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皇之路

第二十一章　立威人前

　　一襲白衣的姒惠柳依然戴著白玉麵具，瀟灑地站在騰根的背上，一副怡然自得、俯視眾生的派頭，頓時間便引起了全場的關注，將眾人的風頭全都壓了下去。騰根大步走進了空地，方才還擠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立馬讓出了一條道路，姒惠柳立刻便占據了與夏伯靡相對的最中心的有利位置。騰根站定之後突然將頭高高地昂了起來，姒惠柳站在了騰根的頭上，讓自己處於一個製高點的位置，突然從背後抽出了一柄巨劍，那巨劍在陽光下閃爍著五彩光輝，甚是奇特。

　　少康腳踏天帝聖獸從天而降的消息不脛而走，一時之間，原本默默無聞的他突然有了許許多多的傳說和故事，少康雖然順利尋到了天帝聖獸，五彩神劍的消息卻始終無人知曉。正在此際，聲名遠揚的少康在綸城收到了來自有鬲氏一個名為夏伯靡的人的請柬。

　　夏伯靡是有鬲氏非常有名的人，擁有富可敵國的財富，關於他的傳說非常多，據傳他個人擁有一支足以震懾任何一個部族的軍隊，有人說他是寒浞的爪牙之一，但也有人認為他反對寒浞。對於種種傳聞，夏伯靡似乎從未想過澄清，也或許他自己不曾下決定會選擇站在哪一方。但無論如何，對於各方勢力來說，擁有一個強大而富有的夥伴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尤其是在如今這樣的亂世，任何一個人都希望將夏伯靡拉攏到自己的陣營之中。

　　對於收到夏伯靡的請柬這件事情，少康是十分驚喜的，畢竟在數月之前，他還隻不過是一個默默無聞、無人知曉的小子，如今卻能引起這種大人物的注意，確實堪稱奇跡。顯然，這一次的邀請，各方勢力的人都會前往，甚至包括寒浞方勢力的人也不例外，在眾人之中，少康自知，自己始終是勢力最小的一支，但他沒有放棄爭取夏伯靡這一想法，而是在收到請柬之後立即召集了眾人在大殿商量對策。

　　拉攏人心之法，不外乎以人情或以錢財二者，錢財是不用想了，夏伯靡富甲天下，什麽珍奇玩意兒不曾見過，那便隻能從人情方麵入手。但談到人情，少康更加苦惱了，這天底下的人排著大隊想要讓夏伯靡欠自己人情，他又有何能耐能夠讓夏伯靡欠自己人情呢。

　　眾人亂哄哄地討論了許久，卻始終不曾有個可行的辦法，整個過程中，斟睿一直站立於一旁一言不發，少康見此情形，勸退了左右，惟獨留下了斟睿。

　　“睿先生可是有什麽主意？如今我已勸退左右，先生有什麽想法，大可一說。”待眾人退下之後，少康才向斟睿詢問道。

　　斟睿歎了口氣，走上前來道：“其實，伯靡與斟睿倒是有些交情。”

　　少康大喜，忙問道：“先生說的可是真的？”

　　斟睿點了點頭，繼續道：“伯靡與斟睿一樣，曾是夏朝舊臣。大羿奪位之後，伯靡投入了大羿麾下，為大羿出謀劃策，後來大羿被寒浞所殺，寒浞篡位之後意圖控製伯靡，伯靡動用了多年來所經營的關係，好不容易脫身逃到了有鬲氏，並得到了有鬲氏的庇護。此後，伯靡利用了有鬲氏的勢力和自己的頭腦，才發展到了今天這樣的地步。”

　　聽到斟睿所說的一切，少康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不悅地說道：“忠臣不事二主，如此說來，這夏伯靡卻也不是什麽忠貞之士。”

　　斟睿笑著搖了搖頭道：“睿卻並不這麽認為。對於伯靡而言，他的忠隻會獻給他所認定的天命所歸的君主。恕睿說句不恭敬的話，想當年，若不是先皇耽於玩樂，不思進取，便不會讓寒浞這等小人有機可乘。當年，伯靡認為大羿便是天命所歸之人，將把這亂世撥亂反正，正如少主今日所為那般，故而伯靡願投大羿門下。卻不想，大羿竟因輕信寒浞這等小人而死於非命，伯靡不願服從寒浞，才一夕之間離鄉背井……如今，伯靡改姓為夏，睿相信，伯靡定對大夏情分未了，若少主能夠證明自己乃是天命所歸，並且讓伯靡知曉少主乃是夏朝後裔，伯靡定然會對少主奉獻忠誠！”

