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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嶄新世界

  1、末日未到

  長沙的12月很少下雪,今年卻在聖誕節前夕,下了一場小雪。那天正好是12月22日,在度過傳說中的世界末日之後的第一個清晨,這個世界依然存在著。

  穀妍已經連續兩個多月夜夜噩夢。總是夢到那個死在戈壁灘的人,夢到他失去光澤的眼睛,他綠色的臉。至於那股惡臭,在醒來的時候依然能嗅到,甚至永久的伴著自己,時時刻刻,揮之不去。穀妍人也瘦了下來,臉上暗淡無光,連宿敵郝芎有一次從樓道遇上都忍不住問:“你是不是病了?”

  穀妍慌張地掩飾著一切。

  郝芎對穀妍的敵意再次被點燃,她上下打量一番穀妍,仿佛在說,“又出去鬼混了吧,身上沒丟什麽物件吧!”

  穀妍趴在窗邊,看著窗外飄飛的雪花,看著那些高大的香樟樹,忽然覺得張萌萌該出現了。

  喬琳拍拍穀妍的背,“寶貝,韓麗都跟人租房去了,以後這寢室就剩下咱們兩個了,要不要引進兩個帥哥,把這兩張空床租出去賺個稀飯錢?”

  穀妍一愣一愣,“什麽稀飯錢?”

  “又走神了!天,再這麽下去,我看你真要得精神病了!”

  “我剛才好像在下麵看到一隻小狐狸!”

  喬琳也湊過來,望著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白色的吧?”

  “是啊,你怎麽知道!”

  “哈哈哈哈……”喬琳朗笑起來,“傻孩子,那是看門大爺的狐狸狗!”

  “不是,我見過那條狗!”

  “白狐,千年的白狐,千年的妖精!看看看……”喬琳指著恰好從樓下經過的郝芎,“這麽冷的天,一身白衣,驚豔吧?”

  郝芎邁著優雅的一字步,沒有半點做作的痕跡。她已然成長成了超級美女,氣場已經壓過了狼狽不堪的穀妍。穀妍看著她的樣子,竟有些想和她說點什麽的衝動。穀妍覺得郝芎正在刀劍上跳舞。

  喬琳說:“聽說她最近勾搭上了金融係的一個胖子,胖子的爹有錢,給他買了一個一克拉的鑽戒!”

  “啊?”

  “胖子買了一個大鑽戒送給了郝芎!”

  “胖子的爹?”

  “胖子的爹就是大胖子!反正都是胖子!鑽石都是鑽石!哈哈……走吧,上課去!”

  這個早晨,大一的一幫男生們組織了一場隆重的儀式,慶祝世界末日預言的破滅。雪地裏,一個高個男生西裝革履,站在台階上,大聲叫著:“這個世界是多麽美好,末日是多麽的脆弱,讓我們攜手,讓這個美好的世界繼續……”

  大家歡欣雀躍,打著雪仗。

  穀妍覺得大家有那麽點做作,但足夠動人。有時候美好就是這樣,你用睫毛膏拉長睫毛,你的眼睛就會變大。沒有人懷疑你的眼睛很大,就算大家都知道你的睫毛是假的。

  想著想著,穀妍就覺得世界末日原來是個好日子,就仿佛死亡,當死亡擦肩而過的時候,就獲得了新生。那自己的新生是否也需要一次死亡呢?

  望著歡笑的人群,不知道李該來能否看到這場飄飛的雪花。

  李該來因交通肇事罪被判6個月監禁。當時穀妍沒有離開西寧,並向法院供述了自己搶李該來方向盤的事實,但法院最終沒有支持穀妍的說法,認為穀妍有頂罪嫌疑。

  問題的關鍵在於,李該來願意賠償100萬給死者家屬。死者家屬就沒有再追究。本來就是一起交通事故,而且死者有搶劫嫌疑。

  總之,這個事兒的最終結果是穀妍無罪。李該來就這麽稀裏糊塗進去了。

  穀妍不敢把一些細節告訴任何人,因為她知道李該來才是那個替罪羊。在公安局,穀妍最後一次見到李該來,他穿著囚服,人卻顯得很精神。穀妍企圖聽到他的隻言片語,但他就是什麽也不說。

  穀妍上完一堂課,就回寢室睡覺了。黑夜她不敢睡,那些噩夢會讓她驚醒,恐懼會壓的穀妍無法呼吸。所以隻能白天睡,晚上就這麽醒著。電腦遊戲都已經黯然失色,QQ裏的好友也已經刪的所剩無幾。

  生活陷入了從未有過的絕望。

  穀妍在網上翻看那些自殺的方法。死亡遠遠沒有疼痛更可怕。不疼又怎麽能死呢?這個悖論讓穀妍很沮喪。穀妍以前根本不知道,原來自己那麽怕疼。最終穀妍選定了割腕。她想象著找一家賓館,躺在浴缸裏,血慢慢地流幹需要多久呢?誰會來幫助自己收屍?不行,那樣父親會傷心欲絕,想著想著就流下了淚水。要死的幹幹淨淨,像蒸發了一樣才行。可哪有這種辦法呢?去戈壁灘,死在那裏,是不是很幹淨呢?

