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第九章 意外的突破

  1

  相平沒有放過這次機會,他開著三菱吉普帶著兩名刑警向看守所駛去。相平他們在調查了諸葛玉晴之後就排除了情殺的可能,沒人和閔老大爭風吃醋。從來人闖進室內持槍尋仇來看,這是一起預謀殺人案。而事前的調查中,相平掌握了薑園和唐丙在工地和閔老大交過手的事實。

  閔老大出事後,唐丙又不見了。盡管諸葛玉晴沒有提供可靠的證言,但這個薑園卻是不能放過的一個嫌疑人。作為一名刑警,靈敏的第六感是非常重要的。這絕不是說憑借這個感覺就去抓人,就去處理案件。但憑借這種感覺,可以進一步地去尋找疑點,剝繭抽絲抓獲真凶,這是刑警應有的素質。

  聽到薑園因為在明月山莊鬥毆被治安拘留,相平覺得在監獄這個大背景下和他進行一下接觸是很好的機會,是刑事偵查中最好的機會。

  春江市看守所設在郊區,高牆電網圈出挺大的一塊地。後邊有一個高高的崗樓,武警戰士背著槍24小時監視著這塊領地。這裏隻有兩種人能在這塊小小的領地裏共事和生存,那就是警察和犯人。鐵窗和鐵門像關虎的牢籠一樣,鎖著疑犯。警察分兩種,一種是看守,他們在走廊裏值班,一天24小時監視著鐵門裏的每一個人。另一種是管教,負責這些疑犯的教育,希望他們在這裏走向悔改和新生。

  哪一個走進監獄的人不是丟盔卸甲,還有幾個人敢在這裏趾高氣揚?薑園也是同樣的,別看他對善良的人張牙舞爪,在這裏戴著鐵銬,被管教押進審訊室,麵對威嚴的刑警也是失魂落魄。心中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這樣的人“底兒潮”。天天胡作非為,他自己都不知道哪一件事又犯到警察的手裏。有人提審,他就打心眼裏害怕。

  他懷裏揣著兔子,眼睛像老鼠一樣打量著相平。他不認識相平,他在春江隻是個三四流的小混子,他沒見過刑警支隊長。但對麵的人身材挺高大,相貌卻挺和善,隻是眉宇中凝著一股冷峻。

  雖然他不知道對麵的人是誰,但他挺懂規矩,他站在那裏沒動。

  相平也沒見過薑園,但他對其還是有所了解,包括檔案中的了解和人們對他的反映。果然,這個小混子身上有種流氣,眉眼中有股橫氣。露出的手腕上剌著青青的一個忠字,他盯著相平的眼神蠻橫,又不時流露著慌亂。

  薑園留著板寸,那板寸倔強而淩亂地站著。兩隻耳朵其中的一隻,曾在一次鬥毆中被削去半拉。此刻,看起來有些滑稽。

  他是鐵拐的忠實弟子,他的耳朵被削掉的那次,就是鐵拐親自帶人為他複仇,為他找回的麵子。因此,他手腕上的忠字就是為鐵拐刺的,那是要忠於鐵拐的意思。

  相平心中相信,這樣的人是可以幹出殺人越貨的勾當的。

  “坐下!”薑園終於聽到對麵的人發出口令。

  “薑園,你知道今天為什麽提審你嗎?”相平按慣例開始了訊問。

  “不知道!”薑園的聲音很粗,像從砂紙上擦過。

  “這是我們支隊長相平!”相平身邊的偵察員向薑園介紹。

  相支隊?薑園沒見過,但他聽說過。這是負責全市大要案的人物,他怎麽找上我來了?薑園立刻想到了閔老大,想起了那晚悶悶的槍聲。槍聲響後,體壯如牛的閔老大竟像麻袋一樣從窗口栽下。那重重的倒地的聲響,讓薑園現在想起還能感到那震人心聵的力量。當時他就知道壞了!肯定是擊中了要害,否則閔老大不會如此沉重地摔倒在地。他拽了一下唐丙,唐丙也有感覺,二人倉皇逃離了現場。

