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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少年江湖

  1

  紀彬開著他的車,緩緩駛進了雅居花園小區。他的住宅在A棟5樓,是一個188平方米的單元。下車後,林麗麗已恢複了常態。她挽著紀彬上了電梯,這時的紀彬已沒有和智得昌他們在一起的表情。他沉默著,寬寬的眼眉,細長漂亮的眼睛像平靜的湖水,沒有絲毫波瀾。高聳的鼻梁,陡峭的下巴,紀彬有著充滿男人魅力的臉型。他身材高大健壯,是個令所有女人一見傾心的那種類型的男子漢。林麗麗小鳥依人般挽著他,靠著他。

  紀彬打開單元的門,迎門就是客廳。客廳寬大、明亮,鑲著閃光如瓷的地板。此刻,地板上坐著四個人圍了一圈在打撲克。看到紀彬回來,他們一起站起來,聲音也似乎一致:“大哥回來了?”

  這四個人全是20多歲的小夥子,一色的短發,一色的白色T恤。他們臉色紅潤,氣質非凡。紀彬看到他們,臉上現出笑容:“好,好!”他擺擺手,讓他們繼續玩。

  林麗麗給紀彬換上拖鞋,接過紀彬脫下的外套放在衣架上。恰在這時,紀彬的手機響了。林麗麗看了一下號碼,遞給紀彬。紀彬接過:“喂!”

  “彬哥!我遇到了點兒麻煩,你給我派兩個弟兄來啊!”電話裏的聲音讓紀彬想起水晶宮的老板,外號七彩魚的劉寶。

  “好啦!一會就到。”紀彬沒問什麽緣由,他收了線轉身對打撲克的人說:“來福!你領他們跑一趟水晶宮,劉寶那兒有點兒小麻煩。”

  “好!”來福答應著,摔下撲克接過紀彬遞給他的車鑰匙,回手召喚另外幾個:“走!”

  臨出門時,紀彬告訴他們:“完事後,你們不用回來了,回去休息。明天十點過來,我們上明月山莊。”

  紀彬相信來福,不管什麽麻煩,他一定能處理好。因為,他深知自己這四個小弟的能力。來福沉穩多思又臨事果斷,在部隊時他就是班長。其他三個,都是他的戰友,都有非常好的技擊搏鬥本領。他們首先對來福忠心耿耿,而來福又對他忠心耿耿。這也是紀彬的用人標準,既要有能力,又要有感情。而感情尤其重要,這麽晚了,他們仍在這裏等他就是明證。每天晚上,紀彬不睡,他們是不會入睡的。

  果然,沒用多久,來福的電話就到了:“大哥,我們一到他們的人就撤了。聽劉寶說是三道街的鐵拐,我用不用去找他們?”

  稍作深思,紀彬說:“你們休息吧!這事我來處理。”

  處事不能過急,急往往出錯。多年來,紀彬已養成了外熱內斂的性格。他知道鐵拐為什麽派人騷擾水晶宮,紀彬在接到來福電話的刹那間就做出了自己的判斷。

  他將自己的身體泡在浴缸裏,讓林麗麗柔嫩的小手如按摩般在他渾身上下遊走。這讓他感到很舒服,不隻是肉體和感官上的舒服,還有內心的舒服。在紀彬39年的人生中,他最喜歡的就是金錢和女人。因為,金錢可以改變自己的地位,滿足他的虛榮。不管是什麽人,不管是哪路神仙,紀彬隻要找個理由巧妙地在他麵前甩上一遝閃光的鈔票,他都會眼珠發亮,原本板結的臉上立刻現出笑容。

  紀彬出身貧寒,幼年喪母,他是在父親的嗬護下長大的。除了智得昌、丁凡、南宮燕這些童年的夥伴和友誼之外,能令他感到這個世界還有溫暖的,就是智得昌的母親分給他的一絲母愛。紀彬骨子裏就好勇鬥狠,可他在外麵被打得遍體鱗傷時,父親給他的隻是更嚴厲的嗬斥。智得昌的母親則會像老母雞一樣,將他拽到自己家,給他塗上紅藥水,洗淨身上的衣服。然後去找人家的家長,給小紀彬討回公道。每年過春節,紀彬都會和智得昌一樣,在老人家手裏接過一雙嶄新的襪子。

