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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雨,終於停住了。雨後的小城,空氣格外清新了,也明顯冷了一些。道路兩旁的梧桐樹上淌下來的水珠滴答作響,地麵上濕漉漉的粘了好些落葉。有些葉子並不是黃葉,而是嶄新油亮的,那分明是新葉。

  我和爸爸剛到家,趙若涵就過來了,手裏提著好幾袋東西。我本想悄悄告訴她關於我和楊叔衡的事情,但卻瞥見爸爸的眼睛嚴肅地盯著趙若涵,目光裏包含著深深的敵意和不歡迎。我聽見爸爸冷冷地笑了一聲,趙若涵將爸的這一反應看在眼裏,隻好尷尬地笑了笑,將目光轉移到我身上,上前握住了我的手。

  趙若涵真誠地說:“以後可要多注意身體!”

  我回報了一個微笑,點了點頭。然而爸爸幾步上前阻止了我們的交談,說:“你要沒別的事,就請回去吧!謙謙需要休息!”

  “爸!”我疑惑地望著爸,不能理解地輕喊著。

  “你別插嘴!”爸爸厲聲喝住了我,緊接著又調整了平和的語氣說,“你進屋休息吧!”

  然而,我隻退後了幾步,並沒有進自己的房間。此時,趙若涵更為窘迫了,她不敢迎視爸爸的目光。我看不懂他們之間有著怎樣的秘密和隔閡。

  “以後請你不要再來找雨謙!她是個學生,不適合你認識和交往!”爸爸的語氣相當嚴肅。

  “我知道你認為我的工作低賤。是的,我就是個賣唱的!但是,我活得正、行得正!”趙若涵挺了挺身,堅定地說,“你放心,你們家的事,我不會多嘴。”她的最後一句話像是解釋,也像是承諾。

  爸輕聲哼笑了幾下。我被他們這樣神秘的狀態弄得更加好奇了,我瞪大眼睛變換著角度鑽研著他們兩人的神情。

  趙若涵努力地調整著狀態,困難地擠出一個微笑,說:“穆老板得知雨謙生病了,十分著急,又知道你不願意見他,所以買了許多營養品,叫我轉交……”

  爸爸馬上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勢,依然冷冰冰地說:“你拿回去!我們生活得很好,不需要他的憐憫和施舍!你回頭告訴他,他才是最可憐的!”

  趙若涵微蹙了蹙眉,說:“我想你誤會穆老板了,他這樣做不是施舍,而是報答和補償!”

  “他並沒有虧欠,所以談不上報答,更談不上補償!我希望從現在起,他不要以任何方式來打破我們寧靜的生活!請你將我的話轉告他!”爸說完就回轉身,拉著我進了裏屋,將房門重重地關上了。

  我不明白地望著爸爸,他卻迅速避開了我的注視,根本沒有準備解答我的疑惑。

  趙若涵隔著門繼續說道:“我隻是受穆老板的拜托,我不能拿回去,這些東西我就放在門口了。再見!”

  接著,我聽見了一串高跟鞋落地遠去的聲音。爸黯然失色地坐在床邊,雙手蒙在臉上,一動也不動。

  “爸!”我倚靠在爸的肩膀上輕喊,“我和趙若涵已經認識兩個多月了,我們很好,她像一個姐姐一樣真誠地對待我。我不知道其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爸猛地站起身來,我受了驚,失措地望著他。他的眉頭緊緊糾纏著,擰成一股火繩,仿佛時刻都會點燃,引爆隱藏在他內心深處的炸彈。

  “你不需要知道……”爸爸晃著頭,說,“和你沒有什麽關係……”

  說完,他打開了門,看見了趙若涵放在門口的那堆東西。他低頭發呆出神了好一會兒,我清楚地聽到他深深地歎息了一聲,提了這些東西出去了,頭也沒回,隻剩下迷茫的我。

  我知道,這一切事情的糾結點在那個穆老板的身上,他究竟是誰?而他,分明好像和我有著某種關聯,要不然的話,上回他看見我何以那麽瘋狂和恐怖。我的腦袋有些隱隱作痛,我下意識地刹住了思路,晃了晃頭,不想再想下去。

  今天是周末,所以不用上課。我給幾個同學打了電話,告訴他們我已經出院了。陸小琴說,夏黛萍的爸媽來過一趟學校,好像有什麽事。掛斷電話,我突然覺得有必要去看看夏黛萍。自那次醫院裏不愉快的談話之後,我就一直不踏實,也自知有些過於言重了。

