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離別的時候你笑著哭
六月,長沙的氣溫驟然升到了30度。王星星買了一身筆挺的西服,頂著酷暑去參加某外企的麵試,為的就是給麵試官留下敬業的第一印象。麵試官是個年輕的美女,她走到王星星近前,一股甜膩的香水味鑽進王星星的鼻孔,王星星堅持的氣場瞬間崩潰。麵試官上下打量一番王星星,問:你沒女朋友吧?被人甩過無數次吧?王星星傻乎乎地點點頭。麵試官說連女人都養不住你還出來混什麽?王星星當時真想找個地縫鑽了。
晚上回到寢室,一邊罵娘一邊翻箱倒櫃,把那些書啊衣服啊禮物啊都翻騰了出來。徐斌說:“那女人想泡你,你從了,就外企白領了!”
“我他媽X死那鳥人!”
“哈哈哈哈……”徐斌朗笑了起來。
王星星終於翻到了那張理發卡。這是穀妍去年送的,它被完整得保存在箱子裏,放進去的時候,王星星清楚地記得它很嶄新。現在拿出來,它卻顯得已經很舊了。他捏在手指尖給徐斌看,“你看這玩意兒不到兩年,就舊成這副德行了!”
“唉,我的親哥,是你舊了!”
“嗯,大概有那麽點意思!”
王星星本來打算永久珍藏這張卡片的,如果發卡機構,也就是門口那家可可密西西的發廊能熬死自己,仍然矗立不倒,那這卡將來絕對能值大錢。這並非王星星所想,而是在收到這張卡片的時候,徐斌諷刺王星星的段子。現在,徐斌已經忘記了那個段子,王星星怕是也已經記不全了。
拿出來用一下,發揮它的現實價值,是最靠譜的。
王星星在一個星期之內,連續理了三次發。第一次理了朋克,第二天去一家國企麵試,一臉凝重的麵試官,隻問了王星星一個問題:“你有英文名字叫什麽?”王星星哪來的英文名,但說沒有,會不會被罵:你連個英文名都不取,還怎麽和外商混?所以臨時從腦海裏抓了一個,並響亮地告訴了麵試官,我英文名叫:“克奇”。然後王星星的麵試就結束了。回來把情況向徐斌通報一遍,徐斌又朗笑不止,“哈哈哈,傻大哥,我親愛的傻大哥,你這英文名,怎麽聽也像‘克妻’!”
王星星沒笑,他氣呼呼地說:“什麽呀,我克妻管他們什麽事兒,怎麽就不問了?直接哢嚓了我呢?”
徐斌說:“你的頭,配個英文名,那不就是非主流嘛!”
王星星在鏡子前端詳一番,還真覺得有那麽點非主流的意思,於是晚上又用理發卡理了一次,因為耳後的頭發太短,所以隻能選擇了毛寸。
回來路上遇到了穀妍。兩人客氣地打了招呼,然後向普通同學那樣,擦肩而過。王星星在穀妍麵前從未如此瀟灑的說話,這幾年他的魂都被穀妍控製著,現在才弄回來。王星星有些小激動,又返回理發店,用掉了最後一次,直接上了光頭。
第二天去應聘一家廣州的國企,麵試官問他為什麽理光頭?王星星聽了這個問題,有些小激動,反正天天麵試天天失敗,也不在乎這一家,豁出去說了實話,我用了兩年時間,終於結束了一段愛情。這算一種對舊生活的一種紀念,時刻提醒自己開始新的一切。
極具戲劇性的是,麵試官竟看上了王星星這種坦誠。
王星星頂著光頭,在學校門口的餐廳請徐斌和常青啃鴨脖子,紮啤已經喝下去兩大杯。他罵罵咧咧地:“現在這些用人單位,都染了怪脾氣,按規矩出牌,基本沒戲!常青小美女,你明天麵試,一定要弄個光頭,秒殺微軟聯想!”
常青對著王星星,變態地啃著鴨脖子,大有當年穀妍在二拉三麵前的吃相,直吃得滿嘴是油,老半天才在牙縫裏擠出一個大字,“去!”
“幹了哈,為了王星星回歸原型,為了王星星走出陰影,幹了哈!”王星星說著就要先幹為敬,被常青擋住,“姐還沒吃痛快呢,這麽喝下去還讓不讓吃了?”
“常青大嫂,今兒我高興,你家斌斌喝過去,我給你背回去就是了,不耽誤你的事兒!”
“嘁!你就能整這些!”
“誰說的,看好了!”王星星說著站到了椅子上,對著整個餐廳的人大聲說,“各位學弟學妹,各位朋友,今兒對我來說是個美好的日子,我用了兩年,終於從一段失敗的單戀中走了出來,今天我找到工作了,再過一個月,我就要南下廣州,開始一段新的人生旅程。請各位斟滿酒杯,陪鄙人共飲,祝福大家心想事成,愛情甜蜜!”
餐館的人竟都高舉酒杯,為王星星華麗喝彩。
常青不斷地衝王星星豎大拇指,“小星星,為了你重新亮起來,姐代表你徐哥哥敬你一杯,你幹了我隨意!”
徐斌也端起酒杯,三人一飲而盡。
“兄弟,你知道你為什麽忘了穀妍嗎?”
“你不是說過嘛,多巴胺的期限三年,我熬過來了!”
徐斌豎起食指,在王星星麵前晃悠著,“NO!NO!因為你的心裏又住進了別人,穀妍建起的那片高粱地,已經被瘋狂的小草淹沒!”
“小草?這小草是誰呢?”
徐斌扯開嗓子,哈哈大笑,“喝酒喝酒,一切都是浮雲!”
徐斌和王星星喝酒,從不拉後腿,用這種態度喝,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自然會喝到爛醉如泥。離開餐館的時候,徐斌和王星星相互摟著脖子,常青完全被冷落,她跟在兩個醉漢後麵,喋喋不休地罵著:“死鬼,看路看路,別撞死!”
兩個醉鬼才不管這些,現在他們鐵到鋼筋配水泥,常青再罵,那就得共享了她。徐斌說:“你知道芎是什麽嗎?”
“你說……喔唷……哈哈哈……你說美女的胸?”
“我日!我是說郝芎……郝芎那個芎,知道什麽意思嗎?”
王星星以前不知道,也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現在他知道,他前些天在百度上偷偷查了一下,芎乃產自雲川的一種香草。他放聲大笑,“這個我知道!”
“知道吧,我猜你的心裏已經長滿了這種有著迷人香氣的雜草!”
“長毛……”
“你呀,在我麵前就一透明體,你能瞞得過我?要不要我現在幫你撩撥一下你的香草?”
“撩毛啊,別想多了!”
