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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體製內主流媒體:需要和獵物商量的獵人

  王開嶺

  1

  兩年前,一次采訪中,記者問:你現在做媒體,但身份和事務又多元化,包含作家、電視新聞人、公共知識分子等,我有個疑問,以你的精神背景和價值立場,似乎很難和體製內主流媒體發生關係……

  我明白他在說什麽。這個疑問,代表了許多朋友和讀者的好奇,或者說直覺上的擔心。我的解釋大致是:我厭倦了書齋裏的表達,嚐試著突圍,想做些深入和具體的社會介入,做個有“技術”含量的思考者,做個有“行動”品質的意見者。新聞媒體,無疑是最佳平台,雖然在中國當下,新聞理想,恐怕是所有職業理想中最受委屈的一種,但對近距離和零距離觀察體製內情,是個不錯的選擇。

  另外,我還斷續表達了這樣的體會:

  關注當代中國和訴求變革,須學會從細節上觀察,從微觀上努力。對公共事件、社會矛盾和民生焦點,須注重個案還原、真相調查和數據積累,從技術上解析舊的製度設計,並提出可操作性的新路徑……這非常需要學者兼做記者的事、記者兼做學者的事。新聞界和知識界,兩種資源的結合和互動,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時代言論的命題質量、精準度、號召力和致用性。這一點,確與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不同,那時候,新聞界和思想界的事,基本上由文學界自告奮勇承包了,新聞職業化遠未形成,有個顯著例子,即“報告文學”的繁榮,其實它是以文學之力完成了記者任務,相當於如今的深度新聞調查和研究型紀錄片。但時至今日,中國改革進入深水區,社會矛盾的複雜性和領域之繁密性,需要越來越專業的介入,像九十年代那種雜文精神的泛批判、文人化的抒情和喻指、學院派的純思辯、托夢於大製度的全景式幻想,皆顯務虛和柔弱。正是在此意義上,我以為,胡適的“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到了最佳出場時機。我們的工具箱裏,最缺的恐怕是技術理性和實踐設計,我們的隊伍中,最缺梁漱溟、晏陽初、陶行知、費孝通那類田野學人和行動主義者。“製度”不是一組政治虛數和幻燈片,而是一座有無數構件和程序的實體,變革需動腦,但更需動手。機械師式的動手,尤其現在,似乎更急需動手。很多響亮的聲音,或許具備思想品質,但未必有行動品質,因為它不提供方法和路徑,隻追求批判的語言成績。當今知識界,“動腦”與“動手”往往是分離的,立場分離、資源分離、陣營分離甚至懷揣敵意,這其中包含了很多舊習和成見。近年來,隨著媒體和網絡的發達,精英主唱的啟蒙時代已結束,公眾認知和民間思考的水準已相當高,對於宏觀的社會遠景,大家都清楚應如何、是什麽,關鍵在於“我們怎麽辦”和“我怎麽辦”,在於對當下社會路徑的判斷和個體人生方案的選擇,即如何“動手”?社會如何動手、個人如何動手。

  采訪中,我還被問到:在為主流媒體服務的同時,你不擔心自己變保守、甚至被它的價值觀同化嗎?

  慶幸的是,在我身上,尚未看出此跡象,這並非“出於泥而不染”,原因有二:一是我區分了個體意見和公共傳播、自由寫作和職業表達,兩個係統相對獨立,保持安全距離。二是央視是個龐大係統,各單元都有自己的定位,都強調差異性競爭,並無所謂的統一價值觀,多數情況下,它遵循的是傳播規律和專業準則,因為它要對收視率負責。比如日常選題,領導並不指令你必須“做什麽”,其職責體現在出口即審片上,乃後置性的,或者說它更強調“不做什麽”,這個“不做”的標準,可能來自外力,也可能來自專業。

  至於“保守”,若它的對立麵是“激進”的話,我的體會是:你對中國社會了解越多,沉潛越深,願意承擔的責任越大,越會自覺地選擇“保守”,因為你會真誠地考慮如何改革收益降低成本。

