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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又是周末。此時,正是黃昏。一抹晚霞掛在天際,像歌星的舞裙。窗台上,一盆晝開夜合的淺藍色小花,花瓣已經憂鬱地合上了,然而在幾點橘黃色的夕照下,還是那麽美麗,如同鍍了金一樣,熠熠閃光,折射出無數人間的夢。

  周日晚上學校是要求上晚自習的,我收拾好書本,正準備去學校。我剛要打開門,就聽見一陣琴聲,我就知道,趙若涵又在彈琴了。

  靜謐的空間裏充滿了深沉而醉心的旋律,穿過夕照,淌過小院,流向屋子,在四壁留下千萬個甜蜜的吻,向我靠攏、積聚,充溢在我的心底,像一股沉睡已久的潛流被重新喚醒,先是緩緩流動,然後就快速地回旋轉動。我似乎被感染起來,在這一片橘黃的世界裏,琴聲更多了點曖昧和蠢蠢欲動的撩撥與挑逗,越是聽到後來,那種感動就越深,仿佛將全身的筋骨和血脈都控製起來了,把沉澱在我心底的情感全都翻騰起來——這琴聲是那麽美妙,是一種特殊的享受。

  然後,旋律驟然一轉,猶如把我一下子拋下了萬丈深淵,讓我立馬在沉醉中蘇醒,更攪動了我的心靈,使我升騰起一絲不安,以至於讓我想為作曲的人去分擔一些什麽了——痛苦?迷茫?幽怨?思念?還是別的什麽情感。旋律牽引著我的思緒無邊無際地延伸開去:作曲的大概是一個女孩,也許那是她站在花園裏等待一個人的時候發出的靈感,我想。她的曲,我想也是作給那個人聽的,然而那將是她的什麽人?——朋友?父母?情人?……她肯定在等那個她深愛著的男人。記得當時她告訴我關於她的感情故事,我的感動和這琴聲帶給我的一樣強烈,為她可憐,為她傷感,為她不平。

  我的思緒斷了,卻不知為何。我不知道她為什麽隻是彈琴,卻不歌唱。也許,她根本沒有為這首曲子想過詞;也許,她此時的感動淹沒了她的發音器官,使她隻能彈琴,而不能歌唱……我隨手從日記本上撕下空白的一頁來,琢磨著,試圖為那令人思緒萬千的曲子填詞,卻是不能成功。我廢然地扔開筆,覺得自己實在不應該多此一舉。我想,這詞隻有趙若涵可以作,而我,除了那番強烈的感動之外,卻也沒能很深很好地理解趙若涵此時的所思所想,我隻會扭曲她的思想和感情。

  門被敲響了,待我回過神來,已經敲過好幾遍了,敲得急而亂。我打開門,站在門外的是一個陌生男子,四十多歲的樣子,戴著眼鏡,拿著一個公文包。我仔細地打量著他,猜不出他的來曆。

  他往裏張望了一下,然後客氣地對著我笑,問:“請問何潤成是不是住在這兒?”

  我點了點頭,疑惑地問:“您是?”

  “他在嗎?你是他女兒吧?”他並沒有自報家門,而是按照他的思路繼續問著。

  “我是他女兒。”我回答,“他現在不在。你找他有什麽事?”

  他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然後很恭敬地欠了欠身:“我是專程來拜訪何老師的。”

  何老師?這就弄得我更加莫名其妙了。自我懂事起,爸爸就沒有做過一份長期的工作,都是些臨時的工作,也不曾能讓別人稱之為“老師”的。我懷疑地看了看眼前的這個陌生男人,他朝著我討好地笑。他的名片表明了他的身份,他是北京一個文化公司的總經理,姓李。這就更加增添了我的疑惑和不解。

  我讓他進了屋,倒了一杯白開水。他依然很客套地朝我點頭致謝,卻也不安,問我:“何老師什麽時候能回來?”

  “應該快了。”我說,“你也可以告訴我,我可以把你的話轉達給我爸。”

  他先是嘿嘿了兩聲,然後就說明了他此行的目的:“我是想請你爸,哦,想請何老師與我們公司合作,他繼續寫作,我們負責出版和包裝。”

  我被他的話驚呆了,頭部有些暈暈的,像是搞不懂他的意思:“對不起,我有些不明白……你是說,我爸會寫作?”