而此時此刻郝芎,也就是王星星的香草,正橫在周副院長寬大的席夢思床上,赤身裸體的酣睡。在一場激烈的“滾床單”之後,空虛占據了她每一個汗毛孔。
郝芎與周副院長沒有斷掉,興許是欲望讓他們仍保持情人關係。周副院長從要給郝芎一個完整的名分,到現在隻關心那天能上床的務實,他整個人已經陷入了一場沒有重點的自我放蕩。他甚至萌生過娶郝芎做二奶的衝動。而郝芎則沒變,仍然稀裏糊塗混日子,名分和身份都是浮雲,就這麽暫時享樂,等老天爺下凡來救。
周副院長和郝芎這檔子事兒,還是有些風吹草動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誰也不敢明說,畢竟是院長,說多了自己的小飯碗就砸了。坐不住的是於麗麗同學,她覺得自己的地位被撼動了,她每天都在想辦法,把這對狗男女那些羞於見人的事兒抖摟出來。
最開始,於麗麗固執地認為周夫人才是主角,這戲她一登台,必迅速進入高潮。於是乎於麗麗想盡各種辦法讓她鬧騰,可萬萬沒有想到,自打周副院長放棄離婚之後,周夫人就冬眠了一般,再不過問此事。於麗麗隻能拍大腿,佩服周夫人的覺悟了。
於麗麗迷茫了小半年,難道這世上就沒一個人,發自內心地對這對狗男女的事兒感興趣?
直到在微博上看到王星星那顆鋥亮鋥亮的腦袋,他端著酒杯站在椅子上邀大家喝酒。那位發微博的同學還給下麵配了一段話:“多巴胺可憐的三年,人生不隻有一次相遇,這是值得慶幸的呢?還是一種悲哀?”
於麗麗循著這條藤蔓,終悟出了郝芎的心事。
這天周末,於麗麗在餐廳的角落裏連著喝了兩碗綠豆湯,總算等到了來吃飯的光頭王星星。王星星也看到了於麗麗,但二人並不認識,從未說話。於麗麗卻衝著王星星憨笑,還擺了擺手。王星星這都習慣了,經常有陌生人衝自己擺手,都是這顆鋥亮的光頭惹的禍。
王星星打好飯坐定,於麗麗就端著半碗綠豆湯走了過來,毫不客氣地坐到了王星星對麵,“嗨,帥哥,你這光頭可真亮!哈哈哈……”
王星星自顧自地吃著,“哈哈,見笑了,您是於老師吧?”
“是啊,你認識我?”
“當然了!”
“其實我也認識你,你不就是王星星嘛,咱們學校的骨灰級帥哥!”
“哈哈哈哈,於老師你可真幽默!”
“我還聽說你剛剛戀愛了?是哪個美女呢?”
被這麽漂亮的女老師問及這些私事兒,王星星有幾分羞澀,“沒……沒有,我壓根就沒戀愛!”
說來也巧,正這個節骨眼上,郝芎正好也來吃飯。天氣剛剛有些熱,她已經穿了齊臀小短褲,腿被修飾的又細又長,甚為迷人。王星星光顧著看美腿了,沒有和郝芎的目光接上火,也沒有看到郝芎也做了新發型。郝芎剪掉了長發,弄了一個精致的短發,臉被修飾的更小,眼睛更大更有神,如果剛才王星星對接了她的眼神,肯定會被這有幾分妖氣迷倒在地。
王星星對著他的背影傻笑,心裏想著:“這女人,是越來越好看了,以前真就沒看出來!”
於麗麗說:“這是你們班的吧?”
“是……”王星星回過神來,“是我們班的!”
“哦對,我忽然想起來,她好似追過你吧?”
“哈哈哈,那都玩呢!”
於麗麗側身看了一眼郝芎的背影,“打扮得倒清純,聽說她經常出去和那誰……哈哈,啊呀,我記得當年她猛追你,可是有不少故事呀!”
王星星的智商總是有些問題,於麗麗是周副院長的人,這人盡皆知。郝芎成天也和周副院長混在一起,常青天天說,王星星能不知道嗎?可王星星就是想不到,於麗麗和郝芎,其實不但認識,還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戰鬥。
王星星說:“你是說她和周院長?”
“我可什麽也沒說!”
王星星又低頭大口吃飯,“我覺得不可能吧,這都是好事者給他們編的故事!”
於麗麗咯咯笑著,“這事兒,誰說得清呀,也不會有人去調查!”
“查不出來唄!”
於麗麗說:“王星星果然是個又帥又傻的孩子,真好啊!”
“於老師,你這是罵我呢?還是誇我呢?”
於麗麗捂著嘴巴笑了,“你還別說,王星星,難怪那麽多小女生喜歡你,你還真挺可愛的!”
“於老師,我就是人傻唄,可愛是裝傻,我是真傻!”
“你吃著,我走了!”
王星星是真傻,於麗麗從前又不是沒見過自己,她從不搭話,別說攀談了。每次都挑著下巴,一副無視的表情。而現在忽然和自己說了一堆,王星星竟無一絲警惕心理,反而覺得這老師挺有意思。平易近人,說話風趣,長得還順眼,真是稀有難得了。
關於周副院長和郝芎的事兒,王星星還是很放在心上的。傍晚,校門口的小餐廳燈火通明,在玻璃窗上,他看到郝芎一個人在吃飯,自己也就走了進去。點了一份套餐,一瓶啤酒,然後在正對著郝芎的桌子前坐下。
郝芎看到王星星就飽了似的,把勺子裏最後一口飯送進嘴裏,就收拾東西要走。巧的是,在經過王星星身邊的時候,把王星星的勺子碰到了地上。郝芎並沒有晃,而是優雅歪著身子,幫王星星撿起來,放在桌邊,然後回頭對服務員說:“服務員,拿個勺子!”
王星星說:“沒關係沒關係!”其實人家郝芎根本沒有說對不起。
郝芎離開了,王星星也就沒了什麽食欲。他忽然有些熱血澎湃,起身就去追郝芎。
初夏,夜色怡人,涼風徐徐。
王星星追上郝芎,與她並肩而行,“郝……芎,你去哪兒?”
郝芎回頭盯了一眼王星星,“你有事兒?”
“哦,也沒什麽事兒,我總覺得應該和你談談!”王星星有幾分緊張,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在王星星印象裏,郝芎始終很熟悉,可現在忽然說了話,他才發現,是那麽陌生。那個以前的郝芎,早就死了吧?
郝芎麵無表情地說:“好啊,談什麽談吧!”
“談……嗨,別弄得這麽嚴肅嘛,其實也沒什麽重要的事兒!”
“有話你就說唄,閑聊就算了,我還有事兒!”
“那咱們找個地方坐坐吧,喝杯茶!”
“嗬嗬,有話就說吧,不用喝什麽茶!”
“其實,我一直想和你道歉來著,可能以前我傷害了你,但我保證不是故意的,當時我……”
郝芎並沒有打斷王星星,她回頭看著王星星,說:“當時怎麽了?說下去唄!”
“當時,當時你不也知道,我……希望你能原諒我!”
“我沒有報複你吧?”
“哈哈哈,當然沒有,當然沒有!”
“那就是說我已經原諒了你!”
“可……”
“我還有事兒,就不陪你了,關於以前的事兒,我也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你也不必有心理負擔。其實你也沒錯,是你應該原諒我,當時我挺變態了!”郝芎一笑,“回見!”
