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學軍
一
電話總是在響,可沒人接。
梅姿被吵醒了,睜開眼仔細聽聽,隻聽見隔壁的臥室傳來媽媽隱隱的鼾聲。爸爸出差在外,媽媽前幾天下崗了,情緒很糟,連夜失眠,今晚總算是睡著了。梅姿想可能是剛才做了一個夢,又倒頭睡去。
可睡了一會兒,電話鈴又響起來了,梅姿幹脆坐了起來,但聽到的還是媽媽的鼾聲。梅姿很奇怪,媽媽睡覺是很警醒的,你就是在五裏以外的地方放爆竹都會把她吵醒,可這會兒她卻無動於衷。是不是因為太疲倦了呢?
梅姿再次躺下,不再睡去,眼睜睜地要捉住那個煩人電話。可沒能堅持多久,梅姿又睡著了。
再次被吵醒後,梅姿真有點怒不可遏,她跳下床,直奔客廳,抓起電話一聽,傳來的隻有“嘟嘟嘟”的聲音,梅姿無奈地放下電話。
梅姿看看牆上的鍾,是午夜十二點一刻。又看看窗外,一輪明月如剪紙一樣貼在窗戶上,月光透進來,寶藍色的電話機在霧一樣的月色中顯得有點意味深長。
梅姿不知所措起來,究竟是怎麽回事呢?明明是聽見有電話響呀,可如果真的有電話響,媽媽一定是第一個聽見的。梅姿想不通。那麽,接下來怎麽辦呢?去睡覺,她幾乎能肯定她還會被吵醒,再說她也睡不著了。
梅姿來到陽台上,她驚異地發現,下麵是一條十分熱鬧的夜市,燈火輝煌,人頭攢動。梅姿家搬到這個小區才一個星期,她對周圍的環境還不熟悉,她每天上學是走前麵的大街,後麵這條小街她沒去過,但她記得白天站在陽台上看到的隻是一條比較安靜的小街。也許這條小街就是這樣,到了晚上才是另一番樣子。
突然,一個念頭閃出腦際:反正也睡不著了,不如下去逛逛。梅姿還從沒獨自一人逛過夜市呢。
梅姿讓這個念頭弄得興奮起來,她馬上進去換掉睡衣,拿了點零花錢放在兜裏,悄沒聲息地出了門。這時,她已經將那個不可捉摸的電話忘在腦後了。
二
今夜特別適合逛夜市,月光朗朗,晚風習習,再加上梅姿又睡醒了一覺,所以覺得特別地舒爽。
更重要的是這裏沒有人認識她,不會用一種讓人深受打擊的眼光看她,甚至根本沒人稍稍注意過她,好像她根本不存在或者她普通得跟大家一樣。本來嘛,梅姿有什麽特別呢?不就是比別人胖一點點嗎?真希望就隻是“一點點”啊,可實際上,梅姿比班上最苗條的女孩重一倍。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那麽一天,梅姿突然覺醒過來,意識到自己胖得是多麽的出類拔萃,梅姿就再也沒有快樂過,自卑以大於體重十倍的重量壓著她。
她甚至遷怒於自己的名字--梅姿,多美哦,皚皚白雪中,一株清俊疏朗、婀娜柔曼的梅的姿態,有了這樣的提示,你能阻止別人對梅姿作出的種種與事實大相徑庭的想象嗎?而當梅姿活生生地出現在想象者麵前時,他所遭受的打擊和梅姿本人一樣慘重。這麽美的名字給梅姿帶來的隻有自卑和煩惱。
不過今天晚上倒好,叫梅姿、秀珍或者小蘭都無所謂,梅姿心曠神怡極了,她從最頂頭的攤點挨個地逛過去。她看見頂頭的攤點旁邊豎了一塊牌子,牌子上寫著--下崗工人就業一條街(時間:午夜12:00--淩晨4:00)。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這條街白天很清靜呢。
這些攤點多半是賣小商品的,有襪子、剪刀、文具、錢包、玩具、內衣內褲,各種各樣的塑料製品,還有一些價格低廉的中低檔服飾,真是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在一個攤點前,梅姿站住了。梅姿驚喜地睜大了眼睛。
