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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神秘毒販

  1

  夜涼如水,密如繁星般的燈火在寒涼中顫抖,散發出令人心慌的光暈。

  丁凡站在車站調度室半圓形的玻璃窗前,如水的涼意在他心頭徘徊,揮之不去。黑暗中,他能感受到上百的武警、刑警、鐵路員工的眼睛都在盯著他。

  什麽叫作風口浪尖?大概這就是風之口、浪之尖,盡管這裏無風無浪。

  刑警支隊長相平向他走來,附耳道:“局長,再有五分鍾,一列北京的客車要進站!”

  偌大的春江火車站,無數閃亮的鐵軌,無數的機車,還有這不停閃爍的信號燈、扳道燈、照明燈似乎都在向他發送一種衝擊波:快點、快點!每秒鍾的損失都十分恐怖。

  上百的武警、刑警占據了所有的製高點,衝鋒槍、輕機槍在各個角落窺伺著火車站的扳道房。而狙擊手早就不耐煩了,他們要求攻擊的信號頻現。可丁凡還是不下達攻擊的命令,當然,主要的是他不能。

  為什麽?

  人命關天!車站的扳道房裏不僅有疑犯還有扳道員,一個被他劫為人質的鐵路員工。任何攻擊都可能誤傷那名人質,這是丁凡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看到的,也是他的職業素養所不允許的。

  前方的大喇叭還在喊叫:你已經被包圍了,隻有投降是你唯一的出路。趕緊出來投降吧!晚一分鍾就加一分罪,你將會自絕於人民。

  那喇叭很大,藏在一幢建築的後麵。

  突然,“啪”的一聲槍響,大概那飛出的子彈準確地擊中了喇叭。瞬間,喇叭如卡了殼一樣,停止了喊叫。

  就在這時,另一個嘶啞的聲音喊起。沒有了大喇叭,那聲音在人們屏住呼吸的現場誰都聽得很清楚:“叫你們當官的來,隻要是說了算的,一句頂一句,我們可以談投降的事。現在,我數十個數,如果你們當官的還不來,我就先斃了這個鐵路的。”

  緊接著一聲驚叫,大概是那個扳道員受到了攻擊,發出了淒慘的一聲慘叫。

  事情已經很明白了,那個疑犯要孤注一擲,此刻丁凡再一次感受到了現場上百號人的目光。嚴格地說,隻是感受!因為他站立的這個調度室裏除了鐵路的值班員,隻有相平和他。

  “我去,局長!”相平低聲說。

  他的個頭很高,大概1米9,較瘦,公安局內部稱他“仙鶴”,他的兩條腿也確實夠長的。他的頭上有些禿頂,大概這是聰明絕頂的意思。畢業於中國刑警學院的相平也的確聰明,才三十多歲就力壓群雄,成為春江市公安局刑警支隊長。

  突然,那嘶啞的聲音又起:“丁凡,你沒聽到?我叫的就是你,你不過來我誰也不談。”

  奇怪了!

  據春陽分局的報告,這個毒販子是個南方來的旅客,是被民警在查夜中偶然查到的,他怎麽知道丁凡的名字?

  在這個百萬人口的春江市,丁凡隻不過是公安局的副局長。當然,局長剛剛調任,他現在主持工作。也就是說,雖然是副局長,但是是一把手。

  這個毒販真是不可小視!春陽分局一個民警就是因為沒想到,竟然死於他突然拔出的槍下。

  身臨其境的丁凡今天深有體會,敵我之間真是犬牙交錯!可是,他隻能體會卻沒有時間去品味。因為,扳道房裏那個嘶啞的聲音已經在開始喊數了。

  “一、二!”

  伴隨著他的喊聲,遠處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火車嘶鳴!那汽笛的叫聲撕裂著天空,震蕩著大地。依稀間,丁凡能看到他麵前燈光下閃亮的鋼軌也在顫抖。他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子夜一點。

  他的背後,數百萬人口的春江已進入安睡狀態。他推開相平向外走去,相平緊走幾步,將腰間的七七式手槍插在他的褲腿裏。丁凡卻拔出來,重新遞給相平,同時他搖搖頭:“不用!”

