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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神農氏的後人

  少康不斷地在心中呐喊著,奔跑著,逃命一般,隻求盡快離開這個彌漫著恐懼的地方。突然,揣在懷裏的那支金黃色的麥穗滑了出來,掉落在了地上,少康頓時停住了腳步,低頭愣愣地看著那隻飽滿瑩潤的麥穗。

  夜幕降臨,少康緊緊地握著女艾的手,在廣袤的森林之中穿行著。茫茫的樹海在夜色之中展露著猙獰的麵容,仿佛一個個形容枯槁的怪物,張牙舞爪地看著他們,隨時可能將他們吞噬在無邊的樹海之中。

  黑夜讓人迷失方向,女艾迷離的目光看著周圍熟悉卻又陌生的一切,恐懼讓她感覺心髒一陣陣地抽搐,不由得小跑了幾步,更挨近了少康一些。感覺到女孩小小的軟軟的身體在靠近,少康慢下了腳步,體貼地用手環住了女艾的肩膀,鼓勵地對她笑了笑,仿佛在說:“不要怕,有我在。”

  突然之間,少康感覺腳下踩到了什麽東西,發覺不對的瞬間,少康正欲抱著女艾往後跳開,卻還是晚了一步,一張巨大樹藤編織的網拔地而起,將少康和女艾倏地吊在了半空中。

  “陷阱?到底是誰!”少康大喝一聲,懷裏緊緊抱著女艾,警惕地看著四周。

  頓時,原本一片黑暗的樹叢之中亮起了一道道火把,並迅速朝著少康和女艾所在的地方聚集過來,一時之間,明晃晃的火把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晝。看著火光之中一張張陌生的臉,少康心中大感不妙,如今,自己和這小女孩就如待宰的羔羊一般,全無還手之力。

  女艾在少康懷裏挪動了一下,透過少康的手臂,將小小的臉探了出去,忽然興奮地喊道:“綿叔叔!”

  聽到女艾的聲音,為首的一個五大三粗,長得凶神惡煞,臉上有一條自左眼眉骨上方開始一直延伸到右臉頰的可怕疤痕的漢子突然露出了驚喜的表情,看著少康懷裏的女艾,笑道:“小艾!真的是小艾!是小艾啊!”

  雖然是驚喜的笑容,但在疤臉漢子臉上綻放開來,依然透著幾分可怕。

  “你們還愣著幹什麽!快點,把那網給放下來!小心一點,不要傷到小艾了!”疤臉漢子急急忙忙地吩咐著,少康懸著的一顆心也算是放下了。

  少康和女艾在黑暗中跟著那疤臉漢子,穿過一片片奇形怪狀的樹叢之後,到了一座茅草屋前。在黑暗中,借著火把的光,少康隱隱約約能看出,這是一個村落,應該正是女艾口中所說的、自己族人居住的地方吧。

  稍稍坐定之後,那漢子向少康粗略地介紹了一番周圍的情況。這是一個薑姓的氏族,據漢子說,他們是神農氏的後代,世代都居住此地,依靠種植農作物為生。但關於女艾和那群族人的出走,以及遇到的那海中怪物的事情,疤臉漢子薑綿卻似乎在隱藏著什麽,吞吞吐吐,隨即轉開了話題,讓少康心中湧起了千萬疑問。

  滿臉狐疑的少康轉頭看向了身旁坐著的女艾,一副詢問的神情,女艾張了張嘴,欲言又止,隨即強擠出一個笑容,看著少康說道:“都怪我,太貪玩,才會遇到那怪獸……少康哥哥,明天一早天一亮,綿叔叔他們就會送你出村子的。不用擔心我,以後我再也不亂跑了,少康哥哥趕快回家吧,家裏的人一定非常擔心少康哥哥了……”

  這分明就是下了逐客令,少康也不便再說什麽了,畢竟是別人族群裏的事情,若是觸犯到人家的大秘密什麽的,場麵豈不尷尬。

  “是啊,明天一早,我就親自送你走。對了,還沒有請教你是哪一族的勇士?”薑綿謙恭地說著,依然對少康充滿感激,不論如何,這位少年勇士可是薑氏一族族長小女兒的救命恩人啊!

