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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郊遊記

　　李誌偉

　　媽媽總喜歡羅裏羅嗦，走到哪裏說到哪裏。她說菜價真貴，簡直是搶劫。她說上班真無聊，純粹是耗時間。她還說老天爺是個“搗蛋鬼”，天氣預報說晴，老天爺就下雨；天氣預報說下雨，老天爺就放晴。

　　爸爸說媽媽說話不經過大腦。真是廢話，說話當然不經過大腦，經過的是嘴巴。

　　媽媽說過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住在郊區非常不好。上班路遠不說，孩子也上不成好學校。為此，她讓市裏的姥姥托了關係，終於把我弄到市中心的中學。上了兩天我發現：郊區的人羨慕市裏，市裏人卻羨慕郊區。

　　這一天，王老師宣布：明天，我們去郊遊！

　　同學們都跳起來，使勁跺腳使勁叫。

　　王老師隻好大叫著讓我們靜下來。她的叫聲真可怕，像母豬趕赴屠宰廠一樣。

　　“同學們，”王老師說，“我們去的郊區並不遠，那裏沒有草原或者原始森林，是一個郊外的生活小區。不過，那是新建造的，環境很優雅。”

　　我問：“王老師，為什麽不去原始森林？”

　　王老師說：“如今的原始森林已經不多了，所以你們要注意環保，不要破壞森林。”

　　第二天一早，我趕在太陽公公起床之前，坐公共汽車去學校。車上人很少，而且好像都在打瞌睡。我望著窗外，為太陽公公倒計時：“十、九、八……三、二、一，起床！”但太陽公公不是火箭，它並不聽我的。這時候，我聽見一陣轟隆轟隆的摩托車聲。

　　“大奇！”一個聲音從窗外傳來，“你忘帶東西了！”

　　我低頭一瞧，喲，是爸爸騎著摩托車在追趕公共汽車，手裏還拎著一個書包。

　　我說：“爸爸你也上學呀？”

　　爸爸說：“小笨蛋，是你把書包忘了！書包裏裝著你郊遊的食品！”

　　噢，這倒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下一站停車，爸爸就把書包送上來，然後下車去上班。到了學校，太陽公公還沒出現在天空，但我竟然是最後一個到校的！原來今天是多雲，太陽公公藏在雲朵後麵不出來，我還以為它沒起床呢。

　　大客車已經停在校門口，一長排的好幾輛，看起來很威武的樣子。

　　“好了，同學們排好隊！”王老師指揮著我們班的同學，“按順序上車，從前到後坐好！”

　　她要是不說後麵一句話就好了，一說，排隊就出現了問題。“我要站第一個！”大胖從隊伍最末一個站出來，大聲喊道，“因為我個子最大！”說著，大胖就往前麵走。佳佳說話了：“大胖，你能不能讓我坐在最前麵？”

　　大胖揮揮拳頭，問：“你想挨揍？”

　　“不，”佳佳回答，“媽媽說我暈車，要坐在最前麵。”

　　大胖說：“我倒認為，如果你想暈車的話，應該坐到最後麵去！”

　　“咚”的一聲，大胖敲了佳佳一下。但他忘了佳佳是個女孩子，佳佳馬上嗚哇嗚哇地哭了起來。這下老師要是聽不見就是個聾子啦！實際上她不是聾子，同學們背地裏叫她“恐龍”。因為她長得非常胖。

　　“怎麽回事？”老師生氣地問。

　　“大、大胖打我，嗚嗚……”佳佳哭哭啼啼地說。

　　“我……隻是想試試佳佳的腦袋硬不硬，她……她就哭了……”

　　“高大胖，你給我站到最後去！”王老師大聲叫道。這麽難聽的聲音，昨天我已經領教過一次了。

　　大胖乖乖地排到隊伍最後。

　　我們一個個上了車，真是幸運，我跟佳佳坐在一起，我是說，佳佳這家夥真幸運。

　　車開起來了，晃蕩晃蕩。我們都望著窗外，好奇地叫道：“快看，我們的教學樓耶！”實際上那教學樓我們天天都看見，不過從車窗裏麵看見，還是頭一回。

　　開出去一公裏還是兩公裏，或者有一百公裏，唐其突然大叫起來：“不好，快停車！”

　　老師問：“怎麽了？”

