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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好一趟六合拳

  劉心武

  我1986年4月,離開北京市文聯,到中國作家協會《人民文學》雜誌,先擔任常務副主編,後擔任主編。上任後,我給不少作家寫信約稿。所約請賜稿的作家老、中、青都有,他們幾乎都很快給我複信。其中山西省老作家馬烽的回信如下:

  劉心武同誌:

  信悉。祝賀你任《人民文學》常務副主編。對一個作家來說,創作上不可能不受影響,但為了整個文學事業,總得有些人做出一點犧牲,感謝你的犧牲精神。

  我現在是秋後的螞蚱,蹦不起來了。心有餘而力不足。創作上不會有多大出息了。如果今後碰運氣能寫出篇把值得寄給《人民文學》的短篇來,當寄出求教。

  西戎、孫謙同誌處已告知。

  敬禮!

  馬烽

  4月25日

  隨著回信,也有一些作家寄來了稿子,我都交囑編輯要認真閱讀、安排刊發。

  我從一個普通的寫作者,一下子成為這樣一家刊物的負責人,自知必須兢兢業業。為了使編輯部的同仁熟悉我,同時我也熟悉他們,以便精誠合作,上任前我挨家拜訪。有的家裏已安裝電話,約定時間去自然兩下裏都方便,有的家裏那時尚無電話,隻好臨時敲門試試。絕大多數同仁都對我熱情接待,交談甚歡。也遇到冷淡的。雜誌社一位司機佟玉坤,住三元橋附近的一棟樓裏,他家無電話,我去敲門,門裏明明有動靜,卻半天不開門。想是我去的時間不合適,自知冒昧,便欲抽身,單元門卻忽然大開,一個雄壯的身影逆光橫在門框裏,問我道:“你找誰?”我說出他的名字,他又問:“你是誰?”我說出我的名字,想來他是知道我即將上任,卻又問:“你來幹什麽?”我說:“來看看你,以後我們要一起工作,希望能彼此熟悉起來。”他這才把我讓進屋裏。原來他在屋裏正自製一扇防盜的鐵門,尚未完工。

  經過一段磨合,我跟編輯部的同仁大體上都熟悉了,感覺那時候編輯部是團結的,彼此相處是愉快的。那年秋天編輯部在山東辦業餘作者講習班,借用濟南郊區仲宮的一個部隊招待所,我是開班後過幾天一個人去的,下了火車卻無人來接,急中生智,找到《大眾日報》社副刊部,自報姓名身份,蒙他們幫助,派車送往了仲宮,原來是負責接我的編輯部人士記錯了火車班次,我笑責他幾句,也就撂開。晚飯後散步,我偶然遇到佟玉坤在小樹林邊練拳,才知他習武術,於是攀談起來。漸漸的,佟玉坤不再對我冷淡,後來他接替老楊師傅開車接送我上下班及參加各種活動,我們更熱絡起來。

  我給馬烽寫約稿信,馬烽給我禮節性回複,這跟佟玉坤有什麽關係?

  馬烽應該始終不清楚佟玉坤,佟玉坤後來卻必定清楚馬烽。

  但是,還是要再說說佟玉坤的事兒。他出身貧寒,父親病了十幾年終於去世,母親由他贍養。他三十多歲還沒娶上媳婦。後來有人給他介紹了在服裝廠當熨衣工的劉秀蘭,他告訴我,“對”了幾次“象”後,雙方感覺都行,一次再見麵,他就拿出一隻花多時積蓄買的上海牌手表,那時候市價大概在六十元左右,送給劉秀蘭作為定親禮,劉秀蘭有句話讓他心裏暖和了許久:“我嫁你為的不是東西,是你這個人。”佟玉坤給我講述那情景時胸脯起伏明顯,但我心裏暗想,這種情景話語不知已在多少文藝作品中出現過,已成俗套,除了當事人,有誰還能為之動容呢?劉秀蘭一家也是城市貧民,她下鄉“插隊”幾年以後,“四人幫”倒台,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掀起了“返城熱潮”,劉秀蘭所在的村子裏的其他“知青”全都辦妥手續返城了,她卻被生生卡住,陷於絕望,熬了很久才終於允許辦手續回到城裏,待業不算久,分配到服裝廠當工人。劉秀蘭把自己的情況道出後,問佟玉坤:“我這麽個人,你要麽?”佟玉坤第一次摟住了一個女人,對她說:“你要我,我要你。”