  提到姓氏,無疑再次刺傷了少康的心,少康微微皺眉,突然,那個夜晚小鹙對他說的話又回蕩在了腦海裏——我並不覺得姓氏有多重要,這也並非我的恥辱。多了姓氏或者少了姓氏,於我而言並未有何不同。我不會因為突然多了一個姓氏就變成別的什麽東西,更不會因為少了一個姓氏就讓自己有半分折損。你的名字叫少康,這是夫人為你取的名字,你怎麽能說自己是無名氏呢……

  想到此,少康嘴角露出了一絲溫暖的笑容,隨即驕傲地抬起頭看著薑綿說道:“慚愧,我並非哪一族的勇士。實際上,我一直不知道父親的姓氏,隻知道母親為我取名少康,薑大叔直接叫我少康便可,我非常喜愛這個名字,這也是母親對我的殷切期望。”

  “少壯康健,飽含了你的母親對你無上的關切。是個好名字啊!哈哈哈!”薑綿豪爽地笑著,越發喜歡這個不卑不亢的年輕人了,隻可惜,這段緣分大約隻能在此劃上一個休止符了,自己族內遭遇的橫禍,總不該搭上一個無辜的年輕人。

  這個夜晚,少康被安置在了東邊的廂房,窗外不時能看到巡邏的火把一閃而過。雖然已經許久沒有睡個好覺,但少康卻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他心裏感到一陣陣的不安,這個村子似乎彌漫著一股危險的氣氛,絕不像這夜色掩蓋下的這樣安寧。少康留心著窗外火光,這顯然不是普通的巡邏,倒像是時刻準備著應對什麽危機一般。

  突然之間,屋外響起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像是朝著一個方向奔去的。少康悄悄探出頭,隻見一群正在巡邏的漢子急匆匆朝著夜色之中奔去,不一會兒就被黑暗所吞噬。低下頭思索了片刻,少康隨手拿了屋子裏一件稻草編織的大鬥篷,披在了自己身上,擋住了大半張臉,隨即沒入了夜色之中。

  在茫茫田野裏如同無頭蒼蠅一般亂竄了許久,少康終於看到了遠處的一絲火光,他朝著那火光奔了過去。村子裏的人幾乎都聚集在了那處空地上,少康把鬥篷拉得更低了些,偷偷混進了人群裏。大家臉上的神色都十分凝重,眼睛裏噴射著憤怒的火焰。在人群包圍的正中,是一個稻草堆,似乎剛堆好的樣子。

  “把稻米……把稻米抱上來吧……”一個粗獷的聲音說著,從這聲音之中便能聽出他在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少康看到發話的人正是那疤臉漢子薑綿。薑綿站在人群之中依然十分顯眼,比身旁的人都要健壯許多。紅色的火光把薑綿的臉照得有些嚇人,尤其此刻,那張猙獰的臉,因為痛苦和憤怒不斷扭曲著,眼中所透出的濃重的悲傷讓人都有些不忍直視了。

  少康這時才注意到,在稻草堆的一旁,一個瘦削的男子正淚流滿麵地抱著什麽,久久不肯放手。少康稍微往旁邊挪了一些,這一眼讓他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那瘦削男子的懷中,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就那些已經碎成了一條條的衣飾來看,那屍體應該是一個女人,但已經完全無法辨認出容貌和身形了。那瘦削男子的身上幾乎全是那屍體所流出的鮮紅的血,甚至有些看上去是黏糊糊的碎肉。少康頓時隻覺胃裏一陣翻騰,險些就排山倒海地吐出來了。

  “大舅哥……稻米……稻米死得……太慘了……大舅哥……還有我們……我們……沒出生的孩子啊……天啊!為什麽要這麽對我!”瘦削的漢子更緊地抱住了懷裏血肉模糊的女人屍體,對著薑綿哭號著。