其他攤點有的東西這裏幾乎都有,隻是要小好多倍。比方說,那雙晶瑩剔透的粉紅色的水晶拖鞋真漂亮,但大小跟梅姿的大拇指差不多;那條乳白色的公主裙也隻能穿在布娃娃身上;還有那個淡藍色的有著一個小精靈卡通圖案的雙肩包,也隻有梅姿的半個拳頭那麽大,還有好多好多的小玩意兒,梅姿的眼睛都看不過來了,她覺得每一樣東西都那麽精致、華美,那麽讓人愛憐。梅姿特別喜歡那雙粉紅拖鞋和小精靈的雙肩包,問了價,攤主說一共要五塊,梅姿一咬牙,大膽地還兩塊五,人家居然賣了。
臨走時,梅姿忍不住拿起那條乳白色公主裙看了看,發現它的做工非常精細,領口和袖口的花邊做得一絲不苟,腰上居然還有根半截手指長的隱形拉鏈,梅姿想小時候玩的布娃娃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不過現在玩布娃娃也太假天真了點,梅姿最終還是把公主裙放了回去。
“小姑娘,這條裙子很適合你。”正要轉身走時,攤主叫住了她,並對她說了這樣一句話。
梅姿愣住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地問:“你,你剛才說什麽?這……這個適合我?”
“當然,你皮膚白,穿起來肯定跟白雪公主一樣。”
“可是……”
梅姿這才注意到攤主,是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很和善仁慈的樣子,跟大街小巷遇到的任何一個老太太沒有什麽區別,隻是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很動聽,而且有一種魔力,這種魔力會將你輕輕地溫柔地拴住。
“不信你試試,不買也無妨。”那個年輕的聲音熱情地慫恿道。
“我,我這麽胖,而且……”梅姿不知所措,簡直不知該說什麽,覺得這個老太太真是不可思議。
可是,老太太已經站起來了,她將一塊布簾拉了起來,讓梅姿進去試裙子。梅姿居然也不由自主地走了進去。等梅姿出來,老太太撫掌大笑:“看看,我說得不錯吧,真漂亮!”
真像做夢一樣,那條裙子真的穿在了梅姿身上,而且非常合體,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
沒有鏡子,梅姿無法看到現在的自己,她拉了拉裙子,確認它實實在在是穿在自己身上。梅姿想,不是自己變小了就是裙子變大了,那麽,這個老太太又是個什麽人呢?是巫婆?不像,書上畫的巫婆鼻子很尖,下巴也很尖,眼睛陰森森的,而眼前這個老太太與巫婆的形象恰恰相反。
而這些念頭其實隻是匆匆一閃,就像剛剛從梅姿眼前掠過一隻小小的白蛾子一樣,梅姿更多地沉浸在這麽漂亮的裙子給她帶來的驚喜和幸福之中。要知道,梅姿已經很難搜索到夏天穿裙子的記憶了。
“不用再換來換去了,就這樣穿著吧。”老太太用年輕的聲音建議道。
這正中梅姿的下懷,可是--“這要多少錢呢?”梅姿猶猶豫豫地問。
“八塊吧,給七塊五也行。”
“我,我隻有五塊五。”梅姿真是有點不好意思。
“好吧,賣給你,誰讓你穿著這麽好看呢。”老太太爽快地說。
既然裙子能穿,那麽,梅姿能百分之百地肯定,粉紅的水晶拖鞋也能穿,再背上雙肩包,感覺真不錯,還可以把換下來的衣服放在裏麵。
現在梅姿是這個樣子,穿一條乳白色的公主裙,再配上一雙粉嫩嫩、亮瑩瑩的水晶拖鞋,背著個淡藍色的雙肩包,輕盈、素雅而又生機勃勃。梅姿想白雪公主大概也就是這樣,感覺頓時好得一塌糊塗,可仍舊沒人注意她,好像她並不出眾,或者她從來就是這個樣子。
梅姿消消停停地逛著,看到喜歡的東西就隨心所欲地跟人家還價,價錢低得人家恨不得揍她。梅姿也不惱,“嘻嘻”一笑走開了。
猛然間,梅姿聽到了一陣電話鈴響,一看,路邊有一個電話亭,很漂亮,做成一個大蘑菇的形狀,紅豔豔的,上麵灑落一些黃色的圓斑點。
這裏是IC卡的公用電話啊,隻有別人打出去,它怎麽會自個兒響了呢?是不是剛才有誰打了呼機,等不及回話就走了?