  婚後一年多他們生下一個女兒。我到雜誌社時他的女兒已經快上小學了。佟玉坤本希望生個兒子。單位裏有人跟我反映,說他拒絕領獨生子女證,說明他對計劃生育政策有抵觸情緒,我笑一笑不作指示。我到他家做客,覺得他老母親身體硬朗,妻子劉秀蘭大方勤快,女兒活潑可愛,是個美滿的家庭。他管女兒叫“兒子”,“子”以重濁音噴出,我幾次想提醒他,將女兒當兒子來養,不利其成長期中的性別身份認同,今後或許會派生出麻煩,但是,那畢竟是他自家的事情,也就始終沒有就此插嘴。

  我們每個人的生命,其實都有卑微的一麵,就是必定鑲嵌在一個時期的大的社會政治經濟格局中,無論趁勢而興,還是遇潮而退,概莫能免。那時許多國有的和集體所有製的企業開始改組、合資,對於一般工人來說,其實就是倒閉、裁撤。一天佟玉坤跟我說,劉秀蘭他們那服裝廠瀕臨倒閉,再說她年紀大了再提拎不動大熨鬥,上班的距離也太遠,現在咱們雜誌社所在的文聯大樓正缺電梯工,能不能把劉秀蘭調來開電梯呢?我聽了覺得是件予人方便的事兒,何樂而不為?就做主將劉秀蘭調來,作為勤雜工,編製在雜誌社,工作則是參與文聯大樓電梯班工作,那時她心情舒暢,每當在一樓接納登梯的人士,總樂嗬嗬地招呼:“您好!”

  後來,我剛從常務副主編轉成主編,就發生了“舌苔事件”。這事件,當事者迷,旁觀者清,還有待今後的文學史達人來揭櫫分析。事發後一些文學界人士對我避而遠之,想來也合情合理,趨利避害,我亦有之。但是佟玉坤突然宣布,他要在他家搞個“派對”-他學過一陣英語,竟將此詞付諸實踐-我是主客,誰想參與,各隨其便。那晚去了好幾位年輕的同仁,佟玉坤讓劉秀蘭準備了豐富的冷熱菜肴,他自己購來整箱啤酒,還有多瓶白酒,大家在他家那間大屋裏痛飲狂聊,他的母親、妻女隻好集中到隔壁小屋裏呆著。那晚大家都喝醉了,我醉得最厲害,以至於幾位淩晨才爬起來的編輯踉蹌道別後,還動彈不得,直到天光大亮,才從迷離恍惚中返回現實世界。那一刻我才注意到,在那屋子一角,掛著一個金質獎牌,被窗外射進的陽光激迸出耀眼的金線,我問:“那是什麽?”佟玉坤告訴我,那是他1981年請假到太原參加全國武術錦標賽,以六合拳贏得第一名的斬獲。我原來隻知道他是個業餘武術愛好者,沒想到他是正兒八經的全國武術冠軍。後來他把其打小拜師習武的經曆細講給我聽,他拜的可是六合拳的掌門人張國森師傅啊。

  佟玉坤針對“舌苔事件”跟我說:“就是把你撤了,開除了,也別擔心,有我哩,我有一碗飯,半碗就是你的。”我真的很感動。戲曲舞台上的那種講義氣的壯士,活脫脫就在現實生活中我的眼前。

