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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生死瞬間

  1

  菜市場,名雖為“菜市”其實不然。這是連大市的小商品批發市場,其意義相當於武漢的漢正街,因此,它也叫漢陽批發市場。隻不過以當地人習慣,也許過去的什麽年代這裏是個菜市,因此而有這通俗的稱呼。它地處火車站周邊,每天行人如雲,商場裏也是客人如蟻。

  傍晚,魯大治走進了菜市場。

  今天,他的心情就如坐上了過山車般大起大落。首先當然是抓住了許進,繳獲了翡翠如意。這不僅是價值連城的一個寶貝,更主要的對於刑警而言這是證據,破案的證據。有了這件東西,別墅區的殺人案就算是破了一半了。就刑警而言還有什麽比這個更能令人興奮的呢?魯大治身為刑警隊隊長,手拿“如意”看了半天。

  是漂亮!翠綠如油,閃亮如瓷。雖然魯大治不懂古玩,也不懂珠寶玉器,可這件東西懂與不懂的人都會感受到其精美。除了質地優良,那做工也非常地道。

  他的心中美滋滋的,畢竟他的判斷沒有錯,一擊中的,這在刑警來講可謂破案神速。魯大治身為隊長,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偵破如此大的一起案件,應該說在他個人的刑事偵查史上是神奇的一筆。而在連大市公安內部也同樣是神奇的一筆,無人敢於爭鋒。想到這裏,他拋開了因為楊青歌而引起的懊惱,心情漸漸地好轉起來。

  正在他沉醉於此的時候,傅誌的桑塔納開進了院子裏。看他們從車上走下沮喪的樣子,魯大治知道,肯定是疑犯逃脫了。果然,傅誌紅著眼睛向他說:“師傅,李原海跑了!”

  於是,魯大治的心情突然墜落。疑犯潛逃是公安最大的麻煩,尤其是這麽大案件的疑犯。魯大治二話沒說,立刻命令內勤:向各分局、派出所發出通報,先在連大市範圍內通緝李原海。然後,他拽上傅誌走向前樓,這件事刻不容緩,他要立即向沙雪楓匯報。

  原來,狄凱按照傅誌的吩咐下樓追趕李方舟。哪知道小夥子速度很快,他下樓時李方舟已經沒有了蹤影。他問了一下樓下守候的刑警,那刑警說道:“是有一個半大小子,背著書包向東去了。”

  狄凱左右張望也沒有發現李方舟的身影,無奈之間,他隻能按照大致方向追去。轉過街角,狄凱的視野裏出現了一輛停靠的出租車,車窗處正是李方舟。

  隻見那輛出租車聽了李方舟述說什麽,迅速地掉頭而去。

  看到這種情況,狄凱恨恨地一跺腳口中罵了一句。那邊看到李方舟如風一般跑去,狄凱無奈地回去匯報。

  聽到他的匯報,傅誌問他:“你看清車的牌照了嗎?”

  狄凱搖頭,他當時是火冒三丈,哪想起去注意什麽牌照?此刻,傅誌一提,他的心中也是“哢噔”一下。畢竟是老偵察員了,這絕對是個疏忽。看他的臉色,傅誌沒有多說。他安排了兩名刑警在那兒守候,自己帶著狄凱和另外的刑警回到了局裏。

  傅誌向魯大治匯報的口氣卻是絕對的:“李原海跑了!”

  傅誌雖然認定不了那台出租車就是李原海,可他的感覺還是認為李原海跑了。

  緊接著就是一番布置,連大市所有的車站、碼頭已經在公安的控製之下了。隻不過,由於李原海僅僅是個疑犯,這個控製是秘密的。

  讓魯大治心情在沉落之後重新高興的是,魯軍來了,他到局裏來找魯大治。說起來,魯大治雖然是住在姥姥家,可從感情上來講,他對大治比對他的母親要近。因此,看到兒子風度翩翩地走來,魯大治心中滿天的烏雲全部散去,他掛滿絡腮胡的臉上全是燦爛的笑容。尤其是看到魯軍一改常態,衣衫不但整潔,而且閃亮。他非常高興地一隻手拍著他的肩,一隻手摸著魯軍的衣服袖子說:“小子,行啊?姥爺給買的?”。

  魯軍沒有他那麽興奮,圓圓的臉上現出兩個酒窩,慢慢地推開魯大治的手說:“不是,我買的。”

  魯大治識貨,正宗的名牌。他沉下臉來說道:“你哪兒有錢?多錢?爸爸給你。”說罷,魯大治就去掏兜。

  “算了吧!錢早就交了。我來是告訴你一件事的,我兌了一個店,你去幫我看看吧。”

  “什麽?”這可是魯軍給他送來的驚喜,也使他的心情刹那間興奮起來。魯軍能盤一個店,這說明他要經商了,他要走正路了。算一算魯軍已經23歲了,一個人怎麽轉眼就長大了呢?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魯軍成了無業遊民。魯大治無暇旁顧,所有的事都交給嶽父嶽母。但魯軍永遠是他心頭的一份牽掛,在不回家的日子裏,更多的休息時間他是要到嶽父家中去的。

  兩個老人當然知道他和女兒的現狀,可能他們麵對的也是一場無奈。見到女婿他們是很熱情,尤其是嶽母張文靜,她和老嶽父是一對教師。職業的習慣使她人如其名,非常文靜,即使退休在家,舉止間也是有板有眼。看到魯大治,第一句話就是:“不準走,在這兒吃飯。”

  飯桌上有些話,嶽母就留給了楊一平。

  “大治,你是當父親的,魯軍沒有工作,你得給想想辦法。這個孩子不願意說話,你也得找時間多陪陪他。”

  嶽父的話,魯大治隻有唯唯而已。

  一個刑警隊長,他沒有這方麵的能力。尤其是像魯軍這樣的文憑,實在是過江之鯽。唯一的辦法是上個技校做個藍領什麽的,可魯軍死活不去。孩子的話不多,說出來讓魯大治無言以對:“你要是有本事就讓我去做警察,要不然,我的事你就別管。多少年了,你都沒管過,這個時候你還管什麽呢?”