  距扳道房還有幾十米,丁凡眼前黑黝黝如怪獸般的小房子裏突然射出一槍。火光一閃,那顆子彈帶著一種怪叫從他的頭頂飛過。

  丁凡站住了,他叫道:“你慌什麽?我是丁凡,我來和你談談!”

  他的聲音剛落,一道強烈的燈光從扳道房中射出,丁凡渾身上下被罩進這個逐漸放大的光柱中。疑犯非常有經驗,他使用扳道員的手提燈,可他自己仍然隱蔽得極好,驚恐得幾乎失去知覺的扳道員被他擋在身前。也許,他知道狙擊手的狙擊步槍就在某一處,而且,準星、缺口、槍口三點一線正在尋找他的頭顱。

  “舉起手來!”疑犯發出口令!

  丁凡照做!

  “掀起你的衣襟,將手槍放到地上,拽起褲角,脫鞋!”疑犯非常苛刻,一道道命令在燈光後麵傳來。

  丁凡不疾不徐,按照他的指令連續地照做。

  在明亮的燈柱下,丁凡感覺自己似乎要被扒光。終於,那黑暗中的疑犯喊道:“舉著手,過來!”

  丁凡雖然做好了準備,但疑犯的動作卻十分迅速。在他走進扳道房的一刹那,疑犯推開了那個驚恐萬狀的扳道員,一把摟住丁凡,冰涼的槍口就指向了丁凡的太陽穴。

  “告訴你,別耍花招,命令你的部下,準備一輛吉普車。然後,你陪著我,我們一起潛逃!”黑暗中,疑犯的嘴裏有一股惡臭。

  丁凡被他抱住脖子,發音有些困難,但他還是喃喃地說道:“好,我同意!”

  疑犯抱住他,將他推向窗前。

  丁凡的個頭不算矮,有一米七幾,那個疑犯和他差不多。在移動的過程中,丁凡感覺出他有點兒精疲力竭,隻不過在做最後的掙紮。

  是的,從案發到現在已經是好幾個小時了。疑犯逃離旅店,又被趕到的110巡警大隊截到這兒,他也付出了大量的體力。隻不過,這恐懼和對於生的希望還在支撐著他。他那條抱住丁凡脖子的胳膊轉動時會出現瞬間的痙攣,丁凡已經感受到了。但他盡量地表現出軟弱,兩條腿似乎在地上拖,對著窗子他的聲音也有些顫抖:“聽著,我是丁凡,給他準備一輛吉普車,放到出站口。”

  黑暗中沒有回響,丁凡又重複了一次。這一次有了回音:“是,丁局長,我們馬上準備,大約15分鍾。”

  這是相平的聲音,丁凡明白,15分鍾後,相平會帶著他的刑警衝向這裏。

  “兄弟,你勒得太緊,鬆一鬆,讓我喘口氣。放心,用不了15分鍾,他們就會準備好車輛。”丁凡用柔軟的有些求情的聲音說道。

  也許,丁凡一係列表現讓疑犯有些放心。也許,丁凡軟軟的拖地的雙腿,讓疑犯判斷出他是個軟蛋。也許,長時間的緊張,發現了生的可能讓他興奮。總之,15分鍾後會有車的消息讓他放鬆了不少。原來緊緊勒住丁凡肚子的手臂鬆動了,而且,那支頂在丁凡太陽穴上的槍口也挪開,並且垂了下來。

  他檢查過了,丁凡的身上沒有武器,他完全可以在零點幾秒重新將槍口頂向丁凡,並且瞬間扣下扳機。

  在黑黝黝狹小的扳道房裏,他是主宰,而手握重兵的丁凡僅是他的肉盾。對,肉盾。大概是疑犯也想到了這個詞,黑暗中丁凡能感受到他得意的神態。他不能不得意,盡管外麵槍支林立。可這裏有他們的局長,有他們的總指揮,他們卻鞭長莫及無可奈何。