  這次輪到他驚詫和懷疑了:“你真是他的女兒?你爸可是何潤成?”

  我默默地重複著他的問話,正要點頭回答,門就被撞開了。是爸爸,他像一攤稀泥一般癱坐在地上,嘴裏發出一通稀奇古怪的像是咒語般的自語。這樣一個頹廢狼狽的形象讓我和李經理都驚跳了一下。他又喝醉了!我數不清這樣的情景已經上演了多少次,我是那麽希望以後不會再發生,可是,他還是沒能把持自己,還是違背了他的決心和誓言!

  我的心頓時又涼了。我知道,所有的怨恨、所有的責怪,在此時都毫無意義,他根本聽不進去啊!我上前將他扶起來,他開始嘔吐,吐了滿地,也髒了衣服。

  我給爸換了衣服,給他擦了把臉,然後扶到床上躺下了。等我做完這一切,那個李經理正往外走。

  “李經理,你不要見怪!”我朝著他的背影輕喊。

  他並沒有回頭,走得飛快,隻急急地拋給我一句話:“我找錯人了,找錯了。”他消失在一片蒼茫的暮色之中,隻留給我一些無法解答的迷茫和困惑。趙若涵的琴聲依舊,此時卻根本無法引起我的興趣和感動。我隻有一大片屬於我的憂傷。

  我看了一眼已在醉夢中的爸爸,不放心地出去了。

  進到教室,我發現又有一封信。我以為是報社的楊總編寫來的,因為自上次我寄信過去之後,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了。信封依然是公信的模樣,用棕黃色牛皮紙做的那種。然而我發現上邊的字竟然不像楊總編寫的,雖然也是那麽有精神,那麽有力,像驚蛇入草一般,可是總覺得有點不同,顯得年輕和隨意。我帶著疑惑打開了它,抽出那張折得很整齊的信紙,緩緩地打開:

  “孩子”

  看了這個稱呼,我頓時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激動,同時疑惑也更加深了。我愣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定了神,繼續看下去:

  孩子:

  恕我如此冒昧地這樣稱呼你。也許我實在不該寫下這封信,因為我們根本不認識,所以忍不住寫這封信大概隻是我太多情了吧!況且你的信和文章都是寄給報社的楊總編的,而我隻是他的兒子,僅此而已。

  我爸爸,也就是楊總編,他把你的文章都拿給我看了。你的散文寫得很好,那麽樸素實在的文字之間卻有如此老成的想法和見解。正如你自己所說的,你是敏感的、憂愁的、多思的,甚至就連你的筆跡裏,也透露著一種淡淡的憂鬱和淺淺的傷懷。因為看過你的文字,我開始希望了解你,我向我爸爸詢問你的情況。他把你的故事都告訴了我,我再一次被深深地震撼了。我原本以為在這樣一個浮躁功利的社會環境下,貧寒學子們對文學失望了,對寫作敬而遠之。但所幸,還有你這樣一個勤奮的學生在寫作、在努力。這確實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因為寫作需要生活的積累和磨礪,而你比那些同齡孩子經曆更多,承擔更多,也懂得更多,所以你適合寫作!以你如此嬌弱的身子,卻要挑上如此沉重的生活擔子,但在你憂傷的文字裏尚能看到你的理想、你的自信和你的樂觀。那晚,我輾轉反側,想了很多很多,也想了很遠很遠。我在幾次沉沉浮浮的心理鬥爭之後,終於披衣起來,在寂靜的深夜裏提起筆來,給你寫下了這一封信。雖然我沒有和你相處過,但從你的文章裏,還有你的故事中,我可以猜想,你大概是個生活在美好夢想中的女孩,你肯定喜歡詩詞,肯定喜歡瓊瑤小說。你應該就像瓊瑤小說中的那些女主角一樣,為自己編織了許許多多的夢幻,然後又想在現實生活之中去渴望幻想中出現的所有東西。然而這是虛幻而不務實際的,因此往往你是失敗的,又引起失望和失落。於是,你的痛苦就更多於你原本與生俱來的多愁善感,那些煩惱和憂愁就像繁亂複雜的雜草一般糾纏住你。你常常會由於某一件很小、甚至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而陷入到一種空寂難言的冥想之中,越是這樣,你就越渴望做夢,越渴望沉醉。這或許算是惡性循環,像自己慢慢地吞噬自己。這樣讓人覺得好像你的自信和樂觀全都是偽裝的,隻是你的麵具!你更容易被人傷害,更容易被現實打擊得毫無招架之力!是的,你才十七歲,太年輕,我不能阻止你做夢,因為那確實是一個非常容易做夢的年齡,但你需要知道,那些夢都是可憐的、過於簡單和幼稚的,有些也許永遠都無法實現。你懂嗎?十七歲,那是常常飄雨的季節;十七歲,那是最不知道憂愁的年齡,卻也是憂愁最多的時候;十七歲,更是不知天高地厚卻妄想征服宇宙、得到一切的時期!(對不起,在這裏我絕對沒有任何諷刺的意思。)你必須在從夢裏得到慰藉、休憩或思索之後,學著找個時間去清空滿是幻想、憂慮的腦子。你需要心留空白,將自己當作一個全新的陌生的自己,帶著這樣的定位去重新認識自己、分析自己,這會使你帶著一種寬容、超然、含蓄、輕鬆的態度,在生活的道路上繼續努力和奮鬥。同時,你也要知道,這個世界並不是獨我自我的,並不是件件事情都盡如人意啊!我也嚐過了太多的沉沉浮浮、悲歡離合,但我們必須選擇麵對啊!所以,讓那些憂傷、那些煩惱全都滾蛋吧!正如你在給我爸爸的信裏所說的,你最喜歡《飄》裏郝思嘉的那句話:“我明天再來想,反正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那你就牢牢記住這句話吧!