王星星有幾分意猶未盡,他又追上去問:“那你畢業打算去哪裏?”
“到時候再說唄!”
“我找到了一家廣東的公司,下個月就去報到!”
“哦,那恭喜你!”
王星星終於不知道再說些什麽,但明明內心憋著太多太多要說的,就是怎麽也找不到那個猶抱琵琶的開頭。
望著郝芎迷人的背影,王星星有些黯然神傷。
第二天,王星星陪徐斌去拜訪一位偽星探,內容不值一提,一塊錢的公交車票都是浪費。不過兩人在那條偏僻的街道上,發現了一個不錯的小館子。四川人開的,都是川菜,吃的人直冒汗,卻忍不住叫好。
王星星說:“你以後就在音樂這行當混嗎?”
“先混著唄,其實我挺想讀研究生,但咱墨水太少,國內的考不上。等以後有錢了,咱去國外混個工科研究生,回來蓋大橋!”
“扯犢子!我看你呀,還是搞音樂吧,前途無量!畢業以後先給你的小常青正正名分,然後讓常青給你生個更常青,你小子就老婆熱炕頭了!你知道嗎?我超級羨慕你!”
“羨慕毛啊!”
“咱也認識三四年了,再過一個月,興許咱哥們就沒機會天天喝小酒了!我得誇誇你,給你總結一下!”
“你還會總結,喔唷,扯淡吧你!”
王星星也不管徐斌說什麽,自顧自地說:“你吧,首先是有原則,做事幹淨利索,人品那沒得說!第二,你有本事,破鑼嗓子就是能打動人,真是奇了怪了。第三,你有愛情,常青就是為你生的。基本上吧,好的你呀都是好的,不好的你呀一樣都沒!這無論如何也會招人羨慕的!”
“唉,羨慕個什麽呢!人品都一樣,好人就是裝著好,差勁的人就是曾經裝著好,僅此而已。人這肚子裏,都是粑粑湯子,包括哪些香豔美女,你的香草都是這樣!”
“我日,還讓不讓吃了?”
“哈哈哈哈……你想人品好,就裝著,裝一段就成了真的!”
“歪理,都是歪理!其實這些都扯淡,你有才,還有比你更有才的!唯獨你和常青,是讓人最羨慕的,有幸福的,但都和你一樣幸福,沒有比你更幸福的!”
“唉!”徐斌整下去半杯瓶酒,“其實我一直不敢跟任何人說,常青哪兒都好,對我也是沒得挑,但就是感覺差了那麽點什麽東西,我猜,大概如你吧,賤!”
“啊?我賤嗎?”
“賤!典型的賤人!不過別緊張,這世上的人都和你一樣,骨子裏都賤!”
“我沒緊張,其實我也覺得我賤!那什麽,我昨天和郝芎聯係了,被冷落一番!不瞞你說,我現在滿腦子全是她!真賤,要不然,現在我和你一樣幸福!現在我覺得吧,有郝芎一人陪,縱使世界變了顏色,縱使夢想化為泡影,都無法淹沒我的笑容!”
徐斌扯開嗓子大笑,“哈哈哈哈……真肉麻啊你!”
“愛情嘛,不就是這樣!”王星星給嘴裏填著茴香豆,“愛情就似這茴香豆,味淡了能大口大口吃就成喂驢的料豆,吃多了放屁!就是要做的味道濃重,起碼要鹹透,然後一顆一顆的拾到嘴裏品著!”
“哈哈,又扯犢子,你打算怎麽辦?”
“我打算追郝芎,我發現我喜歡上她的,起碼現在已經喜歡上了她!而她是喜歡我的,多巴胺的期限是三年,她難道宿命!所以我們合適!”
“能不能別這麽肉麻!現實點吧!現在的郝芎你接受得了嗎?”
“有什麽接受不了的?你是說她和那個新疆男好過?”
“得!我服你了!”
“你有異議?”
“我沒,愛嘛,是什麽都可以,不愛才挑三揀四,這不是那不好!對吧?”王星星豎起大拇指。
這天晚上,王星星借著酒勁兒給郝芎發了短信,“我真心想和你談談,能不能約個時間?”
這時的郝芎,正趟在周副院長的懷裏。這天不是周末,但周副院長已經等不及周末,晚上偷偷鑽進了郝芎的出租屋。除了那點破事兒,還有就是王大龍那裏的好消息,項目吸引的風投第一批款已經到位,銀行聽了這消息也拍了板。這簡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周副院長泡妞也挺下血本,說自己有學校這個職務,不便太多參與項目上的事兒,從明天起,你就不用來學校上課了,學校的事兒我都統統給你擺平。你直接去王大龍項目籌建部工作,先做總監,回頭就是副總,股份也給留著3%。
郝芎也挺開心,正在兩人幹那點破事的事兒,王星星發來了短信。郝芎很快就回了短信,“去死吧!”郝芎忙不過來,忙得過來,肯定想說十萬次“去死吧!”
郝芎越是這般,王星星反而越來精神,他幹脆打電話過去,還對已經睡死的徐斌說:“確實翅膀硬了,聽掛電話的聲音!”
電話真就斷了。王星星在亢奮中,又撥通了電話。這麽一來二去,郝芎終於接起了電話,大聲說:“王星星,你到底要幹嗎?有完沒完了?你這樣有意思嗎?你山窮水盡了,想到我是吧?我不是那個備胎,也不是那個隨便陪你玩的!”
“你在幹嗎?”
“我在做愛!我在做愛!你死遠點!”
“啊?”
電話又斷了。
王星星有些小震撼,酒精的力量在不到十分鍾驟然退去,留下一個淒涼而寂寞的夜晚。王星星搖了搖徐斌的腦袋,徐斌哼哼著不肯醒來。
王星星說:“我得出去一趟!”
“去……”徐斌一翻身,又睡去了。
王星星自己跳下床,如徐斌夜會郝芎那樣,從走廊盡頭的小窗戶跳下去,然後拐了幾個彎,離開了寢室樓。
外麵萬籟俱靜,有幾分涼意。王星星在外麵轉悠了幾圈,酒徹底醒了。去找郝芎能有什麽用呢?“對,要給她回歸的時間!”王星星發出了聲音。
他沒急著回去,在校園裏信步走著,操場,小花園,教學樓,自習樓,都安靜地睡了。一切激情回歸了它本來的寧靜。王星星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了一P股水。原來整個世界已經濕了,大抵是疲憊的一個白晝,悲傷和歡喜留下的眼淚。
事實上,這個時候的郝芎,真的哭了。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哭過了,哭得周副院長有點怕,他用力抱緊郝芎,低聲問:“怎麽了?”
郝芎也在心裏問自己:這到底是怎麽了?
2、愛就別錯過女人第一個春天
如果說女人是花,那一定是一朵粉色的花,在春天開一次,在夏天再開一次。春天那一次短暫,是為了給春天配色。而夏天那一次長些,是為了給秋天增彩。人生不就是春天和秋天的故事嗎?夏天荒誕而本能,冬天綿長而寂寞。隻有春天才有夢想,秋天才有收獲。郝芎一直這樣固執地認為。
但是,當測孕紙上開了兩朵粉色小花,郝芎的內心還是被震撼了。這小花是粉色的,粉嫩而朝氣蓬勃。在網上研究一番之後,郝芎確定,自己的青春已經落幕,隻能等著收獲秋天了。
她在寢室裏哭著笑,並在第一時間電話周副院長,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我有了!”
