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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最後一聲蟬鳴將炎熱帶走了,秋天來了,紛紛灑灑下過了幾場秋雨,天氣涼爽了下來。這樣的時機是適合創作的,爸一心鑽在他的房間裏寫作。他和李經理聊得十分投機,順利簽訂了合作協議。當今圖書市場上,一些低俗的沒有太大意義的作品占據了主要地位,李經理雖然作為一個商人,但他的腦子裏卻有著對文學深深的理解和感悟。相關媒體對爸爸的複出給予了很大的關注和希望,我也是這段時間內讀了爸爸的許多作品。

  但我依然覺得爸爸還是那麽高深莫測,他的內心裏肯定還保留著一塊隱秘的空間。但遠離酒精的爸爸確實精神了許多。這期間,我和楊叔衡隻是匆匆又見一麵,是在市作家協會。我和爸爸一起去的,楊叔衡很驚訝我的爸爸就是當年的何潤成。

  一整天了,我腦子裏暈暈乎乎的,覺得像處身於模糊的夢境之中,恍恍惚惚的,一點兒也提不起精神來。我受不住同學們嗡嗡出聲地說話,也受不住眼前事物的晃動,我疑心自己是生病了。

  於是,晚自習的時候我請了假。

  一路上,我內心裏都有著隱隱的害怕。路邊的樹影像一些小鬼般森然排列,昏暗的路燈像一隻隻恐怖的眼睛。

  影子!當這兩個字一入我的腦子,我就哆嗦了一下。這些天來,在我的夢境之中,總會出現一個身影,像是一個男人。他的話語、動作是那麽熟悉,我卻又始終看不出那到底是誰!

  我是怎麽了?我問自己。

  我總覺得腦子裏塞滿了亂七八糟的無關緊要的東西,卻不知道那是些什麽。我死命地捶打著木漲的腦袋,可是無濟於事。我試著回憶,今天白天都上了什麽內容的課?想不起來……我使勁晃了晃頭,試著再想一遍,可是還是想不起來……這倒讓我不安了。

  我幾乎是小跑著回到家的,心跳猛烈得像天兵天將出征降妖時敲響的戰鼓。家裏亮著燈,卻靜得出奇,幾乎沒有一點聲響。爸爸房間的門是虛掩著的,大概他又沉浸在創作之中了,我想。我想把今天無緣無故的反常感受告訴爸爸,也許有點安慰就好。我在門口低聲喚了爸爸三次,他也沒有應上一聲。我以為爸爸是寫小說太專注太投入了,所以沒有聽見。我輕輕地推門進去一看,這才發覺裏麵的情形非常不妙。地磚上已到處滾滿了好多被揉皺的紙團,桌上淩亂地散落著橫七豎八的紙張,那支又粗又長的老式鋼筆沒有戴上筆帽,滲出的墨水已經把它下麵的稿紙洇濕了一大塊,煙缸裏大大小小的煙蒂滿得已經快要溢出來了。而爸爸呢,兩手兜在後腦勺,將椅子的兩條腿翹起來,兩眼一動也不動地瞪著天花板發呆呢!

  記得早上吃早飯的時候,還見他挺高興的,還高興地給我介紹他今天的寫作計劃和內容。可是這會兒他的笑逃到哪裏去了?此時,他的臉上籠罩著一層嚴霜,一層死寂的灰黑。這種神情頓時嚇得我把衝到嗓子眼兒的話頭又給嗆回去了。

  我悄悄地退了出來,剛要掩上門,爸爸突然用雙拳鑿著腦袋,又清晰地罵了一句髒話。我幾乎不敢出聲,我知道他此時肯定是文思全無、靈感皆失的狀態,否則他何以如此痛苦呢?我在外麵稍坐了一會兒,拿了掃帚進去,把地磚上的那些紙團收拾了出來。我原本想,我的躡手躡腳的行動是不會引起他的注意的,可是不然,爸爸迅速回頭看了我一眼,但沒有說話,眉頭糾結得更緊了,繼續保持著他的姿勢。

  按捺不住的好奇心使我撿起其中一個紙團,展開,上邊沒有寫題目,隻是一小段正文。由於鋼筆的破舊和劣質,所以字出了油。爸的文字顯然比二十多年前滄桑了許多,原來的清新和青春換成了傷痕累累的疼痛。其實,我更加願意看到一個年輕樂觀的他和積極向上的文字!雖然我的文章裏也遍布著傷感和憂鬱,但我知道,爸爸文字間的傷痕是那麽真實,那麽深切!