  另外,你的哀傷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是因為你的內心懷著比別人更多的一份對生活的熱愛,以及對生活有著太細膩、太苛刻的奢望和追求。你敢於給自己要求,敢於思考生活,敢於直麵一些細節。所以我說,你是一個高要求的人。你總希望所有的事都能完成得盡善盡美,想讓所有的人都對你欣賞有嘉。俗話說,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人生在世,總有一些事是有缺陷的,甚至有些事物可以因為這些缺陷而更加美麗、更加升華!

  你自小失去母親,沒有體會到母愛。但是你還有父親,雖然你也曾在給我爸爸的信裏寫道,你發現自己並不了解你父親,他就像是一本難以讀懂和進入的小說。我想,你爸肯定有過一段痛苦的經曆,這才使得他脾氣不好。也許,他出於不想傷害你,隱藏了一些細節,試圖隱藏他的故事,雖然他的躲避是那麽笨拙和失敗。另外,這說明你和你爸爸之間的溝通還不深刻,也不細膩。但你要明白,你爸爸一定是愛你的。如果說母愛是偉大的、無私的,那麽父愛則是令人震撼的。孩子,你要學會去理解你的父親,你的好奇、你的追問,在他眼裏看來顯得咄咄逼人,像是刀光劍影,所以他更要害怕,更要躲避,更不能麵對現實!

  孩子,凡事別想得太多,這個世界給予你的,就是美好的。你是一個天分極高的女孩,我預言你會有成功的一天!把一切煩惱都拋開吧!

  但願我可以幫助你,不僅僅是空泛的鼓勵和安慰。也許你會覺得可笑,我一個三十五歲的人竟也那麽天真,竟會那麽自命清高、自命不凡地想幫助你,也許我是可笑的。我父親要我順便告訴你,你的另外一篇散文已經擬發在下一期了,他還說,你有空的時候可以上報社找他。他很想見見你,我也是。

  你願意接受我這個比你年齡大一倍的朋友嗎?記住,我是一個三十五歲的“孩子”,楊總編的兒子。

  楊叔衡

  “楊——叔——衡?”我一字一頓地輕聲重複著這個名字。我有好半天不能反應過來,全身被一股無名的強烈力量包圍了,像置身於一個導電係統之中。楊叔衡,那個我深深喜歡和傾慕的作家,他給我寫信了!而且他竟是報社楊總編的兒子!由於這封信,我的心裏油然升起了一種無比親切的感覺,仿佛他不隻是我崇拜的作家,更是一個相識已久的長輩,甚至朋友!從他那言語飛揚的真切來信裏,我再一次體會到了他的胸懷和刻骨銘心的浪漫。

  我按照原來的折痕將信重新疊好,小心翼翼地裝進信封,放進了課桌,然後又覺得一切都像是夢,老是忍不住打開課桌去看,看見那封信真的安靜地躺在裏麵才稍稍踏實了一些。

  是的,我很希望和他成為朋友的,我是那麽喜歡他的氣質和文字!我傻傻地想著。

  他在信中是說要和我成為朋友的嗎?我有些懷疑地想。他是一個功成名就的作家啊,而我,隻是一個喜歡寫作的學生而已,我怎能贏得他的鼓勵和幫助呢!