  一句話說得魯大治語塞,心頭隱隱作痛。麵對魯軍他真是感到內疚,家庭不和,遭殃的是孩子啊!如果說魯大治對楊青歌的任何事都可以原諒,可她對孩子的不聞不問,讓魯大治傷心不已。楊青歌利用孩子來和他叫板,讓魯大治首尾不能兼顧,終使他們的婚姻逐漸死亡。

  現在,魯軍要開店了,他麵對魯軍似乎不認識似的仔細看起來。兒子圓圓的臉龐,漠然的眼神,尤其是這副眼神常常看得魯大治心頭發空。他絕對不知道那裏麵的意思,有人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可魯軍的窗戶上麵可能是粘上了一層窗紙。漠然,非常的漠然。好像一潭永遠平靜的湖水,甚至是一塊平板玻璃,什麽風也吹不起漣漪,更別說是什麽浪濤之類了。唯一震顫他人心靈的是他不時出現在腮邊的酒窩,讓人感受到他的親切。尤其讓魯大治心頭會滾過一絲濃濃的情感,什麽情感呢?父子之情吧!

  “好、非常好!在什麽地方呢?”

  “輕工街,經銷海鮮。”魯軍說得輕描淡寫。

  魯大治可是大吃一驚:輕工街,連大市的黃金地段。前臨人稱“大菜市”的漢陽批發市場,左靠連大市火車站,右邊是一條直通碼頭的陽光大道。如果說整座連大市是一座放射狀的城市,那麽,這裏就是放射狀的源頭。所有的街道從這兒向四周輻射,也就是說,這裏是連大市的中心。每天,外來人口、本地人口可以把這兒弄得摩肩接踵,螞蟻一樣推來搡去。你想在這兒跑步,那是最困難的一件事。因為,你不撞翻幾個人,你很難跑動半步。

  作為中國最重要的出口碼頭,連大市是海陸空立體交叉的物流中心。而輕工街就是這中心之中心。寸土寸金,要想在這裏占上一塊地方,開上一個店,沒有個百八十萬的,你是辦不到的。

  魯大治圍著兒子轉了兩圈,雖然他不懂經商,可他能看到輕工街裏走出的百萬富翁。難道自己的兒子也是其中之一?

  兒子今天確實有點不同凡響,一套合體、優雅的西裝,一雙雪亮、時尚的皮鞋使一個男人,尤其是年輕的男人出落得玉樹臨風。魯大治心中愛慕不已,他真想將兒子像小時候一樣摟在懷裏在他的酒窩那兒親上一口。

  也許,兒子魯軍發現了他的目的,他有些不耐煩地說道:“爸,你什麽時候過去,給我打電話。”

  說話間,魯軍拿出一個手機向他亮了一下。然後,留下號碼頭也不回地走了。

  扔下的是目瞪口呆的魯大治!那個時候,手機不僅是通信工具,它也是身份和財富的象征。就公安局來講,沙雪楓有,他魯大治也有,可其他人沒有。所有的手機還很“龐大”,像個磚頭般,被稱為模擬式“大哥大”。

  魯大治咽了一口唾沫,心裏有點驚歎自己兒子的“出息”。他緊追幾步,將他的腦袋伸出打開的玻璃窗,他發現,兒子正鑽進一輛出租車裏。他搖搖頭,兒子真有點樣,什麽樣呢?反正兒子是長大了,魯大治也不去細想了。他坐到自己的辦公桌後麵,開始思索應該針對兒子的這個行動表示一點意思,什麽意思呢?起碼應該是支持吧!兒子在創業,當父親的如果無動於衷,那可是於理不合。

  於是,在晚間下班後,他乘坐有軌電車來到“大菜市”。其目的,還是給兒子選一件禮物,為他的新店開業大吉選上一件禮物。

  進入“大菜市”,人頭攢動,魯大治幾乎被淹沒。別看他在這連大市生,連大市裏長,但對於這個漢陽批發市場真還不太了解,人群中他被擁來搡去,視力所及全是食品。於是,他擠向樓道的滾梯,他想樓上肯定會有所不同。

  果然,他在三樓發現了他心中所想的東西。那是徐悲鴻的一幅八駿圖,兒子屬馬,他希望他馬到成功。和老板一頓侃價,他高高興興地掏錢買下了這幅精致的八駿圖。

  下得樓來,夕陽西下,行走匆匆的人們似乎都籠罩在一片火紅的色澤之中。“輕工街”距這裏不遠,魯大治辨一辨方向正要抬步向那兒走去,突然想到兒子是有電話的,這個時刻他還在不在店裏呢。想到這裏,他掏出電話,按下了兒子告訴他的電話號碼。沒有一分鍾電話裏傳來魯軍的聲音,那聲音很穩,很自信:“爸爸!”

  “小軍,你在不在店裏?”

  “哎呀,這個時間你才來,我正吃飯呢!”魯軍有點嗔怪地說道。

  “在哪兒吃飯呢?”

  “凱旋酒樓,有幾個朋友。”說到這兒,魯軍一停說,“要不,你也來吧!”

  這話說得,魯大治豈能不明白?有幾個朋友,他一個當父親的這個時刻去肯定是不合時宜。想到這兒,他說:“不了,那我也找個地方吃點飯,一會兒過去。”

  “好的,電話聯係。”魯軍沒有堅持,看來,他也就是讓一讓。兒子和老子有時候也這樣,聽到放下電話,魯大治放眼周圍,他看到地下室的門口也亮起了燈光。他知道,那裏有最全的小吃。他捧著那塊畫有八匹馬的大匾向地下室走去,半小時後,他重新走出。當然,是吃飽喝足後走出。

  廣場上人流開始稀薄,連大市瀕臨海濱,海洋上的風輕柔而溫馨如少婦的手輕輕地撫摸魯大治的臉頰,他感到很愜意。他穿著一身短衣短褲,腳下一雙皮涼鞋,腋下夾著一幅駿馬圖,誰也看不出他是一個刑警隊長。