  總之,從寫作者到媒體人,有必然,也有偶然。“必然”即以上所說,“偶然”是恰逢受邀。2003年“非典”之際,央視新聞評論部成立新聞頻道,要做一檔有紀錄片品質的新聞欄目,由於深夜播出,選題空間和自由度相對大,在一番猶豫和考察後,我接受了邀請,擔任欄目指導。

  2

  很多朋友對我說,近年來,幾乎不看電視新聞了,尤其央視等主流媒體。我理解這種反應,作為新聞意義的媒體,中國電視的成績太不盡人意,比紙媒遜色不少,若沒電視劇和娛樂撐著,恐怕電視機賣不過收音機,更甭比電腦了。其實這是好事,說明在信息獲取上,人們對傳統媒介的依附性消失了,如此,亦將刺激和倒逼傳統媒體的思變與開放,尤其官媒將不得不麵對市場叫板,從政治化向專業化靠攏。

  “體製內主流媒體”,這是個中國特色的說法,是個被默認的不規則概念,通常指新華社、央視央廣和《人民日報》等中央級媒體,但無論電視還是紙媒,它們的當下生態都差不多,皆秉持“執其兩端,而用其中”的方法,此兩端即政治功能和媒體屬性。這是被規定的境遇,也是被認可的策略。對於我曾介入並了解的央視新聞,我有一個比喻,“需要和獵物商量的獵人”,其實,該說法同樣適用於其它主流媒體。

  央視頻道和單元眾多,體係龐大,結構複雜,且充滿周期性變數,整體上談它不靠譜。我下麵說的不是全台資源,不包括娛樂體育影視科教等,僅指新聞頻道,特指它未改直播前的欄目狀態,即由《新聞調查》《東方時空》《社會記錄》《新聞會客廳》《新聞1+1》《新聞周刊》《世界周刊》《紀事》等組合的那個晚間狀態。該周期的始末標誌為2003年“非典”和2008年“汶川地震”,也是至今有持續影響力的一個周期。

  大凡主流媒體,其話語係統都有個特點,即語言的雕飾功夫和裝修能力極強,當然屬於無奈。它們中從不乏優秀和良知之人,可惜的是,其大量光陰、智力和才華被“拿捏”“分寸”“火候”“平衡”“譴詞造句”這些工序給消耗掉了,這是個悲劇,但是個值得同情甚至尊重的悲劇。你若用心看,它呼之欲出的東西,和那些最尖銳的報刊聲音或民間立場近乎同質,但粗一搭眼,你就會怪它,怪它為何糖衣?為何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為何不將軍隻拱卒?其實它盡力了,甚至是拉了滿弓的,但由於瞄準時間過長而瀉了力,它要瞄了再瞄才行,因為它要對事實、方向、觀點、預後、輿論引導等“高度負責”。若把批評型報道比作打獵,央視屬於那種通常需要與獵物商量和談判的獵人,雖然它的戰利品中以小動物居多,但你若見一隻滴血的老虎,仔細勘察,其身上多有CCTV的箭頭,但並非要害部位。我告訴你,那就是它心目中的十環,其目標就是使之負傷而非致命。難道負傷沒意義嗎?

  遺憾雖有,但從傳播角度,它的受眾廣啊,承接麵和受力範圍大啊,且它影響的是最普泛的大眾和基層權力領域,並非知識精英,這個層麵的人很少看電視了。一個農民或鄉鎮長或某局長,他可能不看《南方周末》,但他會消費央視或人民日報,習慣了啊,公費訂的啊,公家言論啊,看了他就會想,原來這個事人家是這麽認為的,無形中即接受了一份價值觀。這個作用力非常大,因為來自他依賴、信任或者說習慣於服從的媒體,雙方是對稱和銜接的,型號匹配,淵源深厚。眾所周知,主流媒體常被習慣認為其觀點是權力支持的,是政策的助手,所以體製內的受眾接受起來,即少許多猶疑和顧慮,就像從前慣於從“兩報一刊”獲取權威信息一樣。從傳播學和社會學上看,該功效非常大。