  後來,他們居住的那個大院被拆遷了。擁擠在一起的房屋被拆倒的一刻,已近青年的紀彬眼中充滿了淚水。他感到童年的夢碎了。他在瓦礫堆裏抓了一把黃土,把它封在了枕頭裏。因此,在他開始承接春江市的拆遷工程時,在每一處工程開始之際都要焚香放炮。當他莊重地、煞有其事地跪地磕頭時,很多人都覺得不可思議,這個離經叛道的人竟如此虔信神靈。其實別人哪兒知道,他是對一段消逝的美好曆史和情感的追索。

  紀彬微閉雙眼,腦子裏想著鐵拐。鐵拐知道水晶宮是紀彬的地盤,他找水晶宮的麻煩就是找紀彬的麻煩。但他適可而止,隻是向紀彬發了個信號。信號的意思,紀彬心中雪亮。他和智得昌要開的休閑娛樂中心就在鐵拐的紅霞路。紀彬的前期運作已經開始,卻沒有給鐵拐任何招呼,鐵拐心中不快。紀彬想了想,這是一件小事。男子漢大丈夫,豈能隻為意氣用事?他覺得還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第二天,他的四個小弟準時來到他的5樓。推開門,他們異口同聲地說:“大哥早!”

  紀彬穿著繡著龍的睡衣,已洗漱完畢,他正等著幾個小弟來共進早餐。林麗麗極善烹調,桌上光稀粥就兩種,而雞蛋餅、土豆餅、花卷、蒸餃琳琅滿目。四碟精心醃製的小鹹菜,色澤鮮豔,一眼看去,就能勾起人們的食欲。

  紀彬居中,四個小弟一麵兩個。除了王來福,他們一個叫李冰,一個叫韓濤,還有一個,複姓上官單名雷。他們的身材都在1米80左右,坐在不鏽鋼管的餐椅上,腰板挺得筆直。一看就是受過良好的訓練,透著令人生威的氣質。

  紀彬向來福揮揮手,首先端起了飯碗。其他人得到了信號,立刻操起筷子一陣風卷殘雲,林麗麗精心準備的早餐被他們一掃而光。

  15分鍾,早餐完畢。紀彬起身踱到客廳的沙發上,早有來福遞過一根中華煙,旁邊李冰已打著火機將跳動的火苗捧到紀彬眼前。紀彬狠狠地抽了一口,長長地吐出兩根藍色的煙柱。他將身體靠在沙發上,開口問來福:“你說鐵拐的事,應該怎麽辦?”

  “聽大哥的,大哥一句話,我們今天就擺平他。”

  紀彬閉上雙眼,心中升起一股無奈。問來福等於沒問,這樣的事還得自己來拿主意。他告訴林麗麗:“小麗,你給肖主任打個電話,看他走沒走?”

  然後,他又對來福說:“漁具準備好了嗎?”

  “全在車上。”來福回答。

  “你們下去發動車,等我。”紀彬說。

  來福答應一聲,起身開門,其他三人也和他一起穿鞋下樓。

  小麗已打完電話,她告訴紀彬:“肖主任已上車了,他告訴你快點兒。”

  紀彬沉思了一下,對林麗麗說:“你今天不要上明月山莊了,你到得月樓訂個桌。下午給鐵拐打個電話,就說我今晚請他喝酒,叫他六點到。”

  安排完,紀彬不顧林麗麗的表情,換上一套獵裝,自顧下樓去了。

  林麗麗向來以紀彬的意誌為她的意誌,對於紀彬的安排,不管她滿意不滿意,她都要照辦,而且要辦好。當她把所有的事情辦妥,一到六點她首先站到了得月樓的門前。

  在春江,得月樓是個一般的飯店。紀彬把今天的場安排在這裏,當然是沒把鐵拐看得太高的意思。可得月樓的老板卻受寵若驚,他把整個二樓空了出來,對外說:彬哥包了。

  六點,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靠向了得月樓。車門一開,先伸下來一個不鏽鋼的銀色拐杖,接著下來一個禿頭,等禿頭往上一抬,林麗麗看清了,一副寬大的黑色墨鏡扣住了一副肥得變形的臉。她知道這就是曾經三次進宮,三道街的霸主鐵拐。後麵跟下來的是瘦猴唐丙和金牙薑園。鐵拐在前先對林麗點了點頭:“大嫂,小弟有禮。”

  林麗麗能看到鐵拐脖子上一根筷子粗的大金鏈子發出的炫目光澤。她習慣性地雙手一攏:“請,請,裏邊請。”