  這次他沒打電話,因為他不想因為他而讓兒子中斷與朋友的酒宴。他舉步準備穿過廣場向魯軍和他說的那個店的方向走去,準備兒子如果不在,他就在門前等。

  廣場上有一個長途公交車站,許多大型客車在這裏進進出出。魯大治在客車中穿行,突然,他停住了,目光所及竟然是李原海。

  2

  再說這個李原海,他自從在許進手中接過沉甸甸的鈔票,心中樂開了花般再也壓抑不住那種狂喜。這可是錢呐!李原海朝思暮想,起五更爬半夜都是為了這個。

  都說發財、發財,什麽叫發財呢?李原海終於在人生路上體驗了一把,原來就是輕而易舉突然有了大把的鈔票。可以信手拈來,隨手花去的紙幣。

  小許進一消失,他將那裝在一個布袋裏的鈔票扔到車裏。然後,他按捺不住心頭陡然升起的興奮。於是,他沿著那輛出租車跳起舞來。李原海身材高大,他的舞蹈好像是群魔亂舞中的一種,兩隻手舉在頭上,肥大的P股扭來扭去。好在無人觀看,一陣瘋狂後他跳上了駕駛座。

  有了錢幹什麽呢?李原海有他的打算,他的打算很簡單,他想讓這些錢變成更多的錢。也就是發了財,要更發財。而且,他有“道”,他有特殊的發財之道。

  他抓著方向盤,像搖著一個小孩玩具,腳下輕踩油門向別墅區附近一個秘密地點駛去。所謂秘密是對他人而言,對李原海來講則不然。

  那是一幢公寓樓,李原海將他的出租車停在樓下。然後,他將那幾遝鈔票分成兩份,一份藏到汽車坐墊的下麵。另一份分別塞到腰間和鞋裏,有一捆放到了他的短褲裏。這使他走起路來稍感費勁,慢慢地爬上了五樓。

  兩長一短,信號照舊。門啞然無聲地開了,裏麵先是伸出一個腦袋,腦袋不大,上麵鑲有一對機警的小眼睛。那眼睛當然地看到了李原海,然後,越過他向樓梯下看去。當他發現樓梯是一片寂靜時,他打開了單元上的鐵門,並且讓開了一個身體足已過去的位置。李原海和他擦身而過,氣勢明顯與往日不同。

  “大頭,看你這氣勢,腰包裏一定是有錢了?”一個聲音飄來,李原海眼珠沒轉,他知道那是姚老六。

  時間已經是將近午夜,屋子遮著厚厚的窗簾,屋子裏燈火通明。中間的客廳裏放著一張桌子,中間是一塊綠色的絨毯,上麵是許多方格,方格中印著阿拉伯數字。那數字,有大、有小、也有單和雙。善於賭博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個賭具。上麵印的數字是個標誌,也就是說,你放在印有10字樣的方格裏。那麽,莊家發出的骰子如果是10或者是雙,或者是小,隻要你依照規則,你就會得到莊家的賠付。

  原來這是一個賭場,別墅區附近一家地下賭場,李原海是這兒的常客。

  雖然是常客,可他是最沒有賭資的一個常客。許多時候,他隻能是個看客。由於他和姚老六的關係(當初他們曾經是難友),他可以自由出入。姚老六不怕他,知道他恨警察,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去報警。

  可這人也是,有了錢和沒有錢的狀態就是不同。這不,李原海今天一進門他就被姚老六看透了。李原海可也不在乎,他先是從兜裏掏出一遝“啪”地往那個桌子上一拍。

  “毛毛雨,小意思啦。哥們窮點,但天老爺餓不死瞎家雀。有的時候,哥們也能發點財。”

  燈光下,李原海是人大、頭也大。頭發有些汗濕垂下一綹,眼睛一個稍斜,黝黑的臉上還掛著興奮的油光。肩膀很平,穿著短褲露出多毛的大腿。

  所有的人,大概也有個五、六個人,所有的眼睛,大概也有十幾隻眼睛。在李原海大手一揮,在那聲“啪”的一響之後,全部投向了綠色的絨毯,全部盯向了那遝鈔票。

  漂亮,李原海這個動作真是漂亮。氣勢如虹!引來的是這群賭徒興奮和羨慕的眼光,屋子裏滾過的是一聲“啊!”,吃驚的聲音如海濤拍岸,瞬間而碎。

  夜色像水一樣被這群賭徒關在了窗外,他們聚在燈火下,吆五喝六地押了起來。

  李原海的運氣不好也不壞,押了半宿輸掉了還不到一遝。雖然如此,李原海的心情也是不好過。隻見他從腰裏又掏出一遝,將原來剩下的一些全部押在了一個12上。口中大喝道:“雙!”

  談不到石破天驚,可是姚老六還是實實在在地看了他一眼。他們是一起從監獄裏滾出來的,姚老六了解他和了解自己的腳趾頭差不多。可是他怎麽突然就發財了呢?一點征兆都沒有,這個李大頭!

  姚老六和李原海不同,他是個職業賭徒,按著行話:他就是一個靠“藍”的。江湖上稱賭博為“藍”道,靠“藍”就是依靠賭博為生。因此,姚老六在賭博上絕對是精益求精,其賭術絕非李大頭可望其項背。

  賭場上是沒有情義的,常言道:賭場無父子。連父子都沒有了,還有什麽其他的情義?此時此刻,姚老六根本沒考慮什麽難友不難友,他的眼睛裏隻有李原海扔在桌上花花綠綠的鈔票。

  隻見他舉起紅褐色的色桶,由輕漸重地搖起來。“色桶”是木頭做的,可能是用得久了在燈光下閃閃發亮。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所有的目光都盯緊了晃動的色桶。那裏麵滾動的色子,好像是醉人的音樂,彈動賭徒們的神經,讓他們如癡如醉沉迷其中。

  終於,那首樂曲戛然而止。姚老六莊嚴地將“色桶”扣在綠色的絨毯上,目光凜冽地掃了一下在場的人,最後停在了李原海那裏。

  李原海沒看他,他的眼睛在“色桶”那兒呢!看到姚老六手一停,他立刻喊道:“雙、雙”。一麵喊,一麵雙手握拳在空中揮舞。

  姚老六瘦削的臉龐,嘴角頂出一絲嘲諷的笑容。隻見他緩緩地拿起閃亮的色桶,六個骰子均勻地鋪在綠色的絨毯上。所有的人都在默默地計算,計算這六個骰子加起來的和。

  “23!”語驚四座啊!