梅姿這樣想著繼續往前走。電話也繼續響著,一聲接一聲,一刻也不停。
這樣站了幾秒鍾,梅姿才恍然大悟,原來吵醒她的電話不是家裏的電話,家裏的電話鈴聲柔柔的,很綿長;這個鈴聲是響亮的,而且帶點跳躍的感覺。梅姿在家裏聽到的電話鈴聲就是這個。
不斷有人從梅姿身邊走過,沒有人像梅姿這樣注意那個不絕於耳的電話鈴聲。梅姿有一種感覺,那是打給她的電話,它叫的是她。
梅姿在惶恐、緊張、猜忌、興奮的情緒中糾纏了一陣後,一步一步地朝那個紅蘑菇走去……
三
“喂。”梅姿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抖。
“喂,你好。”是個男孩的聲音,彬彬有禮。
“你,你找誰?”
“誰接電話我就找誰。”
居然還有這樣的人,聽上去有幾分無賴又有幾分調皮。
“那你找這個誰做什麽呢?”
“不做什麽,你知道的,我隻是想看看有沒有人接電話。”
“你一直在撥這個電話?”
“嗯。”
“撥了多久?”
“不知道,反正我一直在撥。”
果真是這樣,梅姿果真是讓這個電話吵醒的,這麽遠,梅姿居然聽見了。
“可是,這是一個公用電話,你怎麽知道它的號碼呢?”
“我隨便撥了一串數字,通了,可沒人接,我就不停地撥,你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梅姿忍不住打斷他,這是他第二次這樣說了,可她並不“知道”。
“這是我的口頭禪,可能是我閱讀了大量的外國小說的緣故,外國人說話老喜歡說‘你知道的’。”
看來這個男孩還挺有學問的。現在梅姿一點兒也不緊張了,她很慶幸接了這個電話。口袋裏的錢已經花完了,這條街也逛了一大半,現在在電話裏跟這個男孩聊聊天也是很有意思的。梅姿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曆,從來沒有男孩給她打過電話。
一個星期天,梅姿意外地接到了蘇競的電話,蘇競是班上最優秀的男生,他當然不會給梅姿打電話,可梅姿卻一下子就聽出了蘇競的聲音,蘇競說要找王嫣嫣。王嫣嫣長得很好看,歌唱得特別好。梅姿愣住了,隨即反應過來,是蘇競撥錯了號,梅姿家的電話號碼和王嫣嫣家的電話號碼隻差兩個數字,比較容易撥錯。梅姿平靜地告訴蘇競打錯了,掛斷電話後,梅姿一整天心情都灰灰的。
現在梅姿覺得這樣聊天真不錯,那麽,這個男孩是不是也跟她一樣隻是想和人聊聊天呢?其實不是的。後來,男孩才告訴她的,今天是他的生日,問梅姿願不願意參加他的生日晚會。
“生日晚會?”在梅姿的想象中,晚會是大規模的、熱鬧的,這個男孩居然能擁有生日晚會,梅姿有些吃驚。
“可是,你為什麽要邀請我呢?”