  鐵拐在唐丙和薑園的攙扶下,拄著他特製的不鏽鋼拐杖推開得月樓的鈦金大門。紀彬的豐田霸道風馳電掣,一聲刹車的尖叫停在了得月樓門前。車門一開,來福首先下車。然後,他回身一手遮住車棚,一手拉開車門,紀彬麵無表情地走下他的豐田車。他的後麵是一台日產三菱,三菱車裏端坐著肖主任。他是春江市動遷辦主任,紀彬直接的業務主管。紀彬今天陪他釣了一天魚,二人斬獲不少。紀彬一邊吩咐林麗麗,將釣的魚交給飯店加工,一麵上前與回過頭來的鐵拐打了個招呼。

  鐵拐剛想進門,聽到後邊的刹車聲,就回過身來等候紀彬。紀彬昂首而入,向等候的鐵拐點了一下頭,向前一伸手:“請!”。請字的聲音還沒落,紀彬已向二樓走去。

  按照紀彬的要求,林麗麗沒安排圓桌,隻放了一張很大的長條桌。紀彬拽著跟進的肖主任坐了主席位,來福領著李冰他們坐在一側。這樣一來,鐵拐和唐丙、薑園以及他們的司機隻能坐在另一側。

  本來,鐵拐聽到紀彬有請心中有點兒暗暗高興。他向紀彬放了個小小的信號,他就這麽乖。看來,紀彬決不像傳說中的那麽可怕。如果幹掉紀彬,那他鐵拐在春江道上的地位……在來的路上,鐵拐沒少想。

  可往這餐桌上這麽一坐,不知怎麽,鐵拐就自然而然地發現他的所有想法全是胡思亂想。

  紀彬的身材和他的四個小弟幾乎差不多,都在1米8上下。但他的氣質卻更加深沉和冷峻,他坐在那裏不開口,給人感覺空氣似乎都要板結。

  對這樣的氣氛首先感到不適應的是肖亮肖主任,他戴著一副眼鏡,頂著一頂太陽帽。他一麵掏出手絹來擦汗,一麵召喚服務員:“倒點兒水,倒點兒水。”

  紀彬開口說話了:“肖主任是我請來的尊貴的客人,要好茶。”

  老板親自上茶,他點著頭向紀彬說:“這是君山銀針,你看這茶葉它是站直的。彬哥要是不滿意,我再給換點兒別的。”

  紀彬擺了擺手:“謝謝老板!告訴廚房我們的菜快點兒上。”

  紀彬的話就是聖旨,服務員像流水一樣踏上二樓。頃刻間,二樓的長條餐桌上已擺滿了各式菜肴。紀彬又擺了擺手,林麗麗打開了一條中華,她給所有的人一人甩了一盒。紀彬又溫和地向肖主任說:“肖主任,喝什麽酒?”

  “隨便!”肖主任和紀彬不是一般的交情,他們總在一起。吃在一起,玩在一起,他了解紀彬,知道他決不會隨便的。

  果然,紀彬說:“酒鬼,上十瓶酒鬼。”

  自始至終到現在為止,紀彬還沒有和鐵拐說一句話。好像他今天請的不是他,好像他根本不存在。鐵拐卻越來越不自在,可他怒不得,走不得。他尋機發話了:“彬哥,都不勝酒力,少喝點兒吧?”

  紀彬斜視了他一眼,細長的眼睛裏出現了一絲笑意。但他什麽也沒說,他向服務員點點頭示意倒酒。服務員將所有人麵前的酒杯全斟滿了醇香透明的酒液。然後,她退後一步恭敬地站在那兒。紀彬卻向她說:“好了,你下去吧!有事我們再召喚你。”服務員立刻躬身退下。

  紀彬說話了:“今天,肖主任到場,又有鐵拐兄弟作陪,我紀彬深感榮幸。現在,我先喝為敬。”說完話,他並沒動手,而是將雙手背在身後,用牙齒叼住酒杯,頭猛地後仰,一杯酒自然流進他的口中。

  紀彬長發飄逸,吞杯咽酒之間,別有風采。唐丙、薑園看著有些發呆,可肖主任久和紀彬相處日久,對這一套已經熟悉。於是,他為了助興也喝了個叼杯酒。來福他們自然不在話下,一一喝過,就剩下鐵拐他們。

  鐵拐左右一看,知道唐丙和薑園肯定沒喝過。他眼珠一轉說:“彬哥,小弟不會這個,我給來個空心入網吧!”