  李原海一P股坐在了水泥地上,沒錯,他的大腦裏出現了信號:桌子上的錢屬於他人了!雖然談不上辛辛苦苦,可對於李原海來講,那一遝鈔票還是有很多用處的。一時間,他的二杆子脾氣上來了。他往前一撲,雙手將錢摟在懷裏,放聲大叫:“我不服!”。

  所有的人都愣了,隻有姚老六不慌,他微微一笑上前說:“大哥,你可是我的好大哥。這麽些年來總是你罩著我,有社會上混講究的是什麽?你這個樣子讓人家笑話你也笑話小弟了。錢算得了什麽?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今天輸了明天贏回來。有兄弟我的,還沒有大哥你的嗎?”

  李原海聽到此話,雙手一張大叫道:“咱們再來,誰走我和誰不算完!”

  說話間,他從褲襠裏又拿出一遝。他變魔術般的動作讓所有的人目瞪口呆,雖然誰也沒說什麽,可他們心中的詫異越來越重。

  賭場上風雲變幻,紙票如流水一樣卷來卷去,外麵的天卻是微微發亮,東方露出了魚肚白。

  賭徒們蒼白帶灰的臉色焦慮地盯著姚老六青筋裸露的手時,一個聲音仿佛是自天而降:“不許動!”

  好像憑空掉下來一個炸雷,賭徒們全部愣住了。

  一刹那間,首先還是李原海,他沒命地往上一搶,一把錢抓到手裏就要住懷裏裝。可那錢還沒等他抓過來,一副鋥亮的手銬就扣住了他的手腕,另一頭被猛地一帶竟然鎖在姚老六的手上。轉眼之間,李原海與姚老六又一次成了“難友”。

  原來,天氣太熱,姚老六的媳婦打開了衛生間的後窗透透氣。她認為這幢單元位於五樓,沒有什麽事。哪裏想到?青雲區公安分局下轄的一個派出所得到了群眾的舉報,觀察了這個地點有些時日。他們先是上了六樓,從六樓上麵垂到五樓陽台。姚老六媳婦打開的後窗給警察開了方便之門,他們跳進兩個人,一個打開單元門,一個人的槍管罩住了這些精疲力竭的賭徒。

  誰贏了?別看李原海氣壯如牛,別看姚老六精滑如猴,他們全輸了。

  所有的賭徒都被扣在地下,所有的賭資被警察繳獲。

  所長姓朱,濃眉大眼,嘴角頂出冷笑:“你看看你們這群賭鬼都成個什麽樣子?臉上灰戧戧的,眼珠子紅通通的。尤其你李原海,你這是幾次了?屢賭屢犯,你知不知道一點羞恥?你當你們鑽進這個樓裏我們就沒有辦法了?告訴你們,你們就是鑽到耗子洞裏賭博我也將你們抓出來。”

  一聲令下,賭鬼們慌了神。這是最要命的事,手頭的錢不管是輸了還是贏了都成了警察的戰利品,連李原海鞋底的一遝錢都被警察收繳。

  姚老六召喚他的老婆:“去,想想辦法,借點錢。”

  還有幾個也要求警察給他們打開手銬,紛紛在向外麵打電話。

  李原海想起了他車上藏起的那些錢,他抬起頭來堅定地看著那個所長。

  那個所長一擺頭,有一個年輕的警察跟上了李原海。

  李原海蹲久了,腿有些麻,他好好地活動了一下。最後,在滿屋賭徒們羨慕的目光中率先走出了老六的單元。

  李原海塊頭挺大,他走在前麵,後麵年輕的警察被擋了個嚴嚴實實。這幢樓很陳舊,樓梯很窄,李原海在前邊走,任何人也無法超越。那個警察也是參加工作不久,他雖然個頭不大,但還真沒把這個點頭哈腰已經被抓的賭徒放在眼裏。

  李原海走起路來左右搖晃,他一直搖晃到樓下。樓道竟然堆滿了雜物,門口也隻能容得下一個人的進出。李原海向後瞥了一眼,他發現那個年輕的警察漫不經心。他立刻向後一栽,仿佛是腳下一滑,龐大的身體將那個年輕的警察砸倒在地。

  隨之,李原海一躍而起,龐大的身軀竟然非常敏捷,轉眼衝出樓道。外麵晨光放現,大道上寂靜無人。李原海是這裏的常客,他東轉西跑,專門挑選小胡同飛速地穿行。不用說,那個年輕的警察起來之後,李原海已經消失於他的視野。跑出樓道追了幾步,李原海已經蹤影皆無。無奈之間,那個年輕的警察隻好回去複命。

  李原海仿佛一隻逃出樊籠的兔子,他一刻也不停,竄出樓群跳上了他的捷達。出租車使他如虎添翼,他飛速地跑出了這個令他倒黴的住宅區。臨近別墅區就是海濱大道,那裏視線良好,道路寬直,李原海急急如漏網之魚立刻逃之夭夭。

  看了看表,已經快到下夜班的時刻,他決定收車。他想將這輛車交給白班的司機,然後,找個隱秘的地方睡上一覺再說。

  轉了幾個彎,他遇到了一輛和他同樣的出租車。那司機給他一個驚人的消息:兒子告訴他,家中有公安。

  原來,李方舟是告訴了父親的一個同行,那同行將消息轉告給李原海。這使李原海大吃一驚!他倒是沒料到是傅誌一行,隻是認為是派出所抓他要罰款。此刻,這錢已經成為李原海的命。他將坐墊底下的錢,重新纏在腰間,開車到學校先見了兒子。然後交車,人潛進了喧囂起來的都市。在這百萬人口的都市裏,一個人無非是一滴水。躲開警察,保住他到手的還剩餘的鈔票是他腦海中全部的意識。可是,冤家路窄,日落西斜,他在長途客運站的人叢中還是遇到了魯大治。當四目相對的一刹那,李原海的心髒幾乎跳到了嗓子眼。

  3

  意圖穿過廣場的魯大治在一台駛過的公交車後發現了李原海,李原海穿著一條肥大的短褲,套著一件肥大的T恤。意外的是頭上竟然頂了一頂很像樣的草帽,那草帽邊沿很大,李原海極力地拉低帽簷。可是,他遇到的是魯大治,他即使是將草帽整個遮住他的大腦袋他也無濟於事。

