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皇之路

第十八章　巫族之女

　　透過那簇花叢，少康的視線猛地定住了，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一個嫋娜的身影在花朵的簇擁之下，宛如精靈一般，正暢遊在溫暖的泉水裏。烏黑的長發高高挽起，露出修長的脖子，潔白如玉，與那些白玉般的花朵相映成輝，如同畫卷一般美麗的景象讓少康一時之間竟難以移開視線。

　　穿過厚厚的雲層，本以為即將迎接到的是粉身碎骨的感覺，但伴隨著巨大的衝力，少康卻感覺自己猛地紮入了深深的湖水中。溫暖的水流忽然之間湧入了身體每一個毛孔之中，少康隻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在水中漂流、逃往有虞氏的時候，不同的是，那時候的水十分冰冷，但這處水卻是出奇的溫暖，像是一處天然的溫泉。

　　少康本能地掙紮著，向著水麵遊動，好不容易終於讓頭浮出了水麵，貪婪地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許久之後才感覺自己仿佛終於活了過來。視線也逐漸從模糊變得清晰起來，眼前的景象開始漸漸收入眼底。

　　這是一處天然的溫泉，三麵環山，一麵是一片蒼翠的叢林，泉水邊開著不知名的絢麗花朵，不時聽得到叢林之中傳來的鳥叫聲，宛如一處世外桃源。讓人感到驚奇的是，在這片巨大的溫泉湖泊上，竟一簇簇盛開著雪白的花朵，安靜地在霧氣繚繞中綻放純潔的美麗。少康不由得朝著身邊最近的一簇花遊了過去，這是他從未見過的花，和蓮花有幾分相似，但卻比蓮花更加潔白，沒有一絲雜色，如同白玉一般。

　　透過那簇花叢，少康的視線猛地定住了，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一個嫋娜的身影在花朵的簇擁之下，宛如精靈一般，正暢遊在溫暖的泉水裏。烏黑的長發高高挽起，露出修長的脖子，潔白如玉，與那些白玉般的花朵相映成輝，如同畫卷一般美麗的景象讓少康一時之間竟難以移開視線。

　　那少女溫柔地撫摸著白玉般的花朵，微微頷首，僅僅看到那少女側臉的瞬間，少康便感覺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美得不似這人世間該存在的人兒，純潔得更甚這清澈見底的泉水，如同這白玉般花朵之中幻化出來的精靈一般，如夢似幻，著實讓人難以抗拒。她的美不似小鹙那般靜若秋水，不似女艾那般明朗嬌憨，也不似姚瀾汀那般嬌柔溫婉，她的美是一種純粹而透明的感覺，如同一個遠離凡塵俗世的夢。

　　“你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裏？”

　　如同清泉一般的聲音讓少康頓時清醒過來，那少女不知何時已經發現了他，正歪著頭，滿臉疑惑地看著他。與那清澈的目光相接的一瞬間，少康才驚覺自己的失禮，急忙扭過了頭，歉然地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並不是故意冒犯姑娘的！”

　　若是被這貌若天仙的姑娘以為自己是那種登徒浪子……想到此，少康不禁有些惱怒自己冒冒失失的行為了。

　　但那少女卻似乎有些不明所以，不但不曾顯露半分驚懼的神色，更朝著少康遊了過來，一邊滿臉疑惑地說道：“冒犯？你怎麽冒犯我了？”

　　少康一愣，但看這少女的樣子，卻又似乎不像是開玩笑，或是故意用言語諷刺他，倒真像是不諳世事、全然不懂男女之間應該有所避忌的樣子。

　　正當少康在少女的注視下手足無措之際，岸上傳來了陸陸續續的腳步聲，少女頓時如同受驚的小鹿一般，急急地對少康說道：“你快些藏起來！若是被他們發現就糟糕了！”

　　話音未落，少女已經靈活地朝著岸邊遊過去了，雖然有些不明所以，少康還是躲到了一簇花叢後，好在溫泉上飄渺的霧氣正是天然的屏障，想必來的人也不會發現自己的蹤影。

　　少女遊到了岸邊，急忙披上了岸邊的白色紗裙，一頭烏發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襯得肌膚越發雪白了。一行同樣打扮的侍女從叢林中走了出來，見到那少女之際，盡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雖然少康聽不到她們在說什麽，但想必也是些奴婢們見了主人問候的話語罷了。隨即，那少女在那群婢女簇擁之下款款離開，沒入了叢林之中。等她們走遠了，少康這才鬆了口氣，確定四周無人之後，朝著岸邊遊了過去。

