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皇之路

第十六章　又一次逃亡

　　“姐夫！”

　　一聲尖利的聲音劃破了黑夜突然傳了進來，少康和姚瀾汀頓時一愣，雙雙回過頭。房門被一腳踹了開來，姚芷芯慌忙地奔進了房裏，小臉紅撲撲，氣喘籲籲的樣子，像是一路跑來的。

　　摔跤大會已經過去月餘，眼看便是少康與姚瀾汀的大婚之日了，但少康心中卻始終感覺不踏實，仿佛將要發生什麽事情一般。每一次，他的預感總是很準，或許正如姒惠柳所說的，他體內所流的巫師的血液作祟吧。自夏朝創始以來，巫師一職向來由姒姓一族中的佼佼者所擔任，即便是夏王，也對巫師總有幾分敬重。但隨著姒姓一族的覆滅，夏王朝的岌岌可危，如今巫師幾乎要成為傳說中的人物了。

　　“喂，魚婦，你會占卜嗎？”在胡思亂想許久之後，少康終於向他的夥伴求救了。

　　“我隻是條魚而已，你當我萬能的啊。”魚婦白了少康一眼，繼續趴在柔軟的墊子上曬太陽。

　　“你隻是條魚而已，卻喜歡曬太陽，不喜歡遊泳，而且似乎知道的東西比小鹙還多，所以說，你不僅是條魚，還是條萬能的魚。”少康懶懶地說著，不時撥弄著地上的小石子。

　　“天地萬物皆有靈氣，占卜這種事情，不過正是借用了萬物的靈氣來預測一些未來的事情罷了……不過嘛，雖然我確實是條全知全能的魚，但怎麽說我也是堂堂的顓頊大帝，占卜這種事情都是我身邊的臣子來做的……”

　　“總之就是你不會，知道了。”少康毫不留情地打斷了魚婦的喋喋不休，繼續撥弄著地上的小石子。突然，少康像是想到了什麽，從地上拿起了一顆石子，呢喃著，“天地萬物皆有靈氣……”

　　少康忙捧起了石子，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想著在寒亭大牢裏的時候姒惠柳教他的，將身體裏的力量漸漸凝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氣流，那股氣流開始緩緩向手心流動，少康頓時感覺手心熱熱的，甚至還能感覺到手心裏的石頭蠢蠢欲動的感覺。少康猛地睜開了眼睛，手心一打開，石頭掉落在地上散開來。少康呆滯地看了石頭許久之後，懊惱地歎了口氣道：“即便是自己占卜了，也看不懂結果……”

　　魚婦懶懶地轉過頭，看到地上散亂的石頭時，頓時臉色大變，沉聲道：“風雨將至！少康，看來我們要做好幾手準備了，這可不是好兆頭。”

　　婚禮如期而至，侍女為少康披上華服，佩戴上一件又一件的飾品，這恐怕是少康這輩子以來身上掛最多東西的一次了。

　　“哇……你好像一顆掛滿了裝飾品的大樹啊。”姚芷芯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抿嘴笑著，看著少康。

　　“芷芯，你怎麽來了？”少康臉上露出一絲驚喜，這些年來，他幾乎把姚芷芯當做了自己的妹妹，或許是因為她的年紀和女艾差不多一般大的緣故，每次看到她，他總會想起女艾。

　　姚芷芯挪動著步子到了少康近旁的桌子坐下，拄著下巴，歪著頭看著他，突然輕聲問道：“少康哥哥，你喜歡姐姐嗎？你想做我姐夫，是因為你喜歡她嗎？”

　　少康一怔，隨即笑道：“當然喜歡。”

　　姚芷芯又問道：“那你喜歡我嗎？”

　　少康不假思索地應道：“當然喜歡，你是我最可愛的小妹妹，怎麽能不喜歡你呢？”

　　姚芷芯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過了許久，待少康一切準備就緒，侍女出門之後，認真地問道：“那你以後會為我去參加摔跤大會嗎？”

　　少康一愣，有些詫異地看著姚芷芯。

　　姚芷芯接著說道：“你會嗎？等我能夠成親的時候，為我去參加摔跤大會。能夠做我丈夫的人，一定要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一定要當之無愧地成為人人敬仰的勇士！你現在是有虞氏最厲害的勇士，不能超越你的人，誰也沒有資格做我的丈夫！”

　　聽姚芷芯如此一說，少康頓時鬆了口氣，看來自己誤會這小妮子了。隨即，少康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當然！如果不能打敗我，怎麽能好好照顧我可愛的妹妹呢！放心吧！姐夫一定會為了你去參加摔跤大會，為你尋找到那個能夠給你幸福的勇士的！”