  可是信是真真實實存在的,他的字也是真真切切呈現的!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而且還笑出了聲。

  “嗨,笑什麽呢!”有一個高大的身子站在了我的麵前,透著瀟灑大方的氣息。

  我慌忙收回神來,簡單地應了一聲,恍惚地抬起頭來,就看見了任子雋。他穿著一件白色的上衣,配上一條休閑的牛仔褲,一個青春運動的年輕形象。他正微笑地望著我,眼神裏閃著幾點炫人的光亮。

  他見我隻是沉默,於是接著說:“我感覺你好像懶得理我,還在為上次因給你錢而對你的冒昧生氣嗎?”

  “哦,不。”我連忙搖頭,“我怎麽可能生氣呢?我知道你是好心,是為了幫助我。當然,不可否認地說,你突然拿出錢來,確實讓我有些難受,倒好像生分了許多,像是我專門等著你的幫助似的!”

  “你沒有生氣就好!”他有些如釋重負地說。

  “其實我很感謝你!”我真誠地說,“和你聊天感到很開心,聊得那麽暢快,那麽盡情。這些天,我又一直感動於你那天的野草之比。我會是一株努力生長的野草。我相信,我們一定會是很好的朋友,就像我和夏黛萍一樣!”

  他眼裏忽然籠罩了一點隱隱的反對,他艱澀地說:“你不知道……”他突然刹住了,晃了晃頭,擠出一個令人難以捉摸的笑,沒再繼續說下去。但他很快恢複了常態,說:“晚上公園路挺黑的,很少有人走動,要不我陪你回去吧!反正我也沒事!”說完,他以一種征詢的目光注視著我,期待著我的回答。

  “哦,不!”我慌亂而堅定地拒絕著,“沒事!我習慣一個人回去了!謝謝你的好意,我會小心的!”

  我這種直截了當的拒絕再次弄得他難堪了,但他還是迅速恢複了,找出了另外一個話題:“你不是喜歡看書嗎?有機會去我家看看吧!有很多好書呢!”

  “是嗎?我正想看幾本書呢!”一提到書,我就精神了許多,像迷失在荒漠幾天幾夜的探險者忽然發現了水源,將所有勉強壓下去的饑渴之感重新卷起來,恨不得早點吮吸到甘甜的生命之水。

  “那就說定了!周末去我家看看吧,應該能找到你喜歡的書。”他熱情地說,“我爸很喜歡看書,他的書房像極了圖書館!前些年我們搬家的時候,那些書可真的把搬家公司的人折騰壞了。他們還埋怨說,他們吃的盡是虧,光這些書,就等於搬了兩個家了!”他縱情地笑起來,笑聲如清泉般甘甜,如陽光般明朗。

  我也笑了。這時陸小琴走過來,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喂,你們聊什麽呢!嘻嘻哈哈的!你沒看見全班同學都在看著你們呢!”

  我突然臉紅了,看了一眼四周的同學,發現穆青正咧著嘴對著我笑。他絕對是班級裏的搗蛋高手,想方設法弄出些歪門邪道來,也大有些嘩眾取寵的意味。尤其是英語老師被欺負得更加慘。因為英語老師是個子矮,所以他就畫了一張誇張、醜陋的矮子畫像貼在老師身後,而英語老師背著那張畫,從教室到廁所,又從廁所到辦公室,竟沒有發現,後來還是另一位老師告訴他的,使得他兩三天沒來上課。而穆青也因此挨了批,受了處分。但這並沒有阻止他繼續瘋狂搗蛋,班裏很多女生都遭到過他的轟炸。

  我坐到座位上去,拿著一本書隨意地翻看著,聽見了陸小琴和任子雋的對話。

  “想請你幫個忙!”這是陸小琴在對任子雋說。她的話說得有些吞吐和不好意思,我覺得她肯定經過了好一會兒的醞釀和考慮。

  “什麽事?你說吧。”任子雋保持著對任何人都具有的友善和親切,問。

  “晚上我爸有事,沒法開車送我回去。我媽又有些不舒服,所以,上完晚自習得快點回去照顧她。你能用自行車送我回去嗎?謝謝你啦!”陸小琴說得有些混亂而沒有係統,但她十分聰明地在話尾加上“謝謝”兩字,已經讓任子雋不得不答應了。

  我沒有聽見任子雋的答複,於是抬起頭看著他們。陸小琴此時的表情是那麽癡傻,她的目光是那麽專注!