  這個學期要結束了,郝芎仍會毫不客氣地扣光穀妍的學分。不同的是,她提前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穀妍。那天周末,她來寢室,當著喬琳的麵說:“你的學分我還要扣,不過你最近都上課的話,可能還有可能達標!我是來提醒你!”

  穀妍從床上坐起來,披頭散發,想個可憐的瘋子,她和氣地說:“你進來坐吧!”

  郝芎沒再理穀妍,她走到自己曾經睡了兩年多的那張床前,打量了一番,然後大步離開了寢室。

  喬琳衝她的背影罵,“真是個婊子!你牛氣什麽呀?你除了能整一下姐妹們,你還會幹什麽?”

  郝芎沒還口,也沒說什麽,在寢室門後站定一會兒,離開了。

  喬琳仍然在罵,“看見她那副嘴臉了嗎?話都不敢說,怕破相,指定是臉上的胭脂粉太厚,怕掉下來砸自己的腳丫子!”

  郝芎從寢室樓出來,徑直去了辦公樓。最近學校的工作比較多,王大龍的新項目正在大踏步開展,周副院長作為技術支持,自然忙得不亦樂乎。其實準確地說是周副院長的工作比較多,所以郝芎的工作也比較多。

  郝芎做事很麻利,人也聰明,當然最重要的是人長得漂亮,剛剛培養起來的那種優雅氣質,仿佛春天大地剛剛有的綠意,讓人看著舒服。於麗麗和郝芎比起來,顯然差了一個檔次,她做事也快,但並不巧妙,人也聰明,但總有幾分世俗和赤裸裸,給人的感覺不大氣。至於長相嘛,她的年齡已經說明了一切,就算好看,也是秋後鬥豔的西番蓮,沒什麽毛病,也沒什麽特點。

  於麗麗的帕薩特已經被周副院長收了回來,成天停在辦公樓下,供郝芎、常青以及於麗麗使用。

  今天晚上,王大龍的公司要在某酒店開個小型的年會。邀請了市裏麵不少領導,郝芎和常青下午就去了酒店,安排各種事情。本來於麗麗是主持人,但到了傍晚的時候,她忽然肚子有些不舒服。周副院長很生氣,臨時決定讓郝芎主持。主持人是個重要角色,於麗麗已經做了幾天的準備工作,這臨時換人,怕是行不通的。她站在一邊,等著周副院長收回自己幼稚的決定。這事兒總要準備一下,臨時安排總是會有些紕漏,郝芎其實明白這個道理。但她看著一臉得意的於麗麗,竟然頂著壓力答應了周院長的要求。於麗麗有些失態,一個踉蹌,踩到了拖地的裙擺,哧啦一聲,撕開一道口子,人整個摔在了地上。周副院長盯著於麗麗露出了白色的內褲,抹了幾把鼻子,離開了。

  郝芎臨場發揮優秀,年會很成功。作為美女主持,做敬酒的先鋒在所難免。郝芎也很放得開,領導貴賓的興致都被調動了起來,年會氣氛空前高漲。代價自然是喝到醉爛如泥。後來郝芎就斷片了,隻記得於麗麗似醉非醉地說著那些客套話,然後替自己把杯裏剩下的酒幹了。

  於麗麗把郝芎送到了酒店備好的房間,脫掉了郝芎的衣服,然後用那床白到刺眼的被子蓋了郝芎的上身,下身整個都露在外麵。白色的內褲和於麗麗竟如此雷同。

  在酒會結束以後,於麗麗又指引周副院長進了郝芎的房間。她自己也醉了似的,竟進了王大龍的房間。但很快她把王大龍轟了出來,而郝芎就沒那麽幸運了,她已經分不出周副院長是誰?一會兒覺得他是那個性無能的新疆男,一會兒覺得是自己心愛的王星星,一會兒又覺得是自己心愛到不能上床的徐斌。她反抗一陣,掙紮一陣,迎合一陣。

  等一切都平靜下來,清晨的陽光從窗簾縫隙鑽進來的時候,她才明白,原來是周副院長。值得慶幸的是周副院長並未向所有激情退去的老男人那樣,他選擇了解釋,恬不知恥的解釋說:郝芎,我喜歡你。

  郝芎隻把這件事兒告訴了新疆奶漢,這天晚上奶漢都沒進去,就泄了。滿心空虛的他,竟也哭了,哭得很傷心的樣子。

  郝芎說:“以後你就不用忙活了,那點事兒讓周副院長替你,咱們做無性戀人!”

  奶漢竟然抽了郝芎一嘴巴,抽得有點狠,嘴角破了。

  郝芎抹著嘴角樂,“你不會愛上我了吧?”

  奶漢陷入了深深迷惑,“難道咱們不是在戀愛?”

  “形式而已,你不覺得咱們從來都很遠,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什麽?什麽什麽?”