“誰接電話我就邀請誰。”
“你是誰?”梅姿覺得她早就該問這個問題了,怎麽現在才想到問。
“你來了就知道了。”男孩在賣關子。
梅姿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打扮真好像是為了參加生日晚會準備的,既然準備好了,那就去吧。
可是晚會的地點梅姿從沒去過,男孩告訴梅姿怎麽走。
首先要繼續往前走,一直走到這條街的盡頭,往右拐,是一座石橋,過了石橋,再往右,就是一條很繁華的大街,雖然是午夜了,大街上仍舊人來人往。梅姿不記得這個城市裏有這樣一條街,但梅姿也不覺奇怪,她並不認為她把這個城市的每一條街都走遍了。梅姿靠街的左邊走,找到了一家叫“一網情深”的網吧,再從網吧旁邊的小巷穿過去,就看到了“豪迪”。
“豪迪”是家裝修得很氣派的大商場,梅姿從沒來過。梅姿徑直走進“豪迪”,上了電梯,一層,兩層……梅姿一層一層地數,她要去的是第九層,她想第九層一定是一個遊樂場所,要不就是餐廳。
上到第五層時,顧客就慢慢減少了,這也是正常的,一般來說,越往上東西越貴,光顧的人也就越少,上到第七層時,電梯上隻剩下三個人,到了第八層,那兩個人也下去了,長長的電梯上就隻有梅姿一個人,梅姿開始有些害怕了。
而且,電梯一直往上,一直往上,好像停不下來了,速度也越來越快,梅姿覺得頭有些暈,就趕緊閉上眼睛。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她覺得有一股新鮮空氣帶著野地裏的氣息撲麵而來,梅姿慢慢睜開眼睛,電梯突然停了下來。梅姿麵前是一扇很大的玻璃門,用力推開玻璃門,梅姿看到的竟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森林,月光朗照,夜白如晝,梅姿一眼就看見了森林裏那個紅蘑菇樣的電話亭,和她剛才用過的那個一模一樣。
四
紅蘑菇旁站著一個--應該是站著一個男孩的,但梅姿看到的卻是一隻十分漂亮的小鹿,那隻小鹿看見梅姿就迎了過來。
“你好。”小鹿說,和那個男孩的聲音一模一樣。
“你好。”說實話,梅姿不是很吃驚,今天晚上接連不斷地發生讓人吃驚的事,梅姿已經吃驚不過來了,梅姿想,就是立馬把她變成一隻兔子或一隻什麽鳥,她大概也不會驚駭得尖叫起來。
梅姿跟著小鹿來到一棵巨大的古樹前,梅姿想,這棵樹大概有幾千年了吧,但卻依然枝繁葉茂、碧透蒼翠。古樹下有一扇高大的木門,敞開著。
小鹿扭過頭對梅姿說:“她在等你哪。”
“誰?”
“你進去就知道了。”
走進去梅姿就看見了她,那個賣給她裙子、拖鞋和雙肩包的老太太,老太太坐在一個大樹墩做成的椅子上,和善地對她笑著,用依舊年輕動聽的聲音說:“小姑娘,我們又見麵了。”
梅姿看了小鹿一眼,意思是他把我騙來的。
“哦,你不能怪他,是我讓他這樣做的,他也是為了自己,你來了,他就可以回去了。”
“可是,我……我不明白是怎麽回事。”現在,梅姿一點也不害怕,她隻是一頭的霧水,給弄得糊裏糊塗的。
“哦,你知道的,她就是樹仙……”小鹿說。
梅姿想說,不,我不知道,又突然想起這隻是他的口頭禪,就不吭聲了,聽小鹿說。梅姿漸漸明白了許多事。
樹仙一直住在這個森林裏,很多年以前,這裏有很多動物,它們都是樹仙的朋友,後來,動物越來越少,到現在已經很難見到它們了,樹仙很寂寞,就買了很多書來讀。樹仙很喜歡外國小說,她的藏書多半是這一類的書。可是,樹仙並不認識字,就用這種方式找小孩來讀書給她聽。
梅姿這才注意到,這個不大的房間裏,三麵牆都立著高大的書架,書架上塞滿了書。小鹿已經在這裏給樹仙讀了一年的書,大致讀了《毛毛》、《鬼磨坊》、《女巫》,還有《哈裏波特》,等等。這些書比學校裏的課本有意思多了,小鹿一點也不想吹牛,今後他的作文肯定會有驚人的進步。
“一年?這麽久?”這回梅姿不得不吃驚了。
“這裏的時間和外麵的時間不一樣,你知道的,這裏的一年隻相當於外麵的一天。”小鹿安慰她說。
“是的,每個小孩我隻留一年,也就是你們的一天,時間長了你們的家長會著急的。現在你願意留下來為我讀書嗎?”樹仙溫和地問梅姿。
梅姿點頭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你會把我變成動物嗎?”