  李原海的手腕上纏了一個布兜,那兜裏裝著他的鈔票,鈔票的下麵壓著一把刀。“李大傻”已經橫下一條心,他要保衛他剩下的鈔票。盡管這鈔票來得不難,可是,轉眼損失的近半紙幣還是讓李原海心傷不已。從小到大,他掙不到多少錢,開個出租車也就是一個工資錢。這回一下子弄到十萬元,對於李原海來講無疑於是天文數字。因此,在得意之餘難免忘形。這一忘形,頃刻之間,數萬元的財富打了水漂。李原海懊惱不已,懊惱之後,他想到鄉下去躲一陣。公安的罰款也好,拘留也好,躲一陣再說吧!反正他手裏還有大把的鈔票,他可以不幹活瀟灑自如一番。

  也許是一種本能,李大傻突然間有一種危險臨近的感覺。他猛然地一轉身,刹那間他與魯大治四目相對了。

  廣場上人來人往,公交車鳴著喇叭緩緩駛進駛出。這裏有通往全國各地的公交長途車,也有通往全國各地的客人。可這一切,此時此刻似乎都不存在,空間和時間都在這裏板結,凝固的空氣中隻有李原海和魯大治。

  魯大治黑色的瞳仁裏映著李原海吃驚而猙獰的臉,那副臉上的神情告訴他,今天,他不會輕易就範。因為,那幅大臉上的瞳孔裏一絲慌亂已經迅速消失,一副要拚命一搏的色澤彌漫上來。

  魯大治沒有想到在這兒碰上李原海,難免也是一陣緊張。自然腿一抬手貼住了小腿,可惜那上麵是空的。真是該死!按照局裏的規定,下班時手槍交給了內勤,目前他幾乎是赤手空拳麵對李原海。

  魯大治在心目中始終把李原海定位於6·16案件的嫌疑人,尤其是在傅誌收繳了翡翠如意,李原海潛逃之後,他的這種信念更加堅定。因此,即使是突然相遇,即使是赤手空拳,他也不能讓李原海在他的麵前潛逃。因此,他的手觸到空空的小腿之後仍然是大叫道:“站住!”

  李原海沒有走的意思,他的心裏認為魯大治是他的克星,上一次的事他仍然記恨於心。這一次,他雖然沒有料到魯大治已經將他列為6·16案的嫌疑人,可是魯大治的一聲“站住!”讓他恨從心頭起。輕易到手的十萬元還沒有捂熱,就有一半成了公安的戰利品。李原海做人從來不思過,也不去考慮他要是不去賭博,公安怎麽可能去抓他?他考慮的就是他到手的錢財被公安沒收,他恨公安!此刻,他將這些恨全部集中到魯大治的身上,他認為所有的公安都一樣,魯大治就是代表。因此,他一伸手在鈔票的下麵抓住了那把尖刀。

  魯大治沒有小視李原海,他知道這人有一把蠻力,而且,橫下一條心什麽事都能幹出來。尤其是現在,他認為李原海是困獸猶鬥。因此,他將八駿圖放到地下,先是和顏悅色地說道:“李原海,你想上哪兒去?這連大市所有的車站、碼頭全部是我們的人。我勸你跟我走,我算你一個投案自首。”

  魯大治還希望來個攻心為上,李原海哪裏聽得進去?但他沒有向魯大治發起攻擊,因為,他多少還是有所顧慮。畢竟對方是一個刑警隊長,他曾經栽在他的手下,他不敢輕舉妄動。他像一條暫時盤起來的眼鏡蛇,窺視著魯大治,並且用眼角的餘光在窺探著逃跑的路線。因為,他雖然看清了魯大治是一個人,但他還是想著三十六計走為上。可是,這廣場上的人是摩肩接踵,如果他現在拔腿逃走,魯大治一喊,他是很難逃走的。為此,他還在猶豫之中。

  他的猶豫給了魯大治機會,多次在人叢中抓捕罪犯的魯大治機靈地踏上一步,伸手抓向李原海的手腕。

  魯大治抓捕罪犯是他的基本功,手腕一搭,立刻另一隻手上前。他的目的是用兩隻手的力量壓住李原海的腕關節,從而一招之內製服李原海。

  李原海身高體大,手腕像支頂門杠那麽粗,這使魯大治抓在手中有力不從心之感。匆忙間,魯大治又靠上一步,他想增加大臂的力量扣緊李原海的腕關節。

  李原海哪裏能躲過魯大治快如閃電般的動作?可他本能地反抗使他小臂肌肉收緊,突然的反作用力使魯大治沒有收到預想的效果。他發現,這個魯大治又靠前一步,雙手來拿他的手腕。兩個人隔得這麽近,李原海與魯大治幾乎是臉貼著臉。

  他們粗壯的呼吸幾乎可以噴到對方的臉上,魯大治眼睛噴火,他是誌在必得。一招不中,他必須全力以赴。身為刑警隊長,職責所係,他一定要製服李原海。

  也許是魯大治用上了全身的力氣,也許他的反關節讓李原海感受到疼痛,但畢竟那是一個人的軟肋。李原海粗壯的胳膊突然間軟了下來,整個身體被魯大治彎過來,手掌與手臂之間成了一個90度。

  魯大治貼身上步,李原海已經被他製服。於是,魯大治一手繼續扣緊他的手腕,一隻手伸向自己的腰間。他是想找手銬,想用手銬最終鎖定李原海。可是,他一手走空,腰間沒有帶什麽手銬。今天晚間他是來為兒子祝賀的,他沒有準備,沒有抓人的準備。這一走空,讓他一愣。這可怎麽好?