  在中國,政府職能履行得如何,隻須看看媒體前聚集了多少上訪者,隻須看看有多少信任票投進了媒體票箱,雖然該箱子是紙糊的,四下漏風。(在媒體自己尚未被《新聞法》正式確認、本身權利尚無保障的背景下,反而被民間賦予了權力色彩和訴訟功能,這有點荒謬,但確是現實。)百姓喊冤何以投奔媒體?因為公權力欠賬太多,司法欠賬太多!而法律恰恰是生存安全的第一盾牌和掩體,一個人唯信任法律才會有安全感,指望媒體恰恰說明安全感喪失。央視東門外,每天堆滿了舉狀紙的人,大凡在台址外辦公的欄目組,幾乎沒有敢公示地址的,否則就會成為接訪處。在全國媒體中,央視恐怕是最吸引上訪者的地點,為什麽?很大程度上,並非因為其輿論監督力度(這甚至是其弱項),而是在民間印象中,它和權力有銜接,有一種對口關係,有立竿見影的傳聲功能和垂直幹預效果。就像我們遇到棘手的麻煩,未必找最信賴、最正派的朋友,而是找有關係有路子、能遞上話的神通廣大者,何況當事人想解決的不是所有人的問題,而僅是自己的問題。這種解決有限問題的能力,恰恰是主流媒體的天賦。

  在傳播效用上,體製內主流媒體對行政的影響力,為其他媒體所不具備。這一點,僅從近期曝光的河南“雙匯”瘦肉精、首都機場高速違規收費、廣西來賓傳銷等事件上,即可見一斑。其實這些問題由來已久,多經媒體披露和網絡盛傳,但懸而未決,而央視一次觸擊,就立竿見影,換來地方政府的“緊急行動”。邏輯很簡單:權力感應,政治回聲。這雖是個讓人憤怒的邏輯,但節目播出的實效又是積極的,符合社會期待。在新聞操作上,它們被央視曝光,全是各欄目的自然報題,屬自選動作,並無坊間猜測的政治性安排和高層授意雲雲。

  3

  近兩年,網絡微博這種被稱為“個人媒體”的新事物風靡天下,“圍觀就是力量”“圍觀改變中國”,人人雀躍,人人歡呼,尤其在它打了幾次漂亮仗後,前景一望無際,一片光的海洋,我也有點暈眩。但很快,我發現了新的事實:“真要圍住一個東西,不讓它逃走,須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才行。蚍蜉撼樹,靠的是人海戰術。而網絡社會的特征是:注意力高度集中,聚焦一個,忽略無數……對鋪天蓋地的蟲害,圍觀隻相當於生物防治,且每次都要犧牲幾隻帶頭的螳螂。”“在民意不能自動生成權力的時代,再人山人海的圍觀,也隻實現效應而非效益,它須驚動權力、招來權力目光、引起權力焦慮才奏效……而它更大的作用,很可能在於聯絡和互動,在於彼此激勵、增強信心、傳遞會意。”(以上為我兩條微博發言)

  我個人以為,圍觀改變不了中國,社會情緒的一致很說明問題,但並不直接修改什麽,相對實體政治的堅固和磐重,它顯得過於樂觀和務虛了。再強烈的網絡效應,也隻是屬於意見、聲音、姿態的範疇,屬於係統內繁殖,它並不具備直接和外化的行動品質,而對於其間接性,我們並不陌生,民意儲備早就完成了。缺的還是路徑,民意合法進入體製並上升至權力的路徑。而且,關鍵在於如何取得體製信任,雙方都要有誠意,都要不計前嫌,學習妥協,給對方以安全感。