  他拿著酒杯旋了旋在空中一抖,酒液形成了一個團飛離了酒杯。而且,酒液像流星一樣在空中滑過,準確地射向鐵拐張開的大嘴。雖然有些灑落,但還是到鐵拐嘴裏的多。輪到唐丙和薑園就有些為難,他們不會叼杯也不會空心入網。隻好告一聲罪,雙手端杯喝了這杯酒。

  紀彬並不計較,他招呼大家吃菜。不一會兒,紀彬釣的魚上來了。紀彬召喚來福,讓來福領杯酒。來福站起給所有人斟滿酒杯,然後他說要先和第一次喝酒的喝一杯。鐵拐和唐丙、薑園他們都是和來福第一次坐在一個酒桌上,他們自然舉起了杯。沒想到這杯酒喝得有點嚇人,來福一邊喝酒一邊摔酒杯,玻璃粉碎的聲音,強烈地刺激著所有人的耳膜。

  鐵拐臉色有些蒼白,他恍然間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道:“來,來,我邀所有第一次喝酒的一起喝了這杯酒。”

  他的提議得到了李冰、韓濤和上官雷的響應,他們紛紛照仿來福的樣子邊吃邊摔。這一來,鐵拐可慘了。他敢喝不敢摔,麵子一下丟大了。他偷眼看一下紀彬,紀彬和肖亮在那裏談笑風生,對其他的事視而不見。他從心裏掂量了一下,他們三個人,紀彬五個人。而且,來福他們身藏絕技,這是誰都看得出來的。如果翻起臉來,他鐵拐將很難走下二樓。好漢不吃眼前虧!鐵拐心裏這麽想,但他嘴上卻說:“彬哥!實在對不起!我鐵拐不知天高地厚,多有得罪。這杯酒算罰我,我喝了它。從此以後,三道街這塊,彬哥給個動靜,我鐵拐鞍前馬後一定照辦。”

  說完話,他一飲而盡。然後,他又倒滿了一杯,雙手捧著,對紀彬說:“彬哥!小弟敬哥哥。”

  紀彬看鐵拐如此,也舉起手中杯說:“春江市太小,我們哥們都在這塊地麵上混,相互照應是最重要的。以後鐵拐有什麽難處,我紀彬也一定不會坐視。”

  兩人碰了一下杯,又是一飲而盡。來福知道,天上的烏雲散了。

  2

  要想辦一個休閑娛樂中心,文化局和公安局的審查批準是必備的軟件。智得昌派出了他的辦公室秘書夏露,讓她出頭露麵辦理各方麵的手續。

  夏露身材高挑,腰肢細軟,眉清目秀,一臉風情。秀發如瀑布一樣披在她的兩肩,一件棗紅色的風衣使她帶有職業女性的風韻。風衣下兩條裹著絲襪的長腿,小腳套在一雙秀麗的高跟鞋裏。整個人清秀、自然,又充滿親和力。

  在鴻業集團裏,誰都認為夏露小姐歸智老板私人所有,無人敢對她有非分之想。因此,風姿綽約的夏露小姐年過三十仍是單身貴族。

  其實,隻有智得昌最清楚,他和夏露是清如水、明如鏡,二人明明白白的工作關係。可誰叫夏露長得那麽漂亮,又是單身。誰叫智得昌那麽有錢,而且也是單身。也許這就是世俗,可這世俗在商界、在鴻業,一點兒用處都沒有。見到智得昌,誰也不敢不尊敬;見到夏露,誰也不能不羨慕。

  夏露不但人長得漂亮,才能也是非凡的。春江市春江銀行的行長柏鑫,在鴻業做了一次客,就對鴻業產生了感情。那是在明月山莊,智得昌請他狩獵。柏鑫發現,他下榻的房間,窗簾是紅的,床單是紅的,地毯是紅的,一片紅色的世界。煙是駱駝,酒是劍南春,而茶是君山銀針。柏行長非常開懷,玩得十分盡興。從那以後,鴻業的貸款申請在春江銀行是暢通無阻的。

  而這一切都來源於夏露對柏行長的調查和了解,她掌握了他的喜好,對症下藥,自然效果非凡。因此,夏露在鴻業還有一個頭銜,公關部部長。

  她接受了智得昌的委托,帶著有關材料先走進了春江市公安局的治安處。治安處處長室在公安大樓的三樓,處長萬有財年屆五十,臉上微微有幾個淺皮麻子。看到走進的夏露,他發黃的眼珠有些閃光。

  萬有財是紀彬的朋友,紀彬私下裏和他打過招呼。因此,智得昌囑托夏露到治安處來找他。

  “萬處長,您好!”夏露啟動豔紅的嘴唇,閃出一排珍珠白牙,滿麵春風地先向萬處長打招呼。

  萬有財點點頭,難得地顯出了些笑容。

  “我們智老總叫我來麻煩你,一是想請你看一下這些材料,另外看你的時間,想和你聚一聚。”夏露迎著萬有財難看的臉色,一口氣說出了她此行的全部意圖。

  萬有財看了一眼夏露遞過來的材料,夾著香煙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說:“你到消防去辦個消防證,然後到當地派出所去備個案就行。我們治安處就負責檢查,有問題我們就處理,其他的事我們不管。”

  夏露沒想到這個萬有財這麽好辦事,真是人不可貌相。她有些興奮,她接著說道:“萬處,那我們智總可等著你的回話呢?”