　　“嗯，我們約定好了。”姚芷芯淺淺地笑著，“快到時候了，姐夫。”

　　大喜之日，城中處處透著喜慶之色，甚至連路旁的大樹上都綁滿了紅色的布條，像是盛開了一朵朵豔麗的花。數十裏的宴席擺開出去，四處彌漫著食物和美酒的香味，絲竹之聲不絕於耳，湧動的人群絡繹不絕，誰也不想錯過這場盛大婚禮。

　　姚瀾汀身著紅妝坐在馬車上，華麗的飾品絲毫不能奪去她半分顏色，一低頭的羞怯與溫柔，更是讓人魂牽夢縈。少康騎在高大的馬背上，不時向人群揮著手，曾幾何時，他也幻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成親會是怎樣一番光景，那時候，從未想過場麵會有這般宏大，更未曾想過，在他的人生中，會出現除了小鹙以外的女子成為他的妻子。

　　妻子，是的，他身旁美麗而嬌弱的女子是他的妻子、他需要一生擔負的責任。想到此，少康回過頭，透過模糊的紗簾，神色複雜地看著那抹楚楚動人的身影。

　　“瀾汀，我一定會給你世界上最好的一切，一定會的。”少康微微俯下身子，輕聲地說著。紗簾後的姚瀾汀微微一怔，嘴邊蕩漾著甜蜜的笑容，欣喜的淚珠從眼角輕輕滑落，打在柔滑白皙的手上，濺出一朵晶瑩的花。

　　少康和姚瀾汀的新房直接布置在了姚伯思給他的封地綸城中心的一所大宅子裏，新房裏點了滿屋子的紅燭，溫暖的燭光跳動著，將黑夜照得亮如白晝。

　　對望良久，少康輕輕抬起手，撫摸著姚瀾汀柔滑的臉龐，姚瀾汀嬌羞含笑，避開了少康的目光，又不時抬起眼偷偷看著他。

　　“瀾汀……我的……妻子。”少康呢喃著，輕輕握住了姚瀾汀的手，牽著她一同坐入羅幃之中。少康抬起手，輕輕一扯，綁著簾幕的繩子赫然鬆開，輕紗縫製的羅幃輕輕落下。姚瀾汀抿嘴輕笑，羞怯地將頭扭到了一旁。少康微微凝眉，許久之後，輕輕閉上了眼睛，溫柔地將手環上了姚瀾汀的肩膀。

　　紅色的衣裳一件件從姚瀾汀肩頭輕輕滑落，少康的手心不由得有些微微出汗，曖昧的氣氛在燭光下遊走。少康咽了口唾沫，慢慢地將頭湊向姚瀾汀微張的朱唇，少女迷人的芳香頓時撲鼻而來，攪亂了少年心中一池春水……

　　“姐夫！”

　　一聲尖利的聲音劃破了黑夜突然傳了進來，少康和姚瀾汀頓時一愣，雙雙回過頭。房門被一腳踹了開來，姚芷芯慌忙地奔進了房裏，小臉紅撲撲，氣喘籲籲的樣子，像是一路跑來的。

　　“芷芯……你……”姚瀾汀頓時臉一紅，急忙拉著棉被蓋住了半裸的自己。

　　姚芷芯也顧不得什麽禮節，直接衝向了少康，一把拉開了羅幃，急促地說道：“姐夫！快走！皇城的人來了，很快就會到綸城！”

　　少康一愣，急忙從床上一躍而起，正欲出門，又停住了腳步，回過頭，抱歉地看著滿眼慌亂茫然的新婚妻子。

　　“姐夫！你快些走！剩下的事情交給我，我會照顧魚婦，也會告訴姐姐一切的。我的馬在外麵，你快走，離開綸城！你一定會沒事的！”姚芷芯急切地催促著，眼中的淚打著轉轉，看著少康離開的背影，無聲地說道，“一定要記得回來完成我們的約定。”

　　燭光閃爍，偌大的新房裏，姚瀾汀抓著喜被，茫然無助地看著突然闖入的妹妹。直至少康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姚芷芯才緩緩回過頭，從懷中將魚婦拎了出來，丟在了床上，沒好氣地衝著魚婦吼道：“好啦！現在，你去給姐姐解釋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吧！”

　　被摔得暈頭轉向的魚婦在床上滾了兩圈才終於停住，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抱怨道：“剛才還說會照顧我……”