  站在那瘦削漢子身旁的一個顫顫巍巍的老人急忙伸出了如同枯枝一般的手,堵住了那瘦削漢子的嘴,別過頭,不忍再看這對悲慘的夫妻,他壓低了聲音痛苦地說著:“良江,你小點兒聲……小點聲兒啊……不要驚動了那魔鬼……不要驚動了它……”

  那個名叫良江的瘦削漢子還想再說什麽,薑綿走到了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痛苦地搖了搖頭。那漢子緊緊地咬了牙,閉著眼睛,眼淚依然流個不停,僵持許久之後,終於頹然地放開手,癱軟在了地上。薑綿緩緩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抱起那血肉模糊的身軀,像是怕弄疼了她一般,將她抱上了稻草堆。

  “點——火——”薑綿緩慢而痛苦的聲音在黑夜裏安靜而悲愴。

  少康心中一痛,那素未謀麵的女子,還有她那尚未出生的孩子,就這樣消逝在了火光之中。

  徹夜未能成眠,昨夜所見的一切如同大石一般沉甸甸地壓在了少康心頭。他們在對他隱瞞一些事情,這些事情或許是極不好的,探尋這些事情,或許會讓他失去生命,失去回到母親和小鹙身邊的機會……

  天剛蒙蒙亮,少康就穿好了衣服,正打算走出屋子,突然看到躺了一夜的稻草堆中閃過一絲寒光。少康一愣,撥開了稻草堆,昨夜心有旁騖,竟沒有發現在距離自己身上不過幾寸的地方,有這把明晃晃的匕首存在!若是一個不慎,可能這匕首就刺穿自己的身體了,想到此,少康不由得心頭一驚,顫顫巍巍地將手伸向了那柄匕首。

  這柄匕首柄是石刻的,雖沒有什麽漂亮的紋刻和裝飾,但從柄身的形體來看,雕工卻是一等一的。匕首的刀身看不出是什麽材質,明晃晃的有些耀眼,在刀身連接刀柄的位置,刻著一行古怪的、像是文字一樣的東西,鮮紅如血。

  少康將匕首握在手中的一瞬間,突然感到一股暖流注入手心,心中泛起了一股難以言說的感情,仿佛感受到了這柄匕首自身所存在的生命力一般。鬼使神差般地,少康把這匕首別在了腰間,直至走出房門,才意識到,自己這番行為倒像是偷竊了。正躊躇之際,突然聽到了對麵房中傳來了一陣激烈的對話聲,聽上去像是女艾和薑綿的聲音。

  “小艾!你必須跟他走,如果連你也不走的話……薑族就沒有希望了……”

  “我不會走的!我絕不會丟下我的族人!”

  “小艾!你就聽綿叔叔一次好不好!”

  “綿叔叔你怎麽還不懂!我們的身上已經烙下了詛咒的印記!我走不出去的……我若是跟他走,還會連累少康哥哥,綿叔叔,我們已經沒有辦法了……”

  隨即,便是一陣細碎的抽泣聲。

  少康皺著眉,站在門口,聽著裏麵的動靜,一顆心如同被人緊緊握在了手中一般,但理智卻依然提醒著他,要回去,要去見母親,要去見小鹙,他有不能死的理由,他有不能冒險的理由!因此,一定,一定要離這件事遠一些,遠一些!

  晨光灑滿大地之際,少康躊躇著走到了大廳,薑綿和一群手執長矛的精壯漢子已經等在了前廳。在那群漢子之中,少康一眼就辨認出了昨夜嚎啕大哭的那個瘦削漢子,他的臉色十分憔悴,目光之中卻透著堅定的光芒,少康知道,那是複仇的光輝,是仇恨與痛苦支撐著他依舊手握武器在戰鬥。

  “少康勇士,這是我們為你準備的幹糧,還望你不要嫌棄。村子貧窮,實在無法拿出更好的東西贈與你了!你對小艾的救命之恩,薑族不敢忘記,隻求將來……還能夠報答。”說到“將來”二字之際,薑綿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壯。

