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皇之路

第二章　騰空直上九萬裏

　　整個大地突然抖動起來，覆蓋在大地上的泥土和草木簌簌地掉落了下去，少康這才驚覺，這哪裏是什麽大地啊！此刻的他，竟伏在一隻巨大生物的背上！這隻生物像是一隻大鳥，而牢牢抓在自己手中的東西，不是別的，竟是巨大剛硬的，這鳥背上的羽毛！

　　“孩子，我的孩子，你背負著使命，重大的使命……終有一天，終有一天……你將登上……頂峰……”

　　“什麽？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清楚，你是誰？你是誰？”

　　少康猛地張開了眼睛，周圍一片漆黑，方才那個模糊的影子，那個似乎在對自己說話的影子，隻是一場夢。原來，又是那個夢啊。

　　從懂事開始，少康總會夢到一個模糊的影子，說著斷斷續續的話，少康看不清楚那個模糊的麵容，也全然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麽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發現，夢中那個影子倒仿佛比從前要清晰了許多似的。

　　晃了晃有些暈乎乎的腦袋，少康這才慢慢回憶起了在懸崖上的事，他當時似乎腳下一滑，整個身體就急速地墜了下去。那……現在的自己究竟是死是活呢……

　　想到此，少康急忙摸了摸自己的身體，雖然有些冰涼，但依然能夠感受到皮膚本身的彈性和溫度，下巴能摸到，腳也能摸到……少康頓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笑道：“啊……還活著啊！還好還好，母親和小鹙都不必為我擔憂，命還真大啊！不過，這裏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不如安心在此睡一覺好了！”

　　做了打算之後，少康便不再摸索了，順勢躺在了地上，等待著黎明的到來。透過淡薄的雲霧，夜幕之中閃爍的星辰依稀可見，仿佛指引著少康走向命運之途的燈火。但此時，少康依然看不清自己前行的道路，隻是在心中隱約有一種感覺，終有一天，不平凡的故事將會降臨在自己的身上，終有一天，自己所背負的使命將會在眼前展露無遺。

　　太陽從天邊緩緩升起的那一刻，光芒透過少康的眼皮直抵瞳仁，感受到溫暖的透著紅色的光，少康緩緩張開了眼睛，周圍的一切變得清晰明朗起來。少康站起了身子，伸了個懶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突然，大地劇烈地震動起來，少康一驚，腳下一晃，跌坐在了地上。一時之間天旋地轉，少康伏在地上，手慌亂地往地上一抓，穩住自己的身體。

　　不知是錯覺還是夢境，少康突然感到腳下的大地像是具有生命力一般，仿佛在緩緩活動著。少康的手不敢有絲毫放鬆，緊緊抓著能夠抓到的東西。突然，少康意識到，自己抓在手中的東西並非草木，卻像是——羽毛！

　　整個大地突然抖動起來，覆蓋在大地上的泥土和草木簌簌地掉落了下去，少康這才驚覺，這哪裏是什麽大地啊！此刻的他，竟伏在一隻巨大生物的背上！這隻生物像是一隻大鳥，而牢牢抓在自己手中的東西，不是別的，竟是巨大剛硬的，這鳥背上的羽毛！

　　待泥土盡數掉落，這大鳥突然騰空而起，少康大驚，這鳥巨大無比，身軀恍如大地一般，長寬都難以計算，在它的身上，仿佛能夠建立起一個國家。來不及思索什麽，隨著大鳥展翅高翔，上升的氣流越來越急，少康隻能牢牢抓著它背上的羽毛，將身子整個伏在鳥羽之上，以減少氣流對自己的衝擊。

　　不過幾分鍾的時間，這大鳥已經騰躍到了雲層之中，淩駕於世界之上。在少康眼前，展現出一片他從未見過的奇異景象：雪白的雲層之上，天空澄澈清亮，太陽在遠處，卻是光芒萬丈，讓人不敢直視。少康此際才終於依稀看清楚了一些這大鳥的麵容，它有巨大的翅膀和背羽，在陽光中閃爍著紅褐色與亮黃色交雜的光輝，但除了背羽和翅膀以外，遠遠看去，這大鳥的頭和尾巴竟覆蓋著七彩的鱗片，甚至在頭上還長了兩條長長的觸須。少康一愣，這莫非是傳說中的鯤鵬！

