞著道走,好像避之唯恐不及。而現在,在神農堂大藥號門前,情況反常了,人們不但沒有繞道走,反而有點趨之若鶩。不用說,這都是衝著碧曉波來的。碧曉波和阿玉,一左一右,散發的是同一種傳單,可人們就是不稀罕阿玉。盡管阿玉表現得十分熱情地將傳單朝他們遞去,他們也不予理會,隻朝著碧曉波走過去,同時爭先恐後地伸出手來,等著碧曉波把傳單發給他。拿到了傳單的,又沒有馬上離開,而是裝模作樣地站在那裏看,這樣一來,店門左邊-阿玉那裏便有些冷落,而右邊的碧曉波卻被團團圍住了。遠處的人見了,不知這兒有什麽稀罕,也忙走過來想看個明白。於是,圍著碧曉波的人越來越多,盡管她手腳靈巧,分發傳單的速度很快,也沒法子打發掉這麽多的人。她掛著汗水的臉蛋紅撲撲的,倒顯得更加嬌媚了。
就在碧曉波賣力散發著傳單的當兒,不遠處有兩個二十多歲年紀的人在擠眉弄眼地商量什麽。這是兩個爛仔,高一點的手中有一份從碧曉波那裏拿到的傳單,他指著上麵的內容念了幾句,便和矮個兒一齊嘻嘻哈哈大笑,笑過了,就你推我搡的,顯然是在互相鼓勁。
矮個兒爛仔踮起腳瞄了瞄碧曉波,一伸手拿過高個爛仔手中的傳單,晃晃肩,很豪氣地說:“行,你看我的!”
於是,矮個在前,高個在後,兩個爛仔相跟著直奔碧曉波。到得跟前,又不由分說地往人堆裏闖。
“小姐,你好你好!”矮個又點頭又彎腰,還伸出胳膊想握碧曉波的手。
碧曉波不知來者不善,以為他隻是要傳單,便向他遞過去一張。
“不不不,小姐,這個有了,這個有了,”矮個搖著手裏的傳單,眼睛睃著碧曉波的胸部往她身邊靠。
“那你……”碧曉波往後退,可剛退一步便撞在一個人身上。原來高個爛仔早站在她身後了。
圍在碧曉波周圍的人不明白這兩個爛仔要幹什麽,都愣愣地望著。
“咳,咳,”矮個爛仔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這上麵寫得真好,真妙,妙極了!可惜我水平低,有好多字不認識,請小姐念給我聽聽好不好?”
碧曉波明白對方是不懷好心了,她將臉別向一邊,決定不再理睬他。
“念呀,小姐!”矮個爛仔哪肯善罷甘休。
高個兒爛仔這時也幫腔了,插嘴說:“念嘛念嘛,我也想聽聽。”
碧曉波處在了一種兩麵夾擊的境地。她可從沒遇到過這樣的場合,她用目光去尋找她的同伴-阿玉。按說阿玉應該過來幫她解解圍,或者馬上進店裏去找老板匯報,可阿玉照舊站在店門左側,眼前發生的一切她好像根本沒看到,臉上似乎還有幾分幸災樂禍的笑意。而店門口和店堂內不過咫尺之隔,彭老板不會不知道店門前發生的事吧,他怎麽也不出來看看呢?碧曉波又急又氣,可她毫不畏懼,狠狠地瞪了兩個爛仔一眼,然後昂首挺胸,眼睛冷峻地凝視著遠處的街道。
矮個爛仔望了一眼四周,見圍觀的人愈來愈多,顯得更來勁了。他把傳單伸展到碧曉波的眼前,嘻嘻嘻地笑著說:“小姐……”
“你知趣些,站開點好不好!”碧曉波一把推開了他的手,厲聲斥責。
矮個爛仔討了個沒趣,可並不生氣,仍嬉皮笑臉的:“小姐你這服務態度可不好!我們是顧客,顧客是上帝嘛,你不能這樣對待上帝……”
不少圍觀的人看到這裏,已經明白這是兩個無理取鬧的爛仔,開始嗤之以鼻,還有人對碧曉波表示聲援說:“小姐別理他們,兩個無賴。”
爛仔見氣氛開始變得對他們不利,可又不甘就這樣下台。矮個爛仔便又裝腔作勢地幹咳了兩聲,說:“小姐服務態度不好。她不念,我來念-”他把傳單舉到自己眼前,大聲念著上麵的文字:“…服用三十分鍾後,女性觀之:一柱擎天,可喜;女性摸之:溫熱挺滑,可愛;女性受之:春潮、聲潮、高潮迭起,可親……”