  然而,人最怕的就是大意。這個凶悍的疑犯就是太大意了。不是因為大意他也不能在旅店裏被民警發現。也許,這就是他的性格,而這性格是永遠無法改變的。

  可有時,大意是要人命的,此刻就是這樣。疑犯雖然可以用零點幾秒重新抬起槍管,鎖住公安局長,可丁凡以閃電般的動作在零點幾秒之內已經擊飛了他的手槍。

  丁凡的所有偽裝這個時刻全部拋掉,他調動了他身體的全部神經,調動他的每一根肌肉。他完全沒有了腿軟拖地的狀態,反而是如壓緊了猛然鬆開的彈簧一樣,“嘣”的一聲爆發了。

  疑犯也沒有料到,一個公安局長會有這麽迅捷的動作。可他哪裏知道,丁凡武警出身,曾經是全省散打第一名,拳腳功夫十分了得。當他釋放出所有的信號來麻痹疑犯時,他就已經觀察出了疑犯的體力已經透支,無非是最後一點兒信念在支撐著他。當他看到希望之後,必然會放鬆,這種放鬆是致命的,短時間再想重新凝聚那是不可能的。

  果然,丁凡一擊中的,突然揚起的飛腳準確地擊中疑犯的手腕,他手中的左輪手槍被打向空中。與此同時,丁凡揮動的鐵拳已經趕到。隻聽仿佛是骨頭斷裂的聲響,令人毛骨悚然,那疑犯幾乎被打向了空中。

  疑犯落地,“嗵”的一聲,扳道房裏是水泥地,那聲音很重。刹那間,扳道房的門被撞開,相平當先一步衝進,手中是一支79式微型衝鋒槍。那漆黑的槍管迅速地在房間裏掃了一圈,他身後衝進的警察打亮手電,也轉了一圈。

  不管是光柱還是槍管都沒有找到目標,因為,目標在地上!丁凡用足力氣的一拳,讓疑犯吃足了苦頭。

  發現了在水泥地上蠕動的疑犯,相平叫道:“銬起來!”

  立刻,兩名民警甩動手銬上前抓住疑犯的雙手。突然,一個民警叫道:“好像死了!”

  “什麽?”丁凡一頭霧水了,再怎麽重也不可能一拳打死個人吧?魯智深也得三拳哪?他急忙上前,在疑犯的鼻子處一探,果然,一絲呼吸也沒有了。這怎麽可能?丁凡命令開燈!民警們打開扳道房裏原有的燈火。

  這個時候,人們看清了,疑犯的鼻孔和嘴角都流出了鮮血。

  相平上前一步,蹲在死者麵前,翻了翻他已經變得僵硬的屍體。一把抓住那個疑犯穿的皮夾克的衣領:“局長,這裏!”

  丁凡上前一看,原來,那個皮夾克的衣領上有牙咬的齒痕。丁凡明白了,衣領裏肯定是暗藏了毒藥,原來這毒販竟然抱了必死的決心。

  “好,交給技術處,進行屍體檢驗,務必找到進一步的證據。最好能找到他的身份證明,以及其他的線索。”丁凡下達命令。

  丁凡有些懊惱,他是半夜從家中被電話叫醒的。春陽公安分局隻是說了大概的情況,這個疑犯從哪兒來,到哪兒去,接觸的都是什麽人,一切都不清楚。可現在,這些線索還能找到嗎?隨著他的死亡,很多線索將會中斷。

  相平挺立身軀,小聲對丁凡說道:“放心吧,局長,我馬上安排。那邊春陽分局還在為死亡的民警辦理後事,家屬要見你。”

  聽到這話,丁凡心中更加沉重。一名部下,一名公安民警,據說還很年輕,生命就這樣消逝了,一個家庭就這樣破碎了。他身為他們的負責人,心中如何不悲痛……

  2

  回到春陽分局,春陽分局的教導員劉敏利迎了上來。他附耳向丁凡報告:“丁局,小陳的遺體停放在會議室。他的妻子喬芬芬要見你,你見不見?”