  我不忍心讓爸爸在這樣痛苦的大網中掙紮,於是進去輕喚著他:“爸,要不我給你弄點吃的。休息一會兒再寫吧!”

  他沒有說話,煩惱地望了我一眼。我再怯怯地喊上一聲就又退了出來。幾秒種之後,他出來了,穿著拖鞋“吧嗒吧嗒”地過來,臉色就更加不對勁了,帶了點怒氣,衝著我大喊大叫:“我需要安靜!安靜,你懂嗎?剛才好不容易來了一丁點文思、一點兒靈感,你這一叫,全都跑得無影無蹤了!你是不是希望我什麽也寫不出來!”

  我被他嚇住了,舌頭打結了,說不出話來。然而我還是能理解他的。因為我深深知道,寫作沒有感覺的時候是相當痛苦的,想摔所有的東西,甚至想把自己也摔了,最好能有個發泄的對象。而爸爸是一個男人,總是免不了有發脾氣的時候。

  爸爸痛苦地坐到沙發上,愣愣地吸著煙,引來了一陣猛烈的咳嗽。我倒了一杯水遞給他,在他旁邊坐下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像自言自語地說:“媽的,還是寫不下去!要是別的內容,也就算了。可是這些話,在心裏藏了多少年了,現在憋得慌了,反倒寫不出來了!”

  我不敢直視他,但我還是小心地建議著:“爸,有時候是這樣,想說的話太多,就不知道從何下手比較合理。就像整理一團亂麻,好不容易找出一個線頭,又不知從哪冒出另一個岔頭來。你好好休息一下,理一下思路,再下筆,也許會好一些。”

  爸沒有出聲,隻是又猛抽了一口煙,吐出來,嗆到了我。我沒有咳嗽出來,忍住了。他仿佛在細細咀嚼著我的話。

  我再次鼓起勇氣,繼續說道:“爸,你為什麽非要拿長篇小說作為複出的第一個作品呢?我想,還是先寫寫短篇小說或中篇小說吧!也許會更順心順手一些。”

  他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一下,他在心底認同了我的說法,但又擔憂地說:“我和李經理說的是要寫長篇小說的,他們書商是要大部頭作品的,拿著一個短篇他們沒用啊……”

  “我看李經理是個挺通情達理的人,和他溝通一下,我想他肯定會同意的。他會為長遠考慮的。”我說。

  “是啊,我為什麽非要先寫長篇小說呢!”爸坐直了身子,明顯高興起來,抱住了我,笑嘻嘻且抱歉地說,“謙謙,爸爸要謝謝你!在關鍵的時候,你給了我建議!”

  事實上,我真受不了他這樣,風一陣,雨一陣,雷一陣,又是晴一陣的,喜怒無常,倒讓我犯難呢!因為這樣,我得時刻小心謹慎,時刻揣摩爸爸的心情,讓我覺得好累,任何時候都要想著應付突如其來的變化。

  我緩緩地抬起眼睛,注視著爸爸,說:“我哪有說什麽!爸,你該刮胡子了!”

  他摸著胡茬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爸爸。”不知緣由地,我竟然會笑著選擇這麽三個字去稱呼他。

  “小女孩!”爸爸也笑著這樣叫我。

  兩人擁抱了一下,他就邁著輕鬆的步子進了自己的房間。外屋裏又安靜了,恍惚和害怕又一次毫不講理地霸占了我的內心。外麵,不知哪家窗台上的花盆摔到了地上,緊接著是貓叫的聲音。我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覺得有些燒。

  我走出屋子,試圖讓晚風敷上我的額頭,好驅趕那些莫名其妙的恐懼和不安。巷口,有一輛漂亮的黑色寶馬車停下來,車燈的光亮照得我睜不開眼,腦袋更加晃晃悠悠。但我看見趙若涵下了車,她看見我,衝我淡淡地一笑,就走進了大院。

  那輛車掉轉了頭,已經開出了幾米遠,又停了下來。從車裏下來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快步朝我走來。我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然後快速轉身了。