  但是“舌苔事件”並沒有導致我的撤職。那年秋天我被通知恢複原職,並獲準到美國訪問近兩個月。從美國回來的那天,佟玉坤開車到天竺機場接我,還有另兩位雜誌社同仁,大家都很高興。但是車子開在返城的路上時,忽然發出異響,佟玉坤忙將車停靠路邊,一檢查,原來是一隻車輪的中心罩脫落飛走,夜色蒼茫中,無法深入路邊草叢中尋覓了。知道並非大事故後,我笑笑說:“介於石,不終日,貞吉。”那時候我開始讀《易》,才知道蔣介石的名字來源於《易》,而且又在北京恭王府花園,在小山的條石上看到這句卦詞,可見晚清的恭親王奕的自我感覺,也是常被夾在兩塊石頭裏,好在到頭來這種“夾板之苦”還是被消解掉,因此還算幸運兒。

  那時佟玉坤開的那輛小轎車是早期的日本豐田原裝車,那種車型現在似乎絕跡了,它的後視鏡不在窗邊而在車身前燈上方,它的四個軲轆輪胎裏麵的那部分全有密封的裝飾性圓罩,實際上那種樣式在我乘坐時期已經非常古典,幾天後佟玉坤來對我說:“到處配不到軲轆罩,現在四個軲轆缺一個罩,從旁看去破相。”我說:“那就把其餘三個軲轆罩也卸下來,不就全一樣,順眼了嗎?”他卻憂心忡忡地說:“怕不是好兆頭。我擔心你還有一劫。”我責怪他:“你又來了。我最煩你迷信。”佟玉坤信風水,信八字,信天象示警,當然更信氣功,信隔山推牛之類的法力。人各有信,其奈他何。

  我的下一劫難未到,佟玉坤自己的劫難來了。劉秀蘭病了。在我因“舌苔事件”被停職檢查期間,她開電梯的工作被中止了,後來可能打掃過一段樓道衛生,再後來就在家病休,隻領取很少的基本工資,我因自己煩惱甚多很長時間沒有關注過劉秀蘭,直到從美國回來,車軲轆罩子飛掉一個,又過了若幹天,才聽佟玉坤說,劉秀蘭情況不妙。

  後來,中國作家協會改組。馬烽從山西來履新,任黨組書記。

  那天馬烽和黨組副書記瑪拉沁夫約我去作協機關談話,內容是免去我的雜誌主編職務。

  佟玉坤那天和往常一樣,為我開車。我照例坐在副駕駛座上,對他說:“這是你最後一次給我開車了。”他很生氣地回答:“為什麽?就不許我自己買輛車,開給你坐?”千不該萬不該那骨節眼上我脫口而出一句深深傷害了他的話:“你買得起?”他臉色鐵青。

  那天很大的辦公室裏,隻有馬烽和馬拉二人等著我。馬烽宣布免去我《人民文學》主編的職務,馬拉緊張地注視著我,以應對我“跳”。

  我卻淡淡地說:“這主編原本就不是我自己謀求的,是中國作家協會把我從北京市文聯調過來的,其間我幾次推辭過。現在免掉我職務,換上你們認為合適的人選,很好。”

  我不但沒“跳”,還欣然接受,一定出乎他們的意料。我感覺馬烽的表情是如釋重負,而馬拉有些愕然。

  他們本來可能預計要談比較長的時間,沒想到兩句話我就自動棄權了。

  這時候馬烽就說:“你也不是都搞自由化嘛,你也給我寫過約稿信嘛!”他一定也就想起,他給我回過信,如本文開頭所引。

  印象裏,馬烽是個淳樸的人,他其實並不適宜搞政治。而那時的作協改組具有強烈的政治意味。他是被“拉郎配”,給強安到那個敏感位置上的。我在二馬無話可說的時候,也不便抽身就走,於是沒話找話地說:“也許,柯岩來當主編吧,她合適。”按說不該接我這個話茬,尤其不應該跟我這樣的“戴罪之身”泄露他們那派之間的歧見,馬烽竟很憨厚地跟我說:“如果讓柯岩來當,那也用不著把你換掉了。”這話事後讓我琢磨了好久。果然,沒多久馬烽就“不堪重任”,抱病回山西休養,那幾年中國作協實際上的“一把手”就成了瑪拉沁夫,馬烽於2004年病逝於山西太原,享年82歲,是位因參與創建“山藥蛋”文學流派而在中國新文學發展進程中留下明顯痕跡的作家。