  “你不知道,公安不讓喝酒嗎?”

  “晚間,小聚。”夏露不依不饒,因為她知道,這個休閑娛樂中心是市局治安處親自管的項目。雖然,現在這個萬處沒有為難她。但將來,中心要想掙錢,沒有萬處的關照是絕對不行的。

  萬有財沒有太推托,他搖搖手說:“好吧,晚上讓你們智總和我聯係。”

  夏露的腰彎了彎,後退著走了幾步,然後才說:“萬處再見!”同時,她還舉起纖纖玉手向萬處招了招。她都離開這間辦公室好久了,萬有財的腦海裏還到處是她的影子。

  夏露又走向四樓,在四樓緊裏邊的門前停下,然後有節奏地敲了三下。

  “請進!”丁凡的聲音挺厚重也挺有磁性。因此,隔著門,聽著聲音,夏露的腦海裏就升起了丁凡的形象。

  她認識丁凡時,丁凡還是春江市公安局的刑警支隊長。那時,他就是智總的常客。夏露是在鴻業的藥廠裏被智得昌看中,提拔到辦公室來的。她出現在智得昌的辦公室裏,引得丁凡的眼睛在她那兒停留了十秒鍾。然後,他坦然問智得昌:“大哥,這是你的秘書?”

  智得昌根本不回避,他拽過夏露:“來,來,我給介紹,這是我的秘書夏露。這個你叫他丁哥,咱們的哥們,未來的公安局長。”

  為什麽三年前智得昌就預言丁凡是公安局長,夏露連想也沒去想。她當時隻是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眉宇間聚著一股英氣,瞳仁閃亮,精氣內斂,聲音中帶著一種令人難以抗拒的磁力。

  她有點兒羞澀,俏臉上綻著兩個小酒窩向丁凡伸出手來,口中說:“丁哥,你好!”

  丁凡再一次盯著她的眼睛看了數秒,然後握了握她的手:“夏小姐,我大哥可是商界的奇才啊!你跟著他一定可以學到很多東西。”

  丁凡說什麽,夏露一句沒聽到。她隻是感到丁凡的眼睛看到了她的心裏,那裏有一股熱流在湧動。

  今天為什麽要找丁凡,那是智總的特意安排。他告訴夏露:“今天晚上,丁凡是必到的一個。不管他有什麽事,你就說我有要事。”

  夏露推開門,她首先看到的是一個漂亮的小會議室。穿過這個小會議室,有一個敞開的門,丁凡的聲音就從那裏傳出。夏露第一次走進公安局長辦公室,盡管她和丁凡已經很熟,但她仍然有點兒緊張。高跟鞋敲在大理石地磚上的聲音有些輕柔,這輕柔的敲擊聲並沒有引起丁凡的注意。他伏在他寬大的寫字台上,看著一個文件,沒有因為夏露的走進而抬起他的頭。這使夏露稍有尷尬,但經過這些年來在鴻業的鍛煉,她已經可以很好地化解這種尷尬給她帶來的心裏不快。

  “丁哥!”夏露的聲音雖然沒有丁凡那種觸及人心靈的磁性,但像細水入沙一樣,有著一種貼近人心靈的舒適。

  丁凡抬頭,這才看見走進來的夏露。他立刻熱情地招呼道:“來來,坐,坐。”

  由於有智得昌的關係,這幾年丁凡和夏露已經很熟悉。而且,丁凡對夏露的印象還不錯。他發現夏露不但人長得清新脫俗,而且心地善良。雖然打扮時髦,舉止卻絕不輕挑。他也知道智得昌和她的關係,這就使他對夏露格外地高看一眼。

  而夏露對於丁凡卻是偶像似的崇拜,她認為丁凡是真正的男人。他頭腦清楚,思慮敏捷,渾身上下透著男人的陽剛之氣。而且他的舉止言談,像他的聲音一樣帶著磁石般的引力。夏露曾暗暗思念,如果有這樣的男人做她的意中人,她敢和他上天入地。