“有了?有什麽了?”
“孩子唄!”
周副院長一時不知道該說點什麽,“你在哪兒?”
“在家!”
周副院長掛了電話,放下手裏的活兒,就去了郝芎的出租屋。
進門看見郝芎在窗前曬太陽,她很少這樣懶散,她向來都是一個爭強好勝,萬事都要做到好的人。但今天,她忽然開始慵懶起來,在淩晨測到兩朵小紅花以後,忽然就什麽都不想做了,甚至連牙都沒刷。
僅僅是慵懶,郝芎並沒有悲傷和膽怯。她想著,有了就生出來,反正人這套身體就是為了生殖繁衍後代而生,這就是為什麽長壽是個難題,因為造物主這樣設計人的身體,並非為了長壽,僅僅為了繁衍。
種種跡象表明,郝芎已經完全準備好了升級。
周副院長走到近前,郝芎坐在椅子裏抱住他,腦袋深深嵌入了他肥肥的啤酒肚。
“郝芎,沒事兒啊!”
郝芎說:“能有什麽事兒,生孩子的事兒!”
周副院長長籲短歎,他靠在窗台上,兩手盤在胸前,“唉,是我,對不起!”
“沒有,不要這麽說,生出來就是了!你也別緊張,我不和你要什麽,生出來我自己帶!”郝芎嗬嗬笑著,指了指自己的下腹,“周周,你來聽聽,看有沒有動靜!”
周副院長說:“不行,我不能讓你走向深淵!”
“什麽深淵?”
“你生下來沒有名分,就是深淵!”周副院長一臉的凝重,看得出來,他很著急,“都是我不好,安全期就狗屁!”
郝芎有些吃驚地盯著周副院長,“您還會說髒話?”
周副院長根本無暇和郝芎討論這些無聊的問題,他在地上走來走去,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你確定懷孕了?”
“是啊,例假推遲十幾天了,我就買了早孕試紙,今天早晨我測了,兩條紅線!”
“那玩意兒準嗎?”
“準!”
“百分之百了?”
“也沒百分百吧,但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九!”
“那什麽,咱們一會兒到醫院去一趟,檢查一下!”
郝芎說:“檢查什麽呀,生米煮成熟飯了,這事兒沒有懸念了!”
周副院長則不死心,非要拉著郝芎去,“就算真的有了,也是要檢查的,這是個大事兒!”
不巧的是,剛一出門就遇上了王星星。徐斌陪常青去上課了,就剩下了自己。他就在外麵隨便走,大概潛意識裏,他是有方向的。走著走著就走到了郝芎出租房那條小街道。以前王星星從未發現,這條小街道其實很熱鬧,兩遍都是各種吃食,成都小吃,沙縣小吃等等。
王星星也沒想到會遇上郝芎,而且還是遇到和周副院長在一起的郝芎,真算得上“華麗”相遇了。當時王星星的後腦勺有些過電,那些猜疑似乎瞬間被證實一般。
郝芎隻瞟了一眼王星星,就當陌生人一般,從王星星身邊經過。還不失時機地抱起了周副院長的胳膊,但顯然周副院長有些受不了,想甩開郝芎,卻沒有得逞。
王星星眼睛都冒金星了。
中午,王星星在餐廳吃飯,又遇到了於麗麗。不過這次於麗麗沒主動打招呼,她對這個蒙頭蒙腦的傻孩子又失去了興趣,一看就是那種天生綠帽子滿天飛的主,他已經有了強大抗體。再則,於麗麗也打聽了,王星星對郝芎沒什麽好感。
王星星主動對於麗麗擺手,於麗麗打好飯,就和王星星坐在了一起。
王星星說:“於老師,你說的果然沒錯,今天我看見他們在一起。”
“他們在一起?”
“是啊!您果然火眼金睛!”
“他們去哪兒了呀?”
“這我哪兒知道呀!”王星星其實是想打聽一下,這兩位都什麽時候接頭。其實這對王星星毫無價值,但他就是莫名其妙地想知道,“對了,於老師,他們還都啥故事,你給透露點唄?”
於麗麗說:“你以為於老師是神仙呀!”
“哈哈哈……”
於麗麗吃了沒幾口,就一抹嘴巴,說:“這餐廳真的該倒閉了!真難吃!”
“我這個燒茄子還不錯!要不您吃點!”王星星一臉真誠。
於麗麗抬著手說,“不了不了!”她看著王星星傻乎乎的樣子,越發覺得可愛。那些有能力有本事有氣場的男人招人愛,那些沒能力傻乎乎人品好的男人,更招人愛。於麗麗衝王星星笑了笑,就離開了。
其實她並不是覺得飯不好吃,當然也沒多好吃,應付一下,吃飽了還是沒問題的。她是想趕緊打個電話給周副院長,看能不能找出點蛛絲馬跡。
於麗麗撥通電話,說:“周副院長,上周城管那邊的人打電話過來,要砸咱們的電子顯示屏,說沒登記,隨意裝修影響市容!今天他們來了嗎?”
“啊?什麽?”周副院長正在給郝芎排隊,前後都是清一色30歲上下的小夥子,自己站在這個隊列裏實在有些別扭,所有人都投來異樣的眼光。
前麵那小夥子有些不樂意了,他回頭衝周副院長緊鎖眉頭,看這架勢,周副院長再大聲打電話,這小夥子就要決戰。
於麗麗繼續在電話另一頭裝糊塗,“城管的那個胖頭領導,他……”
“城管的事兒上周不是你解決的嘛,你到底是幹什麽吃的?”周副院長火了,唾沫星子滿天飛。
這時候恰好輪周副院長前麵那個小夥子,可小夥子那個時候正回頭用眼神和這位大聲喧嘩的老男人決鬥,為民除害,維護基本的社會秩序。
大夫的副手走出來喊:“60號,60號排隊了嗎?誰掛的60號?”
電話另一頭的於麗麗已經聽到了掛號這檔子事兒,她很滿意。她給周副院長一邊道歉,一邊笑,“對不起對不起,我給忘了,您忙著您忙著!”
周副院長一臉惡狠狠地看著眼前那個高個的年輕小夥子,忽然爆發,“看什麽看,沒見過電話嗎?”
人就是賤,有種怎麽就不打呢,被憤怒的中年男人被周院長罵了,反而啞巴了一般,灰溜溜地帶著老婆進了醫生的診室。
周副院長帶著郝芎去醫院?會有什麽事兒呢?於麗麗一下就想到懷孕,這兩個字眼從腦海裏蹦出來的時候,她仿佛已經看到郝芎被周副院長狠狠地甩掉,甚至還看到郝芎兔子蹬鷹,把周副院長蹬成周老師,老周,周老漢等等。於麗麗滿臉激動,她又折返回來,準備讓蒙頭蒙腦的王星星上前線。她走到王星星麵前,很嚴肅地說:“王星星,你喜歡郝芎對吧?”