  “怎麽?你不幫忙啊?”陸小琴有些緊張和失落地淡聲說。

  “行。”任子雋笑著答應了,卻又不知意味地向我瞥了一眼。

  陸小琴再次道了謝,帶著想盡力隱藏卻掩蓋不住的滿足和微笑回到了座位。我有些悵惘,我、夏黛萍和陸小琴三個人是班級裏很多同學都羨慕的好朋友,夏黛萍和萬小路之間“轟轟烈烈”的“戀愛”除了老師全然不知情外,已是全班同學都知道的事;而陸小琴這個理智文靜的女孩,此時也喜歡上了任子雋這個瀟灑的男同學;而我,卻依然保持著自己的冷靜。我總覺得中學時期的男女感情並不是真正的愛情,而是一種青春期的反應。如果陸小琴真的喜歡上了任子雋,我不知道我該支持還是反對。

  我被這些困惑弄得有些頭暈了,於是想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書本之上,好擺脫這些困擾、糾纏我的問題。整個晚自習時間我都有些恍恍惚惚,加上心裏一直想著楊叔衡的那封信,倒讓我覺得像處身於一個奇異的夢境之中。

  晚自習結束的時候,夏黛萍提出要和我一起回去。在回去的路上,我時不時地研究著她的表情,是開朗活潑的她!我有些不解,於是試探地問:“難道你又和萬小路吵架了?”

  “當然沒有!”她撇過頭,說,“你為什麽這樣問!你好像很希望我和他吵架似的!”

  我趕忙解釋道:“當然不是了!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希望你天天都是開心的!可是,你和萬小路好的時候,你都把時間放在了他的身上,很少有時間和我一起回家了!所以,我才會這麽問。”

  這下輪到她不好意思了,她說:“對不起啊,我真不夠朋友,一心想著他,卻忘了你。”

  我說:“我倒是擔心呢!要是小琴和任子雋在一起了,那我真的就孤單單一個人了!”

  她跳起來,搖晃著我的手臂,說:“你也發現啦?我早就和你說了的,小琴肯定會喜歡任子雋的!開學那一天我就看出來了!”

  “那我就慘啦!兩個好朋友都要不理我了,你們這叫重色輕友!”我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來,吐了吐舌頭,說。

  “我看呀,事情才不那麽簡單呢!”夏黛萍的表情像是掌握著世上一切天機,萬物生靈的動態和去向都在她眼皮底下似的。

  “怎麽不簡單?我也看出小琴的眼神了,在看任子雋的時候,真的那麽不一樣!”我說,“黛萍,你太了不起了!居然早早就看出來了!”

  夏黛萍用手托住了我的頭,直直地盯著我,然後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說:“真正是當局者迷呀!”

  我被她說得更迷糊了,摸不透她的意思。但她的話瞬間撩撥起了我的好奇和渴望,於是著急地催促她說下去:“你別吐一句停一會的!難道不能一口氣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

  “雨謙,你真糊塗!你平時的聰明到哪去了?”夏黛萍一臉的神秘和掩飾不住的笑意,“陸小琴喜歡任子雋,這是沒錯!但任子雋肯定不喜歡小琴,他喜歡另外一個人!”

  我愣了一下,不以為然地說:“我沒看出來。那按你說,任子雋喜歡誰呀?”

  “我真的要被你氣死了!怎麽到現在還想不到呢?”黛萍有些不耐煩了,說,“任子雋喜歡的是你!”