  等候在辦公室外麵的佟玉坤沒想到,大約二十分鍾不到,我就談完話出來了。我坐到車裏副駕駛座上,他說:“沒聽到裏頭出高聲啊。”我說:“為什麽要嚷?我心平氣和地下台了,現在你送我回家。”他說:“你現在就回家?便宜的你!”他開車駛出作協的那個院子,朝我意想不到的方向駛去。

  車子駛到故宮東華門外的筒子河邊。佟玉坤對我說:“我要練一套六合拳給你看。把1981年在太原得金牌的那個套路,又精雕細刻了一番,保你喜歡。”我跟他一起下了車。筒子河邊,微風拂動綠柳,燕子在紫禁城牆堞間呢喃飛舞,當時河邊車少人稀,佟玉坤立定,深呼吸,先做了幾下準備動作,然後告訴我:“五秒後開始。”五秒也不知怎麽過去的,綠柳下,他忽然化作一隻蒼鷹,展翅旋轉,翻飛騰躍,忽緩忽疾,剛柔相繼,一氣嗬成,戛然而止,完成了一套六合拳。他收勢立定,我也不知鼓掌,也忘了喝彩,隻癡癡地望著他,心裏的感動,無法形容,哎,不形容也罷!

  不久新主編到任了。實行聘任製。有的編輯和職工,因這樣那樣的原因,沒被聘任,可以自己另找單位,也可以隻領基本工資不用上班。有人給我打電話知會情況,說想不通為什麽某某不聘?我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不發表意見,而且表示連這樣的消息以後也不必告知我。我準備過好自己“掛起來”的賦閑生活。

  然而還是有人給我打來電話,說還是要告訴你一個新聞。就是在編輯部的會議上,與會的都是被聘下的,佟玉坤卻提出來,雖然聘他,他卻不受聘,寧願回家呆著,隻領取基本工資。他妻子劉秀蘭那時候就在家隻領取基本工資,他再隻領基本工資,那時候他們兩個人的基本工資加起來大約八百多元,上有老下有小,日子怎麽過?打電話的人對我說:“佟師傅還不是為了你!”怎麽是為了我?放下電話,我坐著思忖半天。義氣這個講究,早成社會絕響了,就是相關的戲曲劇目,也絕少在台上出現了。但是佟玉坤顯然是為了我而拒絕給新主編開車。這何必呢?

  我去佟玉坤家。他家裝著那扇四年前我見他正製作的防盜門。其實那年頭定做防盜門已經形成風氣,也沒有多貴,但為勤儉度日,他能自己解決問題就絕不“浪費”。他開門迎進我,我發現他正在屋裏桌上攤開米袋,晾曬整袋大米,他說買整袋的可以比零買省好幾塊錢,我說你放久了必生米蟲,何必呢?他就說隻剔出極少的黑色蟲子去,那些白色的肉蟲沒關係,都是高蛋白,吃了一樣有營養。我還沒問他不應聘的事,他先開了口:“聽說我不應聘啦?別那麽想。跟你沒關係。跟誰當主編也沒關係。”聊了一陣,留我吃飯,那時劉秀蘭在醫院住院治療,他說他能炒出比劉秀蘭更可口的菜,我說:“我可不願意吃肉蟲。”他說:“好。咱們再別一個桌子吃飯!”我說:“偏還要一個桌上吃飯!我今天請你外頭吃!”拉著他就走,他光著膀子,忙抻過圓領衫往身上套,我去那邊屋跟他母親說:“玉坤跟我出去喝酒吃飯,他帶菜帶飯回來,那時候孩子也下學了,你們一起吃!”我和佟玉坤在他家附近一家飯莊,點了一大桌菜,喝酒暢談,我們的交情,更上一層樓。