王星星嗬嗬笑著,沒說回答。
“其實我覺得你真的很可愛,不必在她身上再耗費下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郝芎已經懷孕了!那什麽,你可別說是我說的!”
王星星本來就受了刺激,又被於麗麗刺激一下,終於再也吃不下。於麗麗離開之後,他就給郝芎打電話,並直截了當問:“你是不是有了?”
“你誰呀?”
“能不能別裝13,你告訴我,是不是有了那個姓周的孩子?”
郝芎輕描淡寫地說:“是啊,怎麽著?我就不明白,我們有了孩子,關你什麽事兒?”
王星星被氣得汗毛都豎起來了。
電話被郝芎按斷了。
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懷孕無疑,大概已經三周。醫生盯了幾眼周副院長,就沒像對其他人那樣,忙不迭地叮囑孕婦注意這個注意那個。憑他多年的經驗判斷,郝芎肚子裏這孩子,怕是留不下的。
周副院長心事重重,卻還懂得關心和安慰郝芎,兩人回到出租屋,郝芎又指著自己的小腹說:“周周,你聽聽嘛,這可是你的親骨肉!”
周副院長不敢不聽,他明白現在的郝芎非常脆弱,他意思了一下,說:“聽不到的,壓根現在這還算不上人,隻是一團細胞而已!”
“什麽叫一團細胞呢?”
“就是現在還沒人形,就一團肉!”周副院長真想連著說,做了吧,這會是你一生悲劇的根源,可是話到嘴邊,他怎麽也說不出來。隻好把這些都化作一個“唉”字。
“你怎麽說得這麽難聽呀!它是一團肉,將來不就是一個完整的人嘛!你也別歎氣,我不會連累你的!”
“郝芎,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現在真不知道怎麽說!不過有一點是真的,現在你肚子裏的還真沒有成人,如果是一個人了,那……”
郝芎打斷了周副院長的話,“誰說不是了,現在他就是一個小生命!”
周副院長沒再和郝芎爭辯,“我幫你配個秘書,從明天起,你去公司盯著就行了,具體事兒讓秘書做!”
“不用,我現在和正常人沒什麽兩樣,越矯情麻煩越多!”
周副院長實在不知道再說點什麽,他的腦子裏亂成了一堆,索性先離開吧。
周副院長前腳剛走,憤怒至極的王星星後腳就來了,他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到了郝芎的住處。郝芎不知是王星星,不然她應該是不會開門的。其實好多事兒都是這樣,你永遠不知道門外敲門的是天使還是魔鬼,當你打開一扇門的時候,你才能知曉,但已經失去了選擇的機會。所以,多數時候,人生是一場賭注。
王星星幾乎是衝進來的,在說話之前,他就看到了桌上的幾張檢查報告,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早孕!”
郝芎從王星星手裏奪下報告,衝門的方向一甩,大聲叫道:“你出去,我沒容許你進來!”
人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吧,王星星再懷疑,心裏也還留有一絲希望,他希望郝芎依然如一年前,或者兩年前,清純,對自己忠貞不渝。現在看到了早孕兩個字,他真有點接受不了。王星星把郝芎手裏的報告又奪回來,生硬地罵道,“還來真的?”
“你出去,立馬現在!”
王星星苦笑了起來,“我真太看得起你了,真瞎了我……”
“你出去,我不想見到你,你滾!滾!滾!”
“我原本以為,你是真心的!可我真忘了你的本性,你……”
王星星想繼續罵下去,可是他看見郝芎哭了,淚水直接三級跳,掉在了檢查報告上,然後在紙上劃了長長的幾個淚道。
王星星轉身離開,那股傻勁兒拉著他,徑直到了周副院長的辦公室。門被王星星直接踹開,如果周副院長在,估計他指定得掛彩。辦公室沒有別人,隻有於麗麗。
於麗麗問:“怎麽了這是?”
“姓周的呢?”
“操場施工,去那裏了!”
王星星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你幹嗎呀你?嗨……”於麗麗尾隨王星星出來,“王星星,你別衝動!”
其實於麗麗心裏美著呢,她知道有好戲看了。幹死姓周那王八蛋,讓他裝大尾巴狼。
周副院長挺著大肚子,背搭手,正在向施工人員訓話。王星星像頭瘋牛一樣,上去不分青紅皂白,就給了周副院長一拳,打得周副院長,左搖右晃,最後倒在了混凝土裏。他一手撐著迅速爬了起來,另一隻手捂著鼻子,“你……你怎麽打人?”
“打的就是你,你個老不正經……”
王星星的第二拳又上來,這次打在了嘴巴上,周副院長嘴巴在強大衝擊力下變形,口水飛了身邊助手一臉,接著血就湧了出來。周副院長吧嗒著嘴巴,然後吐出一個紅白相間的小牙齒。他從來都認為打得滿地找牙是個誇張的句子,今天終於見識了。
王星星還在罵,要不是被人拉住,第三拳應該會幫助周副院長扶正腦袋。他大聲罵著,“老騷貨,老流氓,你們太不要臉了吧?還是個院長,配嗎你?”
周副院長想說點什麽,但他笨,嘴巴更笨,隻會講那一套:接下來說兩個問題,根據上級雲雲……顯然這個場合,有點不合時宜。
“老子警告你,你離郝芎遠點,不然老子就宰了你!”
周副院長嘴巴血流不止,狼狽不堪。陪同視察的人攙著周副院長,迅速離開了。這才結束了這場鬧劇。
於麗麗用手機全程記錄了這段視頻。
3、好的你配得上嗎?
這個時代,網絡爆料成了解決老大難問題的捷徑和利器,立竿見影。不知道這是悲哀,還是信息時代的光芒萬丈。
於麗麗自然毫不客氣地把視頻傳上了網絡。
周副院長少了一顆牙齒,腦袋卻大了很多圈。上級剛談了話,說不清就地免職。王大龍也攤牌,不能丟了這一官半職,這是咱們合作的重要基礎。以前天真的周副院長還想著辭職專門和王大龍玩,他真把王大龍當成了救苦救難的活財神。老婆也發了最後通牒,已經忍無可忍,再不能這麽下去,要麽留下人,要麽留下命。他徹夜的睡不著,最後還是把槍頭對準了郝芎的小腹。
那天下了一場很大的雨,郝芎就沒去公司。周副院長也正好要找郝芎。他來出租屋,照例依然買了兩大袋子郝芎喜歡吃的東西,但香蕉片還是買成了大片的,他又忘了郝芎要吃那種小片的。哈根達斯品脫也買成了300多克的大杯子,這樣兩大杯的錢,可以買80克的6個小杯。郝芎曾無數次強調,如果有等重的一個大蘋果和三個小蘋果,我會毫不猶豫的、毫無理由的、毫無道理的選擇三個小蘋果,天生愛。這些周副院長早已無暇顧及,一切都流於形式,為的隻是不那麽傷害郝芎。
周副院長把東西放下,就笑著說:“你整一下你的材料,明天送到卡西留學那兒去,我今天遇到他們老總了,你這個很快就能有結果!”