　　“我的書包忘在學校了！”

　　老師微笑著說：“今天是郊遊，不用帶書包。”

　　唐其還是愁眉苦臉：“可是老師，我的雞大腿全放在書包裏！”

　　原來唐其把裝食物的書包忘在學校了。沒辦法，司機隻好調頭開回去。我想唐其真是個笨蛋，居然能把書包忘在學校；忘就忘吧，還主動叫出來，讓大家都知道他是個笨蛋。我也把書包忘在學校了，就沒叫。不過唐其倒也不是那麽笨，他今天戴了一頂旅遊帽，看起來非常神氣。他怎麽沒把帽子忘掉？

　　汽車停在校門口，好多同學都跑下去。原來這麽多人跟我一樣，都忘了書包啊！不過有些人並不是跑向教室，而是跑向廁所，他們把什麽忘在廁所裏了呢？

　　折騰了十分鍾、二十分鍾，或者是一百分鍾，同學們又回到車上。汽車開呀開，這回總算開出去有兩百公裏了。可是唐其又叫起來：“不好，停車！”

　　“唐其！”王老師再也忍不住，“你又怎麽了？”

　　“我……”唐其一指光禿禿的腦袋，哭喪著臉說，“我把帽子忘在學校了！”

　　我真高興，我今天幸虧沒有戴帽子！

　　汽車再開回去，晃蕩晃蕩。唐其去教室找帽子，很多同學又跑向廁所。廁所就那麽好玩嗎？我就跟著進去瞧了瞧，裏麵除了臭味什麽都沒有。

　　這次開車之前，老師要我們好好檢查一下，還有什麽忘在學校了。同學們一通亂翻，把書包裏所有的東西都翻出來，一個一個地檢查。我也在認真地清點：“雞大腿、雞翅膀、茶葉蛋、薯條、我自己--老師，我好了！”

　　“開車！”

　　駛出市區之後，道路好像變成了大海。我們的汽車就像大海上的行船，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地顛簸。我看見身旁的佳佳臉色蠟黃，就問她：“佳佳，你是不是暈車了？”

　　佳佳說：“不要跟我提‘暈車’兩個字。”

　　“聽說，”我炫耀自己淵博的知識，“聽說暈車的人，不能想到油膩的東西，比如大肥肉、豬油，還有油膩膩的雞湯。對了，還不能想到遊樂園的過山車，在空中一圈一圈地繞啊繞，繞繞就把人繞暈了，要吐的。”

　　“哇”的一聲，佳佳吐了出來！

　　我很不高興：“佳佳你是怎麽搞的，叫你不要吐，你偏要吐！”

　　佳佳吐得滿地都是，車廂裏頓時彌漫起一股又酸又臭的味道，難聞極了。好多同學受到感染，也“哇哇”地吐了起來。他們有的吐在走道上，有的吐在前麵的坐椅背上。唐其倒沒吐，但旁邊的艾美麗把肚子裏的東西都吐到他頭上了。不過這樣也好，唐其就知道艾美麗早飯到底吃了些什麽。

　　總算到達目的地了。這裏可真漂亮，有山有水有樹，還有新蓋的樓房。郊區的樓房比市裏的樓房氣派，看起來像童話世界一樣。

　　現在終於可以玩了。住宅小區裏有一個開放的公園，不用交錢，你就可以在裏麵玩一整天。公園裏有草地，有籃球場，有蹺蹺板，有滑梯，有……我隻有十個手指頭，不能給你全部數過來啦。老師說一聲自由活動，我們就全部散開了，有的在草地上打滾，有的在滑梯上溜來溜去，有的在池塘裏的假山上站著，顯示膽量。

　　大胖在那邊發出了怒吼：“我命令你跟我玩！”

　　原來大胖在玩蹺蹺板，可是他太胖了，誰跟他都玩不起來。對方總是高高地升在空中，像氣球一樣；而大胖總是低低地蹲在地上，像大猩猩一樣。後來大胖不玩蹺蹺板了，玩秋千。但這時，我正在玩秋千。

　　我說：“大胖，你最好不要玩秋千，它不適合你。”

　　大胖把我推了個P股蹲兒：“我就要玩秋千！”

　　“那你不要蕩得太高，”我好心地勸告，“太高的話秋千會塌掉，你就會像炮彈一樣飛出去。”