  事後,唐丙外逃,他才感到了輕鬆。他也知道人命關天,真叫他去殺人,他可能會尿褲子。可在胡作非為時,他們是什麽事都能幹得出來的。

  “知道我們是幹什麽的嗎?”相平又問道。

  “知道!”這次薑園又是如實回答,一個在社會上混的,能不知道刑警是幹什麽的嗎?警察都有它的職責和分工,交警是不可能到這裏來提審他的。而刑警,不涉大案也不會到這裏找他。

  “那就好,我們找你不會因為你嫖娼,也不會因為你賭博。因為啥?隻有你自己心裏最清楚。早說比晚說強,自己說比別人說強。”相平綿裏藏針,直刺薑園心髒。

  壞了!薑園心中一陣不安。難道真的東窗事發?唐丙落網?他感到渾身似乎墜入了冰窖,刹那間變得冰涼!俗話說,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可薑園恰恰是做了虧心事的主兒,他怎麽不驚慌。

  一陣悸動,有的話差點脫口而出,可話到嘴邊,他強咽了咽:“大、大哥,我沒做什麽事,你……你提個醒。”

  相平心中暗笑,才一個回合,這個薑園就露出了馬腳。

  相平沒容他思索,立馬又是一槍:“提什麽醒,唐丙幹什麽去了?”

  果然是唐丙!薑園有些六神無主。他的腳自然地搓了搓地麵,口有些幹,抿了抿嘴唇。慌亂中隨口答道:“他……他幹什麽去了,我不知道。”

  “你知道什麽?”相平開合有餘,斜刺裏又是一槍。

  知道什麽?他知道的可多了。但他不敢說,也不能說。說出來就有生命危險,薑園突然感到了恐懼。這突然升起的恐懼感,使他閉上了嘴。

  看到薑園神態上的變化,相平並沒有苦苦相逼,他適時轉換了話題:“薑園,你不要認為你現在是治安拘留,在這裏待幾天你就能回去。你這是以拘代審,我們將對你繼續審查,直到查清你所有的犯罪事實。你和鐵拐是什麽關係?你和唐丙是什麽關係?你本身是個什麽貨色?還用我們多說嗎?老百姓給你們記著一本賬呢!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機未到。你們欺行霸市,橫行鄉裏,你們走進監獄是遲早的事。我希望你看清形勢,把握時機。紙是包不住火的,多少比你做得更凶狠、更周密的案件不都大白於天下了嗎!爭取主動、坦白從寬永遠是我們的政策。我希望你能在這裏深刻反省,我也隨時等待你的醒悟。有什麽想法,可以向管教提出來。記住,早講比晚講強!”

  相平沒容薑園說話,一鼓作氣地像拋深水炸彈一樣,將這些話扔在他的心裏。然後,他果斷站起:“帶下去!”

  沒容薑園再去思索,他就被管教帶回監舍。可這回他的心中更加沒底,度日如年。在他心存僥幸和幻想的時刻,他的災難真來了!事實應了相平的話——善惡到頭終有報!

  經過和薑園的短暫心理交鋒,相平心中更加有底,這個人和閔老大被殺案肯定有關聯。但他知道,這個問題從想象和推理到事實的真相大白還有一段距離。這還需要各方麵的努力,薑園是不可能這麽輕易就範的。

  相平離開看守所,在車上,他想著閔老大臨死之前沒合的雙眼。那天早上,他和劉敏利趕到現場,是他在屍體檢驗時用手合上他的眼睛。但在那一刻起,他就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緝拿凶手,血債血償!

  閔老大和他素昧平生,可他是刑警隊長。抓獲凶手,讓案件大白於天下,維護法律的尊嚴,是他的使命,是他的職責,是他崇高的職業良心。身為刑事警察,讓凶手逍遙法外,那就是他莫大的恥辱。

  當閔老大的妻子向他哭訴的時候,他心中也十分難過,他安慰她:“大嫂!你放心,我們一定竭盡全力偵破此案。”

  這是他對死者家屬的承諾,也是他從心中發出的誓言。現在,他相信,這一切不會太遠。

  就在他趕回刑警支隊走進他的辦公室的那一刻起,事情有了重大轉機。在他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張明傳電報,他抓過一看,雙眼立馬射出了光澤,不由得興奮地喊了一聲:“好!”

  原來,那是一張上海市公安局發來的明傳電報。電報內容是——

  春江市公安局:

  你市居民唐丙,因盜竊被我局抓獲。請協查犯罪嫌疑人在你處有無前科劣跡。

  此致!