　　“到底怎麽回事？少康出什麽事情了？為什麽會……會……”姚瀾汀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魚婦抱歉地看著姚瀾汀，許久之後才說道：“其實，少康並非姓鹙，他姓姒，他的父親叫姒相，是大夏最後的王……”

　　姚瀾汀頓時隻覺腦海中一片空白，手無力地垂落在紅豔豔的喜被上。

　　“大夏的……王……”

　　空曠的房間回蕩著姚瀾汀柔軟而悲傷的聲音。

　　少康騎著馬奔馳在夜色之中，剛出綸城就看到不遠處一隊人馬手執火把朝著綸城奔馳而來。沒有半點猶豫的時間，少康毫不猶豫地策馬一路向北奔馳而去。人生還真是風雨難測，前一刻還是坐擁嬌妻的新郎，下一刻便再次踏上了前途未卜的逃亡之路。

　　風在耳邊呼嘯著，少康沒有停留一刻，直至天邊已經泛白，黎明到來，馬兒再也跑不動了。綸城早已經被遠遠丟在了看不見的地方，少康從馬上躍下，迷茫地看著不知綿延向何方的山坡。在有虞氏待了四年多，好不容易終於有了咫尺之地，還不曾開始大展宏圖，便又被那個男人驅逐了。

　　“天大地大，難道真沒有我姒少康容身之地了嗎？”少康頹然地說著，眼中掠過一絲痛楚。

　　“天大地大，你姒少康到過的地方不過寥寥，又怎知道沒有你可以容身之地？”

　　清脆的少女聲音在身後響起，少康一驚，猛地回過頭，隻見一個身材矮小，穿著一身褐色皮甲，帶著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頭盔的少女站在離自己一米開外的地方。少女身後一匹馬悠閑地吃著草，像是已經在他之前先到多時的樣子，但那少女所穿的皮甲，一看便是來自皇城軍隊。

　　少康向後退了幾步，微微俯下身子，做出防禦的姿態。雖然眼前的人似乎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女，但實力卻不容小覷，自己到了這裏這麽長時間，居然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

　　少女一步步慢慢地走向少康，少康心中一緊，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仿佛眼前這個穿著皇城軍隊皮甲的人和自己在許久之前就已經相識了一般。

　　“你……是誰？”少康猶豫地開口問道，這種莫名的熟悉感究竟是怎麽回事。

　　不等少女回話，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陣的馬蹄聲，那少女忙轉過身，走到了自己身後吃草的馬兒身邊，從腰間抽出鞭子，狠狠地抽在了馬兒P股上。隨著響亮的鞭聲，馬兒像離弦的箭一般，“嗖”地竄了出去，一溜煙不見了影子。隨即，少女轉過身指了指山坡邊茂密的灌木叢，對少康說道：“躲進去。”

　　雖然眼前的人或許是敵人，但這種莫名的熟悉感卻讓少康對眼前的少女頓生出一股莫名的信任感來，毫不猶豫地按著少女的指示，隱藏在了灌木叢中。

　　馬蹄聲越來越近，聽聲音，似乎來了至少六個人。

　　“將軍！”一個略有些粗獷的男人聲音恭敬地喊道。

　　“蠢貨，這麽久才趕到，人都已經跑了！還不快去追！那個小雜碎，竟然讓他先我一步到，還搶了我的馬！哼，你們給我立刻去追，把那個小雜碎給我活捉回來！”少女憤怒地斥責著這幾個人，沒有任何一個人敢頂撞。

　　不一會兒，馬蹄聲便急匆匆地跑遠了。少康從灌木叢裏抬起了頭，果然那幾個人都已經遠去了，隻剩下那少女依然站在原地，歪著頭看著自己。頭盔遮住了她的表情，但少康卻感覺到，她似乎在笑，而且笑得很開心。

　　“少康哥哥，我們終於又見麵了。”少女脆生生地說著，摘下了頭盔，如桃花般嬌豔的麵龐搖曳在風中，水靈靈的大眼睛一如從前。

　　少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愣了許久才驚喜地喚道：“小艾！”

　　是的，眼前的少女正是自己尋找多年的女艾，那個曾經跟在自己身邊、發誓要保護自己的小姑娘！雖然她長高了，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但隻需要一眼，少康便認出了她，這個在最危險的時刻為了自己連性命都不要的姑娘！

　　女艾笑著不住地點頭，眼眶中泛著淚：“少康哥哥，我就知道，總有一天，我總有一天能夠見到你的！”

　　少康一把抱住了女艾，激動得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過了許久，才突然意識到，女艾如今的身份似乎十分特殊。