　　聽到斟睿批評當年父親的所作所為，少康心中感到些許不悅，但很快便控製了自己的情緒，附和道：“先生所言極是。但我們此刻僅有天帝聖獸，卻不知是否能夠讓伯靡信服。”

　　“總之，一切見機行事吧。隻期望伯靡還未對斟睿忘記情分，聽得斟睿幾許言語。”斟睿歎息著，一切最終或許還是交給命運來做抉擇吧！即便他能占卜吉凶，卻也難以料準伯靡的心思。

　　有鬲氏從未如此熱鬧過，四處蜂擁而來的大人物齊聚一堂，眾人都抱著同樣的心思，雖然此次夏伯靡是以壽宴為名邀請各方英雄，但誰都知道，這是夏伯靡準備表態站隊的時候了。如今，戰爭一觸即發，誰能爭取到夏伯靡，無疑便是擁有了別人所無法企及的優勢，因此，無論與夏伯靡是否有交情，但凡是收到請柬的人，都帶著各種貴重的禮物如期而至。此時到有鬲氏，除了能夠見識到所謂的大人物，更多的便是能見識到各種各樣的奇珍異寶，相比之下，代表有虞氏前來的少康一行人顯得寒酸許多。

　　眾人幾乎都提前聚集到了夏伯靡邀請眾人到來的空曠場地上，紛亂一片。少康等人來得晚了，幾乎無法擠到前麵的位置，便隻得待在了人群的最外圍。剛站定不久，場地中央便傳來了震徹天地的巨大鍾聲，一共敲了七下，眾人漸漸安靜了下來，隻見遠方，一個看上去有些幹癟的老頭緩緩走到了主賓台上，看樣子似乎便是夏伯靡，但少康離得實在太遠，一時之間也看不清台上人的樣子。

　　鍾聲之後，突然聽到天空傳來了隆隆的聲音，如同巨大的雷聲一般，但抬頭看天，卻是晴空萬裏，半片雲也不曾看見。正在眾人疑惑之際，隻見遠處一陣塵埃，塵埃之中走來的，是一頭巨大的白色野獸，對於這頭野獸，少康再熟悉不過了——騰根！

　　在場的人雖然許多都是見過大場麵的，但要說與傳說中的神獸麵對麵，恐怕沒幾個人有這等殊榮，因此在見著騰根之際，自然都嚇得麵色慘白。一襲白衣的姒惠柳依然戴著白玉麵具，瀟灑地站在騰根的背上，一副怡然自得、俯視眾生的派頭，頓時間便引起了全場的關注，將眾人的風頭全都壓了下去。騰根大步走進了空地，方才還擠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立馬讓出了一條道路，姒惠柳立刻便占據了與夏伯靡相對的最中心的有利位置。騰根站定之後突然將頭高高地昂了起來，姒惠柳站在了騰根的頭上，讓自己處於一個製高點的位置，突然從背後抽出了一柄巨劍，那巨劍在陽光下閃爍著五彩光輝，甚是奇特。

　　“天帝聖獸，五彩神劍……被他搶先一步了！”少康不甘心地低吼著。

　　眾人紛紛議論起來，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玉麵公子，甚至忘記了自己前來是為了爭奪什麽的。

　　收到滿意的效果後，姒惠柳收起了巨劍，輕輕一擺手，那騰根如同乖馴的寵物一般，溫順地低下了頭，姒惠柳優雅地從高大的騰根身上一躍而下，就在即將落到地麵的一瞬間，一旁的祝融公突然躥了出來，口中噴出一道火焰，姒惠柳幾乎是踩著那火焰穩穩落到地上，人群騷動了起來，不知是誰嘀咕了一句：“……神子護衛左右……”

　　“聖獸……神劍……神子……莫非一切真是天意？”少康擔憂地看著勝券在握的姒惠柳，心口如同壓了一塊大石般難以喘過氣來。

　　“父親，這可不是天意，不過是人為的小把戲罷了。那五彩神劍不過是一些稀有的五色石頭所鑄造，靠它可不能完成什麽大業。與其關注他的那些華而不實的把戲，不如關注一些別的東西，那些東西才是真能助我們的……”季抒在少康耳邊低聲說著，向少康使了個眼色。

　　少康順著季抒的指示看過去，隻見在人群後方，以及圍繞這片場地的各處，四處都浮動著殺機，許多藏在暗處的人正等待著執行什麽命令。少康頓時心下了然，朝著季抒點了點頭。季抒胸有成竹地笑道：“父親，接下來，你就要準備上演一出好戲了，其餘的事情交給我便是。今日，父親所背負的一部分仇恨，就由兒子來了結吧。”