  一切如電光石火,一切無非是一瞬之間,李原海被魯大治手臂傳導的巨大力量彎過身軀之後,他將手中的刀向後一挺,隔著那個布口袋,鋒利的刀鋒刺向魯大治的腹部。

  魯大治無論如何想不到,李原海有刀,而且這刀藏在那個布口袋裏。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在這犬牙交錯魚龍混雜的世界裏,刑警會有許多個想不到。然而,每一個想不到都有可怕的後果,但是,魯大治仍然是沒有想到。

  也許,這樣的情況誰也無法預料,刑警同樣如此。

  那冰涼的刀像一條毒蛇,犀利而堅決地鑽進了魯大治的腰腹。隨之而來,一股巨大的冷氣充塞於魯大治的腹腔。那冷氣好像是收縮的,使他五髒六腑鑽心地疼。魯大治張大了嘴巴,他想吸氣,吸進最普通卻是最重要的空氣。就像一條被海浪拋在沙灘上的魚兒,張著嘴拚命地呼吸。可是離開了水,魚兒已經失去了力氣。

  魯大治失去了力氣,他的身體發軟,兩隻胳膊垂了下來。

  李原海突然覺得扼住他手腕如鐵鉗般的手失去了力量,他輕鬆地掙脫。這時,他一回身,發現了魯大治蒼白如蠟的臉色。而且,在最後的一瞥之後,他明顯地向地麵栽去。

  不好,李原海意識到他殺人了!太可怕了,他李原海殺人了,而且殺的是刑警隊長。他什麽也不顧,拔出刀來,瘋狂地鑽進了人群之中。

  那刀子一抽,魯大治的胸腔裏噴出了一口鮮血,他渾身都空了。出於本能,他雙手捂住腹部,鮮血噴濺,頃刻間魯大治已經成了血人。

  “撲通”一聲,魯大治栽倒在廣場上。

  突然的變故,驚呆了所有的人。首先是一個婦女發出了一聲驚叫,人群如炸了鍋一樣沸騰起來。正當人們驚惶失措之際,人群裏衝出一個青年,他大叫一聲:“爸!”撲上前去,他雙手抱起魯大治瘋狂地叫道:“出租車!”。

  一輛出租車飛駛而過,魯軍抱著魯大治擠上了車,那台捷達牌出租車立刻一路狂叫向醫院駛去。

  魯大治躺在魯軍的懷裏,整個人已經隻有出的氣難有進的氣。眼睛翻白,看著魯軍嘴唇翕動。魯軍低下身軀,耳朵貼著魯大治的嘴,他還能勉強聽到魯大治說的是:“孩子,爸對不起你,你要好好做人。”

  魯軍淚如雨下,他萬萬想不到英武不羈的魯大治今天以這副形象躺在他的懷裏。從童年開始,爸爸就是嚴峻的,有時會嚴峻得不近人情。但父親在魯軍心目中卻永遠是他的偶像,真正的男人的偶像。小同學打架,他由於老爸是公安局的,在夥伴中明顯地位高出一籌。可是,母親與父親失和,讓魯軍的心中畫上了一道更深的傷痕。他住進姥爺家,變成了一匹脫韁的野馬。但他對老爸除了敬畏之外,還是有一種親切感。因此,這次他兌了這個店,他親自跑到公安局。一方麵,他想讓老爸看看他到底能不能做點事,另一方麵當然是和魯大治感情較近的緣故。

  “當爸爸的沒有什麽對不起兒子的。”魯軍用心說著這句話,他想安慰魯大治。

  “爸,你什麽也不要說,兒子已經大了,兒子一定要把你治好。”魯軍絕對不是瞎說,他的衣袋裏有錢,他催促司機,“快、快,越快越好,你要多少錢我給你多少錢。”

  馬路上人影漸漸稀薄,司機已經用上了最快的速度,關鍵路口他一連闖了兩個紅燈。聽到魯軍焦急的聲音他說:“我已經闖了兩個紅燈,今天的罰款就是四百,我也是為了救人。我知道這個人,他不是青雲局的刑警隊長嗎?當年他幫過我,什麽錢不錢的,隻要是能把人救回來就值。”

  魯軍沒想到司機會這麽說,一時間他啞口無言。

  司機真是個老司機,一個捷達車他開得風馳電掣。而且,他熟悉這裏所有的路,很快出租車停到了醫院。

  那司機和他一起將魯大治送進急診室,又幫魯軍將魯大治推進了手術室。然後,司機悄然離去。

  那邊,廣場上好多人目睹了這一幕,有人給110打了電話。消息很快傳到了青雲公安局,傅誌他們全部來到了醫院。手術室外麵的走廊裏很快地站滿了警察,他們神態肅穆焦急地等待消息。

  手術室裏傳來消息:需要血漿,立刻無數的手臂伸出,所有的警察都是一句話:“抽我的!”

  魯軍想起了楊青歌,他拽起自己的“大哥大”,電話要到了團裏,楊青歌恰巧沒有演出,她聽到電話好久沒有聲音。突然,她發瘋般地喊道:“魯軍,你一定要救活你的爸爸!”

  那聲音撕心裂肺,魯軍一時被震得聽不清楚。可是,楊青歌又重複了一遍:“魯軍,無論如何你要救活你的爸爸!”

  魯軍嗚咽著,他已經回答不了媽媽。此刻,他感到自己是最無力的,他無言以對。也許,他的心中正是悔恨交加之時。

  沒有多一會,楊青歌瘋了一樣衝進了醫院。她失去了往日的風度,頭發蓬亂,衣衫不整。進到走廊,她抓住沙雪楓一陣狂喊:“怎麽了?大治怎麽了?你們要救他,他是一個好警察!”

  事到如今,楊青歌突然覺得魯大治的可愛,突然覺得他是一個好警察,她此刻說的話全是她的心裏話。可是,為什麽從來沒有的這個感覺,反而在這一刻她從心裏升起這種感覺呢?也許,魯大治到了凶多吉少的時候了?