  上海市公安局嘉定區分局

  2

  鐵拐如坐針氈,他的眼皮狂跳,跳得他心煩意躁。薑園在明月山莊被捉,他是在第一時間知道的。不管是什麽原因,這些人都有案底,一進監獄就凶多吉少。

  鐵拐是三進宮的人,深知監獄的恐怖,他可不想再上什麽“監獄大學”。他還是喜歡身為平康老板的逍遙,喜歡身為三道街霸主的狂傲。做一個普通人是最愜意的事,富有“實踐經驗”的鐵拐最懂這個道理。

  他睡不著,躺在床上和楊梅交流:“梅子,我怎麽感覺不好,這幾天眼皮老跳。是不是事情有點兒不妙?”

  楊梅也不是什麽良家女子,鐵拐的事情經常參與,時常也參謀參謀:“有什麽不妙的?孩子哭抱給他娘!有事你不會找彬子商量商量。”

  這一點,鐵拐不是沒想過。可彬子已經扔給他五萬元,雖然沒明說,可那意思誰都明白。再者,他鐵拐也是老想獨霸一方,他再去找紀彬就是求紀彬。如果,紀彬給他擺平了這件事,他還有什麽臉麵在紀彬麵前裝大?

  他猶豫彷徨,但在天色大亮時他下了決心。因為他的門前,第二次出現了一台普通桑塔納。那上麵幾個人整天不動,輪換著吃飯,鐵拐感到壞了!

  他越看這幾個人越像公安的便衣,他們肯定是在監視著自己。鐵拐是個多次和公安打過交道的人,他對公安有特殊的敏感性。這使他心情更加不安,畢竟這是一條人命,再弄出什麽事來可就是大事。這幾年,他和花柳蛇把這個家操持的剛有點兒樣子,再有點兒什麽風雨,他的後半生可就很難有機會。鐵拐也不能不權衡,他也是個普通人。

  沒辦法,他思來想去,隻有找紀彬商量商量再說吧!他喚來他的司機,向新世紀馳去。當然,那台不引人注意的車子已經跟在了後頭。鐵拐已經引起了公安的注意,他的敏感不是沒有道理。

  車到新世紀,鐵拐聽保安說:“紀總在三樓。”

  他打發走司機,跛著腿爬上了三樓,在三樓的拐角處,他碰上了水晶宮的劉寶。劉寶見著鐵拐,點點頭擦身而過。鐵拐心裏想,他來幹什麽?

  他沒明就裏,可他不能忘掉他此行的目的,他決定先找紀彬再說。紀彬果然在他的寬大的辦公室裏。但他沒辦公,而是和來福他們在打台球。看到鐵拐,他很熱情:“哥哥來了,正好,正好,才來了兩個師傅,你幫著考察一下。”

  紀彬扔下台球杆,交給了別人。他帶著鐵拐來到了樓下,在更衣室裏將自己脫得溜光,二人進了浴池。浴池裏人滿為患,三個梅花式的池子是碧藍的池水。一個池子是涼水,一個池子是泛著浪花的池水,另一個大一點兒的,則是恰到好處的溫水。

  天花板是立體的藍天白雲狀,地麵是不同色澤的防滑大理石,而水池是仿真瑪瑙石。池子的對麵靠牆一側是半透明的玻璃隔成的淋浴間,名牌的水龍頭灑著涼熱自如的溫水。而稍遠處,則是泥療、石療、蒸汽療室。

  紀彬所謂要讓他考察的是在水池和桑拿間那塊空餘的地帶,排成兩行的搓澡師傅。14個搓澡師傅此刻忙得不亦樂乎,紀彬說的是兩個剛來的。在這裏就業的搓澡師傅,按要求必須是揚州的,因為揚州的搓澡師傅是這個行業的名牌。

  洗完了,蒸完了,鐵拐開始“考察”。這揚州師傅就是名不虛傳,兩個手指夾著毛巾手腕上一纏,在鐵拐的光身子上一陣遊走。搓澡的同時,竟使他有了按摩的感受。緊接著,鹽水、浴奶一起使用,讓鐵拐來了個遍體通泰。

  不可否認,在這種環境下,在紀彬的熱情下,鐵拐的心情輕鬆了不少。

  “不錯,不錯!”洗完了,搓完了,鐵拐沒忘記他的任務,他連聲稱讚。說起來,鐵拐是這行的行家,他開的也是浴池。當然,他那是個普通型的浴池,兩相比較,他稱讚這裏的搓澡師傅的話是發自真心。

  看鐵拐緊皺的臉皮有些放鬆,紀彬帶他出來換上真絲的睡袍,二人上了二樓休息大廳。在這裏,紀彬喊了聲:“來人!”