　　少康記得，小鹙曾與他講過這巨獸，聽說這巨獸世間罕見，千百年才能生一頭。這巨獸本是生於水中，其形巨大，被人們稱為鯤，是一種極其巨大的魚。經過千百年的曆練之後，蛻變成為一種叫做鵬的大鳥，一飛便能衝天，騰空便是幾萬裏，展開雙翅，日行千萬裏是極為正常的事情。雖然如此說，但事實上，世間卻沒有多少人真正能見到這巨獸，甚至小鹙，也不過見過一次這種巨獸，且還是在傳說中的昆侖仙境見的。

　　如今，那傳說中的神獸就這樣出現在了自己眼前，並且還是在如此近的距離，少康心中不免湧上了一股興奮之情。他隻感覺，此刻的自己就仿佛淩駕於萬人之上的王一般，透過雲層俯瞰著這個渺小的世界。

　　鯤鵬展翅，穿越過雲層，越飛越高，少康甚至感覺自己快要與那拖著太陽的三足金烏擦肩而過了。但在他的興奮之情緩緩退卻之後，巨大的擔憂湧上心來。這鯤鵬大鳥一日千萬裏，自己卻又無法對它發號施令，不知它何時才落地，那豈不是也不知會被帶到何方！若是如此，那此生是否還能回到母親和小鹙的身邊？而她們不知自己的去向，定然會擔憂到了極點啊！

　　想到此，原本的興奮頓時全部消失了，少康捶打著鯤鵬大鳥的背部，高呼著：“嘿！快停下！給我降落下來！送我回去！”

　　但這巨獸又怎會聽到少康細弱蚊蟲的叫喊聲呢，企圖讓這巨獸聽從自己的吩咐，不過是少康一廂情願罷了！

　　鯤鵬整整飛了一天一夜，少康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但這畜生卻全然不通人性，絲毫沒有考慮到背上的人。當然，或許在這大鳥看來，自己背上這小小的生物，不過如同一隻蚊蟲罷了。

　　突然，少康感覺到鯤鵬似乎開始降落了，它盤旋於空中，繞著圈子越飛越低，落下冰冷的雲層之後，呈現在少康眼前的，是一片蔚藍的海洋，如同一個神秘的藍色世界，波濤洶湧。

　　少康緊緊抱著鯤鵬的羽毛，大鳥降落的速度快了起來，突然朝著蔚藍色的海洋俯衝而下。狂烈的風掠過少康的耳邊，呼呼的聲音仿佛從耳中灌入了身體裏，穿透過每一個毛孔。就在少康以為將要與這“自殺”的巨獸一同葬身大海之際，突然大鳥一個回身，整個身軀又在空中平緩滑翔起來，最終穩穩落到了瀕臨海洋的一片沙石灘上，巨大的慣性讓少康手一滑，頓時從鯤鵬身上翻了下去，狠狠地落在了地上，激起了一片沙塵。

　　“咳咳……這落地……不合格！咳咳……”少康揮舞著手臂，眯著眼睛透過黃色的沙塵，恨恨地看著眼前的龐然巨獸。

　　掙紮著站起身子，少康拍打著身上的黃沙，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突然，他見到遠處有一群人，有男有女，全都是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手裏握著武器，不時驚恐地看著廣闊的海洋，跌跌撞撞地跑著，像是被什麽東西追趕一般。

　　突然之間，腳下的黃沙以極快的頻率振動起來，有節奏地跳躍著。少康警惕地看著四周，這振動似乎是從海洋之中傳來的，一股危險的氣息撲麵而來，少康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咽了口唾沫。那群似乎在逃亡的驚慌失措的人發出了驚恐的低呼聲，有幾個精壯的男子甚至腳下一軟坐到了沙地上，隨即又立刻站了起來，緊緊地握著手中的武器。

　　海麵上突然傳來了隆隆的雷聲，少康抬頭看了看天空，卻依然是晴空萬裏，絲毫沒有要下雨的痕跡。隆隆的雷聲越來越近，海麵上突然卷起了一個巨大的水龍卷，以雷霆萬鈞之勢飛速朝著岸邊移動過來，少康這才意識到，隆隆的雷聲便是從這水龍卷之中發出的。