  “怎麽還見不見?我們應該早些去看她。”丁凡回答道。

  丁凡在局長馬俊德和劉敏利的陪同下,走進了莊嚴肅穆的分局會議室。這時的分局會議室就兩種色彩,黑和白。民警小陳的遺體躺在花叢中,遺體上覆蓋著一塊白布。他的父親和母親以及他的妻子都悲痛地坐在他的一側,看到丁凡進來都站了起來。丁凡先是規規矩矩向小陳的遺體鞠了一躬,又繞過遺體和他所有的親屬握手。

  丁凡和小陳不熟,但春江市公安局一把手的親自到來,還是讓小陳的家屬很感動。他的父母都六十剛出頭,身體還很好,白發人送黑發人,他們此刻是最難以承受的。丁凡握著小陳父親的手,看著老父親的眼淚唰唰地往下淌,心頭禁不住一陣陣發酸。說什麽呢?麵對此情此景,丁凡覺得語言是最乏力的。

  麵對殉職的民警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盡可能多地給死者一些榮譽,也許這是丁凡能做到的對死者的最大安慰。

  陳新民的妻子喬芬芬要和丁凡談談,丁凡將她引到分局局長室。他親自給小喬倒了一杯水,讓喬芬芬坐在他的對麵。喬芬芬長發披肩,此刻也是悲痛欲絕,一臉淚痕。但她語出驚人:“丁局長,我要接小陳的班!”

  丁凡雖然有點思想準備應對家屬的極端情緒,但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問題。他有點兒不知說什麽好,頭幾年雖然在其他兄弟市縣公安係統中出現過類似問題,也得到過圓滿解決。但那是受當時曆史條件、具體情況所限。可現在,丁凡覺得很難回答。拒絕?家屬在最傷心的時候,豈能讓她雪上加霜。不拒絕?顯然這個提法不是太合適。丁凡稍停了停說:“這樣,我們先把小陳的事忙活完,咱們再談。”

  這樣的回答,顯然喬芬芬是不太滿意。她又說:“丁局長,我們家住的房子太小,這回小陳一走,我一個人更害怕。局裏能不能考慮給換一個單元?”

  這次喬芬芬提的問題讓丁凡有些不滿意了,丈夫死在工作崗位上是一種光榮。可要用這榮譽來和組織討價還價,簡直是對死者的一種褻瀆。丁凡從心裏有些看不起這位滿臉梨花帶雨的女士了。但他仍用很誠懇的語調說:“局裏將盡量考慮這個問題,過幾天,局裏集資的家屬樓看看能不能給你調一下。”

  對於丁凡的這個回答,喬芬芬還是感到滿意的。她又淚下如雨、泣不成聲地說:“小陳這一走,我們成了孤兒寡母。孩子的學習原來就不好,我總想給他換個學校。小陳一天窮忙,一直也沒辦妥。我想局裏從公家角度幫忙聯係一下,能不能好辦點?”

  “你想上哪一座學校?”

  “星星草。”

  丁凡知道,那是一所私立學校,教學質量屬實不錯。丁凡沒猶豫,他回答說:“這件事,我讓政治處齊主任給你辦。孩子上學的學費,局裏爭取資助一些。孩子受教育是大事,尤其我們的警察,子女更應該有良好的教育。陳新民為公犧牲,他的子女,我們一定要負責。”

  丁凡的話說得不容置疑,喬芬芬也感到很滿意。她站起來給丁凡鞠了一躬:“謝謝丁局長!”說完,她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看著她走出的背影,丁凡突然感到,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一個年輕女子,突然失去丈夫,這是多大的打擊?不管是警察還是普通人,都是難以承受的。向組織提點兒要求,不為過。他正考慮讓政治處調查一下,喬芬芬在哪個單位工作,受過什麽樣的教育,夠不夠做警察的條件?如果夠,能考慮還是盡量考慮。

  丁凡動了惻隱之心,劉敏利推門走來,他俯身向丁凡說:“丁局,小陳父母住在紅霞路。最近要動遷,他們還沒找到地方,就接到了一個拆遷通知,三天內不搬就要強製拆遷。”

  “強製?這麽蠻橫!誰呀?”