　　遊到岸上，少康這才想起了斟睿，他是與自己一同跳下那懸崖的，應該也落入了這片泉水之中才對，但等待許久，卻始終不見斟睿的身影，少康不禁擔憂起來，莫非斟睿不熟水性，葬身在了這泉水之中……思及此，也顧不得自己身上的疲憊，少康再次潛入了水中，但這泉水麵積之大，又怎是一時半會能夠尋找得到的。尋了許久，都不曾見到斟睿的身影，少康不免有些失落，正打算穿過叢林離開這裏，探尋一下別處是個什麽樣子，卻突然聽到了叢林中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少康急忙一閃身，躲進了一處草叢裏，小心翼翼地注意著來人的方向。

　　“喂，你在哪裏？”

　　一絲細若蚊蟲的聲音伴隨著漸漸減緩的腳步聲傳了過來，雖然聲音很小，但少康還是立即辨認出，這是方才在水中遇到的那個美麗少女的聲音。果然，不一會兒，少康便見到了那少女，提著白色的紗裙，頭發還有些濕潤地披散著，小聲地四處喊著，像是小偷一般，生怕被人發現了她的行蹤。

　　“你找我呀？”少康無聲地站在了少女身後，湊近少女耳邊，低聲說著，一股清新而特別的香味從少女身上傳來，少康微微一怔，貪婪地深吸了一口。

　　少女一驚，猛地轉過身，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甚是可愛，看到少康的瞬間，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輕聲道：“我還以為被人發現了！”

　　“被人發現？怕被什麽人發現？”少康笑著，歪著頭看著這美麗而有趣的姑娘。

　　“不管什麽人，被發現就糟糕了。我是偷偷跑出來的。”少女說著，調皮地朝著少康吐了吐舌頭，從懷裏拿出一個小小的包袱，塞到了少康懷裏，“這是給你吃的，你一定很餓吧。”

　　“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少康狐疑地看著少女，麵對一個在她洗澡時突然出現的無禮陌生人，這姑娘似乎也好得有些過分了吧。

　　“因為我不想你受到傷害。”少女天真地笑著，純淨的笑容實在讓人難以有半分懷疑。

　　“為什麽我會受到傷害？你們也與寒浞為伍嗎？”少康皺著眉頭，想到這美麗的姑娘或許也是自己的敵人，心中不禁有些消沉之意。

　　“寒浞？我不認識他。”少女搖了搖頭，“任何一個擅自闖入巫族的人，姐姐都不會饒過的，你趕快想辦法走吧，若是被別人發現了，就走不掉了。”

　　少康一愣，巫族？那個傳說中的部族？他隱約記得，小鹙曾告訴過他，這個世界上有一些介乎於人與神之間的神秘部族，這些部族的人藏匿於世間，在與世隔絕的地方生活，不願涉足世上紛爭，而巫族便是其中一個被稱為“半神”的部族。關於這些神秘部族的記載非常少，並且許許多多都是不可信的，曾有過千千萬萬的人想要尋找到這些隱秘的部族，並從中獲得一些東西，但成功的人卻寥寥無幾。

　　“我要回去了，如果被姐姐發現就糟糕了。”少女說著，與少康告了別，突然又停下了腳步，回過身對少康叮囑道，“你一定要快些走。”

　　“等等，你叫什麽名字？我叫少康。”

　　“藹藹，我叫藹藹。”

　　看著少女急匆匆地離開之後，少康才意識到，雖然她一直叮囑自己要盡快離開，但實際上，他連自己究竟是怎麽來到這地方都不知道，又怎麽知道如何離開呢？況且他還不曾找到斟睿的下落，如果真如少女所說，她的姐姐這般凶殘的話，倒不知斟睿如今境況如何，是不是已經被“他們”發現了。

　　一直等到入夜，少康才穿越了叢林，決定一探巫族究竟。

　　叢林如同一道屏障，將村落與泉水隔離了起來，從遠處看，村落的建設總體來說大約呈現一個圓形，建築成層層包圍向中心聚攏的狀況。最中心，是一個比其他建築要高得多的巨塔，讓少康想起了在萊夷時候所看到的那個寒浞用來囚禁女艾父親和兄長的巨塔。

　　少康悄無聲息地潛入了村落，雖然已經入夜，但整個村落卻似乎很熱鬧，像是要舉行什麽活動一般。眾人都奔走著，舉著火把，向著中心的高塔聚攏。少康偷偷藏在暗處，偷了一件寬大的鬥篷，遮住了自己的麵容，混入了奔走的村民之中，朝著高塔奔去。