“讓我留學?”
“是啊!”
“我什麽時候說我要留學了?”
“唉,你也知道,這裏亂成一團,反正你也畢業了,出去留洋幾年是個不錯選擇!順便也躲一下!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
郝芎冷笑了起來,“哪兒跟哪兒,我知道你頂不住了,但也不用把我弄美國去吧?”
“那你就不用要孩子了!趁現在他還隻是細胞,我會……”
“你會什麽?”
“這是咱們一輩子的悲劇根源!”
“和你有什麽關係呢?”
“聽話,別衝動,如果將來撥開雲霧見青天,有了機會還是可以生的!”
“以後不要和我討論這個問題了,孩子我生定了!”
“生下來怎麽辦?誰養?”周副院長也有些激動,他站起來,“你想過沒有,這個孩子生下就沒有爸爸,他的人生在出生那一天就被蒙上一層陰影!這些你想了嗎?還有你,將來誰來照顧你!”
“我想過,我怎麽能不想?你以為我是傻二是吧?你以為我願意這樣?你可曾想,他也是一條生命,他有權利來到這個世界!”
“別跟我提這些虛的,什麽生命不生命,現在他還不是人!你要非說細胞也是什麽,那每次都有好幾億飛出去,你……”
“真肮髒!你真髒!”
“事實就是這樣!現在還是個簡單的事兒!”周副院長官架子又露了出來,讓郝芎聯想到了一年前,他為了擺平二拉三的事兒,開除自己。
郝芎嗬嗬笑著說:“周副院長,是你的上級要拋棄你,殺了你息事寧人對吧?”
周副院長被點到痛楚,他倒在椅子裏,“上級翻臉不認人,隻給我幾天時間!”
“你的辦法就是拿掉這個孩子,是吧?”
“你別說得這麽難聽行嗎?就算沒有這些事兒,我也反對的!”
郝芎說:“那我考慮一下,不過咱們是不是也該完結了?”
周副院長低著頭不作聲。
“再繼續下去,你這烏紗帽遲早都會丟的!”郝芎想著,以前周副院長信誓旦旦的要辭去院長,和老婆離婚,然後帶著自己遠走高飛。那會兒覺得這是無稽之談,甚至有些可笑。但現在郝芎很想聽到那番話,就算依然無法實現,但至少心裏會暖和起來。
但周副院長已經沒了底氣,這些說來有些肉麻的誓言,沒有那口底氣頂著,怎麽能說得出來。
郝芎自從知道有孕在身,忽然變得很能吃。以前晚上隻吃蔬菜喝稀飯,甚至有一段時間隻吃水果。據說這樣有益健康,也有利於保持體形。現在晚上隻這些總覺得餓,而且不是上腹餓,而是下腹餓。郝芎不想哭,吃很飽的時候,會暫時止住眼淚。
她在小餐館,點了五個熱菜,要了兩瓶啤酒。服務生一直強調著,是一位吧?郝芎也一直強調著是兩位。要不是這樣一來二去,郝芎還會再點下去。
菜上齊之後,郝芎狼吞虎咽吃起來,終於可以不那麽提著嗓子眼,現在任由情緒一瀉千裏。心裏酸一下,就狠狠地往嘴裏填更多東西,一切就被掩蓋了。大抵,這就是所謂的在現實麵前,小情緒,小夢想,小原則總能被掃光殆盡吧。但似乎又不能掃的一點都不剩,那樣活著就剩下了一堆爛事。
郝芎又猛往下灌啤酒,碩大的紮啤杯罩住了她整個麵頰,透過凸透鏡樣子的杯子底兒,她看見一副麵孔,正對著自己笑。這笑毫無敵意,讓人很舒服。她沒等到把酒喝完,就放下杯子,一覽真容,才發現那個人是自己的“敵人”穀妍。
穀妍也端起桌上的杯子,舉過頭頂,然後自顧自地一飲而盡。
在郝芎把這個動作理解成幸災樂禍之前,穀妍已經走到郝芎的麵前,依然保持那種毫無敵意的微笑,“我能坐下嗎?”
郝芎盯著穀妍看,想從她的眼睛裏看出些什麽,她想看到她藏在心底的幸災樂禍,可是沒有,隻有毫無敵意的微笑。郝芎說:“好吧!”
穀妍坐下來說:“咱們能重新認識一下嗎?”
“為什麽?”
“我忽然發現,有些事兒隻有和你說,別人怕是不太懂得!”
郝芎苦笑著,把杯子剩下的酒喝了下去。
“還記得咱們來學校報到的那天嗎?咱們都大包小包,從火車站出來一起擠一輛公交車到校。在車上,我踩了你的鞋子,你罵了我,我也罵了你。到了學校報到處排隊,有個女生非說我蹭到了她,不依不饒,你又護著我。後來咱們分到了一個寢室,大一那一年,咱們幾乎天天在一起!”
郝芎被說的有些心酸,她低著頭,往嘴裏填著東西,“嗬嗬,咱們不說那些了!要畢業了,咱們也要分開了,你打算去哪兒?”
“我打算去找那個被我親手毀掉的男人!”
“然後呢?”
“看他一眼,然後找個小角落,找一份能自給自足的工作,等他。其實隻要知道他在世界上某個角落活著,在那裏吃飯,睡覺,傻笑,我就能心安!”穀妍笑了,“這些話,隻有說給你,才有意義。你一定能懂得!”
“為什麽呢?”
“因為咱們的愛都太濃重了,我親手毀掉了自己心愛的人,你為了心愛的人親手毀掉了自己!”
“所以,你得出了一個結論?”
“是啊,我覺得愛不是簡單的自私的占有對方!”
“這一點我比你得出的早,我贏了!”
兩人都笑了,但都是傻笑,或者釋懷之後那種苦笑,“那咱們喝一杯吧!”
兩人暢快地喝下各自杯中的酒,郝芎說:“還記得咱大一的時候第一次喝醉吧,你親了韓麗,好變態,哈哈哈哈!”
“哈哈,當然記得,這都怪你說紅酒就是飲料來著,我連著喝下去大半瓶!不過我沒韓麗傻,她喝了一瓶!直接醉死過去,差點送醫院!”
兩人笑得前仰後合,引得餐館的人紛紛投來目光。
笑夠了,就進入了無休止的無語狀態。兩人從記憶中漸漸醒來,原來那些美好已經成為往事。現在還有一堆不如意在等著麵對。可記憶中那些當初的美好時光,當初真的美嗎?答案是否定了。也許再過很多年,也會回憶起這個傍晚,在這家再普通不過的小餐館喝啤酒,大聲傻笑。
郝芎說:“你覺得你毀了李該來?”
“嗯!”
“是他不躲閃,還是你出手狠?”
穀妍其實沒想過這件事兒,她愣了一下,忽然發現,李該來真的沒躲過,想到這裏穀妍有些小激動,“真是啊,他好像沒反抗過!”