  沙雪楓臉色鐵青,這使他黝黑的臉膛更加深沉。在公安局裏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魯大治,沒有人比他更知道魯大治是個好警察。當然,也沒有人比他更知道魯大治和楊青歌的關係。此刻,這瘋了一般的楊青歌不但沒有惹起他的反感,反而讓他充滿無限柔情地拍拍楊青歌的肩膀輕聲說道:“放心吧,青歌!我們一定盡力。全局幹警都在這兒,他需要什麽我們給什麽。必要的話,把我的肝髒換給他。”

  沙雪楓說的絕對不是應對楊青歌的話,這也是他的心裏話。因為,從醫生處聽說:魯大治被一刀刺中肝髒。

  這是致命的,大家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4

  李方舟見到的是老爸的一個同行,他告訴那個司機:“你看到我爸告訴他,我們家裏有公安。”

  然後他鑽進公交車來到了老虎公園,這裏有一所中醫院,他知道李原海經常要在這兒停車載客。時間尚早,路人行人不多,李方舟找到一個樹蔭將書包放在腿上,小P股坐在馬路牙子上,一個人在那兒東張西望。

  早晨,路上的車輛和行人逐漸增多。陽光灑在人們的身上,格外的透亮。每一輛出租車的停靠都引起了李方舟的注視,可惜,始終沒有發現老爸的車。他有些焦急,最終站起身來,畢竟上學的時間要到了。

  “李方舟!”有一個聲音喊他,他回頭一看,原來是他的同班同學傅曉梅。

  傅曉梅的母親牽著她的手,兩個人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傅曉梅打扮得像一隻蝴蝶,也像蝴蝶一樣燦爛,她熱情地招呼李方舟。李方舟看到傅曉梅也是心中一跳,他回答:“曉梅!”

  傅曉梅的媽媽叫柳蘭,是一所中學的教員。丈夫一夜未歸,她想搭輛車將曉梅送往學校。這時,聽到傅曉梅招呼李方舟她就判斷出這是她同學。於是,她說道:“正巧,你們一道,快招呼他上車。”

  蝴蝶終於飛過,曉梅拽住李方舟,柳蘭給他們打開後麵的車門,又給司機扔上錢。然後,她向曉梅招手說:“晚間回來,再搭車,錢在你書包裏。”

  車到學校,李方舟一下車就發現了李原海的車輛。他狡猾地向傅曉梅一笑說:“曉梅,你先進門,我還要買點東西。”

  兩個人分手,李方舟直到確認傅曉梅進了校門,他如飛地跑到李原海的車前。果然,李原海正焦急地等他。

  李原海是得到消息後,第一時間開車來到李方舟的學校的。看李方舟終於跑來,李原海打開後車門,李方舟鑽了進來。

  “爸,我到處找你,咱們家中有警察。”

  “我已經知道了,我暫時也不能回家。這兩萬元錢交給你媽,千萬不要和別人說,等過一段我會和你們聯係。”李原海眼睛裏散出一種他從來沒有過的光澤。說完話,他將兩遝錢交給李方舟。

  接過那錢,李方舟有點害怕,他說:“爸,你能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麽事嗎?”

  李原海的大手在李方舟的頭上摸了一下說:“不要問了,反正你長大了,一定要走正道。什麽時候,也不要跟你爸學。”

  說著這話,李原海的眼淚似乎在眼圈裏轉。這讓李方舟突然間難過起來,他小鼻子一酸,眼淚滾了下來。他拽著李原海的袖子說:“爸,我不讓你走!”

  李原海回過頭來,嘴裏發狠地說:“你小子不聽話我就揍你,你就給我侍候好你媽就完,我的事不準你管。”

  李原海一變臉,李方舟還是有些害怕的,他隻好說:“爸,你要小心,經常回家看看。”

  李原海看李方舟下了車,他一推前進擋,捷達車離開了這裏,他去找白班司機交車去了。

  李方舟將兩萬元放到書包的最底下,當天晚上交給了他的媽媽。當時,他並不知道,此刻在火車站前有一個刑警隊長倒下,並不知道他的父親李原海犯了大罪。

  李方舟的媽是個家庭婦女,沒有多少文化。她看中的就是錢,李方舟將這麽厚的兩遝錢放在她的手中,老人家高興得心中樂開了花。她綻開臉上的每一道皺紋,笑著問李方舟:“你爸是真行啊!我沒看錯他,他是不出手就拉道,要是出手肯定會掙大錢。這筆錢我要給你存起來,你要考大學,這就是你的學費。”

  說完話,她將那兩遝錢小心翼翼地包在一個布包裏,然後,進到屋子塞到她的箱子裏。至死至終,她也沒問李原海哪兒去了?她似乎忘記了這錢是何人所給。

  婦女有點歡天喜地,兒子李方舟擔憂李原海,他說:“媽,是不得給我爸送件衣服什麽的?”

  婦女一臉的不在意,她回答:“不用,你爸經常這樣。公安以前也抓過他,他出去躲一陣就會回來。他外麵有的是朋友,餓不著他。”

  婦女話音剛落,外麵就傳來了敲門聲。

  敲門而進的當然是傅誌與狄凱,二人的後麵還有兩名刑警。四個人的臉上全部掛滿冰霜,因為他們的心裏都結著冰,反映到臉上豈止是霜。他們喜愛的隊長,全隊的大哥,也是傅誌的師傅魯大治已經離他們而去。當代醫學用盡全力也搶救不過來一個肝髒破損的患者,李原海的尖刀在那個部位刺了一個窟窿。

  魯大治的後事要辦,可李原海也要抓。現在他不但是6·16案件的重要嫌疑人,而且,他是殺害魯大治的凶手。仇恨燃燒在警察的胸膛,他們兵分數路,傅誌和狄凱熟悉李原海的家,他們帶上人一路來到這兒。

  敲開門,傅誌雖然並沒抱有幻想李原海此刻還蹲在家中等他來抓。可是他仍然是用最迅捷的動作對這個單元的各個房間掃了一遍,他的記憶力不錯,這個單元裏和他早晨離開時沒有太大的變化。憑直覺,也憑經驗,李原海沒有回來過。

  轉過身他看著沉默木然地看著他的婦女,傅誌鐵板著臉說道:“記住了,我們是公安局的。你的男人在外麵犯了殺人罪,他隻要回家你必須立即報告公安。否則,你就犯有包庇罪。”

  婦女不懂什麽包庇罪,因此,她還是無動於衷。隻不過,她習慣地嘴唇翕動囁嚅著答道:“好,我告訴他。”

  “不但要報告,而且,他隻要和家中聯係,你都要及時通知我們。你還要將李原海現在可能的去處告訴我們,包括你們的親屬。”魯大治死於非命,傅誌心情沉痛,此刻的語言十分嚴厲。

  婦女不計較,也許她沒有覺得有什麽嚴厲不嚴厲。但她心裏的潛意識告訴她,這些公安沒有什麽好意,尤其是對於她的老公來說。但是,公安說的李原海犯了殺人罪還是給了她震動。一開始可能是沒反應過來,過一會兒感覺出了某種不對,於是,她問道:“你說什麽?我們當家的犯了什麽罪?”