  路上,我在一個商場外麵看見了同學穆青,我們彼此客氣地打了聲招呼。我走過之後又回了頭,見穆青依然望著我。而此時,我突然發現他身邊的那輛黑色寶馬車仿佛有些眼熟,卻始終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夏黛萍家的門開著,於是我很不禮貌地進去了。她正站在窗邊,雙手抱在一起。她聽見了腳步聲,回頭見是我來了,就轉身去收拾床上那一片零亂的東西。地上,是許多紙屑。看樣子,她剛發過火,生過氣。每次遇到心情不好、生氣憋得慌的時候,她都會用撕紙的形式來發泄她的不快和怒氣。

  我默默地站在夏黛萍的身後,呆呆地望著她跪在床沿上收拾東西,心裏很不是滋味。隻需看她那沒有章法的收拾方法,我就知道她根本心不在焉,這隻是她逃避的幌子而已。這就使我更加不安了,為那天衝動的話語而自責和內疚。

  夏黛萍有著兩個酒窩,她不笑的時候,旁人看來也仿佛帶著笑,而此時,我隱隱地發現,連那種感覺也不存在了。她始終顰蹙著眉,那兩隻眼睛裏灰暗的光亮也很讓人捉摸不透,似乎是憂鬱,又似乎有那麽幾絲剛強和堅忍不拔。也許,此時她正在想些什麽。

  我在心裏醞釀整理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話:“黛萍,你還在生我的氣嗎?那天我確實不該那麽說……”

  她放棄了收拾,而是將原本整理好的東西重重一扔,回轉身來,微微歎著氣,撩了撩散亂的額發,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抬起眼麵對了我:“沒有,我本來就沒有生你的氣。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對的,我的反對隻是我的強詞奪理和自我掩飾罷了。”

  我在床沿靠著她坐下,手輕輕地落在了她的肩上,關切地問:“那麽,黛萍,告訴我,你是怎麽了?什麽事惹得你這樣煩惱?”

  她不說話,抿著嘴唇,安靜地坐著,目光放在對麵牆上的幾點斑駁的雨痕上。夏黛萍也住在城郊,也是落地房。由於下了幾天雨,滲進來的雨水就在牆上留下了現在的痕跡,好像記錄著某些憂傷。她的目光是空空幽幽的,難以猜測,隻讓人分外覺得憂鬱。

  她今天的狀態讓我很吃驚。在我的記憶裏,雖然她也有鬱悶傷心的時候,但她從來都不逃避我的問題,而這一次,她卻隻剩下沉默了。她這個樣子,使我不知道能夠說些什麽了,卻著實攪動著我敏感的心靈,讓我更加不安,多年的友誼使我下意識地想幫她分擔一些什麽了。但我看見她好幾次張了張口,好像是準備向我傾訴什麽,卻又有種欲訴不能的感受。而這一切結合起來,我隻有一個判斷,那就是她和萬小路之間又出現了問題。

  “是和小路吵架了嗎?”我試探著問她,一麵看著她的表情變化。

  她迅速地抬頭,憤憤地喊道:“不要提他!”

  我被她如此強烈的語氣嚇住了。於是,我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隻是完全可以確定,她是為了萬小路。這場變化無常、吵吵鬧鬧的“戀愛”真的吞噬了她,磨耗著她的精神和心靈。

  夏黛萍又把目光機械地移向窗外。外邊,盡是些黑灰色的屋頂,更遠處,是一陣推土機推倒房屋的轟隆聲。隨著政府對城中村改造計劃的實施,拆遷圈正一步步向這邊靠近。再遠處,隻是一片迷蒙,帶著雲霧的神秘和向往。

  她的目光還沒有從窗外收回來,隻是很有感觸地憂傷地說:“哦,全部都得重新開始了。是的,重新開始……不過也好,一切都會是新的!”說完了,她的臉上露著笑,很苦,很怪異。

  “黛萍!”我叫著她,用安慰的口氣對她說,“我們還算是好朋友,是吧?”

  她想努力擠出一個笑,然而沒有成功,隻是臉部的肌肉很僵硬地提了提,但她的聲音是真實而堅定的:“當然,我們一直都是!你簡直是我唯一的好朋友!你別看我常常和你吵,其實,我沒有一次真生氣的。”

  我們兩人的目光對在一起,久久不挪開。我更握緊了她的手,說:“那麽,你相信我對待你的心是極真摯的嗎?”

  “為什麽不信!也沒有理由不信!”她不假思索地回答著。

  聽她這麽說,我的心是滿足的、充實的,這證明了我們多年的相處已經成就了一份難得的友誼。我向她靠了靠,說:“既然我們是彼此信得過的好朋友,你就應該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他欺負你了嗎?你又是怎麽了?”