  當然,這都是一種可以允許的個人心理活動,誰也無從考證。現在,夏露找丁凡是公事。她款款落座,開口和丁凡說道:“丁哥,你這地方一進來就讓人感到一種威嚴。你要再嚴肅起來,誰都要喘不上氣來。”

  丁凡微微一笑:“有這麽嚴重嗎?起碼我大哥的人來,還是如履平地的。”

  “丁哥!還是得有你大哥罩著,否則,像我們這樣的就要爬著進來了。”

  夏露得理不讓人,她抓住丁凡說話的漏洞立刻反唇相譏。

  丁凡一時語塞,他站起來找了個紙杯,給夏露接了一杯礦泉水。“喝水,喝水!”客氣中他輕易地放棄了剛才的話題。

  夏露見好就收,她呷了一口丁凡倒給她的水說:“我這次來可是奉命而來,智總有令,我今天晚上要是請不到丁局長,我就得下班回家。”

  “這麽說,為了夏秘書我也必須到場了?”丁凡恢複了常態,鎮定地回答夏露咄咄逼人的邀請。

  “丁哥!”夏露又一次使用了更悠長的沁人肺腑的語調。而且,她閃亮的瞳仁裏有一種波光在躍動。

  丁凡氣沉丹田,盡量將眼光移向別處。他回答:“你告訴智總,我必到。”

  夏露心滿意足,變得興高采烈,她站起來說:“那好,今晚六點,我們在名門恭候大駕啦!”

  夏露在春江市轉了幾乎一圈,整整一個上午,什麽批文也沒辦。可她卻替智老板請了一座客。她向智總做了匯報,她請的客人有:公安局長丁凡、治安處長萬有財、消防處長焦元平、文化稽查大隊長龍雲飛、春陽區工商分局長肖軍、稅務分局長馮南、供電公司經理楊兆起。

  智得昌聽完夏露的匯報,臉上堆滿笑容,十分高興地向夏露說:“夏小姐辛苦,晚間不要誤時。你去安排,要名門最高的檔次。酒嗎……”智得昌略作沉思:“XO!”。

  名門,春江市唯一的一家四星級賓館。雍容華貴、明媚可人,說她是夜空下的一顆珍珠,更不如說她是一個珠光寶氣、儀態萬千佇立於鬧市中的貴婦人。

  她的門前九級大理石台階拱起她的玻璃旋轉門,琉璃瓦鑲嵌的寬大的雨搭下麵,站在兩名身著製服、肩扛綬帶的服務生。玻璃旋轉門裏是一個大廳,大廳中一束噴泉向四麵八方灑落晶瑩的水珠。燈火輝煌中,池中的金鯉向所有到來的賓客搖尾致意。迎麵一幅巨大的壁畫,上麵是黃山迎客鬆,橫書大字:江山如此多嬌。

  按智老板的安排,夏露就如這幢賓館的縮影,佇立於九級台階之上迎候客人。遠處春江市海關大廈的石英鍾剛剛敲響晚間六點的鍾聲,丁凡的帕薩特遊魚一樣馳出人流,進入名門的大院。緊接著,夏露邀請的所有客人都魚貫而至。

  夏露滿麵春風,她心中非常高興。這些客人的到來,證明她的公關工作的成功。她也知道這都是些什麽人,他們是春江市工商界的名流,某種意義上他們決定著春江經濟的明天。

  3

  南宮燕接到了丁凡的一封短信:“春江花月夜,未見燕歸來。燈火倚欄杆,隻我夜歸人。”這是丁凡參加完智得昌的豪宴之後,用手機發給南宮燕的。

  她從手機上看完這封短信,從心裏吐出一聲長歎。年屆不惑的單身女人,隻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心中的苦處。她也完全知道丁凡的情誼,可這情誼她覺得燙手。她如果往前走一步,會是什麽樣的後果呢?真是該相逢時不相逢,不該相逢偏相逢。

  南宮燕今晚在搞一個新的新聞故事,她是一個自由撰稿人。她的主業是春江電視台的主持,她的副業就是給報紙和雜誌寫稿的自由撰稿人。

  她敲了一下鍵盤,關上了電腦,走出工作室。外麵已是夜靜如水,她撥出了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電話號碼。接電話的正是丁凡,二人誰也沒說話。一種靜靜的像水一樣的感覺,通過這無線電話的電波在流淌。