  少康猶豫地接過了那一包幹糧,聲音低沉地說道:“我哪裏是什麽勇士,不過是一個貪生怕死的膽小鬼罷了。我離勇士的距離,還十分遙遠的……”

  “少康哥哥……”隨著清脆的嗓音,女艾小步地從柱子後麵走了出來,頭發整整齊齊地綁了許多小辮子,裝飾著七彩的石頭做成的飾品,白皙的臉蛋上透著粉嫩嫩的顏色,已經全然不再是此前那個灰頭土臉、頭發亂糟糟的小姑娘了。

  “女艾!差一些就沒認出你來了!”少康臉上閃過一絲驚喜,但看到女艾還有些紅紅的眼睛,心中頓時湧上了些許愧疚。

  “少康哥哥,我就不送你了,這個你拿著,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回到家鄉。”女艾怯生生地說著,從懷裏掏出了一支小小的,金黃色的麥穗,放到了少康手裏。女艾之前一直緊緊抱在懷裏的東西,原來就是這支麥穗啊!

  少康有些不解,翻看著麥穗,這隻麥穗和他以往看過的全然不同,顯得更為飽滿,顏色也更加鮮亮。

  “這是父親培育出的第一支經過改良的麥穗,父親把它送給了我,作為我的護身符。無論我遇到什麽危險,它總是能夠保佑我逢凶化吉。少康哥哥,希望它也能帶給你同樣的好運,讓你早日回到家鄉,與你的親人團聚。”女艾含著淚,綻放出了一個清澈無比的笑容。

  少康還想再說些什麽,卻感覺有什麽東西哽在了喉嚨裏,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女艾再一次看了少康一眼,回身便跑了。

  薑綿一行人帶著少康穿過了田野,進入了叢林,與其說是送他走,倒不如說是保護他走。剛進入叢林之中,少康頓時感覺到眾人都緊張了起來,自覺地在他身邊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好像時刻警惕著什麽危險一般。走到一處分岔路口,薑綿抬了抬手,示意眾人停了下來。

  “少康勇士,你順著這條路一直走,就能走出這片叢林了。繼續往前走,你會看到一條河,隻要過了那條河,就不再是萊夷的範圍了,你便安全了。過了河,便是寒國,寒國想來應是比較太平的。我們隻能送你到此了,我和兄弟們還有事情要去做。少康勇士,你記住,一直走,千萬不要回頭。”薑綿拍著少康的肩膀,以一種長者的姿態說著。那一刻,少康知道,薑綿是在和他做最後的訣別。

  “薑綿先生……”少康沉重地叫了薑綿一聲,卻始終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

  薑綿笑著對他點了點頭,回過身對身後的漢子們喊道:“開始打獵了!”

  看著薑綿一行人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少康一咬牙,轉過身朝著薑綿指給他的那條路狂奔而去。離開這裏,離開這裏!離開萊夷,離開萊夷!我要回家,要回家,要去見母親,去見小鹙!

  少康不斷在心中呐喊著,奔跑著,逃命一般,隻求盡快離開這個彌漫著恐怖的地方。突然,他揣在懷裏的那支金黃色的麥穗滑了出來,掉落在了地上,少康頓時停住了腳步,低頭愣愣地看著那隻飽滿瑩潤的麥穗。

  “勇士……我離勇士還差多遠呢?一個沒有勇氣的人,即使是母親,即使是小鹙,也一定不會原諒的吧?”

  少康喃喃著,彎下身子,左手撿起了那隻麥穗,右手不由得按了按那柄從稻草堆中找到的匕首。

  “啊呀……自己隨便就拿了人家的東西,如果不送回去的話,我就是小偷了啊。小偷可是要遊街,被眾人追打的,這種事情我可不能做……”

  似乎為自己找到了一個不得不回頭的理由,少康釋然的笑了笑,將麥穗小心地放到了懷裏,轉過身,朝著那四處彌漫著恐怖的村莊奔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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