“那你就大膽地去找他,賭一把!”
“不,我不能再向他要什麽了!這半年,我幾乎是熬過來的,我似乎明白很多道理。但我又不知道明白了什麽!隻覺得有股力量拽著我,隻想把整個世界還給李該來。如果張萌萌沒有死,我想,我會去幫助李該來把他的張萌萌找回來!縱使那樣我會失去整個世界,那也無法阻止我!”穀妍說著竟然眼睛濕了,“我這麽慘,你不會笑話我吧?”
“當然不會!”
“我原本以為這世上的男人都一樣,後來遇到了李該來我才知道,這世上有好男人,但就是配不上!我還親手毀了他,讓他一無所有!”穀妍笑了,“不說我了,說說你吧,我知道你現在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其實我今天是來幫你打氣的,如果你需要有人說說話,就找我,我希望你還能把我當朋友!”
郝芎說著笑了,“我覺得就這麽一直混下去,我自己養孩子,還是沒什麽問題的!隻是我不想傷害周副院長,我們雖然沒有結果,也談不上有什麽愛情,但我就是不忍心傷害他!可我更不想傷害無辜的生命!啊對,你說幾周算不算有生命?”
“其實我知道你會問我這個問題,我如果說有,你會心安,流著淚撐起未來。我如果說沒有,你會很傷心!”
“不說這些了!謝謝你!”
“如果可以,在畢業前,希望你能再次回到寢室,讓我在一起度過一個夜晚!”
4、你有沒有疼到流下眼淚
七月,是一個離別季節。
喬琳哭著送走了自己那位三不的老公玩完,在長沙機場,他們模仿《東京愛情故事》最經典的橋段,背對背一直走,都不要回頭。演得還挺入戲,他們都沒有回頭。
韓麗的離別則有些常規性,兩人各自厭了,隻剩下了床上那點苟延殘喘的勁兒,索性就不了了之了。韓麗的爸爸神通廣大,已經在北方一個小縣城給她安頓了事業單位,那個事業單位的局長有個帥哥兒子,也是韓麗爸爸要拿下的目標。韓麗也就知趣地等著一切被安排好的人生了。
周副院長的風波也有了轉折點,轉折點發生在王星星要南下廣州的前幾天。主角也是王星星,他主動向媒體爆料說:“我女友懷孕不假,孩子是我的,我隻是懷疑周副院長與我女友有不軌,才打了他。我向他鄭重道歉!”
郝芎在視頻網站看了很多遍這個視頻,直到淚水模糊了王星星傻乎乎但真的已經有了男人味道兒的那張臉。
周副院長的危機就此解除,他與郝芎的關係,自然也隨之徹底斷了。周副院長作為關懷,給郝芎的卡上打了五十萬現金,說別的已經無能為力,錢的事兒,沒二話。郝芎也開始深信,自己與周副院長,隻是一段不堪的情欲。
王星星在南下的前一天晚上,又去找了郝芎。
他愣在出租屋門外不肯走進來,直截了當地說:“郝芎,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娶你!”
“我肚子裏有別人的孩子,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郝芎,我已經配不上你!”
“沒關係!我也配不上你!你肚子裏的已經是一個小生命,留下他吧,我會像對待自己親生兒子那樣,對待他!我對天發誓!”
郝芎大聲喊著,“你走!你滾!你滾!”
“我電話沒有換號,未來幾年都不會換!”王星星說著,就轉身離開了。他似乎已經長大了那麽一點點,已經有了男人那種寬闊的胸懷。但也許對於愛情,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願意。
那天郝芎哭了整整一天。
徐斌和常青到火車站送王星星,王星星說:“哥們,咱這就分開了,要不咱也擁抱一下,那什麽,常青大嫂,你不會介意吧?”
常青說:“好惡心啊!你真齷齪!”
三個人嬉笑怒罵,一直到王星星上了火車,他們誰都不願意讓對方看到離別帶給各自的小情緒,小傷感。
在火車開動之後,王星星還是笑著留下了淚水。
在王星星走後的第二天,郝芎搬回了寢室。喬琳這個長舌婦,嘴巴還是那麽不饒人,她質問郝芎,“你是象征性的回來住幾天嗎?”
郝芎說:“真想縫了你這張破嘴!”
四個姐妹笑成一團。
夜裏,郝芎睡在這張熟悉的床鋪上,心情複雜。四年大學時光已經溜走,得到的遠比失去的更多吧。想著她就自己感動了自己似的,悄悄留下了淚水。
穀妍問郝芎,“你打算怎麽辦?”
“我打算打通那個移動公司倒閉了都能背出來卻從來不撥打的號碼,然後也如你所說,看看他,對他笑一笑!”
“那你打算去廣州嗎?”
“是啊!隻有那裏能讓我心安!我終於明白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是被理解。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也不是愛別人,而是原諒別人。”
夜色恬靜,星星爬滿了天空,再過三個夜晚,大家將被清除校園,收獲幾許,失去幾許,也或者不增不減,都要結束了。
徐斌忙著參加一個選秀節目,郝芎走的那天,他拚了命的從片場往火車站趕,路遇堵車,差點和前麵的司機幹起來。後來他是跑步到的火車站。火車隻剩下10分鍾就要開行,郝芎背對著檢票口,終於等到了最後值得再見的人。
徐斌在郝芎麵前兩米處站定,兩人對望著,徐斌看著她精幹的短發,忽然想起了王星星那件一直沒有扔掉的卡瑞爾假發,最終露出了欣慰的苦笑。檢票員催促著,馬上要停止檢票了,請馬上檢票。
看著郝芎笑著眼睛已經濕了,徐斌終於發出了聲音,“我可以抱抱你嗎?”
郝芎生硬地撲到徐斌懷裏,用力過猛,指甲都翹了。她聽到徐斌的喘氣聲,聽到了他猛烈的心跳聲。徐斌則把郝芎抱到幾乎不能喘氣。郝芎總是有太多的從未說過的話準備說給徐斌聽,可每每見到他,就再也無法啟齒。
離別的時間終於到了,這個溫暖而短暫的擁抱終會結束。
這注定是個無言的結局。因為若幹時間以前,是徐斌把郝芎送了王星星。
郝芎消失在檢票口之後,徐斌又一次淹沒在長沙繁華又寂寞的人群裏,他的背疼得要命,疼得他流下了眼淚。
5、餘生,全世界都在找你
穀妍在李該來家附近租了一套小房子,某個清晨,她在窗前喝著牛奶,沐浴著北京有些灼熱的夏日陽光,眼睛向著李該來那所房子的方向傻笑。這時,一向沉穩的李該來父親敲開了穀妍的房門。
他說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李該來死了,說到痛處的他老淚橫飛。穀妍也被老人感染,笑著流淚,她固執地,無法自控地相信李該來真的死了。
李該來出獄之後,就人間蒸發了,他沒有回北京,沒有和任何人聯係。
穀妍把手裏的工作暫時交由喬琳負責,她準備即刻啟程,去找那個落魄西域的倒黴男人。喬琳這個長舌婦工作能力還不錯,總是把一些複雜的事兒用簡單粗暴的方式解決掉。當初畢業沒有一家公司要她,也說明這世界沒有人願意放大人的一個優點,而是要那種挑不出毛病,也挑不出優點的。她後來跟著穀妍來了北京,成了穀妍的副手。因為郝芎的各種努力,王大龍控股的投資公司回購三車,王大龍答應由穀妍和李該明經營,現在三車又有起色。
穀妍用那張與李該來一起跑向彩虹的照片,做了幾百張精致的卡片,類似明信片。也花了整夜的時間,在每一張背麵都寫了李該來的名字。第二天帶著這些卡片,她滿心歡喜的出發了。
穀妍期待能再有緣分見到李該來,也期待李該來問自己:“你能給我什麽?”穀妍會張開雙臂,勇敢地讓李該來看自己的身後,並告訴他:“給你全世界!”