  “嗬嗬,傻孩子,你願意咱們就繼續,你負責陪我吃飯,逛街,周副院長負責陪我上床!如何?”

  郝芎哭了,她並非覺得和周副院長上個床是多大的事兒,和奶漢不也僅僅是肉體上的親近嗎?而且還不那麽爽。郝芎隻是覺得自己怎麽就成這樣了呢?離王星星越來越遠。

  周副院長臉不紅心不跳,第二天晚上請郝芎吃飯,再一次表示了自己那是愛,隻是自己已經一把年歲,怕是配不上郝芎。看他的樣子,竟有幾分慚愧和無奈。郝芎忍不住問周副院長:“您這麽大把年紀了,還玩這種愛來愛去的遊戲,不累嗎?”

  周副院長帶著幾分窘迫說:“我以前壓根不知道愛情是什麽物件,現在有了你,我仿佛獲得了新生!”

  郝芎說:“周副院長,那天晚上也許隻是喝醉了酒,您不必緊張,我能原諒!”

  “不!我說的是真的,我可以用行動來證明!”

  “什麽行動?”

  “我……”周副院長歎著氣,“我也不知道怎麽說,總之就是我會給你一個未來吧!”

  “你會為我離婚?”

  “會!”周副院長自己說的太鏗鏘有力,嗆著了,咳嗽不止。

  郝芎說:“周院長,您沒必要這樣!”

  周副院長一笑,轉而說:“聽說明天有個大片上映,咱們要不去看看?”

  郝芎看著周副院長傻乎乎的樣子,像個高中生,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好吧,那咱們就去看看!”

  周副院長有些小激動,路上說:“郝芎呀,以後別叫我周院長了!”

  “那叫什麽呢?”

  “隨便什麽唄,隻是我那名字有點拗口,幹脆你給我取一個吧!”

  “那……周……周大生?哈哈哈哈……”

  “不會侵權吧?”

  郝芎樂不可支,“哈哈哈哈……豬!”

  其實今天沒什麽新電影上映,天氣有點冷,電影院裏的人並不多,就隨便看了半場,兩人就心照不宣退了場。

  郝芎知道,下一步周副院長就該拿出一萬斤理由開房了,可周副院長竟然沒弄這茬。隻是說有點依依不舍,車開得很慢很慢,還故意開錯路,繞了幾圈才把郝芎送到出租屋。郝芎請周副院長進去坐,周副院長沒進去,這樣郝芎一時僅有幾分小感動,看著汽車裏這個已經熟透,要爛掉一般的老男人,郝芎聳聳肩:“晚安,周大生!”

  2、贖罪與希望

  王星星挨著常青,常青挨著徐斌,在自習室,他們從肖邦談到愛因斯坦,又從愛因斯坦談到芙蓉姐姐。在自習室神侃別有一番風韻,這是王星星和常青最近才發現的。徐斌除了帶著常青去對麵那些小旅館,其他時間與常青在一起,都帶著保鏢王星星。世事難料,誰也想不到,當年那個有幾分土氣,常常是王星星保鏢的他,竟然讓王星星當上了保鏢。不同的是,他並不大喜歡和常青扯那些八竿子打不住的娛樂見聞。王星星作為保鏢,倒是很能和常青扯,這兩人扯起淡來,天南地北,沒個深淺,還真有幾分哥們之間那種無畏。

  徐斌每每都捧一本書,不參與,不打斷,不厭煩。

  郝芎穿了一套白色的連衣裙,在冬天裏顯得尤為刺眼。她從王星星麵前經過,頭也沒回。常青就打招呼說:“郝姐,王星星這個該死的,竟然說梁思成應許林徽因和徐誌摩交往?這什麽心態嘛!”

  郝芎停下腳步,回頭衝大家一笑,笑得很自然,完全已經無視王星星,她說:“興許是徐誌摩容許林徽因嫁給梁思成唄!”

  “啊?”常青一臉驚訝地望著郝芎,“天哪!”

  旁邊坐著幾個男生,大家都憋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王星星也已經失去了在郝芎麵前那種霸氣,他甚至開始偷偷去欣賞郝芎動人的背影,有時候他也會迷失,想象著自己曾經和這個女人同在一張大床上,竟連一絲細節也想不起來,甚至讓人懷疑那天晚上真的發生過沒有?

  王星星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他低聲耳語問徐斌,“我怎麽覺得郝芎比以前好看了呢?”

  徐斌似是沒有聽到,“啊?你說什麽?”

  “哦,沒說什麽!”

  “你就是賤唄!現在人家跟了別人,你又心動了?”

  “心動倒沒有,我隻是覺得這人是以前那個郝芎嗎?”

  “太是了,姿色已經完全秒殺了你家穀妍!”

  王星星用手撐著腦袋,眼睛一直盯著郝芎的背影,“這是什麽道理呢?”

  “道理嘛很複雜,說了你也接受不了!”

  “試試看!”