  狄凱眼睛瞪著他,一字一頓地喊道:“他殺人了。”

  魯大治已經無法救治的消息從手術室中傳出,所有的人都哭了。狄凱的臉上還掛有淚痕,如果此刻李原海在這兒,狄凱肯定會一個回合將他放倒在地。狄凱出身刑警學院,個人技擊散打都屬一流。

  突然,從裏屋跑出一個小男孩。他向狄凱狠命一推說:“胡說,我爸不會殺人!”

  狄凱在惱怒之中,受到這突然的打擊,更何況他看到是李方舟,想起早晨就是他通風報信,不免是惡向膽邊生。他伸手就要抓向李方舟,這個時刻,傅誌用最靈巧的動作閃到他的麵前,低聲喝道:“狄凱!”

  一句話似乎喊醒了狄凱,他憤怒地轉向一邊。傅誌嚴肅地對那婦女說:“將你的兒子拉走,我們有話和你說。”

  婦女雖然木訥,狄凱的盛怒和傅誌說的李原海殺人還是震動了她,畢竟人命關天,殺人償命她還是懂的。她拽起李方舟,口中說:“小舟,孩子家別管這事,你進屋去做你的作業,我和你的叔叔們說話。”

  李方舟被他的媽媽推進了他的房間,傅誌說:“我們的這兩個同誌,今天就住在你這兒,你安排他們一個地方。你們都不準隨便出去,有事和我們的同誌說。我們要在這裏等待李原海,你要配合我們。”

  李方舟的媽媽木訥地點頭,她心裏也是恍惚,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她知道麵前的是公安,而她的丈夫已經犯法。因此,她不敢違抗傅誌的意思。

  看李方舟的媽媽已經點頭,傅誌和那兩個刑警交代一番,和狄凱推門要走。突然,客廳角落裏響起了電話鈴聲。那是一部帶號盤的紫色電話,電話的鈴聲很大,又放在一個角櫃上。空空的角櫃仿佛是個音箱,鈴聲一響引起共鳴真有震耳欲聾之感。

  這鈴聲震呆了屋子裏的所有人,所有人都反應過來:李原海電話!尤其是李方舟的媽媽,那個中年婦女。雖然她表麵木訥,那是因為她麵對突然發生的情況不知道如何是好。可她熟悉這部電話,她知道輕易很少有人打來。這個時刻,應該是李原海無疑。因此,她的眼光露出了遲疑,並且將目光投向了傅誌。

  傅誌臉沉如水,他一字一頓非常清楚地說:“你接,他要什麽你答應什麽。然後,約定地點和時間給他送過去。”

  那婦女還是點點頭,默默地上前拿起電話:“喂!”

  “他媽?家中還好嗎?”果然是李原海,本來,他是準備一走了之。可是,漆黑的夜晚壯大了他的膽量。另外,他也是對魯大治怎麽樣了心中無底。因此,電話打回家裏。

  婦女拿著電話的手一抖,眼睛向傅誌看了一眼,她不知說什麽好。畢竟,李原海沒有像傅誌預料的那樣叫她送什麽東西。

  這個臨時出現的情況,傅誌也無法告訴婦女怎麽說,他隻能眼光示意,打起手勢。可是這婦女理解不了,電話一時間沒有了聲音。

  李原海此刻是受驚的兔子,電話裏如此吞吞吐吐,他立刻意會到發生了什麽。很快,他說道:“好了,我知道了,你放電話吧!我什麽時候回來不一定,你一定把孩子帶好。”緊接著,他沒用女人說話,那邊就扔下了話筒。

  傅誌上前一步推開女人,搶過話筒,他就要響了公安局的110指揮中心。他公開自己身份之後,立刻要求值班員向電信局查詢,查詢剛才打進這部電話的方位。

  五分鍾後,值班員打回電話,根據電信局的查詢,電話是從沙河區武昌街一個公用電話亭打來的。這消息讓傅誌眼睛發亮,他又問清了那部電話的號碼和具體方位,立刻和狄凱火速下樓。

  下樓之前,他命令留守的兩名刑警馬上將這一情況匯報給沙雪楓。

  當他們開著桑塔納到達武昌街,並且尋到那個公用電話時,沙雪楓派出的一組警察也到了。帶隊的叫高明,是治安科的一個科長,他告訴傅誌:“你把這裏的情況摸清楚,然後,所有的事你就交給我們。沙局長的意思讓你們抓緊時間回局,魯隊長的後事還等著你們。”

  傅誌當然知道,魯大治還躺在太平間,他的追悼會還沒有開。一切等著上級的最後認定,但籌備工作也算得上是千頭萬緒。正如沙雪楓所說:“大治是個優秀的刑事警察,他倒在崗位上,倒在抓捕疑犯的工作中。英年早逝,我們一定要給他公正的評價,讓他的靈魂安息。追悼會一定要開好,要隆重,要讓所有人看到他為職業而死的價值。我們不能草率,我們要對得起死者。”

  魯大治的後事要辦,疑犯李原海要抓捕,青雲區公安局上上下下忙得焦頭爛額。沙局派出治安科的人來替換傅誌,目的當然是因為傅誌辦理大治的後事更為合適。

  傅誌明白,他想盡量把事情搞清楚,他走進那個話吧,盡量放緩焦急的心態,用和藹的語氣問道:“請問二十分鍾前有一個很高,很黑的人來打過電話嗎?”

  說著話,傅誌將準備好的李原海的照片遞過。

  開話吧的是一個老年婦女,她聽了傅誌的介紹非常認真地接過照片,仔細看了一下說:“是的,是有一個。他說了不幾句話,然後出門搭車走了。”

  “往哪個方向?什麽車?”

  “他上車時,我聽到他和司機說去三十裏鋪。”大娘說得很肯定,這讓傅誌非常高興。

  三十裏鋪,連大市向北,中途要過金縣。

  傅誌和高明握手:“高科長,拜托你們了。立刻封鎖金縣,這可是殺害我們隊長的凶手啊!一切拜托了。”

  說完這話,傅誌有些泣不成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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