　　高塔處幾乎聚集了所有的村民，眾人到達之後便不再吵嚷，井然有序地排列在一條道路的兩旁，像是在等待著什麽人。不一會兒，果然見到一行人朝著高塔走來，為首的是一名打扮極其華美的女子，身後跟隨著數十個隨從打扮的人，眾人一見那女子，頓時恭敬地半彎著身子，極其謙恭敬畏的樣子。少康也垂下了頭，隨著眾人的樣子，直至那女子走近，少康陡然一驚，這張絕色的臉龐，不正是今天在溫泉之中邂逅的美麗女子藹藹嗎？再仔細看去，這女子雖然長得極像藹藹，但神色卻是全然不同的，藹藹就如同清泉一般，透明溫柔，但這女子卻仿似雪山之巔的堅冰，美麗絕倫的臉上籠著千年不散的寒霜。少康頓時想起了藹藹所說的她的“姐姐”，看來大約正是這名女子吧。

　　那女子威嚴而優雅地走到了眾人中央，聲音不帶絲毫溫度地說道：“今天召集大家前來，是因為我們安寧的村子裏竟混入了一名入侵者！大家應該清楚，我們巫族曆經了千辛萬苦，才終於擺脫了那些壞人的糾纏，在這雲霧仙境之中找到些許安寧，我們決不容許任何一個可能破壞我們安寧的人出現！把那名入侵者帶上來！”

　　女子下達指示之後，兩個精壯的漢子押著一名被捆綁得結結實實的男人走上了前來，少康一驚，果然是斟睿！看來斟睿是十分不幸地被發現了，而且看今天這場麵，恐怕他是凶多吉少了！

　　“大家可能有些誤會，我並不是來破壞你們安寧的……”斟睿大聲地說著，但似乎並沒有任何人在乎他在說什麽。

　　斟睿被押到了眾人中間，那名打扮華美的女子走到了斟睿麵前，麵無表情地用冰冷的聲音說道：“既然不想破壞我們的安寧，那就以死謝罪吧，大夏王。”

　　“大夏王”三個字那女子說得十分小聲，幾乎是在斟睿耳邊說的，雖然少康聽不到她的聲音，但還是從她的口型上辨認出了。顯然，她所認為的“入侵者”更像是他——姒少康，而並非斟睿。

　　斟睿似乎也愣了一下，隨即卻仰天大笑起來，道：“莫非與世無爭的巫族，最終也被那男人收買了，甘心成為他的鷹犬嗎？”

　　“即使是那男人，也沒有任何能力來驅使巫族為他做任何事情。”女子依舊麵容冰冷，眉目之間甚至出現了一絲淡淡的嫌惡，“要怪，隻能怪你來錯了地方。”

　　“若是如此，那還真是……我命不好了。”斟睿淡淡地說著，目光銳利地看著那女子，臉上沒有絲毫懼色。

　　那女子突然抬起了手，將手放在了斟睿頭上，她白皙的手心裏突然閃現出一簇淺藍色的光芒，正當那光芒漸漸擴大之際，女子臉上突然出現了一陣意外之色，隨即停了手，皺眉看著斟睿道：“你不是他。你是誰？和他是什麽關係？他是不是也和你一起來了？”

　　斟睿不語，朝著那女子嘲弄似的笑了笑，依然迎著她的目光，沒有絲毫退縮。

　　女子的目光頓時閃過了一絲陰狠，厲聲道：“這裏一定還有另一個入侵者，必須找出他來！暫且把這個人押下去！所有人搜遍每一個角落，都必須找到那個入侵者！”

　　斟睿暫且保住了性命，讓少康放下了心，但少康卻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怎麽得罪巫族了，看那女子的樣子，真是一副像是要把自己大卸八塊的樣子，何種仇恨會到此地步啊！如今想要救出斟睿，恐怕隻能把希望寄托在藹藹身上了。

　　無奈之餘，少康趁亂離開了村子，再次回到了泉水湖畔，隻盼著藹藹能再來這裏一次。為保險起見，少康尋了離湖畔較近的一棵樹，在樹枝上過夜，一是方便查探周圍的環境，二是為了避免有人闖入這林中發現了自己。整整一夜，雖然村子裏一直燈火通明，眾人熱火朝天地搜尋著所謂的“入侵者”，但似乎沒有任何人靠近這片叢林，這裏就仿佛一個禁區般，一直保持著安寧。

　　少康一直警惕地聽著周遭的動靜，雖是一動不動地緊閉雙眼棲息在樹梢上，但實際上卻一刻也不曾讓自己鬆懈下來。突然，細碎的腳步聲驚動了少康，少康小心地隱藏著自己，從繁茂的枝葉之中探出頭去，隻見一個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子正提著裙子，穿行在叢林裏，四處張望著像是在找什麽。少康心下一喜，莫非是藹藹聽到四處的人都在搜尋他，所以特意前來查探他是否平安，或者是否已經離去。想到此，再想到如今斟睿的處境，少康來不及多思考什麽，縱身躍下了樹梢，向著那身影躥了過去。