　　“怪……怪獸……出……出現了……快……快……”那群人中發出了驚恐的、斷斷續續的喊聲，少康微微壓了壓身子，將自己藏在了巨大的鯤鵬身後。

　　那水龍卷快到岸邊之際，突然停了下來，海水轟然落下，一頭龐然巨獸從水中顯露出來，周身藍色的鱗片在陽光下散發著迷離的光輝，與這海洋渾然一體。少康細細觀察著龐然巨獸，雖然不如鯤鵬這麽巨大，但也足以讓人感到不寒而栗：這巨獸身形像一匹巨大的馬，麵孔卻像是一隻惡犬，頭上有三條散發著金色光輝的羽毛狀物體，眼睛散發著紫色的幽光。

　　“這究竟是個什麽東西啊！”少康低呼著，腦中閃過一本本曾看過的古書，但狂亂的心跳卻讓少康感覺腦子一片混亂，始終想不到任何影像。

　　怪獸大吼著，俯視著岸上這群驚慌失措的人，鋒利的爪子如同踩螞蟻一般，朝著他們踐踏而去。幾個膽大的漢子拿著長矛石器，朝著那怪獸衝了上去，那些鋒利的武器對於那怪獸而言卻沒有任何殺傷力，其堅硬的藍色鱗片勝過了這世間一切堅實的鎧甲。怪獸咆哮著，突然從口中噴出了火焰，奔在前方的幾個精壯漢子在火焰之中發出了痛苦的叫喊聲，扭曲著身子，頓時化為了灰燼。

　　看著這一切，少康渾身不住地顫抖，這是他從未見到過的場麵。十五年來，他一直過著平靜的生活，偶爾被那些紈絝子弟找找茬兒，但他從未怕過。但此刻，少康不得不承認，他怕了，由心底散發出了恐懼，自己的生命在這怪獸麵前，頓時顯得脆弱不堪。就在少康痛苦地低下頭、藏在鯤鵬身後之際，突然，他看到在那群人的保護之中，有一個瘦弱的孩子，懷裏不知抱著什麽，跌坐在地上，驚恐地看著眼前的巨獸。在怪獸的咆哮聲中，海風吹掉了那瘦弱孩子頭上的帽子，一頭烏黑的長發在風中狂亂地飛舞著，如同蔓延在空氣之中的恐懼一般。這是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女孩，脆弱而恐懼的女孩。

　　少康咬了咬牙，低吼著：“死就死了！”隨即衝了出去。那一刻，少康感覺自己仿佛聽到了那微弱的求救聲，那打動了心弦、讓人憐憫的聲音讓他戰勝了籠罩周身的恐懼；那一刻，他似乎突然理解了母親的善良，也突然理解了小鹙曾一次次對他所說的“仁愛與憐憫之心”。不管是什麽緣由，少康都毫不猶豫地衝了出去。那怪獸一步步、踩踏著被它所殺死的人的屍體，朝著那瘦弱的女孩走了過去，它散發著紫色幽光的眼睛，如同地獄的大門一般。

　　“小心——”

　　怪獸口中一股如血般火紅的烈焰朝著女孩噴射過去的瞬間，少康縱身一躍，一把抱住了癱軟在地上、一動也動不了的女孩，在沙地上打了一個滾，避開了那火焰，少康甚至清晰地感覺到了背上的灼痛。

　　“你……”女孩瞪著清澈的眼睛，吃驚地看著這個救了自己的少年。

　　“快走！”少康忍著背上的傷痛，一把拉起了女孩的手，朝著遠處的樹林狂奔而去。

　　眼見即將到手的獵物突然被搶走，怪獸自然不肯放過他們，它往空中一躍，頓時躍過了少康和那瘦弱的女孩，擋在了他們身前。怪獸落地的一瞬，黃沙四起，狂怒的吼聲震徹天地。黃沙之中，少康半蹲著身子，從身旁一個被那怪獸踐踏得已經不成人形的漢子手中奪過了一條長矛，奮力朝著那怪獸擲了過去。長矛精準地刺入了那怪獸閃爍著紫色幽光的左眼，深深地刺了進去！

　　怪獸發出了痛苦而憤怒的哀嚎，瘋狂地揮舞著利爪，沒有目標地從口中向四周噴射著火焰，如同瘋了一般。少康用身體護著那女孩，緊緊地抱著她，蹲在沙地上，不住地說著：“別怕，沒事，一定會沒事的。”

　　眼看四周已經燃起了熊熊烈焰，少康和女孩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再也無處可逃。少康的心中突然升騰起一股悲戚之情，自己的生命就要這樣結束在這陌生的地方了，再也無法看到母親和小鹙了，她們該有多傷心啊……