  夏黛萍在我的這幾個問句中直起身子,輕輕地撫著我的一頭長發,說:“雨謙,你知道嗎?我真的後悔了,特別後悔!我最初就應該聽你的話,不應該和萬小路在一起!”

  我更加擔心地盯住了她:“你肯定受了委屈,難道他打你了嗎?告訴我……”

  “雨謙!”她激動地叫了我一聲,然後聲音就有些哽咽了。她的麵色是慘白的,映著白日的亮光,仿佛是一朵經曆了風雨冰霜的花朵兒。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將發生的事情告訴了我:“萬小路的爸媽發現了我和他的情書,又偷看了他的日記,第二天就鬧到了學校,我爸媽也被高老師叫了去。萬小路的媽媽堅持認為是我勾引了萬小路,在辦公室裏一直罵我爸媽沒教好我,罵得很難聽。我爸回來就打了我。”她說著說著就大聲哭了出來,痛苦不堪地伏在了我的肩上。

  原來如此!夏黛萍的父母是很本分老實的人,這樣的辱罵,無異於朝他們扔了一個威力十足的炸彈,他們肯定招架不住!

  我安慰地拍著她的後背,說:“可是,這事你不能怪萬小路,他並沒有什麽過錯,他也不希望事情鬧得那麽糟糕……”

  夏黛萍的眼神飄忽不定,讓人難以捉摸,她淡淡地說:“我知道……但這次我是徹底明白了、醒悟了。雨謙,我承認你是對的,就如你無數次勸我的那樣,我和萬小路之間不是愛情,而是如同朋友之間的親切和喜歡,隻是一種衝動和遊戲。是的,遊戲……既然是遊戲,就應該要有結束的時候。”

  “哦,哦!”我驚呆地應著。她的話更加引發了我的徘徊!

  此時,夏黛萍哭夠了,也平靜了許多,她的眼神裏升起了暗暗下定的決心:“我和萬小路之間的這場遊戲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遊戲……結束……”我側過頭去望著她,自言自語般重複著這兩個詞。這使我不得不去分析我和楊叔衡之間的感情,可是此時思緒卻不能凝注,隻有一大片無法擺脫的煩惱和愁思。

  “怎麽?”夏黛萍擦了擦淚痕,回頭發現發呆出神的我,於是輕推著我,說,“是不是也在煩惱?我猜想,任子雋早向你表白了吧?”

  “嗯。”我輕輕地點點頭,說,“我沒有答應他。”

  她放心地一笑,說:“我知道的。”

  這下輪到我無法冷靜了,我瞬時激動起來,抓著她的手,說:“可是你知道嗎?我的情況更糟糕!因為我的心裏雖然沒有任子雋,可是有著楊叔衡!我終於發現他的形象、他的聲音也在我心裏生根長駐了!”

  夏黛萍雖然曾預言過這樣的情況,可是她還是很驚詫地望著我,等待我說下去。

  “昨晚,他來醫院看我了,我們說了很多,也表露了彼此的內心世界。我是幸福的,同時也是痛苦的!黛萍,你也說對了,我也騙不了我的心!”我張大了苦楚的眼睛,淚水快要模糊了我的眼睛。

  她抓住了我的手臂,說:“你答應他了……”

  我無法躲逃她那咄咄逼人的注視,點點頭說:“是的。”

  “不可以!你要知道,他已經三十五歲了,你們相差那麽多!”她馬上表示了強烈的抗議和不滿。

  “不!”我輕喊著,“他說過要等我長大!”

  “哈!好可笑的話!”她笑著頓了頓,“雨謙,以前一直都是你勸我,我現在終於想明白了,可是你又陷進去了!”

  是啊,我對於楊叔衡,是否也果真如同我過去所說的那樣,隻是一種特殊的感覺,隻是一個邁步在花季雨季之時必經的階段而已嗎?此時,我卻不能自答了,我茫然了,迷失在一大片煩惱和矛盾之中。

  “雨謙,不要煩惱!我相信你!”她鼓勵地拍著我的肩,衝我一笑,說。

  我不輕鬆地微點了點頭。接著,我們都不說話了,隻有沉默。遠處推土機的聲音一直沒有停止,楊叔衡也是這樣以他的真誠和才情推倒了我內心的堤壩,兩股洶湧已久的洪流在猛烈的撞擊之後匯合!