　　“藹藹！”

　　少康喊著，就在手剛碰到那身影的肩膀的瞬間，頓時感覺一陣不對勁。女子轉過頭，冷漠的目光和少康相遇的那一瞬間，少康才意識到，自己認錯人了！但一切已經來不及了，那女子猛地抬起了手，雪白的手腕處寒光一閃，少康下意識地躲避到一旁，但最終還是沒有完全躲過女子暗藏的袖箭，閃爍著銀光的箭幾乎一大半都沒入了少康的肩膀，一陣刺骨的痛陡然襲來。

　　幾乎在同一時間，少康向後一躍，與女子拉開了距離，緊緊握著受傷的左肩，轉身便沒入了叢林之中。

　　一隻隻箭幾乎是擦著少康的身體過去，少康感覺左肩開始漸漸有些麻痹，頓時驚覺不妙，看來這袖箭上似乎塗了毒藥！想不到這女子竟狠毒至此，非要置自己於死地！

　　視線漸漸開始有些模糊，身體也逐步失去了控製，少康隻感覺自己的意識正逐漸消散，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來，在天旋地轉之間，那張美麗得不似凡塵之人的臉似乎出現在了眼前，仿佛正在向少康宣告著他的死刑……

　　無邊的黑暗籠罩著自己，遠處一道白色的光射了過來。少康隻感覺自己的意識仿佛已經脫離的身體一般，朝著那道白光奮力地遊走過去，仿佛抓住了無邊黑暗中的一根救命稻草般。離那道白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少康似乎聞到了迷人的花香，似乎看到了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一切自己所珍愛的人都微笑向自己招手……

　　少康一步步走向那道白光，就在即將觸及的那一瞬間，突然一股奇特的味道環繞周身，那股味道聞起來讓人有一種說不清的舒適感，很溫暖，很安心，那股味道又很熟悉，像是在什麽地方聞過。

　　“不要過去，快回來，不要睡，不要走向那個地方，快回來……”

　　如清泉流淌般好聽的聲音在耳邊呢喃著，似乎是在呼喚著他。少康停住了腳步，閉上眼睛，靜靜地聽著那聲音，意識仿佛逐漸開始有些具體了，他感覺到一股柔滑的觸感，溫暖柔滑。冰涼的身體開始漸漸感受到了溫暖的氣息，他的唇，他的手，他身體的每一寸皮膚似乎都感覺到了那讓人迷醉的、溫暖柔滑的感覺，吐氣如蘭的芬芳……

　　少康貪婪地感受著這一切，這種感覺是一種從未曾有過的、融合著情欲與自由的感覺，仿佛讓人忘記了一切，直抵天際……

　　原本輕飄飄的意識開始逐漸下沉，但少康似乎並不討厭這種感覺，反而覺得安心了許多，原本不受控製的身體仿佛正漸漸回歸靈魂的控製。

　　少康緩緩張開了眼睛，躺在他懷裏的，是一具完美得讓人驚歎的胴體，藹藹揚著紅撲撲的臉，嬌喘著驚喜地看著少康道：“你終於醒了！”

　　少康這才意識到，那一切都不是夢，溫暖的、讓人留戀的感覺，是她，這個美麗得如同精靈一般的女子。此刻，少康隻覺心中湧上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一時之間仿佛忘記了所發生的一切，無限溫柔地在藹藹嬌嫩如花的臉頰上印上了一個吻。

　　轟然一聲，門被一腳踢開了，少康這才注意到，自己和藹藹正處在一間滿是稻草的屋子裏。踢開門的正是藹藹的姐姐，那名同樣美豔非凡卻冷若冰霜的女子，她驚詫地看著衣不蔽體的兩人，頓時對少康怒目而視。

　　“我……我會負責的……”少康怔怔的脫口而出，一時之間像是忘記了那女子此前一心想要置自己於死地的事情。

　　那女子大步走近了少康，猛地抬起了手，藹藹急忙擋在了少康身前，喊道：“姐姐！他已經是我的夫君，姐姐，請不要這樣！”

　　女子揚起的手頓時停在了空中，痛心疾首地看著自己純潔美麗的妹妹，眼中閃過一絲痛色，痛苦地低語道：“為什麽……為什麽你就是不肯聽我的……”

　　藹藹垂下雙眼，嘴邊蕩漾著如同花蕾綻放般美麗溫柔的笑容：“或許，這便是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