樹仙笑了,說:“你已經是一個動物了,從你走出玻璃門的那一刻起。”
梅姿這才發現自己的四肢都長滿了白毛,摸摸頭上有兩隻短短的角,下巴還有一撮胡子,梅姿明白,她現在是一隻山羊了。梅姿有些不高興,樹仙也不先征求一下她的意見,她更願意變成一隻兔子,變成一隻鳥就更好,可以飛來飛去。
這個樣子,梅姿也隻有留下了。
梅姿和樹仙把小鹿送到玻璃門那兒,小鹿對她們說了聲再見,就推門出去了。在玻璃門關上的一瞬間,梅姿看見了一個男孩的背影。
“走吧,我們去讀《哈裏波特》第四冊,我剛買到的。”
梅姿轉過身來時,聽見樹仙這樣說。
一年以後,當梅姿走出玻璃門時,她也變回了原來的自己,不是穿公主裙,還是那個胖乎乎的她,梅姿也沒有什麽遺憾,她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嘛。水晶拖鞋、雙肩包、公主裙也統統不見了。
梅姿推開家門,看見一屋子的人,媽媽尖叫一聲撲過來,把她摟在懷裏,又是哭又是笑:“你可回來了,你上哪兒去了?把媽媽急死了!”
梅姿掙脫媽媽的懷抱,不知該怎樣回答媽媽,而且她現在什麽也不想說,她困極了,隻想睡覺。
梅姿搖搖晃晃地朝臥室走去,走了幾步,回頭說了句讓所有的人都莫名其妙的話:“媽,你別擔心,你會找到工作的,要相信什麽奇跡都有可能發生。”
五
後來在梅姿身上發生的奇跡是,梅姿的朗讀能力讓所有的聽過她朗讀的老師和同學都讚不絕口,幾乎每節語文課老師都要叫她起來朗讀,語文老師說,聽梅姿朗讀真是一種享受。很快,梅姿成了學校廣播站的播音員。後來,市廣播電台的“陽光跑道”也請梅姿去做業餘主持人。
每天每天,梅姿過得忙碌而又充實,當然,梅姿也非常快活,盡管或許是由於太忙的緣故,她隻瘦了一點點,但她有太多的理由快活了。
現在,梅姿是家裏電話最多的人,有的是同學打的,有的是聽眾打的,當然蘇競也打過幾次,他們有很多問題要問梅姿,梅姿都一一地耐心解答,有些問題梅姿也弄不懂,她就去圖書館查資料。
隻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梅姿偶爾驚醒了,她會想起那個紅蘑菇的電話亭,想起樹仙和小鹿。她明白,是這一切改變了她,她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盡管陽台下麵的那條街再也沒有出現過夜市,而且梅姿還曾按照她走過的線路又走了一遍,一切都沒有變。她找到了那條她從沒到過的大街,還有“一網情深”、“豪迪”,她打聽到“豪迪”是上個月才開業的,但是,“豪迪”隻有八層樓,顧客隻能到第七層,第八層的樓梯口有一塊牌子,寫著“顧客止步”,第八層大概是辦公的地方--盡管這樣,梅姿從不懷疑她所經曆的一切。
但梅姿從沒對任何人說過,梅姿覺得有些事放在心裏更真實一些。
大約三個月後,一天早讀,班主任領進來一位斯斯文文的男生,說是轉學到我們班上的,說這個男生的作文寫得非常棒,獲過很多獎,要大家向他學習。然後,班主任讓他作自我介紹。
“我叫楊景純,木易楊,景色的景,純潔的純……”男生說起話來倒是落落大方。但梅姿一聽就愣住了,好熟悉的聲音,梅姿一定在哪裏聽過。
“…我原來在站前路小學讀書,你知道的……”
是的,我知道的--梅姿一下子知道他是誰了。
選自《兒童文學》2003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