　　季抒說完，便悄無聲息地隱沒在了人群中。

　　姒惠柳一行人引人注目的“入場式”大獲成功，顯然已經成功在心理上擊潰了大部分人，眾人原本高漲的熱情也變得逐漸冷卻了下來，全場的注意力大部分也從夏伯靡的身上轉移到了姒惠柳的身上，仿佛這個人已經確定了是天命所歸，最終將會獲得夏伯靡的巨大寶藏，一舉奪得政權一般……

　　在氣氛低迷的狀況之中，放置牲畜等賀禮的圍場不知怎麽的，柵欄突然倒了，兩邊圍場裏的山羊紛紛跑到了場地中央。雖然隨即便有許多仆人前來趕山羊，但看到兩圈羊已經混雜在一起之後便傻眼了，這些羊品種相同，甚至連品相也都差不多，實在很難區分出哪隻羊是哪一圈的。雖說都是贈與夏伯靡的賀禮，但畢竟是不同兩家人送的，難免有所攀比，把品相稍差的羊不管劃分到哪一家，似乎都難以得到這家人的同意。一時之間，這烏龍事件成了場上人人聚焦的“大事件”。

　　見此情形，斟睿臉上頓時浮上了一抹神秘的笑意，隨即附在少康耳邊低語了幾句，少康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隨手拿起了一個鬥笠戴在頭上，遮擋住了自己的臉龐，撥開人群走上了前去，粗聲粗氣地說道：“這麽簡單的問題，動動手指頭就能解決啦！”

　　少康原本衣著比起其他人來說就顯得樸素得多，如今又戴了個鬥笠，看上去和一個普通的下人一樣，突然這麽衝出來，引起了眾人一片噓聲。一直站在主賓台上的夏伯靡身邊的一個極其不引人注意的青衫男子俯下身子把耳朵湊在了夏伯靡嘴邊，像是聽了什麽命令，點點頭便走下了台子到了少康麵前。

　　這青衫男子打扮略顯老氣，長相卻透著幾分靈秀之氣，看上去像是二十出頭的年紀，比少康大不了幾歲。

　　“這位小兄弟，我們主人說了，你若是能夠幫忙區分出這些羊，必定重重有賞！”青衫男子溫和地說著，目光卻銳利地打量著被鬥笠遮住了大半部分臉的少康。

　　少康“嘿嘿”一笑，道：“重賞什麽的我倒是不稀罕，但求先生你親自請我吃頓飯便罷了。”

　　青衫男子一驚，狐疑地看著少康：“我？”

　　“自然是，希望伯靡先生你能親自請我吃頓飯，那麽就足夠了。”少康微微抬了抬鬥笠，迎上了青衫男子的目光。

　　那青衫男子先是一怔，隨即笑了起來，低聲道：“你便是綸城的少康吧，原來傳聞是真的，斟睿那小子果真投了新主。要我請你吃飯，若你這羊能分得讓人心服口服，一頓飯又何妨。”

　　“一言為定。”少康爽朗地丟給了青衫男子一個笑容，隨即轉過頭對下人吩咐道，“你們去找些鮮嫩的牧草來。”

　　不一會兒，仆人們將少康要的牧草抱來了，少康將牧草都堆在了羊群中間，然後自己便安靜地蹲在一旁觀察，不時走進羊群裏，把一隻隻羊牽出來，放到相應的圍場裏。不多久，所有羊便都分完了。

　　“這便分完了？你有何依據來分這些羊？若是這依據不能說服他們，你的飯可就沒了。”真正的夏伯靡饒有興趣地看著少康問道。

　　少康笑了笑：“這還不簡單，方才你們曾經說過，這兩圈羊，一圈是從北方而來，一圈是從南方而來。據我所知，北方的牧場離這裏不過幾裏路，在趕羊來之前，相信細心的主人家已經把這些羊都喂得酒足飯飽了。但是南方的牧場離這裏卻很遠，想要如期趕到，半夜或許就得出發，羊群都著急趕路，想必剛到不久，全都饑腸轆轆。因此，看看它們的吃相就知道了，誰是那些酒足飯飽的家夥，誰是那些被折磨得像餓死鬼的家夥。”

　　聽得少康的話，夏伯靡一拍手道：“好！看來這頓飯我請定了！”

　　正說著，突然之間，少康感到背後一寒，本能地撲向了夏伯靡，將他壓倒在地，一隻鋒利的箭幾乎在同一時間射了過來，深深地釘在了地上。

　　“伯靡先生，看來知道你身份的人不隻我一人，而此次前來的人也並非都是想要拉攏你的人啊。”