  過了許久,夏黛萍重新抬起頭來,忽然發出了夢囈般的聲音。

  “我真的不想離開這裏!”她的聲音頑強而輕,似乎經曆了好久的醞釀和憂愁的發酵。

  “什麽,離開?”我聽了這話,有些莫名其妙,同時感到無比的意外、驚奇和突然,更有著茫然不解。腦子裏歪歪斜斜、橫七豎八地躺著好幾個大大小小的問號。離開這裏?離開這個被海水溫柔撫摩著的、被明麗和煦的陽光照耀著的、有著她多少年寄托和生活的小城?

  她把臉一扭,沒有朝向我。她也沒有直接回答我的疑問,而是接著她剛才的話再吐出一句:“我更不想離開你們!”她的眼睛裏又閃動著淚的光芒。

  “說清楚一些!”我搖晃著她,急切地說,“怎麽回事呢?為什麽要離開?”

  “我爸媽自學校回來之後的第二天,就決定要離開這裏,想給我找一個新的學習環境。星期五那天,他們已經給我辦好了轉學手續……”她十分不情願地斷斷續續地擠出了這幾句話。

  “你真的要走了。”我呆呆地望著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喃喃地說。

  “我會回來看你的,我們永遠是好朋友!”她緊緊地抱住了我,堅定而不容置疑地說。

  我點點頭,問:“那你們要到哪裏去呢?”

  “湖鎮。”她不忍心、不情願地回答著。

  我回憶著我們之間相處的點點滴滴,這些細節掠過我的腦海,帶給我無限的難受和不舍。我接著問:“那麽,你們什麽時候走?”

  “明天。我爸媽已經去一些朋友家道別去了……”她的聲音很小很小,像一隻蝴蝶扇動翅膀掠過我的心頭。

  “我……”我費了很大的氣力,卻隻說出了這麽一個毫無意義的字。她也不再說話,低著頭,若有所思。

  窗外,電線杆上,掛著一隻斷線的風箏,應該是在某個春天就掛在這裏的吧!此時,它在涼瑟瑟的秋風之中,靜靜地蕩來蕩去……

  我回到家,覺得有必要記錄一下我和夏黛萍之間的友誼。可是一提筆,有太多的細節如啤酒泡沫一般爭先恐後地冒出來,於是落筆就顯得困難了,我隻得呆呆地望著一頁空白的紙出神。

  我黯然地長歎一聲,眼裏蓄滿了淚水,有著無限的不舍和回憶。窗外,那幾簇竹子被秋風吹動著,抖下了一兩片枯黃的竹葉來。有一片悠悠地飄落在了我的桌上。我慢慢抬起眼睛,恍惚地望著那片竹葉,眼淚紛亂地跌碎在葉麵上。

  最後,我還是收起了紙,依然沒有寫下一個字,隻有我的斑斑淚痕。我給陸小琴、任子雋等人打了電話,告訴他們關於夏黛萍明天就要離開的事情,大家都說要一起去送送她。

  第二天,我們到長途車站的時候,夏黛萍正努力地把好幾大包東西往車上送。

  “黛萍,黛萍!”我們跑過去齊聲喊著。隻為這幾聲喊,我們都已經淚流滿麵了。

  她抬起頭來,撩了撩散亂的頭發,一看見我們就猛地愣了一下,然後激動地下車,奔向我們,和我們擁抱在一起。

  陸小琴哭著捶打著夏黛萍,埋怨地說:“你要離開,為什麽單和雨謙說,而不告訴我們呢?難道我們就不是好朋友嗎?”

  “其實,我本來打算連雨謙都不告訴的,無聲無息地離開就是了,何必讓大家傷心呢。你們今天能來送我,我好高興,也好難受!”黛萍忽閃著蓄滿淚水的眼睛,把我們大家仔仔細細地打量著。

  “為什麽高老師也不提起你要走的事!”任子雋說。

  “也是我請求他別告訴大家的……”黛萍不可抑製地哭出聲來。

  “你爸媽呢?”我突然想起來,問她。

  她輕聲答道:“他們乘坐前一輛車走了……”

  車上的售票員開始不耐煩地催促,夏黛萍猛然抬起頭,望著我們,不知所措地哭得更為厲害了。我忙把大家給她買的那包東西塞到她懷裏,雖然不舍,但還是輕推了她一把。她一扭身,飄下一句“謝謝”,就跑向汽車,隻隨著腳步聲留下一路紛亂的淚。我們也一起跑向汽車。

  “黛萍,一路小心!保重自己!”我哭著喊。

  “我知道!”她登上汽車,沒有回頭,答道。

  “那個包裏有你最愛吃的話梅!”陸小琴喊。

  “我知道!”她在最後一排座位上坐下,把腦袋伸到車窗外。

  “別忘記給我們寫信!”