  早有一個小服務生跑來,他畢恭畢敬地站在紀彬的對麵問道:“紀總,有什麽吩咐?”

  “找個漂亮的小姐,給我這位哥哥揉揉腳。”

  不一會兒,一個年輕的姑娘拿著一個小凳坐在了鐵拐的腳下。姑娘的年齡不大,但手上的力道不小。她在鐵拐的足底運足了功力,讓鐵拐在一陣疼痛之後,有了一種特殊的渾身放鬆的感覺。

  紀彬在棋牌室等他,而且沏了一壺碧螺春。

  鐵拐一輕鬆就忘了人生的險惡,忘了還有公安在等著他。那個小姑娘在給他做完了足底按摩之後,鐵拐乘她轉身之際,他那力道很大的雙臂一個摟著了她的細腰,另一個在她身上遊走。小姑娘有點兒不堪忍受,眼淚奪眶而出。但麵對的是紀總領來的客人,她哪敢聲張?隻是利用靈巧的身段在鐵拐費力爬起的當兒,脫身跑掉。

  服務生過來,招呼鐵拐道:“先生,紀總有請!”

  “我還當他不管我了呢!”鐵拐大咧咧地在服務生的攙扶下,來到棋牌室。

  這裏全是藤椅,經過高溫浴蒸後,人們坐在上麵有一種清涼的感覺。紀彬再一次地熱情招呼道:“來,來喝杯茶。”

  不知什麽時候,柳心如也過來了。她坐在紀彬一側,看到鐵拐走近,她站起和鐵拐打招呼:“怎麽沒把嫂子領來,一塊來玩多好。”

  “我找彬哥有事,她來不方便。結果事沒說,先享受上了。”鐵拐實話實說,也想把今天的事引向正題。

  “說什麽,車到山前必有路。世上本無事,杞人自擾之。”紀彬來了個高難度的。鐵拐雖然聽不懂,但他還是想了想,意會到紀彬是說他無事找事的意思。想一想,可不是,唐丙的殺人,又不是他殺人。他充其量不過是叫他去“教訓教訓他”!這“教訓”二字就看理解了,另外,還可以不承認嘛!唐丙說是他叫去的就是他叫去的嗎?鐵拐這麽一想,他的心情可就開朗多了。還是紀彬是高手,這事還真就不能挑明了說。他看了一眼紀彬:紀彬長眉銳目,肩寬腰闊,雖然是睡衣,仍可看到他發達的胸肌,小缽一樣的手掌。抓起茶杯遞給他茶水的同時,他感到茶杯小了不少。而他的眼睛裏射出的目光寒冷如水,鎮定自如的同時,也讓人不寒而栗。

  作為一個江湖梟雄,在那麽多的混混中脫穎而出,尤其是在春江這麽大的一個都市裏,不能否認紀彬的獨到之處。鐵拐心中也是暗暗慚愧,他不想說了。

  紀彬又招呼一聲,服務生拿上來一個棋盤。紀彬說:“來來,咱倆來個三局兩勝。完事,咱們再吃飯。”

  鐵拐棋術不精,他想推托,柳心如說:“鐵拐哥,我幫你。”

  為了不掃紀彬的興,鐵拐擺開了車、馬、炮。

  這間棋牌室是休息室的一間。它寬大而暢亮,所有的人都幾乎穿著睡袍,赤腳裸足在藤椅上鬥牌對弈。身邊有服務生給客人沏上一杯香茶,也可斟上一杯咖啡。所有的環境都是那麽優雅有品位。

  紀彬橫炮、跳馬,出車,占領楚河漢界,幾個回合就占據了棋盤上的主動。鐵拐不善棋,柳心如又是隻會說不會練。很快他們就分出了勝負,紀彬哈哈大笑:“哥哥,這玩意兒可不是麻將,輸就是輸,贏就是贏,沒有什麽運氣的成分。靠的是你的智慧和你的棋藝,看三步的自然會贏你看兩步的。你現在充其量隻能看兩步棋,對於下一步你怎麽走,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焉能不敗!”