　　女孩突然伸出了瘦弱的手，有些顫抖地觸摸著少康的臉龐，像是要安慰他，又仿佛帶著無盡的歉意。少康一低頭，看到了女孩澄澈如秋水般的眼睛，小鹙美麗的臉龐頓時浮現在了腦海中。

　　“小鹙……放心吧，一定，一定會沒事的。一定，一定會回去的。”少康溫柔地說著，像是在安慰女孩，又像是透過了遙遠的時空，在對某個人說。

　　熊熊烈焰在風中狂亂肆虐，即將吞沒兩個單薄的身影。就在此刻，一陣怪風卷著黃沙朝著這火焰撲了過來，火海頓時被黃沙所覆蓋。少康大驚，回過頭，卻見那將他帶至此處的鯤鵬立起了身子，如同一道隔絕了天地的屏障一般，張開巨大的翅膀，不斷揮舞著，正是這巨大的翅膀所揮舞出的強勁的風，席卷著黃沙掩埋了那地獄般的火海。

　　“大鵬兄！”少康驚喜地叫著，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巨鳥竟然會對自己出手相助，莫非是這幾日的相伴，使得它對自己有了幾分感情。

　　眼下已經來不及再去想太多，少康急忙拉起了女孩的手，朝著樹林跑了過去。不知跑了多久，進入了樹林之中，少康才放慢腳步，停了下來。身後的女孩大口地喘著粗氣，懷裏卻依然緊緊抱著一個東西，沒有絲毫放鬆。

　　“沒事了，放心吧。”少康安慰著唇角發白的女孩，扶著她靠著一棵樹坐下。

　　“女艾……”女孩細細的聲音輕輕說著。

　　少康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女孩指了指自己，又說了一遍：“女艾。”

　　少康算是明白過來了，這是她的名字。少康笑了笑，指了指自己，朗聲說道：“少康。”

　　樹林外的沙灘上隱隱回蕩著如同雷聲一般的隆隆聲，少康擔憂地回頭望了望，對女艾說道：“你留在這裏，我回去幫大鵬兄。”

　　女艾一把抓住了少康的袖子，充滿擔憂地看著他，少康輕輕摸了摸女艾的頭，安慰道：“我一定會回來的。”

　　看著少康快步跑出了樹林，女艾咬著嘴唇，久久不肯收回目光。隨即，女艾站起了身子，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朝著少康跑走的方向追了過去。

　　再回到沙灘上的時候，那怪獸和鯤鵬的一場惡戰已經結束了。遠遠的，少康隻見那怪獸隱沒在了海洋之中，沙灘上的鯤鵬昂首站立著，如同一個成功捍衛了自己領土的國王。少康長舒了一口氣，朝著鯤鵬跑了過去，就在那怪獸隱沒在海洋之際，鯤鵬巨大的身軀突然轟然倒地，重重地落在了沙地上，激蕩起一層黃沙。

　　“大鵬兄！”少康大驚，連滾帶爬地朝著鯤鵬跑了過去，這才驚見，鯤鵬的翅膀上多處已經被燒得焦黑，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碎石塊紮進了它的身體裏，殷紅的血將羽翅染得斑駁。

　　不等少康走到跟前，鯤鵬搖搖晃晃地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張開了翅膀，開始扇動了起來，巨大的風吹得少康退後了好幾步。在強勁的風漩之中，鯤鵬緩緩飛了起來，搖搖晃晃地朝著海洋飛去，盤旋而上，跌跌撞撞，幾次快要落下，又靠著奮力地扇動翅膀，讓自己龐大的身軀飛上天空。不多久，巨大的身影已經隱沒在了海洋之上，天空之中。

　　“大鵬兄……”少康喃喃著，頓時跪在了地上，淚流滿麵，他知道，它已經命不久矣。小鹙曾對他說過，天地萬物皆有自己的驕傲，他們從不肯讓別人看到自己死去的樣子，所以有許許多多掙紮在死亡線上的神獸，定然會去一個沒有人看得到的地方，讓自己的生命走向盡頭，高傲地留下一個堅強的背影。

　　女艾從樹林之中跑出，隻看見少康孤獨的背影跪在沙灘上，像是很痛苦的樣子。女艾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著他的袖子，輕聲喊著：“少康哥哥……”

　　“嗯……我沒事……放心吧。”少康擦了擦眼淚，回過頭，擠出了一個笑容，抓住了女艾小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