  所以,網絡時代雖轉移了我們對主流媒體的注意力,但它的進步與否仍很關鍵,它畢竟占據了相當大的受眾份額,更重要的是它對體製和體製相關人群的影響力及其符號性,遠非網絡可及。我常對自己和別人說,不要嫌棄它,至於它特殊氣候下的糟糕表現,你完全可視為無效傳播和形式主義。體製內媒體不進步,網絡再怎麽自由,南方報業再怎麽奮勇,我都樂觀不起來。共識和卓見不能圈在沙龍裏,不能隻搞自我複製和近親繁殖,要推動體製,即要打交道,攙扶也好,安輪子也好,肩扛背挑轎抬都行。而涇渭分明和老死不相往來,或搞空穀足音,立場上很決絕,道德上很清白,但失去了作用於對方的機會,是決裂的意義大還是合作的意義大?要改變一個人,總不能連理都不理吧?除非你不想改變,隻盼這個人消失。社會進程是合力的結果,是四麵八方交匯和平衡的結果,是左派、右派、保守派、激進派、自由派、中間派共同化合反應的結果,當然更取決於它們的比例。我推崇並尊重這種合力的陣容,希望它比例合理。

  有時看網上發言,我納悶為何連我欣賞的一些央視節目都遭羞辱,是期待太高?或怒其鮑肆出身、惡屋及烏?像曾經的《新聞調查》《社會記錄》《新聞1+1》等欄目,我覺得它們已呈現較純粹的媒體特征了,自選動作遠大於規定動作,且以批評性報道為主,傳統的宣傳功能已大大弱化被媒體本能、職業理想和榮譽感、被內外部的競爭。當然,和一些紙媒相比,它的選題空間和話語權還是拘謹的,風吹草動,都會造成它的緊縮和動作僵硬,這也是常被民間詬為“失明”的原因。盡管如此,近年來的重大焦點和熱點,比如黑煤窯和礦難、汶川大地震、華南虎事件、許霆案、三鹿奶粉事件、樓歪歪事件、開胸驗肺事件、王帥事件、孫偉銘事件、上海釣魚執法事件、鄧玉嬌事件、唐福珍事件、李莊事件……它都沒有缺席,甚至貢獻了較紮實的事實部分,從而給民議、網評和政策思考提供了素材和起點。

  無疑,這個時代對“聲音”符號的渴望和消費需求是極旺盛的,總希望你能把意見以最清晰、飽滿、露骨甚至刺激性方式拋出來,並以此去定性一個媒體的紅與黑,去衡量其良心尺寸,我理解這種渴望,也深以為聲音的珍貴,但它更適用於有條件的媒體。因為角色和場地不一樣。我一直有個觀點,即“大事實小言論”,電視不同於紙媒,文章是靠言論取勝的,而電視媒體的重心不在觀點和發聲,而在於現場部分,你給觀眾提供充裕的素材、搭建好思考平台和起點就夠了,你的“喉結”特征要讓位於“眼睛”功能。

  我想,之所以招來民間那麽多責怨,也許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你隻是精神靶子,民間需要這麽一麵可以吐痰和擲物的牆,選擇你當這個情緒垃圾桶,肯定是有原因的,也許你當之無愧,也許你有點冤,也許個體冤而整體不冤,也許昨天冤而今天不冤,也許初衷冤而事實不冤,在現有環境下,你必須為自己的出身埋單。再說對一個占有最大國家資源的媒體來說,再高的要求,情理上也不過分。

  以上舉例,僅指向新聞頻道的欄目單元,尤其改直播前的狀態。我留意到,民間對央視的詬病,多集中於它的時政報道。坦率說,許多年來,時政報道的話語係統改進很小,敘事邏輯落後,這一點,主流媒體都一樣,幾乎被格式化了……即便從宣傳上講,也是低效率的。在這樣的框架下,連“先進事跡”表彰也報廢了,其實,有些“好人好事”作為精神事件和人性閃光,是很珍貴的,尤其道德荒蕪的時代,這些螢火蟲般的人和事,若得到更自然更本色的解讀,換一種目光注視,很有意義。