  “算了算了,鐵拐兄難得來此。你打電話把嫂子叫來我們一起聚一聚,給鐵拐兄開開心。”紀彬吩咐柳心如。

  “不行不行,她得看店呢!”鐵拐說。

  “也是!”紀彬想起,“那就咱們,不找外人,兄弟喝個痛快。”

  他們下樓穿好衣服,就在新世紀的餐廳,要了一瓶酒鬼酒,點了幾個菜。柳心如作陪,三個人開始推杯換盞。

  紀彬看不起一般的地痞、無賴,像薑園這樣的混混隻能是鐵拐收容,紀彬是不屑一顧的。他手下的來福、李濤要放在古代,那都是武藝精湛的鏢客,一般的混混,幾個回合下來就得落花流水。他們懂人情、懂紀律,有禮貌、有教養,是個令人生畏的團隊。他們像走鋼絲一樣,踩著法律的邊緣,策劃一場又一場有針對性的行動。他們和薑園不同的是,他們決不胡作非為,決不下意識地惹人生厭,無目的地惹是生非。他們是謀而後動,為成就而動。

  但紀彬對鐵拐還是高看一眼的,他是流氓的頭,他有統禦流氓的辦法。紀彬和流氓的交往到他這一級就為止,抓住了流氓的頭頭還怕抓不住流氓嗎?

  因此,紀彬用酒鬼酒來招待他。他給鐵拐斟滿,端杯說道:“不要慌,彬子既然交了你這樣的朋友,就永遠是你的朋友。能幫忙的我從來不推脫,幫不上的我也不許願,因為那會耽誤了你的事。我這裏隻能告訴你一句話,你交上彬子永遠不會後悔。”

  鐵拐哪兒會說這樣的話,但他可以被這樣的話感動。他和紀彬碰杯後,仰頭一口喝幹了這杯濃度極高的酒。

  柳心如在旁倒酒,不時也在兩個男人之間平衡著。她很精明,在場合上她決不會犯林麗麗那樣低級的錯誤。需要喝的時候,她會大杯地替紀彬喝掉整杯的酒。而不需要的時候,她隻是在舉杯的時候往她性感的嘴唇上輕輕一沾。

  一瓶酒幾乎是被紀彬和鐵拐兩個人喝掉的,酒酣耳熱,鐵拐眼睛有點兒發紅。紀彬說:“酒就不喝了,一會我陪鐵拐兄看回二人轉。大長的夜,我們好好消遣消遣。”他也怕鐵拐喝多,他知道這樣的人喝多了,就是惹事的開始。

  鐵拐現在還清醒,他看紀彬如此,也就不主張再喝下去:“那好,我們今天就到這。明天,我請你們。二人轉就不看了,我出來時間太長。”說著話,恰巧鐵拐手機響了。電話是楊梅打來的,她讓鐵拐回去。這正好是個台階,鐵拐就要告辭。紀彬也沒強留,他和柳心如將鐵拐送到門口,交給了來接他的司機,和他揮手再見。

  鐵拐打著酒嗝,用一根牙簽剔著牙,讓司機往回開車。

  車近平康,已經看到平康的廣告了。迎麵一台三菱吉普停在了他捷達王的麵前,鐵拐正要發作,吉普車上走下了相平。別人不知道,可鐵拐知道這是春江市的刑警支隊長。他什麽也沒說,乖乖地下車在相平的麵前伸出了雙手。

  3

  趙立有在劉寶的水晶宮安排了一桌豐盛的酒筵,他要招待紀彬,感謝這山莊出事的過程中,紀彬的仗義和援手。

  紀彬沒有推辭,他帶著柳心如和他的四個小弟準時赴約。

  劉寶的水晶宮,坐落在黑水路距三道街不算遠處,和紅霞路遙遙相望。它是一個四層建築,一層是桑拿,二層是歌舞廳和餐廳,三層、四層是包房。劉寶歲數不大,出道較晚,已能具有這樣的一個規模,應該說是很不一般的。