  徐斌把書扣在桌上,用一隻手遮住嘴巴,耳語道:“女人,需要經由男人的合理開發才能綻放。溫柔理性開發,女人就會有母性氣息;暴力變態開發,女人就會有妖氣!於和媳婦是前一種,郝芎是後一種。”

  王星星一臉迷茫,“什麽玩意啊,沒整明白!”

  “你就是喜歡那種妖裏妖氣的唄,郝芎她正在努力中!”

  王星星又用雙手托著下巴,看著郝芎。以前郝芎的肩膀不是這種略帶U型的,而是n形;以前的頭發也好似也不是這種有著優美弧線,雖然也很直,卻是一落千丈,就是一高檔的拖布;以前的脖子是什麽樣也想不起來了?但肯定沒有這麽性感?

  王星星想著想著,又說:“徐斌啊,我想起一句話來!”

  徐斌仍然在看那本剛剛借來的小說《肖申克的救贖》,他又似是沒有聽到王星星的話,鼻子“嗯”了一聲,以示疑問。

  王星星說:“女大十八變!”

  周副院長已經給郝芎安頓好了職務,一共有三個。一留校任教,二王大龍新項目副總,全權代表周副院長這一方;三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留學。

  郝芎終於享受到了男歡女愛那種爽快和幸福,周副院長生猛而變態,完全不像一個年過不惑之人。在一場酣暢過後,郝芎毅然選擇了留校。

  周副院長說:“除了第一個,剩下兩個你可以兼任,有先有後,都是咱們的!”

  郝芎說:“為什麽沒有第一個呢?”

  周副院長放聲朗笑,“我這般,怕是幹不長了,把你留在這裏,我也不放心!”

  郝芎也跟著樂,她端詳著這個為自己專門穿起牛仔褲,把三七分改成毛寸的老男人,忽然大著膽子地抱住他,“周,你真的愛我?”

  周副院長拍著郝芎的背說:“你自己感覺吧!”

  郝芎當然談不上喜歡周副院長,隻是覺得周副院長像個父親,那種關愛無微不至,也包括做愛,周副院長懂得讓郝芎爽透了,自己再行登峰,奶漢級別的顯然無此功能。

  周副院長還懂得最大限度的尊重郝芎,幹任何事情,都給出兩個以上的選擇。就連什麽時間吃飯,周副院長通常也會說7點就去大土炕,那幫北方人總是6點開始燉肉,7點去最正點;要不就8點,咱們去吃大排檔的小炒,我發現西門那條路上有一家很幹淨。

  郝芎其實並不想和周副院長太肉麻,可也沒辦法,她總是情不自禁地說:“周大生,咱們7點吃燉肉你請我,8點吃小炒,我請你!”

  周副院長有一個十九歲的女兒,讀高三,明年就上大學。第一次見郝芎還是在兩年前,她非常友好地叫了郝芎姐姐。郝芎忽然有些羨慕她。但想著“幹爹”這個刺眼的詞匯,郝芎又覺得這簡直就是一場鬧劇。

  於麗麗以為能把郝芎和周副院長都拿下,沒曾想卻歪打正著,成全了這對“狗男女”的美事兒。她氣不過,把這個事兒第一時間傳達給了周夫人。

  周夫人在機關工作,副處,無實權卻沾染了所有副處的臭架勢。不遇事兒挺拔是高崗,遇事兒馬上亂了陣腳。她不做調查,不做考究,直接和周副院長連幹三架。本來周副院長還張不開嘴,畢竟是二十幾年的老夫妻,怎也不能說離就離,現在周副院長倒舒暢了,直接扔兩個大字:“離婚!”

  周夫人就再沒招數了。

  郝芎覺得這代人是最幸運的,生下來中國正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民族士氣高漲,雖傻但總比沒了民族士氣好。在紅旗下窮點,但相對公平,有理想。這代人的青年時期,又逢改革開放,他們撈足了甜頭。房子是分的,工作是分配的,老婆是組織安排的,混到21世紀這個有些混沌卻異常富有的年代,他們又掌握社會最強大公權力。

  可這代人也是最笨的,讓他們幹點正事,八成沒戲。

  周副院長是五六十年代生人的典型,有善心,無能力,有氣節,無原則。在麵對周夫人隨時魚死網破的姿態,周副院長著實躊躇了不少日子,最後的辦法是請辭副院長,沒了這個招風的大帽子,離一萬次婚,管得著嗎?

  郝芎鄭重其事地問過周副院長,“是為了我?”

  周副院長說:“是!”

  郝芎嗬嗬地樂著,“你真傻!”

  “沒什麽傻的,黃土埋半截了,想什麽要什麽沒錯!”

  郝芎說:“愛不隻是激情,也有責任!你要為你的糟糠之妻負責!”

  周副院長說:“那你怎麽辦?”

  “不知道!”

  “我現在離婚,你會聯想將來我再認識一個更年輕的和你離婚對嗎?”

  “嗬嗬,白癡!”

  “那?我拋棄現在家庭,你會瞧不起我?”

  “有一點吧!你和我本來就是個悲劇,就讓咱們自己悲劇吧!這些事兒,不要去想,走哪兒算哪兒吧!”