  南宮燕同樣認為丁凡是男人中的男人,她對他的好感就像春江的潮水一樣,隻要一想起就會甜甜地溢滿心扉。但南宮燕一次也沒有流露,尤其是在丁凡的麵前。甚至在丁凡失去自製的時候,她都能很好地以一個親妹妹的語氣來安慰他,使他很快平靜下來。

  這就像一條堤壩,堵住了洶湧而來的感情激流。這堤壩是南宮燕故意和精心建造的。她是一個婚姻失敗的女人,她知道一個女人失去婚姻的痛苦。她也記住一句令人心碎的話,女人沒有事業,女人的事業就是她的婚姻。

  與智得昌的結合曾是幸福的,智得昌的母親是那樣的寬厚仁慈。老人家的慈愛,永遠是南宮燕心中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南宮燕在廣播電視大學畢業後,老人家就向她提出:“嫁給我們家得昌吧!我保著你,他絕對不敢欺負你。”

  他們的婚禮是隆重的,那時的智得昌就以水電集團總會計師的身份,擔任了水電集團的副總經理。在鞭炮齊鳴、鮮花滿天的婚禮上,在觥籌交錯的酒席宴上,她發現了一雙眼睛。那眼睛裏充滿了怨悔,那是可以搖撼她心靈的一種眼神。陡然間,她心中產生了一種失落。

  從童年起,她就將智得昌、丁凡、紀彬當作她的三個哥哥,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她也親眼看到,他們三個人在成長的路上,各自在這大千世界裏吸收不同的營養,塑造著不同的性格。那時,她就看到了,他們注定要走不同的路。

  她注視過丁凡,二哥對她的保護是玩了命的,是真誠的。誰要敢動她,他會眼睛發紅,不顧一切。但在和她單獨相處時,他卻是那樣拘謹,沒有智得昌的寬厚、仁和。因此,她和智得昌在一起時會更自如。

  可惜,在婚後的生活中,南宮燕卻發現了智得昌寬厚的外表下那顆堅吝的心。智得昌很快從副總經理的位置上辭職下海了,這不是因為副總理的位置不好坐,也不是下海經商有多大的好處,而是智得昌作為總會計師的賬上出現了麻煩,他不得不辭職。南宮燕不知更多的內幕,但智得昌卻有了大把的金錢。這大把金錢的來路和去向,智得昌是從不告訴南宮燕的。

  南宮燕作為公眾人物,經常有各種邀請、各種聚會。智得昌從不幹涉,他甚至喜歡她離他而去。他唯一喜歡的就是金錢的積累,和積累金錢的過程和方式。他從炒股到經營房地產,生意越做越大。在發展資本的路上,他是一路順風。十年中,他的鴻業集團已成為春江舉足輕重的民營企業。

  和智得昌在一起,南宮燕承受著一種心理的孤獨。他們沒有交流,智得昌也不喜歡交流。他苦惱的是金錢的損失,他喜悅的是金錢的收獲。生意場上的生死戰,南宮燕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二人思想深處的距離越來越遠,等他們猛醒時,自然而然地發現他們之間有一條天然的鴻溝。他們這才發現,他們根本不是比翼雙飛的鳥。

  智得昌曾告訴南宮燕:“辭職吧,辭職做我的副總。”南宮燕卻告訴他:“不,大哥,我們應該分手了。”

  他們分手了,分得很理智,分得好聚好散。老太太已經沒有了,沒人能阻止他們。紀彬不會管這事,丁凡心裏暗暗讚成。可令丁凡失望的是,南宮燕並沒有出現對他應有的熱情。一切都是正常的,一如既往的。丁凡那從心裏做好準備的離婚也遲遲沒有實施。

  好久,也許有一年那麽漫長,電話裏終於傳來丁凡的聲音:“小燕嗎?二哥今天心裏有點兒苦。”

  “怎麽了?”丁凡的話到有點叫南宮燕驚訝了,她趕緊問道。

  “你在做什麽?”丁凡答非所問。

  “沒有事,我剛做完一個稿件。”

  “我想過去和你談談。”

  南宮燕遲疑了,她想了想,盡量把語氣放緩說:“二哥,有什麽事,我們明天再談不好嗎?”