  趙立有在餐廳訂了一個大桌,看到紀彬走近,他問道:“大哥呢?”他問的是智得昌。

  紀彬回答:“大哥業務上有個應酬,他不像我,逍遙自在王。”

  趙立有稍感遺憾,他是滿心希望智得昌能到場。現在沒辦法,看來隻能和紀彬說了。

  不過,這樣也好。趙立有心裏想!他畢竟和紀彬熟,和智得昌沒什麽交情,就是通過紀彬有一麵之交。通過紀彬來辦,有些事也能踏實些。

  在酒筵開始前,趙立有向紀彬全盤托出了他的想法:“彬哥,我原來想叫大哥來,是有件事要和你們兩人商量,現在看來隻能和你說了。”說到這,趙立有停了停,看了看紀彬的臉色。

  紀彬說:“有事你就說,能辦我就給你定,不能辦我回去和大哥商量。”

  看紀彬如此說,趙立有說道:“彬哥你知道,這次山莊出事,不花不花也得出點兒血。而現在年關將近,我這手頭特緊……不管是二分利還是三分利都行,我以山莊的所有手續、證明作抵押。三個月後一定償還,到期要有閃失,山莊就是大哥和你的。”

  紀彬沉思了,趙立有開的條件不錯,很有利。三分利已經是高利貸。至於欠賬,他紀彬是不怕的。他給別人要賬要了多少?何況趙立有還主動提出用山莊做押。那是一片多麽好的山水,如果在那裏搞房地產開發,背山臨水建上幾十幢別墅。在春江,一定會成為有錢人追逐的黃金房產。

  他問趙立有:“你得用多少?”

  “我先用一百萬!”

  一百萬?紀彬心中閃過一陣狂喜。如果僅用區區一百萬就將那片山莊搞定,那可是新世紀的新成就。紀彬心中已經默許,可他還是裝出一副很為難的樣子:“這事我可做不了主,你看我們新世紀買賣做得不小,但開支也是不小,人吃馬喂也剩不了多少。我將你的意思說給大哥,讓大哥來定吧!”

  “當然當然,畢竟咱們這麽多年,一切都好商量。”這是趙立有的心裏話。他總覺得紀彬和他多年相熟,一旦有什麽閃失,也不至於有什麽意外。他將山莊押上,絕不是想出售山莊,隻是覺得有了紀彬在中間,可以增加一些保險的係數。

  二人帶著各自的心思,在燈紅酒綠下開始頻頻舉杯。

  回到新世紀,紀彬將趙立有的想法告訴了智得昌,智得昌想了想問道:“你看怎麽樣?”

  “大哥,我看這筆生意做得。他趙立有有八個膽也不敢欠咱們的錢。他要還錢,三個月我們就掙他個十萬八萬。不還錢,我們就收他的山莊,那可是一本萬利。”紀彬回答。

  智得昌端起夏露給他沏好的咖啡呷了一口,又吸了一口氣。他想象著那片山水,刹那間他的腦海裏構出了一幅藍圖。明月山莊交通便利,距春江市僅有半小時的路程。如果在那裏建設大麵積的別墅群,將吸引春江市多少有錢人的目光?談起房地產,智得昌可不陌生。他知道,所謂房地產,主要是地產,地段才是最重要的,有了好的地段,它就自然會升值。春江人在擁擠的都市裏待久了,自然會想到那裏去拓展他的生存空間。

  “好,就這麽辦!”智得昌一錘定音。

  第二天,紀彬給趙立有回了電話:“立有,我和大哥說了。大哥挺同情你,知道你是我多年的朋友。我們手頭再緊,朋友有了困難也要幫一把。但朋友歸朋友,生意歸生意。你把山莊的房照、土地證和營業證的副本拿來。也不用什麽公證了,找個見證人,我們寫個協議這個事就這麽辦了。”

  趙立有趕緊回答:“彬哥,你可幫了我的大忙了,我馬上到。”

  這邊紀彬又給肖亮打了個電話,想叫他給當個見證人。

  那邊趙立有立刻將山莊的手續收集好,直奔新世紀。紀彬在電話裏告訴他,先找大哥。

  趙立有按紀彬的通知,爬到三樓敲開董事長的實木門。外間坐著的是風姿綽約的夏露,看到趙立有,她點點頭:“請稍等!”

  經過智得昌的同意後,夏露才說:“趙老板請!”