  周副院長唉聲歎氣,陷入了深深的糾結。

  隔天,郝芎被周副院長的千金約見。千金比兩年前更加成熟,卻早早發了福,小腳的牛仔褲,被她的大象腿撐得圓圓鼓鼓。駝色的雪地靴顯得很有負擔,做齜牙咧嘴狀。顯然,千金在郝芎麵前,天生缺少了女人那種咄咄逼人。

  兩人在一家小咖啡廳坐下,千金依然客氣地叫郝芎為姐姐。

  郝芎早有心理準備,隻不過她一直以為會被周夫人約見,而不是千金。

  千金開門見山,頭句就問:“你和我爸那事兒是真的嗎?”

  若是周夫人約見,問這麽尖銳的問題,郝芎早就想好了應對的辦法,“這得問你們家老周!”但現在是這個發福,聲音稚嫩的千金。郝芎就有些不知道怎麽回答。

  千金開始哭泣,“姐姐,我本來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我真的擔心這個家庭破碎!我媽媽每天尋死覓活,我真的受夠了……我爸已經很久不回家了,他寧願睡在辦公室也不願回家,我真的不想失去他!求求你,放過他吧!”

  看著千金被淚水模糊的眼睛,郝芎覺得無比羞愧,怎麽又成了那個被整個社會唾棄的小三呢?

  “對不起!”

  千金擦著臉上的淚,“不好意思,我有些失態,本來我是想罵你的,我準備了很多詞匯,但都沒有罵出來!”

  “你可以罵我!”

  “不!我剛才從拐角處看到你,忽然覺得你也沒有錯!”

  郝芎剛才在拐角的地方與一群男生迎麵而走,不小心碰翻了一個男生手中的奶茶,弄了男生一褲子。郝芎連連說了幾個對不起,男生卻不說沒關係。他盯著郝芎的臉,看得出,他仿佛遇到了自己內心中構築的那個女神。

  千金的約談是成功的。這天晚上,郝芎對周副院長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周副院長依然約郝芎吃飯,在副局上,郝芎就說:“周副院長,這可能是咱們最後一次單獨出來吃飯!經過深思熟慮,我決定與你分開!”

  周副院長說:“郝,你開什麽玩笑呀!”

  “我沒開玩笑!咱們可以先吃,以免影響胃口!”

  “真要分?”

  “我跟您共事這麽多年,我胡說過嗎?”

  周副院長像個孩子似的,沒完沒了地問:“為什麽?到底為什麽?”

  “別問為什麽!”

  “不是!這……你總應該給我個解釋吧?”

  “您別激動,其實很簡單,我不能破壞你的家庭!這個理由夠了吧?”

  “你沒有破壞我的家庭!我也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現在我孩子已經19歲,已經是成年人。夫妻無感情,難道我就沒有權利離婚嗎?”

  “不要跟我說這些,所有的已婚男人都是這番托詞!”郝芎說著就起身要走,“以後別找我了,周副院長,以前我不知道,您是一個有情有義的男人!您的後半生必將幸福!但咱們已經結束了,請尊重我!我依然會毫無瑕疵的做您的學生!”

  3、世界沒有終點

  喬琳在電話裏說:“明年是馬年,萬馬奔騰,馬到成功,咱們也要畢業了。有點諷刺意味的是,這個馬年沒有春天!”

  穀妍在幫父親拆洗被褥,陽光灑滿了半個屋子,棉絮在陽光裏飄飛,有幾分飄零星雪花的味道。穀妍莫名其妙地又想到了張萌萌。

  自打從大西北歸來,穀妍就有預感,張萌萌絕非簡單的不愛。但又會是什麽呢?

  父親在燉豆腐,他說,豆腐燉得好,比燉肉好吃多了。他在世界末日預言破滅後的第一天皈依佛門。他依然憨厚,依然沒本事,但穀妍忽然覺得父親用自己的方式,走出了人生的暗淡,峰回路轉,又是一片新天地。

  穀妍在手機上翻著日曆,果然在春節前,就已經立春。而下一個立春在明年春節之後,這個馬年果然沒有春天。這就是傳說中的寡婦年,按照傳統,在這一年是不能成親的。

  那現在算不算與春天賽跑呢?

  傍晚,穀妍在陽台上曬太陽,曬的全身暖融融,很舒服。那到底有沒有另一個世界呢?如果有,又在哪兒呢?有多遠呢?是如佛說即刻到達?還是如門羅所說的那樣,漫長而壓抑呢?那個死在戈壁灘的年輕人,是否已經到了另一個世界?陽光會不會也如此明朗,哪怕不那麽暖和!再過幾天就是春節了,那個世界是否也有春節呢?會不會有人不遠萬裏來團聚?

  父親給穀妍遞了紙,“孩子,這世上吧沒什麽大事兒,也沒什麽小事兒,欠下債就還,別人欠下你的就忘掉,現在還擁有的那就是最好的!別傷心了!”