  我賦閑期間寫了不少小說,長篇小說《風過耳》裏,我以佟玉坤為原型,塑造出一個仲哥的形象。

  佟玉坤雖然不承認他是為了我而拒絕新主編聘用的,我心裏卻總覺得是我陷他家於清貧,他又決不接受我的現金資助,怎麽辦呢?恰好一位美籍華人,在北京任一家美國大企業的總裁,他也是位作家,我們有機緣結識,我就問他那裏缺不缺司機,他說正好有一個司機的職位,我就推薦佟玉坤去。麵試後,雙方都滿意,於是佟玉坤就有了份新工作,而原來雜誌社的基本工資和醫療等待遇還都繼續享受。那家美企跟他正式簽約,月薪2000元,加班還有補助,這在二十年前是很不錯的了,從此佟玉坤經濟上不那麽拮據了,但他的消費習慣仍是那麽古樸。有人知道了我給佟玉坤另謀工作的事情後,猜測道:“佟師傅不知怎麽感謝劉心武呢!”但從那時到他六十多歲與美企不再續約,雖然我們常見麵,他從未跟我道過一聲謝,我實在也不需要他道謝。

  大約十二三年前,一天佟玉坤忽然打電話讓我去他家,說有事情要跟我說。我去了,他告訴我,作協又在分房子,他已經申請了,將遷到城東南勁鬆附近的新樓去,答應分給他的雖然還是兩居室,麵積大了許多,也有了像樣的廳。我聽了對他說:“應該搬過去。不過,以後我就再不能到你家了。你是知道我的,你說你是倔脾氣,其實我有時候比你還倔。那樓裏住了若幹我不願照臉的人。我不喜歡的人,和不喜歡我的人,最好永遠不要照麵。”他默然。

  佟玉坤從三元橋遷走後,我們的聯係頻率銳減。有時候我從三元橋那裏經過,望見他曾住過的那棟樓,絲絲縷縷的感傷就旋起於心頭。

  2001年,有個法國來的小夥子,想學武術,我就介紹佟玉坤教他。但我隻是把他們雙方約到勁鬆那邊的餐館認識,然後他們約時間在附近綠地進行教和學,也避免進入佟玉坤住的那棟樓。那法國小夥子現在是柏林歐盟機構的雇員,提起佟師傅來,仍是佩服到五體投地的口氣。

  又過了幾年,一晚佟師傅來電話告訴我:“劉秀蘭去世了。”我聽到這消息好久不能平靜。我不記得接聽電話時是怎麽安慰佟玉坤的。

  盡管來往聯係越來越淡,心裏頭,我是一直懷念佟玉坤的。2009年,遇上雜誌社的一位老員工,我順便問起佟玉坤,她說:“你怎麽不知道?他去世了!”原來是在那年單位的例行體檢時,醫生發現他肛門裏長了個東西,來回檢查的結論是直腸癌,住院切除後,化療,放療,先脫光頭發,再整個人脫形,由此不治而亡。

  佟玉坤的母親在遷出三元橋前已經去世。他的女兒有三十上下了吧,我祝福她能享有安全、健康、快樂的生活。

  沒曾想從郊區朋友送回的紙箱子裏,搜檢出一封曾任中國作協最高領導的馬烽的來信,卻使我回想起關於中國作協一位最基層的司機的種種往事。

  那年,佟玉坤在故宮筒子河邊單為我打的那趟六合拳,多麽精彩啊!值得以文字記錄下來,不是嗎?

  選自《散文選刊》2012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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