  趙立有心中很不以為然,一個企業還用得著如此擺譜,可他哪裏知道,這是智得昌的刻意安排。

  進了裏間,他不能不為這辦公室的寬大和豪華而驚歎。一圈高檔沙發,極容易讓他聯想到會見外賓的會客廳。更主要的是,這辦公室極寬廣和深遠,站在門口,能感到坐在高背老板椅上的智得昌是那麽遙遠。

  此刻,智得昌並沒抬起他的腦門。他在低頭看著一副字,一副龍飛鳳舞的字畫。這是本市的一個書法高手為他題的字:宏圖大業。他看著這四個字,琢磨這四個字的含意。他的宏圖大業什麽時候是個終結呢?在別人看來,他四十剛出頭,金錢已經在他的腳下給他砌起了閃光的台階,在春江,有誰不知道智總?他就是財富的象征,成功的象征。他完全可以躺在成功的搖椅上,享受這多年奮鬥的成果。

  可智得昌從這四個字中悟出的是,宏圖大業未有盡期,財富積累哪兒能終結?

  他感到趙立有走近,便揮揮手:“坐坐!”

  趙立有選擇了離他最近的一個沙發坐下。

  “趙老板,我聽彬子說了,你要用點兒款?”智得昌明知故問。

  “是啊,眼看過年了,大哥不幫忙,年都過不去了!”趙立有一臉哭相。

  “有那麽嚴重嗎?趙老板玩笑開大了,誰不知道山莊是塊風水寶地,日進鬥金!”

  “那是過去,現在是入不敷出!”趙立有長長歎息。他也奇怪,這買賣一轉眼怎麽就風光不再了呢?他走進新世紀的時候,早看到了如潮的人流。而他的山莊也一度紅火,可買賣就這樣,不知什麽時候財神爺就去照顧別人去了。

  “好吧!既然彬子說話了,論情誼他是我弟弟,論事業他是我的副總,他說的事我不能不辦。但醜話咱還是說在前頭,你到期不還我收你的山莊時,你可別不高興。”智得昌說。

  “放心吧!春江這麽小,我還得在這兒混。我哪能掉那鏈子?”趙立有還是信心滿滿。

  “那就找彬子來吧!他可能找了中間人。”

  趙立有打過手機,紀彬才出現在智得昌的辦公室。又打電話找來肖亮,紀彬找肖亮來做這筆生意的中間人,也有他特殊的含義。他是春江的動遷辦主任,也許,他和智得昌從那一刻起就在做山莊動遷的打算。

  趙立有交出了山莊的合法證件,在協議書上簽下了他的名字。智得昌親自打電話,讓財務將一百萬元劃到趙立有的賬戶。沒到中午,那一百萬元的匯票副本就交到了趙立有的手中。

  趙立有高興了,他站起來說:“大哥,給我點兒麵子。正巧肖主任在這,就由我做把東,咱們樂一樂。”

  紀彬忙說:“開玩笑,肖主任是我請來的客人,客自然我請。”

  那天,就在新世紀,趙立有喝下了紀彬準備的香醇美酒。他喝得不多,卻感覺醉了。

  4

  在鐵拐被公安傳詢和辦完趙立有的事不久,紀彬帶著柳心如躍上了萬裏藍天。紀彬沒有她那麽興奮,他知道此行的目的,知道智得昌的意思。因為時近春節,他和柳心如的南國之旅是智得昌的安排。

  他們從冰天雪地的春江,數個小時之內就到了陽光燦爛的廣東汕頭。

  汕頭機場,杜方宇早已等候多時。他和黃淑敏、葛飛一起來到機場,大家都是老朋友,見了麵不禁親熱一番。杜方宇開了一台奔馳載著紀彬和柳心如駛進了香格裏拉大酒店。

  南方人和北方人是真有區別,菜決不多上,像北方那樣十個盤子八個碗是絕對沒有的。更沒有吃一半扔一半的習慣,菜吃不光是不會再上的。但杜方宇的熱情無可挑剔,他跟葛飛交代:“陪紀總喝好,不要著急。”

  嬌小的黃淑敏也和紀彬碰杯:“祝你們海南之行愉快!”這時,柳心如才知道他們要上海南,心中不禁一陣愉悅。她又有些嗔怪地看了一眼紀彬,這麽大的事紀彬竟事前一點兒都沒告訴她。

  紀彬根本沒注意柳心如的神情,他和葛飛喝得認認真真,一瓶酒快沒了。杜方宇征求紀彬的意見:“紀總的意思是在這邊先玩幾天,還是直接到海南?”