  “聽說是一個叫紀彬的,是一個拆遷公司,在我們春江很有能力。”

  紀彬?是他!丁凡記起他曾經聽智得昌說過,紀彬是在幹拆遷,而且幹得不錯。丁凡似乎陷入了深思之中。

  劉敏利看丁凡沒說話,可能覺得話說得不好,就又補充道:“小陳的父母不想說,可現在小陳剛死,哪兒有工夫動遷哪?能不能讓他緩一緩?”

  丁凡想了一會兒,他知道這件事他給紀彬打個電話就可辦。但這樣一來,就成了一件他們個人之間的私事。於是他說:“那樣,你明天去一下。以局裏的名義,將情況和他們解釋一下,讓他們稍緩一緩。有什麽情況再和我說,無論如何我們也不能讓老人露宿街頭。”

  “是!”劉敏利回答道。

  劉敏利想轉身離開辦公室,又轉過頭來:“丁局,你到宿舍裏躺一會吧!天快亮了。”

  丁凡向劉教導員點了點頭,意思是你不用管了。劉敏利在關心他,但丁凡從心裏想,一個民警走了,作為全局的最高領導,坐在這裏陪著,是職責所在。

  丁凡不太會抽煙,但現在他一根接一根地抽了起來。

  春陽分局是春江公安局的一個大分局,它管轄著春江最熱鬧最繁華的地段。從火車站到紅霞路,大規模的國營商場就三個,還有一個最大規模的自由批發商場。這裏寸土寸金,每平方米都價值連城,土地像黃金一樣閃光。紀彬要拆遷的紅霞路應該屬於最後一段要拆遷的地段。從此,這裏聳立的將是現代化的高樓峻宇,它的形象要和世紀並行。

  丁凡明白,這是必然,曆史的必然。可所有的一切,完全可以和平有序地進行,紀彬為什麽要整得這麽激烈呢?他對這個多年不太接觸的兄弟有點兒不解。

  他的腦海裏突然浮現起南宮燕,前些天她給他打電話說要找機會聚一聚,好久沒有聯係了。也許,是應該聚一聚了。這人的關係和酒的溫度差不多,時間長了就得溫一溫,否則就容易涼。

  他想起他上中學時經常和南宮燕一起去上學。他們並肩走過南湖大路,被一夥小流氓堵住去路,領頭的一個是個瘸子。他拄著一個拐杖,大聲喊著:“把這對小破鞋扔到湖裏去。”

  好一場毆鬥,那次丁凡被打得遍體鱗傷。可他眼睛發紅,瘋子一樣至死不服的神態嚇壞了瘸子。他一聲令下:“撤!”他們就像一群鳥兒一樣,來得快,散得也快。一夥人將瘸子抬上三輪,蜂擁而去,扔下躺倒在地的丁凡。南宮燕將他扶起,當時,南宮燕痛惜的樣子讓丁凡至今難忘。後來紀彬知道了這件事,他二話不說,叫上一群他的弟兄,沒讓丁凡參與。當晚,他們不知通過什麽辦法,找到了瘸子的家。沒有懸念,從此,丁凡和南宮燕走在南湖大路,再也沒人找事。而且,這個瘸子再也見不到了。

  這事南宮燕不知道,可紀彬當著丁凡的麵炫耀過,丁凡心裏還是相當感激的。他知道,紀彬從小就喜愛摔跤和拳擊,周圍不乏崇拜者。那股王者之氣,是紀彬與生俱來的。現在他能在紅霞路幹上動遷,他心裏明白,這個比他小一歲的兄弟仍然能力不一般!