  穀妍握著父親的大手,眼淚模糊,“爸爸,我殺了一個人!我心難安……”

  父親抱住穀妍,拍著她的背,“別著急,你和爸說說!”

  穀妍就把那天的事兒前後說了一遍。

  父親一臉平靜,“孩子,你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有意的!沒事兒!”

  穀妍驚訝於父親那種平靜,這麽大的事兒,穀妍隻告訴了父親。父親的無動於衷,給了穀妍很大的信心。

  “那我該怎麽辦?”

  “別太責怪自己,人一輩子吧,總是會有很多意外!這也可能是命,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著,我倒覺得你說的那個李該來,你應該好好對他,他替你包攬了全部罪!”

  “可……”

  父親拉著穀妍,“吃豆腐吧,不要急,萬事都慢慢來!”

  其實穀妍一直打算去看看李該來,但又怕自己再做錯什麽,也實在有些無法麵對他。他現在躲在某個小黑屋?或者在某個龐大無比的工地搬磚頭?想到這裏,穀妍就再不敢想下去。去看他的想法,總是被種種顧慮擊碎。

  現在要過春節了,穀妍忽然眼前一亮,可以去看看老太太。也許被老太太轟出門,也可能被老太太罵到殘廢,但這些都無所謂。越是罵,自己也許會越心安。

  穀妍父親很支持穀妍的想法,第二天穀妍就去商場裏轉悠了一天,像給自己父親挑衣服一樣,花了整整一天時間給李該來的父母買了好幾套衣服。穀妍現在有些錢,那本讓穀妍有些內疚和後悔的《香樟樹下的男女》為穀妍換來2萬元版稅。穀妍不敢翻開那本書,不敢看自己那種幼稚而霸道的享樂思想。

  穀妍父親還準備了一些湖南特產,讓穀妍一並帶去。

  依然是早上的飛機,穀妍沒聽歌,生怕自己的情緒被調動,那樣會再次絕望。在各種焦慮下,反倒能泰然自若。穀妍與鄰座一位胖乎乎的女生攀談著,話題是機場的種種不周,火車的種種遺憾,北方與南方的種種差別。胖乎乎的女生在北京還要轉機到內蒙古,每年隻回一次家,她說她一年中最享受的日子就是這不到10個小時。

  能回家,真好。

  穀妍想著,這個世界有時候還是挺美好的,出去征戰一番,然後可以凱旋回家。這一世本身在某種意義上講會不會也是一場征戰呢?遊於苦海,或成長,或沉浮,彼岸永遠在身後,總需要一次回頭。

  那個終極的永恒是否存在?

  北京的冬天寒風凜冽,穀妍收收圍巾,低著頭,混進人群。她不敢看北京的天空,不想有那種重回故地的感歎,不想看到天空那層永不褪去的輕紗。其實這天的北京有大大的太陽,天氣一改往日,那層輕紗也終於經不住寒冷的西北風,不知飄到哪兒去了。李家的態度,會不會也在這冰冷氣氛中,變得僵硬無情呢?在小區門口,穀妍還是先打了家裏電話。她以為會是小玉接電話,她忘了小玉也有自己的家。接電話的是老二李該明,他異常客氣,說了一些客套話。穀妍愣是沒聽出對方的態度,大概是自己太多疑心?也或者冷漠的另一種表現就是過分的客氣。

  穀妍在門口有些打退堂鼓。天氣很冷,她在原地踏著步子,不知何去何從。可萬萬沒想到,就在穀妍猶豫的時候,老太太竟下樓來接穀妍,她腳上還套著拖鞋,足以證明老太太的誠意。

  她拉著穀妍,“閨女,我知道你肯定來了!來了你還不趕緊進家?”

  穀妍有些不好意思,支吾著沒說出話來。

  老太太要幫著穀妍拿東西,穀妍說不用,就這麽你推我讓,進了屋子。老太太的熱情,穀妍始料未及。她有些疑惑,老太太怕是還不知道都是因為自己。

  穀妍在吃完一頓豐盛的午餐之後,忍不住哭了,她握著老太太的手說:“阿姨,我對不起你們……”

  老太太說:“什麽話,什麽對不起了,那什麽,你不是給阿姨買了衣服嘛,我試試!”

  於是,這些傷心的話題被扼殺在了搖籃裏。穀妍其實看得出來,李該來的媽媽有過怨言,但她自己化解了這些怨言,就仿佛被扔到荒野的人,最後在那裏建立的家園,那種人的臉上,總是洋溢的能容納整個世界的笑容。

  晚上,穀妍睡在李該來的房間裏,那張又熟悉又陌生的大床上鋪放著天藍色的被褥。而在記憶力,這張大床是深紅或者紅粉。在與李該來魚水之歡的時候,那種內心最深處的欲望被一一喚醒。而現在,一切都變了。穀妍窩著不敢動,想用肉體暖一個小窩。穀妍還是有點不敢關燈,不敢睡去,可天曉得是什麽原因,穀妍這一夜竟睡得很踏實,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出來了。

  冬天的早晨,7點多才會蒙蒙亮。穀妍起床的時候,李該明和他的女友早就出門去上班了。老太太給穀妍留了飯,聽到她起來,就在廚房忙著熱,還大聲問穀妍:“要喝牛奶還是豆漿?”