  “喂,你等一等!”他的語氣裏像是一種命令。

  我隻好站住了,猜不透他為什麽要叫住我。他到底是誰?我蹙了蹙眉,可以聽到自己快速緊張的心跳。

  他站在了我麵前,他高大的影子籠罩了我。他出神地看著我的臉,好半天,他就緊鎖著眉頭,一動不動地盯著我,仿佛我臉上有什麽稀奇或肮髒的東西。我被他看得渾身像針紮似的不舒服。接著,他舉起一隻粗大的手來,輕輕地撩開了我額前的頭發。這突兀且奇怪的動作使我嚇了一跳,我用力甩開了他的手。

  “你是誰?”我跌跌撞撞地向後退了幾步,害怕地望著他。

  “你別害怕!”他一邊試圖靠近我,一邊這樣安慰著我。他的樣子的確可怕,然而他的聲音卻是柔和的。

  “你別過來!否則我叫人了!”我大聲地喊著,語氣裏明顯有著恐懼。

  “好,我不過來!”他刹住了腳步,神情激動地問,“你是不是姓何?”

  我緊張地點了點頭,他更加不能控製自己的情緒,幾乎是向我撲過來的。我被嚇壞了,慌忙逃進了大院,一下子撞在了趙若涵的身上。

  “什麽事那麽緊張?”她關心且期待地問我。

  “剛才那個人是誰?他這個人莫名其妙!樣子好可怕!”我驚恐未定地說。

  “他是我老板。他對你怎麽了?”趙若涵的臉上更加疑惑了。

  “你問他去吧!”我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轉身進了屋子。

  可是,剛才那個男人的話語和形象依然頑固地糾纏在我的腦子裏,久久不去。同時,我的腦子裏晃過一串可怕的零星影像,忽然間,這些影像之間有一個很朦朧的影子閃過,像是一個人,一個我所抓不住的身影,好模糊,好遙遠。但是,它似乎真的存在著,就躲藏在我附近的某個角落裏!我緊張地蹙起眉,努力地睜大了眼睛,驚懼地屏息靜聽,似乎有誰在窗外呼喚。有誰?是誰?聲音那樣的迫切,但不清楚那是些怎樣的話。

  我驚跳起來,迅速恐慌地衝到窗外,張大眼睛努力地向外注視。窗外,是那幾簇熟悉的細竹,在夜風下搖動,其他什麽也沒有了,而且也沒有剛才那緊迫呼喚的聲音。我正要轉身,卻分明瞥見一個身影!是他!他到底是誰?他為什麽要在外麵張望?他為什麽要跟著我?

  他隱藏在竹叢中的身影好像一下子變成了魔鬼,漸漸地由小變大,兩隻巨手向我伸了過來,仿佛遮住了我的眼睛,於是我的眼前一片黑暗。一種無名的恐懼籠罩了我的全身,我感覺自己的身子已經陷進了無底的深淵。那是什麽?我是怎麽了?又是怎麽回事?我瘋狂地問著自己。然而這種可怕的感覺又在幾秒種後消失了!

  趙若涵出現在了竹叢邊上,她一臉著急而無奈地說:“穆老板,你肯定認錯了!你這個樣子,太嚇人了!”

  “不,我不會認錯的!”那個男人仿佛已經完全喪失了自製力,他像一匹脫韁的野馬一般衝了進來。

  我驚慌失措地大叫著。爸很快跑了出來,一把抱住了我:“謙謙,你怎麽了?”

  未等我從驚恐中反應過來,那個男人已經衝到我麵前,攫住了我的手臂,試圖從爸爸的懷裏將我奪走。爸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弄得沒了頭腦,他迅速抬起頭來,馬上就愣住了,整個身子都像被施了魔法一般,一動也不動。

  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吐出了兩個字:“是你……”

  然而,爸馬上表現出了異常的緊張和慌亂,他一把將我推進了他的房間,重重地關上了門。我聽見了外麵的人在大聲爭執,聲音亂成一片,接著就安靜下來了。

  等我出來的時候,已經沒有人了,而我發現了桌上爸爸的一張留言條,說剛才沒什麽,是二十年前的一個恩怨朋友,還告訴我也許他這兩天不會回來了。

  然而這種解釋並沒有讓我信服,這件事帶給我太多難以言說的困惑。我更加害怕了,眼皮跳得厲害,我知道,災難就要來了。我幾乎頭痛欲裂,那個中年男子誇張可怕的形象在我的腦海裏跳躍、膨脹、糾纏不息,我使盡全力大叫了一聲。