  天放亮了,三樓的窗口染上了亮色。丁凡拭去了睡意,他到衛生間裏用涼水抹了抹臉。刺骨的涼意使他清醒了許多,他晃晃頭甩了甩水珠,想下樓去看一看會議室的陳新民。

  一陣雜亂的樓梯響傳來,相平隊長和他的刑警踏上了三樓。

  看到這些工作了一夜的刑警,丁凡拉著他們的手返回了辦公室。

  相平支隊長一夜沒睡,眼睛稍有發紅。平常在局裏,丁凡主管刑偵,因此相平和丁凡走得很近。他很自然地搓著手和丁凡說:“沒找著什麽有價值的線索,就是一個手機,不知能不能說明問題。”說著話,相平遞給丁凡一個老式諾基亞手機。

  丁凡接過來,他發現這是一款很普通的手機,甚至可以說是已淘汰的類型。他問相平:“這能說明什麽?”

  “在裏麵我們發現了一部分本市的電話號碼,大概是死者聯係過的。不知能不能查出什麽?”

  丁凡按相平的說明調了一下電話的通信記錄,裏麵的一個號碼引起了丁凡的注意。那是85288888.

  他知道,如此醒目的號碼不是誰都能擁有的。當然,他更知道,這是鴻業集團老總的電話,也就是說是智得昌辦公室電話。真沒想到,一個晚上好幾個事牽涉到他童年的玩伴……

  他想了一想,將電話遞給相平:“按照刑事偵查的程序,展開調查。不管涉及誰,該怎麽查怎麽查。”

  3

  應南宮燕之邀,進入人流鼎沸的生態園,丁凡心中竟然湧起了一種陌生的感覺。

  什麽原因呢?也許是那個電話號碼,也許是時間長了沒見,反正是在刹那間,丁凡產生了這麽一個感覺。

  首先讓他感到陌生的是紀彬,甚至連南宮燕和智德昌都變得迷茫起來,童年的朋友,從小長大的兄弟也會有這樣的感覺。這是為什麽?

  雅間裏最先向他伸出手的就是紀彬:“二哥,想死小弟了。”

  聲音不缺真誠卻透著一種逢場作戲的意味,特別是他身邊濃妝豔抹的一個女子,更讓他覺得這個老三與眾不同。

  他長發齊耳,肩寬腰闊,臂長手大。握住丁凡的手似乎在傳遞著他的力量。丁凡不甘示弱,也緊緊握著他的手搖了搖:“想我也不給我打電話,還趕不上大哥和小燕。”

  “哪裏哪裏,我害怕我這個無業遊民,二哥不給麵子。”

  “誰說的?今天你埋單就完了。”

  “不用,不用,這點事就讓小妹辦就完了。隻要哥哥們能來,小燕臉上就有光了。”南宮燕趕緊說道。今天她穿著一套米色的連衣裙,長發披肩,抬手招呼所有的客人入座。

  丁凡情不自禁地向她多看了一眼,這個小燕曾是他心中的偶像,但他始終有一種可望而不可即的感覺。他們沒結婚時是這樣,等她和老智離婚後還是這樣。現在小燕也是38歲的人了,而他丁凡正當不惑,什麽時候他們的情感會有個了結呢?

  “怎麽沒把嫂子帶來?”南宮燕一笑露出她的一對虎牙,明知故問地對丁凡問道。

  丁凡擺擺手並不解釋,他在公開的場合從來是不帶家眷的。這裏的人中,唯一有紀彬帶著一個女子。

  “來來來,我給介紹一下。”紀彬拽著那女子,“小麗,林麗麗。我的朋友。”

  丁凡坐在椅子上欠了欠身,沒有理睬林麗麗要伸沒抬的手。他對這個女人印象不好,不隻因為紀彬拽她時她扭了扭身,更主要的是這女人打扮得太俗。可林麗麗倒沒計較丁凡的態度,而是挨著丁凡坐在他的一側。這使丁凡更不高興,按年齡這應該是智得昌的位置,按照心裏的希望,他是想讓南宮燕坐在那兒。

  紀彬何許人?一眼就看出了丁凡的不高興,他召喚林麗麗:“小麗,你坐這兒,那是東道的位置,你坐你拿錢。”

  大家哄堂大笑,笑聲中林麗麗換了位置。她嘴裏不服:“講究不少呢?”