  穀妍在廁所裏蹲馬桶,她捂著鼻子說:“阿姨,我自己來!”聽上去有些含糊不清。其實衛生間並不臭,穀妍也沒拉出來,但穀妍就是習慣性的上廁所捂嘴巴。捂著是心裏不那麽臭了,壓根沒鼻子什麽事兒。

  老太太沒聽清,也不好意思再問,就給穀妍牛奶和豆漿都熱了。穀妍到廚房吃飯的時候,看見兩個杯子放在餐桌中央,已經知道了老太太的用意。老太太說:“穀妍,牛奶比豆漿有營養!”

  穀妍說:“是呀,我一般喝牛奶!”

  老太太就把牛奶遞到穀妍麵前,自己拿了豆漿,“我們那個年代,根本就喝不上牛奶,現在能喝了,反倒不喜歡這味道了!”

  老太太又坐下來,陪穀妍吃早飯,“你叔叔出去買玉米麵了,今天阿姨給你做北方的炸果子,你走的時候,帶些,給你父親嚐嚐!”

  穀妍說:“很好吃嗎?”

  “好吃著呢,以前窮,過年的時候能吃到炸果子也是一件開心的事兒。阿姨小的時候,吃的東西更是很缺的,炸果子都不管飽的。孩子們就會去偷貢品裏的果子!現在這個時代起碼不缺少吃的了!”

  穀妍說:“那我一定要帶些給我爸爸,他和您是一個年代的人,肯定對這些東西感興趣!”

  一個上午,老太太和穀妍都在廚房忙著,談些過去的往事兒。關於李該來的,隻字未提。

  穀妍打算下午就趕著航班走,李家人很熱情,這反倒讓穀妍有些待不住。原本是打算住幾天的,和老太太把能說的都說一下,這樣興許能心安。可在李家人麵前,根本張不開嘴,自己已經渺小到無法發聲。

  可萬萬沒有想到,下午發生了一件大事兒。

  張萌萌去世了。

  把這個消息說成是晴天霹靂,也不為過的。當老太太接完一個電話,臉色蒼白,聲音有些顫抖地把這個消息告訴穀妍的時候,穀妍的眼前瞬間黑一下。與在大西北戈壁灘,腦袋撞在安全氣囊上瞬間刷白的那一秒完全一樣。穀妍忽然體會到深白就是黑色,淺黑就是白色。萬事一念間。

  死亡真的這麽近,一回頭你已是一把黃土。

  老太太還是忍不住哭出了聲音,在哭聲裏抱怨著上天的不公,“這孩子犯了什麽邪了呢……我可憐的孩子們……”

  孩子們裏自然有李該來,穀妍抓著老太太的手,想安慰一下,卻不知從何說起。穀妍沒哭,生活的真實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已經失去了哭的本能。

  到了晚上,穀妍又止不住的流淚。不敢關燈,不敢睡去。淩晨竟開始高燒,一直燒到了近40度,整個人都虛脫了。李該明半夜把穀妍送到了衛生院,這些穀妍都不知道,她隻覺得自己飄上了屋頂,飄到窗外,飄上白雲間……確實很舒服,與戈壁灘李該來拚死救下的那個歹徒的說法完全一致。穀妍也看到了兒時的畫麵,春天父親背著自己去遊園,在父親的肩膀上放風箏,在傍晚與小夥伴們嬉戲。還有大學的片段,傍晚趕火車去大學報到,與王星星在樓頂吵架,與喬琳和韓麗去歐洲。也有李該來,與李該來在北京某個小巷子漫步,與李該來在京沈高速公路飛馳,那場大雨,那把黑傘,那個背影,那道彩虹……

  那些美好的,不美好的,統統被放映了一遍。人生也許真的像一場電影。

  穀妍舒服的飄著……

  而事實上,穀妍正在經曆一次生死掙紮,主治醫生要求家屬到場,隨時有生命危險。穀妍的父親不遠萬裏,趕到北京。他在床前一直握著女兒的手,沒說什麽,也沒掉眼淚,就這麽一直握著。大概正是不忍割舍的父親揪住了穀妍走向死亡的腳步,在昏迷兩天之後,穀妍終於從死亡的漩渦中走了出來。

  那天,是除夕。

  象征吉祥的春聯貼滿神州大地,父親用手機拍了很多圖片,拿回來給穀妍看。就像小時候,父親買來幾副對聯,然後打亂,讓穀妍找出對應的對聯。小時候穀妍總是找錯,長大了穀妍總是故意找錯,然後和父親抬杠。穀妍覺得這些春聯似乎都能湊在一起,怎麽看,都是祈福和團圓,活著,這些就是最美的。