  “海南!”紀彬毫不猶豫地回答。

  他這次來,什麽事也沒有,就是玩。智得昌放他長假,從智得昌知道鐵拐走進公安局的那一刻起,他就給紀彬安排了這個長假。

  既然紀彬是這個意思,杜方宇也沒強留。他安排葛飛陪同:“讓葛飛陪你們先去,那邊的酒店已經訂好。我和你嫂子晚到兩天,將這邊的事全辦完。我剩下的任務就是陪你們在那兒過年!”

  紀彬和柳心如在杜方宇的精心安排下,盡情地享受沙灘和陽光時,智得昌仍在他的辦公室裏,時刻注視著鐵拐案的進展。

  他是一點兒也不敢大意,多年來,他感到自己被套上了一掛黃金馬車。他趕著這掛馬車在崎嶇的山路上前行,他小心翼翼,瞻前顧後。他不能允許別人走近他的馬車,那是他的全部。他愛那黃金的閃光,隻有駕馭財富是他的摯愛。智得昌剛過四十,就已經謝頂了,這使他本就寬闊的腦門更加平坦。這掛馬車讓他驕傲,也讓他恐懼。每天半夜他都幾乎醒來,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回憶一天的時光:有沒有人算計他,今天有沒有失誤?他的頭發白得怪,別人是在鬢角,而他是在腦中心的發旋。

  算命的看過後,偷偷和紀彬說他熬的是心血,雖然聰明但無長壽。

  因此,紀彬在金錢方麵從不和智得昌計較。鴻業的一切,尤其是財務,紀彬概不插手。智得昌說收入一萬就是一萬,說虧損一萬也就是一萬。在經營和管理兩方麵,他都讓智得昌自己運籌帷幄。

  也正因為此,智得昌能和紀彬共駕這掛馬車,他不能和別人生活,即使是南宮燕。也許,這是命運使然。

  紀彬的長處還在於他的膽略和能量,他能清除這掛馬車前進的一切障礙。因此,智得昌也要盡一切可能來保護這位同盟者。他打發他和柳心如去度假,是他的一步棋。一旦鐵拐的案件有進一步不利的消息傳來,紀彬在那裏一步就可逃之夭夭。

  此刻智得昌好像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那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得昌嗎?我是薑雲波!”

  “薑市長,今天是小波從加拿大回來的日子,我已經安排我的車去機場接站了。晚間,我在名門安排了接風酒,你不要忘了。”

  “忘不了,不做市長還能不做父親嗎!我一定到。再一個也謝謝你。”薑市長放下了電話。

  智得昌又撥了個電話給他的司機。

  “你現在到哪兒了?”

  “我快到機場了。”

  “誰和你在一起?”

  “薑姨!”司機說的薑姨就是薑雲波的妻子——於馨。

  知道薑市長的妻子在車上,智得昌放大了聲音:“一定要注意安全,今天的車就交給你薑姨調遣,她想上哪兒,你就送到哪兒!但絕對不要誤了晚上的接風宴。”

  打完這個電話,智得昌長出一口氣。

  不知怎麽的他又想起了南宮燕。他正想給她打個電話,有人推門進來,智得昌抬頭一看是夏露。夏露臉上帶著一片淡淡的紅暈,進來給智得昌沏了一杯咖啡。

  智得昌察覺到了夏露的變化。他這個秘書近來不但臉上經常現出興奮的紅暈,而且工作中還經常有歌聲傳出。智得昌沒說,他隻是有時在不經意間將目光瞥過去,暗暗地觀察她。難道她有了意中人?

  智得昌斜眼看了一下夏露,突然問道:“夏露,你看到你丁哥了嗎?”

  突然之間,智得昌提起丁凡,夏露有一種隱私被發現的感覺:“哪個丁哥?”

  能有哪個丁哥呢?智者如得昌,竟在一個回合之間就讓聰明的女人現出了馬腳。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天下兄弟
5爛泥丁香
6水姻緣
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綠眼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