矮個爛仔開始說他水平低,很多字不認識,可他把傳單上的這些話念得有板有眼的,讓在場的人都聽了個明白。許多人本來是看看熱鬧的,並沒注意傳單上寫了些什麽,爛仔這一念,他們便清楚這是一張什麽樣的傳單了。人群中的幾個婦女聽著聽著紅了臉,慌忙溜走了。有幾個男子在氣憤地說:“下流下流,怎麽有這樣的傳單呢?居然還要年輕小姐來散發,真是……”自然,也有人聽得竊竊發笑。
碧曉波可不知道傳單上竟寫著這樣一些話,她聽矮個爛仔當眾一字一句這樣念著,羞得她臉紅如血,恨不能遁身而逃。
碧曉波的羞態,似乎給兩個爛仔帶來了回報,讓他們得到了一種享受。
高個爛仔對矮個爛仔丟了個眼色,說:“問問她,這‘之’是指什麽。”
矮個爛仔點了點頭,然後目光淫淫地瞟著碧曉波,問:“請問小姐,這上麵寫的‘之’是什麽寶貝啊,這麽可喜可愛可親……”
碧曉波完全明白這兩個爛仔是借傳單上的話來羞辱、調戲她了。她胸部急速地起伏,臉色由紅變白了。
矮個爛仔嘻嘻笑著逼問她:“快告訴我們嘛,這‘之’是什麽好寶貝-”
碧曉波的怒火終於爆發了,矮個爛仔嘴裏的‘貝’字還未落音,她手中的傳單就狠狠地朝他砸了過去-
“流氓,你這個流氓!”碧曉波高聲大罵。
傳單有的砸在矮個爛仔臉上,有的飄落在人群中。矮個爛仔開始吃了一驚,很快又回過神來了:“你敢罵人打人呐……”他伸手去抓碧曉波。可碧曉波這會兒既勇敢又有力,她雙手一推,竟把矮個爛仔推得後退了幾步。高個兒爛仔這時也伸出手去抓碧曉波,他不抓別處,而是去抓碧曉波的胸部,隻是還沒夠著,一記耳光便打在了他的臉上。
此時,藥店門前已亂作一團。有罵流氓爛仔的,有罵藥店老板的,也有說碧曉波不該打人的。挨了耳光的高個爛仔要找碧曉波算賬,可碧曉波已在兩個好心人的勸說和掩護下避進店裏去了。兩個爛仔一齊衝到店門口,大聲嚷嚷著,要老板交出打人凶手來。
一直在藥店裏麵裝聾作啞的彭老板沒辦法袖手旁觀了,便在店門口迎著爛仔,臉上掛著笑問:“請問兩位先生有什麽事?”
高個兒爛仔說:“你是這裏的老板?你們那位小姐發傳單給我們,我們看不懂,要她給我們解釋解釋,她不解釋,還打我們的耳光。”
“那還了得!那還了得!”彭老板顯得憤慨無比,扭頭問木木地站在一旁的阿玉:“有這樣的事?”
阿玉點了點頭。
彭老板又說了句“那還了得”,便對著店堂內厲聲喊:“小碧,你出來!”
碧曉波稍為猶豫,便從店內走到了店門口,眼睛狠狠地瞪了兩個爛仔一下。
“快向這兩位先生認錯!”彭老板像下命令一般。
“他們耍流氓,我認什麽錯?”碧曉波紅著臉,眼睛瞪著彭老板說。
矮個爛仔說:“什麽耍流氓,我們搞你啦?摸你啦?”
“你們就是想摸嘛,隻是還沒摸著……”有人亮著嗓子在門外揭發。
彭老板擔心事情鬧大了,鬧久了,會不好收場,隻得賠著笑臉對兩個爛仔說:“她是本店新招的職工,才試用哩,都怪我們還沒教育好,我在這裏向二位賠禮道歉了!”他又轉臉對碧曉波宣布:“你試用不合格,本藥店不要你,你走!”
碧曉波說:“走就走,誰稀罕呀!你留我我也不幹了。”說罷,兩腳已經跨出店門,走向街道。
兩個爛仔一陣高興,忙舍開彭老板去追碧曉波,可好幾個人擋住了他們的去路。與此同時,有人拉住了碧曉波,說:“要藥店派人送你,要不你會吃虧的。”
這當兒,傳來幾聲尖脆的汽車喇叭聲,隻聽有人說:“110-110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