  晚上他們在那間破舊的衛生院病房,看了漫天的禮花。穀妍壓抑了半年的情緒,終於被全部釋放,她覺得整個世界都是幸福的。

  4、你死了,卻如此美麗

  正月初七,在藏區某個不知名的湖邊,將舉行張萌萌的葬禮。

  李該明遵照哥哥李該來的意思,全程策劃了這次葬禮。李該來是拘役,也被批準兩天假期來參加葬禮。張萌萌留下了一份書信,現在成了遺囑。上麵提到了穀妍,所以,穀妍也被李該明邀請參加葬禮。

  張萌萌死於自殺,完全的有預謀。她在去納木錯的路上,忽然被一座大山迷住,臨時決定在這裏住下。山下是一個湖泊,格局類似納木錯與念青唐古拉山。她在當地找了導遊,在山裏轉,最終,導遊弄丟了張萌萌。並在幾天後發現了張萌萌的衣服,以及一攤白骨。這大致類似於西藏的天葬。

  總之,當地人和那位導遊堅信,張萌萌的死毫無懸念。加上張萌萌留下的一份書信,這個結果更加清晰。

  張萌萌在書信裏說,自己想要一個終極答案,但這個世界上沒有。這些含糊不清的理由,大概已經足夠她的親人永世猜測。剩下的文字大半是寫給父母的,祈求他們的原諒。對於李該來隻留下了一句話,好好照顧穀妍,她是真心愛你。

  總之,對於張萌萌的家人,以及李家還有穀妍,張萌萌的死,顯得有些蹊蹺。

  初六,穀妍帶著複雜的心情飛抵拉薩,與李家人碰頭。在拉薩機場,她見到了一身黑色西裝,帶著黑色禮帽的李該來。

  他完全沒有想象中的狼狽,反而,穀妍在李該來的墨鏡裏看到自己,顯得有幾分憔悴和不適。

  李該來看了穀妍幾眼,終於沒有說出任何話來,連你好都在高原冷冷的風裏,化為了無形。

  李該明從北京請了一個僧團,全程負責葬禮。這完全是遵照李該來的囑托,大抵隻有李該來自己清楚,為什麽要用一套這樣禮儀,送別他心愛的人。

  在拉薩租了兩台車,到達目的地已經下午時分。僧人已經架起了高高的油鬆木,待到明天,熊熊大火將送張萌萌去另一個世界。

  沒有遺體的告別,對於僧團來說沒什麽,在他們看來,肉體本身就是子虛烏有,一切都是為靈魂服務。沒有遺體,反而可以用最古老的火葬方法。

  靈堂莊嚴肅穆,正上方掛著張萌萌的照片。照片裏的她,依然氣質優雅,微微笑著,仿佛宣告生命旅程的完滿,也或者,她隻是在麵對遺憾的時候,依然從容而淡定地露出了微笑。總之,穀妍又覺得自己渺小無比,在頂禮膜拜的人群裏,她始終抬不起頭來。

  李該來揣摩了張萌萌留下的遺囑,決定在“遺體”火化之前,帶著她的靈位,去納木錯環湖一周,以示亡靈的淨化,也或者是指引亡靈升天。

  在僧人莊嚴的誦經聲中,李該來懷抱張萌萌的遺像,走上靈車。冬日的夜,冷風如刀,天上繁星閃閃點點,一切祥和而安寧,張萌萌這一程,也顯得祥和安寧,這完全在穀妍的意料之外。大致如僧人所言,死亡也許是另一種新的開始。夜幕下的納木錯,亦波瀾不驚,她像個睡美人,光滑的身軀一直延伸到天邊,天水一色,永世守著她的念青唐古拉。

  隨行僧人的誦經聲,仿佛打開了某扇通往他處的大門,所有人都懷著一種從容而無畏的心情,默念佛號。

  淩晨,張萌萌回到了那個小湖邊。

  她生前的一套衣服,被視為她肉體的全部,因為各種原因,她隻能用一個象征性的紙棺木。天蒙蒙亮,她上路的時間到了,大紅的棺木被台上油鬆台。僧人在演奏著各種陰森的音樂,這一刻這個世界暫時與另一個聯通。很快,火光衝天,映得每個人的臉通紅。穀妍望向長空,天空幹淨如洗,如湛藍的納木錯,如湛藍的青海湖,漸漸的,淚水模糊了穀妍的視線。萬裏蒼穹,沒有留下一絲痕跡,也許張萌萌已經到達天堂。

  穀妍已不再懷疑,張萌萌真的死了。

  離開拉薩的時候,在拉薩機場穀妍想對李該來說點什麽,但一直沒有機會單獨說話。直到廣播裏傳出西寧航班登機提醒,李該來已經拉著行李箱走向登機口,穀妍才鼓足勇氣,走到李該來麵前。李該來一臉平靜,和穀妍對視幾秒後,然後就要走。穀妍無意識地嗨了一聲,李該來停下來回頭冷冷地望了穀妍一眼,然後走進了登機口。

  直覺告訴穀妍,這可能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李該來。他一定會化為念青唐古拉,守候那片湛藍的湖水。

  但這恰恰能讓穀妍心安一般,她衝李該來的背影揮著手,微笑著,流著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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