　　暫時收起了重聚的喜悅，少康滿是疑惑地打量著女艾，問道：“小艾，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剛才那些人，他們會叫你……將軍？”

　　“嗯，對，我是他們的將軍。我現在是寒澆營下的將軍。”女艾緩緩點了點頭，目光沉重地看著少康，“我現在的名字叫弶蕪，有窮國一名獵戶的女兒。”

　　“到底是怎麽回事？這些年你一直在有窮國？可我一直派人去尋找你的下落，卻始終沒有你半點兒消息，而你卻又為何會成為……成為寒澆手下的人……”少康神色複雜地看著女艾，他不知該怎麽去麵對這些事情，他更不知道女艾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她明明知道，那些人與自己有著血海深仇，她怎麽反而成了寒浞之子手下的人？許許多多的疑問堵在少康的心頭，讓他倍感沉重。

　　“四年前我為了逃脫那些人的追捕，掉下了一處山澗，險些喪了命。後來有窮國的一名獵戶救了我，巧的是，他的女兒和我年紀相仿，並且因為一次意外去世了。他收留了我，並且給了我他女兒的名字。之後，我便在有窮國待了快一年，就在那個時候，寒澆帶人去了有窮國，我便是在那時被他賞識，並加入他麾下的……”

　　“所以你就……”

　　少康糾結地看著女艾，一時之間卻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根本沒有任何資格去責怪她，是他沒有盡到責任，是他沒有保護好她，才會讓她遭遇了這一切！

　　女艾將手放在了少康手上，堅定地說道：“少康哥哥，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在找我，為了不讓你得到我的消息，我一直隱藏著。因為從我遇到寒澆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了。我要成為他最賞識，最信任的人，唯有這樣，我才能真正幫助到你。他太強大，但我相信總有一天，少康哥哥，你會成為比他更強大的人，而我會盡我所能地待在他的身邊，給予你最大的幫助。”

　　少康一怔，他從未想過，女艾做這一切，竟都是為了自己。看著女艾小巧的手上密集的傷口，少康頓時心中一痛，為了自己，她究竟遭受了多少的苦難啊！

　　“小艾，你跟我走，我們一起離開這裏！”少康一把抓住了女艾的手，激動地說著。

　　女艾微笑著，將手從少康手裏抽了出來，輕聲說道：“少康哥哥，你所背負著的，是所有愛你的人的期望和你無法逃離的命運，我一直相信，終有一天，你會如小鹙姐姐所說的那般，登上至高無上的位置，終有一天，你一定能夠結束這世上一切的苦難……你快走吧，他們很快會回來的。少康哥哥，無論遇到什麽樣的困難，一定都不能放棄，一定，一定……”

　　“小艾……”少康噙著淚，不舍地握著女艾的手，短暫的相聚之後，又是再一次的別離嗎……

　　“記得我們的約定嗎？有一天，你要親手把那隻麥穗還給我。不是現在，而是在將來的某一個時刻。”

　　“一定會的，在將來的某個時刻。”

　　女艾含著淚點了點頭，戴上了頭盔，將自己的美麗和喜怒都掩藏在了褐色的頭盔之下。

　　“小艾，有虞氏的人會因我而受到牽連嗎？”

　　“放心吧，他們不會有事的，隻要找不到你，他們就不會有事的。是一個叫做姚璽的人向皇城檢舉了你，但是現在，姚璽永遠不會再出現了。寒澆找不到他，也找不到你，自然不會去為難有虞氏的人。”

　　“姚璽……你把他……”

　　“放心吧，少康哥哥，你放心地走吧。”

　　少康一咬牙，還想再說些什麽，最終沒有說出。他隻能繼續逃亡，保住自己的性命，遠遠逃離……他欠女艾實在太多了，多得今生都無法還清。是他，讓一個純潔無辜的女孩不得不將雙手沾染鮮血……

　　“少康哥哥，還記得在寒亭時候遇到的那個男人嗎？他是寒澆的心腹大患，他現在與有窮國聯手，或許你可以去找他，但一定要小心。他或許會成為你的盟友，但也可能會成為你的敵人，畢竟，在這個世界上，許多人都是不能相信的。”女艾說完，轉過身背對著少康，她不願親眼看著他再次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小艾……對不起……對不起……小艾……我答應你……無論遇到什麽……無論失去什麽……永遠，永遠都不會放棄……”少康在心中呐喊著，他不知自己將走向何方，也不知前方什麽樣的命運在等待著他，他唯一知道的是，他不能停下，不能屈服，不能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