穀妍先到了秦皇島,在鴿子窩曬了半天日光浴,並不急著走。晚上住在與李該來住過的那家賓館,雖然沒能要到同樣的那間房,但至少已經找到了一點點過往。穀妍把明信片送給了前台客服,並盡量多地告訴他們李該來的故事。
第二天她繼續一路北上,大巴車在京沈高速公路飛馳,隻是再沒有大雨,也沒有窗外那個黑傘下的背影,天空晴朗的掛不住一絲浮雲。她把明信片送給隨車師傅,並和他講述了當年那場大的嚇人的雨。在沈陽,穀妍終於逛了真正的中街、太原街,每到一處,她都會送出明信片,並盡量適時識趣地講講李該來。
也許在穀妍轉身的時候,他們就把明信片扔到了垃圾桶,但沒關係。隻要有一個人沒有扔掉,隻要李該來再尋著中國這條優美的弧線走下來,他就多了一個看到的機會。
穀妍在第五天,到了齊齊哈爾。穀妍在那家咖啡廳坐了近兩個小時,往事曆曆在目,但現在卻平靜了。還是有一點點小小的意外,在咖啡廳竟然又遇到了當年張萌萌帶來的那位壯實的帥哥。
帥哥依然壯實,眼神依然迷人,他看到穀妍,一眼就認了出來。
帥哥說:“美女,很久沒見了吧?”
“是很久了!”
“都快兩年了!”
“真是巧,我本來覺得不可能在遇到你了,沒想到這麽容易就遇到了!”
“哈哈,如果這個咖啡廳不倒閉,沒有意外的話,你來這裏隨時可以遇到我!”帥哥自顧自地坐在穀妍對麵,“上次見你,你還是短發,現在已經是長發了!”
“啊?為什麽呀?”
“這家咖啡廳就是我的!”
“啊?”穀妍很驚訝地望著帥哥。
“你當初就應該猜出來的!哦對,張萌萌還好吧?”
“她……她走了!”
“唉,注定會是這樣!”帥哥顯得似乎很釋然,他順勢靠在靠背裏,抬頭望著窗外,“什麽時候的事兒?”
“去年的事兒!你和她後來也失去了聯係?”
“我和她一直也沒有聯係!我想我有必要解釋一下上次的事兒。那次,她來我這裏喝咖啡,非要我幫忙扮演她男朋友!後來的事兒你都看見了!對,後來她有一本書落在我這裏了!是倉央嘉措的詩集,後來我也讀了這些詩句,我想這肯定是她摯愛的,現在我終於有機會還給她了!”帥哥說著就起身離開了,片刻他提著一個黑色塑料袋,拿出了那本依然嶄新的書。
穀妍小心翼翼地打開詩集,無法自控地想象著當年張萌萌的纖纖玉指翻動它,並把那些深邃美妙的句子刻在眼底,是多麽美妙的一番景象。
“對,裏麵還夾了兩張醫生的診斷報告!”
穀妍已經看到了那份診斷報告,來自北京協和醫院,診斷為晚期小細胞肺癌。看到這幾個字眼的時候,穀妍全身過電,手也開始不聽使喚地發抖。
穀妍留了電話和聯係方式,說自己正要去西藏看張萌萌,順便會把這本詩集捎到她長眠的地方。那位壯實的帥哥再三感謝,說有機會也去西藏看看她。穀妍忍著,沒有把張萌萌全部的故事告訴帥哥。但帥哥仍然說:“這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動人的女人!”
在西行的飛機上,穀妍終於忍不住哭出了聲音。這完全是因為那種致命的孤獨感,她想象著當年張萌萌在得之自己大限將至,在疾病的折磨中,是懷著如何痛處的心情與所有人主動離別。
她是怕傷害每一個她在乎的人,這很明顯。
穀妍在西寧小住,在每一個曾經到過的地方留下明信片,留下支離破碎的故事。在戈壁灘,她燒了兩大箱子紙錢,希望那位意外離世的年輕人能收到。在張萌萌長眠的湖邊,她為她讀誦了倉央嘉措智慧深情的文字。在納木錯,穀妍十裏叩首,問候了飄在藍色湖水上空的魂魄。穀妍深信她應該已經化作美麗動人的納木錯,躺在世界最高的頂點,觸摸到了天堂。納木錯將永世守著她的念青唐古拉山,李該來應該就在這裏。
穀妍在拉薩小住了半個月,走遍了這裏每一個賓館,都送了明信片,然後不厭其煩地告訴他們那些往事。每天清晨,她都會去大昭寺門外坐會兒,看著虔誠的教徒,千裏匍匐,來到這裏,看著各色神情的遊人。穀妍一直想,李該來就在這個隊伍裏,所以她總是來的最早,走得最晚的那位。
這日寺裏做佛事,穀妍也參加了,看著萬盞酥油燈,看著金黃的經卷,看著虔誠的信徒,穀妍也被這出離生死的場麵震撼。
人生到底隻是一瞬間。
想著想著,穀妍眼睛就有些模糊,在念經的隊列中,穀妍恍惚間看到一張熟悉麵孔,她一身僧服,麵孔依然動人,就仿佛在寢室窗戶看到高大的香樟樹下那張麵孔一樣。穀妍忙著擦去淚水,再看,她已轉身,消失在轉經的隊伍裏。
穀妍拚了命地在人群裏尋覓著,卻再也沒有看到她。
傍晚,人群漸漸散去。一位僧人走到穀妍麵前,先問候幾句,接著問道:“你可是在找人?”
“對!”
“看見你多日在這裏徘徊,今天又神情緊張,所以想請你看樣東西!”僧人說著,拿出了一個黃色布包給穀妍看。
穀妍小心翼翼地打開,裏麵是一個蝴蝶發卡。這不正是自己的東西嗎?那時落在東北,李該來問過自己是否還要。
僧人轉身要走,穀妍忙叫住他,“他人呢?”
僧人轉過身來,一臉微笑,“姑娘,他不就在你麵前嗎?如果你隻是想對他笑一下!你笑著,總有一天,他會回來,站在你的笑容裏!”
夜幕淹沒了大地,酥油燈在風中跳著優美的舞蹈,穀妍雙手合十,細心的感知,感知他歸來的腳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