  4

  媒體的事業空間和理想榮辱,首先取決於大的新聞環境,其次取決於它的管理者團隊。在一個職業係統中,良幣和劣幣總是此起彼伏,互為消長,該比例掌握在管理層手中,就像攥了一副撲克牌,怎麽組合,怎麽出牌,考驗管理者的判斷和魄力。有時,良幣多了會視為問題,因為它改變了構成。劣幣多了也不行,因為一個媒體,它在民間的那點信用、口碑和收視率,要靠良幣去積攢。過去有個說法:良幣是給下麵消費的,劣幣是給上麵消費的。我認為是個過時的策略,因為即便站在上麵看,若不能保證良幣的繁衍和足夠份額,劣幣是花不出去的,這是個捆綁式的銷售,劣幣是沾良幣的光,吃的是良幣利息。

  一個媒體,凡好的曆史時期,都和管理者的擔當與智慧有關,他們在職業理想和體製職能間找到了結合,在積極和保守間找到了平衡點,在個人榮譽和集體使命間找到了並行感。央視新聞的黃金期,是上世紀九十年代,當年《東方時空》《焦點訪談》對中國社會的影響,至今是難以超越的標杆。

  大眾對電視媒體的興致,很大程度上投注在主持人身上。其實,對媒體的觀察和評價,也可借這個線索,比如白岩鬆,他可謂央視新聞二十年來最有標誌性的人物,從專業角度,我尊重並欣賞這個人,我跟很多年輕的同事說,他做得真不容易,很心累。他有成熟而係統的價值觀,有自己的語言係統,這很重要。獨立的價值觀和語言係統,是一個新聞主播最重要的裝備,國內大部分主持人都不持有。我覺得在和體製尋找接口與組織有效對話方麵,他努力了也盡力了,多數情況下,已把允許的話語能量調到了最大值。他的語言很體現糖衣設計,圓潤中有尖銳,防守中有侵略,有時甚至已脫了“衣”,基本裸了,很骨感。正因為這種分寸把握、建設的誠意、口型口吻的穩健和關鍵詞的牢固,使得他的話不帶敵意但也不怎麽動聽,體製和被批評者都能聽進去,也給他爭取了較大空間。我覺得中國需要這樣的角色,這種略顯克製的角色,這種圓潤而不失銳度的聲音。再過些年,等我們走出了很遠之後,回過頭,我們會清楚這種角色的意義,會把給予先鋒和勇士之後的掌聲給予它,感謝它的迂回和斷後。

  在體製內做一個有理想主義情結的人很難,會很痛苦,很受傷。隻有身在其中才深知這種難。他們身懷良知,三三兩兩、稀稀拉拉、物以類聚,有時靠個人之力爭取一個選題,挽救一段影像、一兩句自以為關鍵的話……從我個人的精神角度,我給了這些同事很高的評價和尊重,我理解他們的忍辱負重和臥薪嚐膽。要做事,哪怕是有限和極有限的事。否則,這麽大的一個平台就浪費了。

  有一次,我半玩笑地問原《新聞調查》的製片人張潔:“有時候你是不是覺得委屈和悲愴,當你把用盡全力的作品拿到圈外、尤其知識同人那裏,卻換來滿臉不屑的時候?”他明白我的意思,麵露苦澀:“是,人家在體製外的表達,已走了十步,你才踩著雷挪了兩步,這是怎樣的龜兔賽跑啊!”我和他在朋友上有交叉,能想象那種龜兔聚會的情景。龜是永遠賽不過兔的,但這個時代,龜占基數,這個龐大的隊伍需要導航。所以,兔子率領兔子,烏龜引導烏龜,龜要勝出的不是兔,而是趴著不動或跑得慢的龜,兔也一樣,各在自己的係統裏。

  要談理想,更要做階段性的事情,否則什麽事也幹不成。季羨林有句流傳很廣的話,“要說真話,不講假話。假話全不講,真話不全講。”學者如此,體製內的良幣若做到這一點,就不簡單了。總之,既然放足時代尚未到來,那就先裹著小腳趕路吧。別放棄,別拋棄,別強迫它和別人比,要鼓勵它和自己比。

  選自《天涯》2011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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