　　“想要殺我的人不過是已經確定不會得到我的幫助罷了。既然得不到我的幫助，不如殺死我，讓所有人都得不到，就這麽簡單。擁有這個想法的人，會越來越多吧。隻不過他們比那些平庸者要聰慧，知曉障眼法背後，誰才是真身。”

　　夏伯靡似乎也不慌不忙，隻是無奈地歎了口氣。

　　“既然敵人已經知曉了障眼法背後的真身，便隻能動用武力了。”少康說著，猛地站了起來，舉起了右手，袖中放出一支信號箭，隨著一聲脆響，原本晴朗的天空頓時聚集了大量的雲彩，伴隨著隆隆的低吼聲，雲層之中，身披金色鱗片的天帝聖獸顯出了真身，隨著一聲巨吼，頓時無數道黑色的影子從四麵八方湧來，以極快的速度穿行在人群之中，不一會兒就將那些潛藏在暗處的弓箭手盡數殲滅了。

　　突然，一支強有力的箭穿透了一切黑色的影子，朝著少康的方向狠狠射了過來，如此快速而有力道的箭，唯有一人能夠做到！少康猛地轉過頭，果然是他——箭神敖西！那個殺死了母親，害死了小鹙的惡人！仇恨之火頓時熊熊燃燒起來，少康隨手在地上撿起了一把長劍，一吹口哨，天帝聖獸頓時俯衝下來，尾巴向著少康所在的方向掃了過來，少康一躍而起，借助天帝聖獸尾巴的衝力，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朝著敖西所在的地方飛速射了過去，隻一眨眼的功夫，少康已經站在了敖西麵前，手中的長劍毫不留情地插進了敖西的胸口。

　　這一切來得太快，快到少康幾乎都不敢相信怎麽會如此順利。敖西軟軟地倒在了少康懷裏，少康這才驚覺，敖西的背後早已經有了一個大血窟窿，血甚至已經有些幹涸了，也就是說，在射出那一箭之前，他便已經死了！越過敖西，少康看到的是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季抒，季抒的手上還沾著半幹的血液，臉上掛著勝利的微笑，隨即一眨眼便一躍走了，少康甚至不曾看清楚他往何方而去。原來，這便是神子嗎！

　　少康的目光落到了敖西的腰間，那柄他從萊夷帶出的、後來又遺落掉了的匕首，正作為戰利品一般，靜靜地掛在敖西腰間。少康一把扯下了匕首，握在手心裏，如同久別的老朋友一般，竟有一股莫名的感動湧上心頭。

　　“老朋友，終於又奪回你了。”少康說著，拔出了匕首放在手心裏，看著那行紅色的刻字，全然不覺手掌已經被它劃破，鮮紅的血噴湧而出，這匕首如同嗜血的魔鬼一般，少康的血竟沒有一滴從刀刃上滴落，而是順著那些紅色的符文一般的字滲透了進去。

　　隨著少康的血進入了刀刃之中，突然之間，一道刺眼的紅光從刀刃發出，眾人都捂住了眼睛，卻又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這引人注目的光輝。那匕首竟在紅光之中變成了一柄長劍，劍刃上，紅色的符文如同有了生命力一般開始浮動起來，劍身則開始散發出耀眼的五彩光芒！

　　少康大驚，難道鬼刃先生的刃鬼琉朱——他人生之中最為傳奇的作品——竟然正是傳聞中的五彩神劍？

　　這一場驚人的逆轉讓所有人都驚呆了，正在眾人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之際，突然不知從何方飛來了一個巨鼎，直直向著少康砸了過去。就在巨鼎即將砸到少康的那一瞬間，巨鼎突然之間像是遭受了毀滅性的攻擊一般，瞬間碎裂成了粉末，消散在了風中。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季抒臉上掛著亦正亦邪的笑容，站在少康身旁，還未收回的拳頭上還能看到些許那巨鼎留下的粉末。

　　腳踏天帝聖獸，手執五彩神劍，神子護衛左右，所向披靡，天下無敵！此人便是天命所歸的帝王！

　　眾人幾乎都難以控製地紛紛癱跪在了地上，少康一步步走到了夏伯靡身旁，夏伯靡雙腿發顫，驚恐地看著少康，但即便如此，眼神之中仍然有些許的懷疑。少康從懷中掏出了母親留給他的、大夏最後的東西，那枚金屬令牌，放到了夏伯靡眼前，聲音低沉而威嚴地吐出了四個字：“夏臣伯靡。”

　　看到令牌的一瞬間，伯靡眼中的淚陡然滑落，雙膝猛然跪地，抬起手，隨即匍匐到了地上，一字一句地說道：“吾輩，夏臣伯靡，參拜大夏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