  屋裏的空氣像是靜止的,有些悶熱。我看到空虛和煩躁不安,這種複雜難言的情緒在我心頭凝固下來,變成了模糊而沉重的塊狀物,沉甸甸地壓迫著我。我的額頭已經沁出了一排汗珠。我的手麻麻的,眼睛直盯著牆上的掛鍾,看著掛鍾秒針機械地做著圓周運動,發出“嘀嗒嘀嗒”的聲音。可是隱隱約約的,夢境裏那個男人的影子又在晃蕩,令我更加頭暈目眩了。

  遠遠的,不鏽鋼廠的機器持續不斷地響動著,震蕩著,猶如魔鬼般嘶吼著。月光將窗外那幾簇竹子的影子照在窗玻璃上,那竹影隨著夜風擺動。牆壁上,又爬著好幾隻飛蛾,如同好幾雙滿含怨恨的眼睛,望著我,盯住我,仿佛要將我看透似的。

  我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想喝點水使自己鎮定下來。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我被嚇了一跳,杯裏的水隨著我身子的猛烈顫動而灑了出來。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慌張地接起了電話。

  “喂……”我的聲音也是顫抖的、小心的、懼怕的。

  “雨謙,是我。”是陸小琴柔和如水的聲音。

  這才使得我的心平靜了一些,我舒了一口氣,說:“小琴,晚自習結束了嗎?”

  “剛下呢!”她頓了頓,說,“你晚上請了假,怎麽,不舒服嗎?”

  “有點。最近的狀態像是做夢一樣。”我回答說。

  她在話筒那邊咯咯地笑了一串,說:“誰叫你那麽愛做夢呢!你爸在寫作嗎?現在打電話過來,有沒有打擾他呀?”

  “他有事出去了,說可能得幾天不回來。”我想起剛才那驚恐的一幕,心有餘悸地說。

  “是嗎?”陸小琴似乎很高興地說,“晚上我去你家睡吧,好陪陪你!免得你被老鼠背走!”

  我淡淡地笑了:“當然歡迎啦!隻要你不嫌棄我家!”

  “怎麽會呢!那你等我!”陸小琴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我打開電視機,沒有想法地換著頻道,最後停在了一個電視劇頻道。此時正在播出的電視劇看起來有些複雜,身世的秘密牽扯了許許多多的人物,我沒有興趣再看下去,坐在沙發上抱著一個靠墊閉了眼。

  門被敲響了,進來的是趙若涵。我好像一下子見到了救命的浮板,上前抓住了她,眼神裏滿是疑惑和乞求解釋的懇求。

  她故作輕鬆地笑了笑:“你別擔心!那個人不是壞人,是我的老板,他和你爸是近二十年沒見的好朋友。”

  “二十年沒見的好朋友?”我疑惑地重複著,“但是他為什麽認識我?”

  趙若涵愣了一下,但很快恢複了正常的神色:“因為你長得很像你的母親。而他認識你的母親!”

  “他和我爸去哪了?”我緊緊追問。

  “應該敘舊去了吧。”趙若涵說,“其實,我也是剛知道的。但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趙姐姐,你最近還好嗎?孩子呢?”我問。

  “過日子也就隻能這樣了,平平淡淡才是生活!我平常上班沒時間,孩子托給房東了!她人挺好。”趙若涵回答道。

  “他……我是說,孩子的爸爸,有沒有找麻煩?”我關心著眼前這個脆弱同時又堅強的女人。

  趙若涵沉默了一會兒,勉強笑笑,說:“一直給我打電話……而且,他說他會找來的。”

  “趙姐姐,你別擔心,他要是找來,有我們呢!在這個大院裏那麽多人,他不敢怎樣的!”我用堅強的口氣安慰著她。

  她淡淡而感激地浮起微笑:“謝謝!在他眼裏,錢永遠是第一位的。他生意很忙,也許根本沒時間找上來。他隻是嚇嚇我而已。”