　　“你怎麽知道？好像你來過似的，嗤！”

　　大胖就玩秋千，還故意蕩得高高的。結果正像我所說，那秋千不牢，“嘩啦”一聲就倒了。倒的時候正好是大胖蕩到最高的尖峰時刻，大胖像炮彈一樣飛了出去--其實，描述成“像鉛球一樣飛出去”更準確，如果寫在作文裏，語文老師會給我高分。

　　大胖像鉛球一樣落在地上，竟然不像鉛球一樣老實，而是發出了聲音：“哎喲疼死我了！”

　　我走過去，丈量了一下。

　　“看見這個紅道道沒有？”我說，“這是摔得最遠的紀錄，你還差得遠呢！”

　　大胖站起來要揍我，但王老師已經趕來了。大胖立即倒地呻吟：“哎喲哎喲，哎喲哎喲哎喲……”

　　我想他不是真的疼成那樣，真的疼的話，話都說不出來的，我有過這樣的經驗。王老師叫我和另外三個男生，將大胖抬到車上去休息。大胖趁機在我大腿上使勁擰，擰得我齜牙咧嘴。我也擰了他P股一下。“事半功倍”，老師說過這個成語。因為大胖摔的是P股，所以隻要一擰P股，他就老實了。

　　等我跑回草地，大家正圍著唐其，看他手舞足蹈，口吐白沫。

　　“你們看那間房子！”唐其指著樓房的一個窗口說，“窗戶上竟然貼著米老鼠，哈哈，我從沒見過這麽可笑的事情！”

　　同學們哈哈大笑，笑完了問：“窗戶上貼著米老鼠，有什麽可笑？”

　　唐其說：“因為貼著米老鼠啊，哈哈哈哈！”

　　於是同學們又笑：“哈哈哈哈！”

　　“我覺得一點也不可笑！”我冷冷地說，“我覺得戴著旅遊帽卻沒有離開這座城市，才可笑！”

　　“你是說我嗎？”唐其點著自己的鼻子，“這麽說，你是想打架啦？”唐其學大胖的口吻，企圖嚇唬住我。

　　同學們都哄起來：“打架呀，快點開始！”

　　“下次吧。”唐其收起了拳頭。

　　我卻沒跟他羅嗦，“咚”的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

　　唐其吃驚極了：“你……竟敢打我的鼻子？”

　　“怎麽啦？”

　　“你知道你打的是哪裏嗎？這是我的鼻子！”

　　“我知道！”

　　說著，我又給了他一拳。

　　唐其不幹了，撲上來和我糾纏在一起，一定要打我的鼻子。我的鼻子可沒那麽好打，因為我已經用手捂住了它。於是我和唐其抱在一起，先在草地上滾，然後在籃球場上滾，最後滾過堤壩，掉到了河裏。到了河裏我們就不滾了，等著老師來救我們。

　　實際上小河跟池塘一樣深，隻到我們的胸口而已。但如果不讓老師表現一下英勇，而是我們自己走上來，那就太不夠意思啦。

　　後來時間差不多，我們就上車了。一上車就發現了問題：大胖躺在最後的長座位上，肚子大大的。而我們書包裏的食物，最好吃的都不見了！

　　“為什麽帶這麽多好吃的？”大胖生氣地說，“簡直想撐死我嘛！”

　　我們撲過去要揍大胖，被老師攔住了。老師為什麽老是攔住我們做好事？我隻好說：“大胖，你把吃下去的東西都給我吐出來！”

　　“吐出來你吃嗎？哈哈！”

　　汽車往回開的時候，大胖因為吃得太多暈車，把東西全吐了出來。

　　回到學校天已經快黑了，我急忙乘坐公共汽車回家。我家在郊區的住宅小區，這裏有山有水有免費的公園，公園裏有草地有籃球場有池塘，還有蹺蹺板和秋千。那秋千一點都不牢，蕩得太高就會“嘩啦”一聲整個倒下來。摔得最遠的紀錄，還是我保持的呢，因此我驕傲地在摔P股的地方畫了一條紅道道。

　　另外，我還在自己家的窗戶上貼了兩隻米老鼠的圖案，這就是我跟唐其打架的原因，他可把我氣壞啦！

　　選自《東方少年》2002年7月（月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