  “不,我們到明天茶樓。”丁凡的話說得很堅決,而且他說的是一所茶樓。

  十五分鍾後,他們在茶樓幽暗的燈火下相會了。茶樓裝潢典雅、設備考究。有茶、有酒,有精致的果盤。沒有歌、沒有舞,有安詳的燈,有似乎流水溢過的漫漫的氛圍,有令人心碎的靜。

  在服務員走後,雅間裏隻剩下丁凡和南宮燕。丁凡沒有要酒,他知道南宮燕不喜歡酒。他要的是咖啡,濃濃的咖啡在杯裏蕩漾。丁凡輕輕地呷著,他抬頭看了一下南宮燕說:“小燕,你說友誼是什麽?”

  丁凡沒穿警服,他穿的是一套合體的西裝,裏麵沒係領帶,是一件漂亮的T恤。四十歲的男人是有第二青春的男人,這時的男人透著成熟,更透著事業成功的自信。丁凡決非十年前可比了,想起他當年的羞澀和拘謹,南宮燕心中這樣認為。

  “二哥,你有什麽心事就直說,別和小妹拐彎抹角。”

  南宮燕一雙杏眼裏是黑寶石般的瞳仁,當這雙眼睛注視丁凡時,丁凡雖然身為公安局長,仍然有童年時的感覺,那種不能仰視的感覺。

  “作為朋友,能不能不互相利用?能不能別那麽別有用心?”丁凡低頭喝著咖啡,但仍可看到他眼圈的紅暈。

  聰明如南宮燕,馬上就明白出丁凡的所指。其實,今天智得昌給她打了兩次電話,邀她參加晚上的盛宴。而且,還特意說找了丁凡。不知怎麽,南宮燕突然改了主意,她拒絕了智得昌,這也使智得昌驚訝了一陣。

  “二哥,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麽。我理解你,你一方麵不能背叛友情。另一方麵,你有你的特殊職業。”

  “燕,我真有點兒不知怎麽辦了。”丁凡抬起了眼睛,看著南宮燕。南宮燕確實在那雙黑眼睛裏發現了一絲困惑,這在丁凡是少有的。特別是從丁凡武警轉業,進入公安以後。

  “二哥,雖然我和老智曾為夫妻,但我們始終是最好的朋友。說句有點兒影響我們友情的話,事情在發展,很多事已經不像我們在一個大院時那麽簡單。智得昌對金錢的欲望是誰也阻止不了的,不管是什麽人、什麽事,想擋住他對於金錢的索取,他就會翻臉無情。他可不會管什麽友情不友情,朋友不朋友。如果將他和三哥相比,我倒更喜歡三哥的為人。”

  “我怎麽覺得紀彬有點兒更不可測,我當兵的時候就和他斷了聯係。進了公安聽到他不少傳聞,他到底在幹什麽?”

  “你是官當大了,許多事傳不到你那級。他在搞動遷,很掙錢的。”

  “我這幾年在市局機關裏,亂七八糟的事接觸少了。不過,我看紀彬不像當年那樣,身上有點兒怪。”

  “慢慢你就會知道的,該關照的還得關照,關照不了的,你不是還有那麽多部下嗎?”南宮燕說話間,給他點出了一條路。

  丁凡不以為然:“那怎麽行,我既然是局長,我就不但要對我的職業負責,也得對全體警察負責。”

  南宮燕微微一笑:“你這樣負責是很難的,又是事業,又是朋友,又是法律,又是感情。任何人是統一不了的,這裏沒有平衡。隻有大和小,隻有取和舍。”

  丁凡放下咖啡,抿了抿好像仍很幹渴的嘴唇,似乎下了很大決心地說:“小燕,你說的話讓我決定了不少事。但你知道嗎?二哥心裏還有更苦的……”

  南宮燕十分敏感地回答:“我現在還不想知道!”

  “不,我們不要欺騙自己,你也不要苦自己。我要離婚,我們……”丁凡的眼神緊盯著南宮燕水晶般的瞳仁。這一刹那,什麽職業警察,什麽位高權重的公安局長,都已不重要。丁凡就是一個男人,普通的苦戀中失去理智的男人。

  南宮燕不能不感動,她從心裏接受了丁凡。但她仍冷靜得嚇人地說:“二哥,你要冷靜地想一想,你和老智不同,他是商人。你和紀彬還不同,他是社會人。他們的身份決定他們可以不受桃色新聞的影響,你能行嗎?你敢離婚嗎?那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封鎖線。它會毀了你的政治前程,你沒有了政治前程你還會有什麽?記住,你是八百萬人口的春江市的公安局長。你不屬於你自己,你屬於公眾的……”

  南宮燕冷若冰霜卻字字不錯的話,簡直像子彈無情地擊中他的內心,在這無情的擊打下,他感到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他想起了厲秀蘭,他的結發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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