  說話間,陸小琴來了。趙若涵朝我們笑了笑,簡單打了聲招呼就出去了。陸小琴一進門就帶來了快樂,使我消除了內心的孤獨之感,也緩解了我剛才的緊張和害怕。

  我和陸小琴躺在一張床上,兩人偎依在一起。她不住地撫著我的頭發,卻沒有說話。夜風吹過窗口的聲音驚擾了沉默著的我們。

  陸小琴抬起眼靜靜地端詳著我,露出羨慕的神情說:“雨謙,你真好!文章寫得精彩,人也長得漂亮,再加上一手端莊秀麗的字體,娓娓動聽的話語,簡直就像個仙女……而我呢?什麽都沒有,真的什麽也沒有……”

  “你別把自己貶得那麽低嘛,倒顯得你可憐巴巴的!我才羨慕你呢,每次考試都是年級段第一名!”我笑著說。

  “十七歲嗬,一個多好的年齡!我們每一個都是愛做夢的!可是到底能不能實現呢?”她把頭靠在我的肩頭,說。

  我不明白陸小琴為什麽會突然說到“十七歲”。然而,這讓我很快想起了楊叔衡的那封信了,同時也讓我想起那個孤獨寂寞的生日。

  陸小琴的光亮被一層悵惘所覆蓋了:“雨謙,為什麽大家都說十七歲就是雨季呢?”

  我想了一會,說:“也許雨是蒙矓的,而十七歲也是朦朧的緣故吧!”

  “也許吧。”她似答非答、似是非是地應著,然後又醒悟似的問我,“雨謙,你這幾天怎麽恍恍惚惚的呢?你生病了嗎?”

  “陸小琴,不知怎麽,我好像有一個夢,夢境裏有個影子。幾天來,這個夢模模糊糊的,那個影子也是模模糊糊的。我想,就是這個夢使我精神恍惚,這個影子使我神魂不定,它如同一個鬼怪般纏住我,令我無法脫身。陸小琴你告訴我,我這是怎麽了,還有我該怎麽辦?”我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分明在向她求救!

  陸小琴雙手擺正了我的頭,盯了我好一會兒,就“撲哧”笑出了聲:“別連這個都說得那麽文縐縐的,夢呀影子的,這就是戀愛的感覺,懂嗎?原來你也在戀愛了!”

  我輕打了她一下,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說:“不可能的!你不要說廢話嘛!我在和你說正經的呢!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我該怎麽辦?”

  “我也是認真的!”陸小琴很是輕鬆地說,“怎麽辦?把影子給抓住,把夢變成現實不就成了?把夢變成現實,就得靠你的努力了!我可幫不上的!”

  “小琴,你怎麽也這麽過於敏感啊,真的沒有那麽簡單!而且那個影子好模糊,但又真真實實地存在著,我夢到它就感到害怕了。”我被她說得滿臉通紅,雖然我覺得她那是滿口胡說,但既然她那麽說,就使我渾身有些不自如。我低下頭去,望著被套上的龍鳳花紋。

  “真的,不騙你。其實,就是那麽一回事。我深深地明白這種感覺!”她說得很肯定很認真。

  我有些煩躁地說:“你也和夏黛萍一樣,以為自己是愛情專家呢!”

  “你別不承認了!”陸小琴毫不猶豫地打斷了我的話,一臉的自信,“我還知道他是誰。”

  “誰?”我反問,敏感地望住她。

  她笑了一下,一字一頓地說:“楊叔衡。”

  她的這句話一出口,就使我慌張了一下,我白了她一眼,說:“你再胡說!根本不是這樣的!我才和他見過幾麵啊!再說,他三十五了呢,還是個有聲譽、有地位的作家!”

  “又說傻話了!”陸小琴說,“該來的就一定會來,別逃避!愛,沒有條件,沒有年齡、金錢、地位、人種的一切限製。再說,作家也和我們一樣,普通人而已,就像你爸爸,那麽多年來,你不曾看出來吧?”

  我垂下眼簾,笑起來說:“你真有意思!你憑什麽那麽猜測!”

  她也害羞地低了頭,慢吞吞地說:“因為我有過這樣的感受,所以我明白。”

  “你是說,你喜歡一個人?”我問。

  她點了點頭。

  我試探著問:“是任子雋吧?”