  紀彬臉色一沉,再沒多說。林麗麗看著紀彬的臉色,再也沒了動靜。其他的人也不管這些,紛紛落座。結果,智得昌和南宮燕一邊一個挨著丁凡,紀彬和林麗麗打橫作陪。

  這裏叫生態園,顧名思義是一片自然生態的意思。整個大廳裏鮮花綠樹,小橋流水,別有景致,別有情趣。這獨出心裁的設計,使春江市的人趨之若鶩。大廳裏已坐滿了用餐的人群,聲音打破了自然生態的寧靜,雅間則自然清靜許多。這南宮燕是春江電視台的主持人,也算春江的名人。否則,在這個地方占上一塊淨土,那是要排三天隊的。

  “來吧,二哥!我們還是來點兒洋的?”南宮燕也叫丁凡二哥,她問丁凡要喝什麽酒。

  丁凡說:“不了,還是來點兒啤酒吧!”

  智得昌順著丁凡:“行,小燕也不能喝。來點兒啤的就來點兒啤的。”但緊接著他又看了一眼紀彬:“老三來點兒白的,給他上一瓶瀘州老窖。”

  紀彬說:“吃肥牛,涮火鍋。來什麽啤酒呢?我們又這麽長時間沒見麵了,除小燕外,都喝白酒。”

  這幾個人中數智得昌年紀最大,腦門也最大,亮亮的腦門反射著燈光,也反射著他的智慧。他今年41歲,已是鴻業集團董事長,春江市的百萬富翁。他聽了紀彬的話說道:“也好,就照老三說的來吧!”

  服務小姐用托盤托上來兩瓶瀘州老窖,給南宮燕要了一瓶啤酒。南宮燕要給林麗麗也上一瓶啤酒,林麗麗搖搖手說:“我喝白的。”

  紀彬這才放下黑著的臉說:“怎麽的,瞧不起我們麗麗?小心把你們男爺們撂倒。”

  無疑,林麗麗的決定鼓動了酒桌上的氣氛。她還格外願意單挑丁凡:“二哥,我們第一次認識,今天又是我們燕姐給你擺的場,我得單獨敬你一杯。”

  丁凡經驗老到,他想不接林麗麗的這杯酒,可麵子上又過不去。他稍想了一想,說話了:“你是紀彬的朋友,也是我們的朋友。你這杯酒絕對不能單敬我,要敬先敬大哥和今天的東道主小燕。然後再敬我,敬我多少我都喝。”

  “好,二哥,一言為定!”別看林麗麗染著金黃色的頭發和銀色的指甲,說起話來非常爽快。

  為了助興,林麗麗和南宮燕單喝的時候,小燕也換了一杯白酒。這一下紀彬高興了,他說道:“二哥可不能欺負我們麗麗!今天小燕是東道主,老智是大哥,你今天是主要的客人,我們陪的都是你。小麗比你多喝兩杯了,你最少也得補一杯。”

  丁凡正要回答,林麗麗說道:“不用,咱們喝酒是為了聯絡感情,又不是比賽。但我的心情得表達到,現在大哥我也敬了,東道主我也敬了。二哥說過,我怎麽喝,他怎麽喝。”說著話,她的目光逼向丁凡。

  正眼看來,這個小麗還是很漂亮的。盡管她打扮得有些異常,但她眉毛彎彎的,很細很長,一對眼睛流光溢彩。說起話來就帶笑,而且是青春女孩開朗的笑。她的大方和開朗,贏得了丁凡對她的重新評價。

  “好吧!既然麗麗今天這麽高興,我們又是多年的朋友,我領兩杯。我不能像紀彬說的補一杯,但我也先敬一敬東道主。”

  這樣一來,南宮燕無奈又喝了一杯白酒。丁凡又說好久沒見麵了,大哥今天又邀過他,這次就算一塊了不另辦了,帶著紀彬又喝了一杯。然後,他控控杯說:“怎麽樣?老三!沒欺負你的小麗吧?”他又麵對林麗麗:“咱們第一次見麵,你又是我老弟的朋友,咱們喝三杯吧?”