  “我知道!”

  “我們會想你的!”

  “我知道!”

  一直不發話的萬小路驚詫地望著滿麵淚水的夏黛萍,突然驚悸了一下,跑到最前麵,喊了一聲:“黛萍!對不起!”

  “不怪你,不怪你!”她極力製止了自己的哭泣。

  萬小路掏出紙巾抬手為她擦淚,她卻驚慌地逃開了。

  “黛萍,和你一起度過的日子,很美好!”萬小路接著說。

  “我也是!”

  “黛萍,我……”萬小路還想說點什麽,卻隻說出了這三個字,聲音淹沒在汽車啟動的聲音裏。

  車緩緩開動了。

  “黛萍……”萬小路慌張而又急切地說,“我來送你,是為了對你說一聲……”

  “你想說什麽?”夏黛萍幾乎把整個身子都伸到了窗外,風拂過她的臉。

  “我想說……”他跟隨著開動的車子跑著,喊著,“我想說,何雨謙說的話全是對的!”

  “啊?我全明白的!”她又不能自控地哭了。

  “到了那邊學校,安心讀書!給我寫信,我是你的朋友!”萬小路的神色變得那麽堅毅而鎮定。

  “我知道!你也是!”夏黛萍大聲喊著。

  車子快速地向蒼茫的遠方馳去,它將碾過不知多少城市、鄉鎮、農村,最後將夏黛萍送到那個新的世界、新的起點。

  我們回去了,每個人的心裏都很難受,所以隻有沉默。我和陸小琴一起回去的。

  陸小琴略有所思地說:“原來,萬小路和夏黛萍之間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你對任子雋的那種感覺消退了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她望著我的臉,有些遲疑和不安,最後不輕鬆地晃了晃頭,輕聲說:“我在努力……雨謙,你真的太完美了,居然能那麽理智!我要是能像你一樣控製自己就好了!”

  然而,事實上我的心情也是灰暗而沉重的,陸小琴的這句誇獎不但沒讓我感到絲毫的快慰和喜悅,相反,更增添了我的煩惱,給我帶來更沉重的無形壓力。我隻有臉紅,陸小琴還不知道我和楊叔衡發生了什麽。我平日裏總是一副理智的神佛模樣,可是我為什麽不能用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去控製自己!為什麽我滿腦子都是楊叔衡!我再一次茫然了。

  陸小琴挽著我的手,搖晃著我,說:“喂,你想什麽呢!叫你好幾聲都沒反應!”

  “哦!”我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知道嗎?這次萬小路和夏黛萍的事情鬧得很大,我爸發現這種問題的嚴重性,要在全校進行教育活動。他在調查你和任子雋之間的事……”

  “什麽意思?”我驚訝地問。

  “你知道,上回你爸確實太衝動了,學校裏議論很大,我爸也知道了,所以他要調查。事實上,他想找一個例子開刀……”陸小琴接著說。

  “莫名其妙!你爸怎麽這樣啊!我和任子雋根本沒有什麽!”我有些生氣了。

  “我知道,我和我爸也說了。今天我說出來,隻是想提醒你一下,也許我爸會找你們談話的。”陸小琴說。

  我點點頭。

  “最近,我總有一些預感,覺得穆青會找機會報複任子雋。我想,我應該告訴任子雋一聲,要他平常小心一些。”陸小琴突然露出一個驚恐的表情。

  “不會吧?”我反問。

  “我總覺得最近穆青和一些人在計劃著什麽,一個個神情裏充滿了不懷好意!”陸小琴一臉猜疑。

  我捂著自己的胸口,說:“你這麽說,倒讓我有點心驚了!我也看見他們連上課的時候都互傳紙條,一下課就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被你這麽一說,我也有些懷疑了。”

  “總之,叫任子雋小心一點總是好的!”陸小琴說。

  我讚同地點了點頭。說話間,我們已經走到陸小琴的家門前了。

  “雨謙,去我家坐會吧!”她建議道。

  “不用了,我得回去呢!我出來的時候爸爸不在,沒打招呼,可能他現在已經著急了!”我笑著推辭著。

  “你爸真是的,你這麽大一個人又不會丟失!把你當作瓷器似的,處處都要當心摔壞!”陸小琴埋怨地說。

  “我先回去了!”我說著,走到對麵,又回過頭來,衝陸小琴喊:“那就叫‘父愛’!”

  我笑了,她也笑了。

  回到家的時候,爸已經回來了,正安靜地坐在飯桌旁等我回來吃飯。桌上的飯菜還冒著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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