  她再次點了點頭還是沒有說話。但我發覺她的反應更證明了一切,她麵頰上浮起了兩朵桃花般的紅暈,眼睛裏放出一種嫵媚含情的光彩,鮮紅的嘴唇上浮著甜蜜的笑容。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沉默了。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麽說,難道告訴她這種感覺不是愛,而是一種青春期的萌動。我曾無數次這樣勸過夏黛萍,但每一次都被她打斷了,甚至有好幾次影響了我們之間的友誼。

  陸小琴輕搖了我一下,不再顯得如剛才般害羞了:“雨謙,你覺得他怎麽樣?”

  “他……你是指誰?”我明知她的意思,但還是逗了她一下。

  她抬眼迎視了我,說:“任子雋啊。”

  我說:“他真的很不錯,學習好,籃球打得也好,人嘛長得也不錯啊。”

  的確,像任子雋這樣的男生,肯定是全校很多女生暗戀的對象。隻需看籃球場為他加油助威的女生們瘋狂的叫喊和誇張的動作,就很明顯了。我想要不是夏黛萍先有了萬小路,也許她也會喜歡上任子雋的。

  不過我並不支持那些在中學校園裏談情說愛的男生女生,我也自信地認為自己堅持的思想是正確的。然而,同時,我還有著矛盾和迷茫,那些我的夢和影子,我的恍惚,又該如何解釋呢?難道真的如陸小琴所說的那樣?我也害怕了,但我還是在心底安慰著自己,但願不是那麽一回事,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你喜歡他嗎?”陸小琴小心翼翼地問,“我是說你對任子雋。”

  “是的,喜歡,我很喜歡和他在一起,談過去,談現在,談未來。但你放心,隻是很單純的喜歡,沒有那種意思的。”我說的是我的心裏話,但願不會引起陸小琴的誤解。

  “噢。”陸小琴撫了撫秀長的頭發愣愣地應了一聲。

  我們偎依得更加緊密了。我說:“那麽我想,我猜測你上次對我說的,有一天,你發覺有必要告訴我的時候再講給我聽的事就是這個了,是嗎?”

  陸小琴保持了她那慣有的嫻靜的微笑,說:“雨謙,你好聰明。”

  我繼續問她:“那為什麽覺得現在有必要告訴我了?”

  她遲疑了一下,望著我,說:“一定要說嗎?”

  我覺得她的這個反問好傻!我笑著點了點頭,期待著她的下文。

  她的眼睛緊張地眨動了幾下,仿佛有些難以開口。我知道她的內心肯定在進行著劇烈的心理鬥爭,說還是不說,她在艱難地選擇著。

  她終於開口了:“自從開學那天看見他起,我就有種失魂落魄的感覺。我知道我完蛋了!後來,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了,恨不得每分每秒都能看見他!我迷失了好長一段時間,更不知道該怎麽辦。所以,我隻有請你幫忙。”

  “我?”我驚訝地反問。

  她點了點頭,繼續說下去:“我知道你和他關係很好,所以想請你把我的心思告訴他……”

  我不能再聽她說下去,慌亂地拒絕著:“這不合適……”

  “雨謙!”她哀求而可憐地叫了一聲,“你幫我吧!我原來也覺得自己不會那麽容易對一個男生動心的,可是我卻控製不了自己!”

  我依然為難地推托著:“小琴……對不起!”

  “怎麽?”她驚覺地問,“是不是你也喜歡任子雋?”她的眼神裏充滿著研判和質問。

  我像是被幾棒打入了昏昏的天地之中,但我還是困難地找尋到了屬於自己的聲音:“啊,不是這樣的!你……還是找黛萍比較合適吧!”

  “雨謙,你就幫我吧!”她的眼裏更加深了請求的意味,可憐兮兮地望著我。

  我沉默了。陸小琴和夏黛萍,都是我難得的好朋友啊!而此時,她正處於矛盾和徘徊之中毫無招架之力,她隻有向我求救,而我怎能忍心看著她繼續難受下去呢?可是,我又是這樣反感這種事情!我內心也迷失在一片大海之中。但我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陸小琴眼睛裏閃著感激,高興地叫了起來:“雨謙,謝謝你!”

  兩人握著手相視而笑。月亮似乎更明亮了。然而,今夜月色朦朧,明日月夜又將是什麽樣的容顏呢?其實人和月亮一樣,也是有變臉的時候的。我倆再沒有說話,黑夜中,我可以清楚地聽到我和陸小琴的呼吸與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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