  這一來,酒桌上的氣氛起來了。大家一起鼓掌,掌聲中林麗麗也不示弱,兩個人連幹了三杯。

  可這三杯下來,林麗麗可就有點兒醉眼蒙矓。她臉像塊紅布一樣,吐著粗氣,腦袋靠到紀彬的肩上。

  丁凡一笑,再沒找林麗麗,而是舉杯說道:“來,我們都是多年的朋友,某種意義上勝過兄弟姐妹。人生在世,除了事業、金錢、家庭,友情永遠是最珍貴的一項。我丁凡不管走到天涯海角,都不會忘了我們從童年起的感情。這杯不帶林麗麗,咱們幾個幹了!”酒喝的到位,丁凡話說的又動情。幾個人又喝了一杯,南宮燕無奈也喝了一杯啤酒。

  喝到這裏,丁凡臉不變色。他又說道:“酒是感情的紐帶和橋梁,但絕不是標準。我們在一起,酒到位,感情到位就行了。喝多了誰也受不了,適可而止。咱們這些人,把誰喝倒了都不好。”

  在酒場上,丁凡真有趙子龍大戰長阪坡的氣概。在座的都知道他的酒量,看他如此說,誰也都不再堅持。智得昌說話了:“對!丁凡說的對!咱們喝點兒啤酒,大家嘮一嘮。誰都窮忙,難得在一起,說說話,說說話。”

  智得昌這麽一圓場,大家都說好,氣氛平和了許多。

  這時,紀彬開口說道:“二哥,我和大哥想合夥辦個買賣,帶你一個暗股。你也不用去,平常罩著點兒就行。”

  “絕對不行!你們敢違法我就抓你們。”丁凡態度明朗,說起話來決不拖泥帶水。

  “那財不發也罷,沒有了自由,沒有了生命,金錢再多也是別人的。”南宮燕說道。

  “小燕說的對,身體、家庭、事業、友情必須得平衡。所謂的人生幸福,就是這些東西的全方位的平衡。”丁凡喝了那麽多酒,語言仍是那麽清晰。

  “我這個人的準則就是,金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智得昌端著橙色的酒杯說道。

  幾個人借著桌上的幾桶啤酒,聊了許多。快結束時,還覺得意猶未盡。智得昌突然說道:“頭幾天我南邊的朋友來了個跑貨的,還給我打了個電話,莫名其妙說要拜訪我。本來我看在朋友的麵上想招待他,可聽說他落入警察的手裏,被警察給打死了。你說,這人說沒就沒了,錢有什麽用?”

  智得昌說得輕描淡寫,仿佛不知道丁凡是公安局長似的,眼睛都沒往丁凡那兒瞅。

  其他人無非一陣應聲附和,話題輕鬆地就轉了過去。可丁凡心裏禁不住一顫,他的眼光留在智得昌晶亮的腦門上不動了。小的時候,他就知道智得昌喜歡圍棋。在他們的大院裏成年人都不是智得昌的對手,這也讓丁凡為他感到驕傲。智得昌也為此教過他,他卻不甚了了。他僅能記住這樣一句話:下圍棋你得提前做眼。

  在後來的生活中,丁凡在智得昌的身上越來越發現這個特質。什麽事,智得昌都會提前布局,從容應對。絕對不會臨時抱佛腳,讓自己手忙腳亂陷入被動。

  他想起相平說的毒販的電話號碼,也許這一切真是純屬巧合。也罷,從某種意義上講,他也真希望這是巧合。畢竟是多年的哥們,誰有閃失也不好,何況是沾上毒品案件。

  想到這裏,他也像沒聽著一樣,顧左右而言他,再也沒提這件事。

  飯後,幾個人來到停車場。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車,智得昌的寶馬,丁凡的帕薩特,南宮燕的紅色高爾夫,而紀彬的則是一台高大威猛的豐田霸道。

  智得昌在前引路,整個車隊向燈火明亮的春江市緩緩行進。不久,智得昌將他的寶馬停在紅霞路的一幢大樓跟前。他先下車,所有的人也都停車。等丁凡下車後,他指著眼前的這幢大樓說:“這就是我和紀彬要辦的買賣,新世紀休閑娛樂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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