  夏黛萍的這句話一進入我的腦子就將我撞擊得沒了方向,使得我不能很好地運用思想!直到一輛車從我身邊疾馳而過,我才回過神來。

  “不可能!”我假裝冷靜地否認著,心裏卻依然卷著狂風暴雨。

  “還是那句話,等著看吧!”黛萍勾了一下我的脖子,說,“你別多想啦!”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夏黛萍知道我的個性,一旦陷入到一個問題之中就難以擺脫,於是她試著變換話題,她同時也變換了一種語氣,說:“雨謙,你不是收到一封信嗎?又是楊總編寫給你的吧?”

  她很聰明,就憑這樣一句話就把我從剛才的困惑之中帶了出來。

  “不,是楊總編的兒子。”我說。

  “他兒子?不會吧?”她大驚小怪地大叫著,“他叫什麽名字呀?”

  “楊叔衡。”此時,我回想起信裏的內容,再一次被感動的浪潮包圍了。

  她思考了一會兒,說:“那個大名鼎鼎的作家?”

  我點了點頭,機械地移著步子。

  “哇!”她又驚叫了一聲,“聽說他長得挺帥的,媒體都稱他為美男作家!”

  我咯咯地笑了,看著她那誇張的表情,說:“誰像你!看見帥哥就跟沒魂了似的!”

  “我就喜歡帥哥!我還喜歡劉德華、吳彥祖呢!”她一點也不臉紅,繼續說道,“我猜想那個楊叔衡肯定也很敏感,也很懂得浪漫。”

  “為什麽那麽說?”我問。

  “這還不是你們寫作的人的特質!看看你就是啦!”黛萍搗了一下我的腦袋,接著說,“他為什麽要寫信給你啊?”凡事刨根問底也是她的個性。

  是啊,楊叔衡為什麽要寫信給我?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他的這封信使我更加渴望認識他,走近他!

  我裝作輕描淡寫地說:“也不為什麽。”

  “不會吧?”黛萍閃動著疑惑而不相信我的大眼睛,猜測地說,“他大概在信中說,想跟你交個朋友,是不是?”

  “是的。”我一邊回答著,一邊在心裏暗暗佩服夏黛萍。她居然如此神通廣大,竟能猜準這些事情。

  “哦。”她的臉色在夜燈下變化,她笑了笑,那個笑很讓人難以捉摸。她大起聲來再說:“我就知道他會這樣寫的!”

  “怎麽?”我被她弄得有些緊張。

  “雨謙,你不可以接近他的!你太單純了,我擔心你要吃虧!”夏黛萍的眼裏充滿了對我的關心和擔憂,但又是那麽多疑!

  “為什麽?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的頭更暈了,像是一批鬧哄哄的蜜蜂紮營了,折騰得我無法安靜。

  夏黛萍繼續著她那認真、嚴肅的口吻說:“不是有報道說,他現在還沒有結婚嗎?一個好男人,怎麽會在三十五歲的時候還沒結婚?可見,他不是一個好東西!”

  “黛萍,你的話過於偏激了!你怎麽可以這樣去看一個人呢?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生活方式……你剛才還說喜歡他的!”我有些反感她這樣的論調,覺得她這樣說完全站不住腳。而且,那麽多年來,我是那麽喜歡楊叔衡的作品,也深信他的人品。當今社會,作家如果要在市場上站住腳,也需要各種虛假做作的炒作,但楊叔衡從來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新聞。而如今,夏黛萍一句話就否定了楊叔衡的好,讓我有些不能容忍。

  夏黛萍反對著說:“我可沒說我喜歡他!我說他長得帥,並不代表我就喜歡他!雖然我不認識他,但我可以說,一個三十五歲的男人給一個正上學的十七歲女生寫信,是不會有什麽好主意的!他從你的文章裏看出了你的單純,所以你才好騙!”

  我盯住了她,再也不能容忍她這樣胡說八道!我與夏黛萍的性格和思想差得好遠,可我們卻依然能成為最要好的朋友!

  她不說下去了。此時,天邊劃過一道亮弧,是流星!

  “流星,流星!”我喊著。這是我第一次真正見到流星。它閃爍著,像一隻窺探人間的眼睛,洞察著這世間的人情世故;它燃燒著,像點燃的火柴頭,正要點亮萬千人內心的希望。它向斜下方的天角劃去,很快,也很美。整個過程隻是短短幾秒,消失後天空的黯淡和失色,也許是哀悼和懷念。

  我和夏黛萍互相倚靠,內心裏糾結著各自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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