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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翡翠如意

  1

  接到電話,魯大治一點激動的意思也沒有。反而,他冷靜地開始擦槍,精心地挑選子彈。李原海在他的腦海裏永遠是記憶猶新,強壯的身體,簡單的大腦,無所畏懼的性格。如果說他是6·16案件的疑犯,也是一個強悍的疑犯,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他太了解李原海了,那一次,李原海中槍出院後就沒和他說過一句話。每一次審訊,隻要是魯大治在,他是堅決不開口。仇恨寫在他的眼睛裏,使他灰色的瞳仁冰冷而凝固。當時的刑警隊長沙雪楓耐心地開導他:“李原海,你不要怪誰。我們警察和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你要是不作案,我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可是你作案了,我們是職責所在,沒有辦法。甭說是你,就是我們親爹我們也得抓。你挨了一槍,那是你咎由自取。你不拿刀砍我們,我們的同誌能拿槍打你嗎?換上你幹這份警察你會怎麽樣呢?你能等著挨刀嗎?”

  沙雪楓的話說得入情入理,換上任何人都會被感動。何況李原海在押,生活在警察的管理之下,就是做個樣子也會說兩句好話。可是李原海脖子一挺,眼珠一橫,鼻子裏輕輕地“哼”了一聲。

  也就是沙雪楓,要是魯大治非得上去給他一腳不可。

  事後,沙雪楓也和魯大治談過話:“大治,這個李原海是個渾人,很難講清什麽道理。反正以後,咱們當警察的也不長什麽前後眼,有什麽事兒多防著點也就是了。”

  李原海被判了三年,三年一眨眼就過去了。出來後的李原海氣焰差了許多,也許是勞改隊的管教和匆匆而過的歲月消磨了他暴躁的脾氣。他再也沒什麽動靜了,可是,見到魯大治總是橫眉冷對。魯大治當然不會說什麽,隻是在心裏邊提高了警惕。好在,一切平靜,他們也是相安無事。

  沒想到,這次的6·16案件真就要從他那兒打開突破口。丁昊打來電話,向他們通報了情況:那個小許進已經通知他,今天晚間有個出租車會拉上他到中山公園,他們準備在那裏交錢易貨。

  這讓魯大治再無疑慮,出租車裏的肯定是李原海。

  魯大治將閃亮的子彈押進彈夾,這是六·四式手槍,加上槍膛裏一共可壓八發子彈。大治如給他的警車加油一樣給他的手槍加滿了彈藥,然後,塞進褲管下麵的槍套裏。槍不別在腰間,他放在小腿處,抬腿之間就可以拔槍。這樣出其不意,可以使對方防不勝防。說實話,雖然魯大治如此謹慎,但他可是一點也不怕李原海。李原海身高體大,也許,扛個麻袋什麽的,魯大治不是對手。要是技擊搏鬥,摔個跤、練個拳,魯大治根本不在乎他。何況,他還有槍在手。

  因此,他信心滿滿,放好槍跳起來在辦公室裏蹦了幾下。又揮拳左右開弓,在空中揮了幾下勾拳。在想象中,他已經擊在了李原海的下巴上。魯大治自己暗下決心,不到萬不得已,他這次絕不動槍。一定要生擒李原海,這樣,可以徹底擊碎他反抗的信心。

  轉身之間,他辦公室裏的電話鈴聲猛然間暴響起來。他的電話還是一個撥號的老式電話,雖然不怎麽好看,可是非常結實,仿佛是永遠不壞。因此,辦公室來給他換幾次他也沒讓,他喜歡這簡單直接又耐用的東西。但這鈴聲實在是太響,每一次都會振聾發聵。

  他抓起聽筒,用當下最流行的電話用言說道:“你好,我是刑警大隊。”

  也許是一種感覺,魯大治說完這話後他能試出話筒裏有一股冷意滲出。果然,更冷的語音傳來:“魯、大、治,少和我來這一套,發虛的人我見多了。你實實在在地告訴我,我們的事兒什麽時候辦?”

  魯大治天不怕、地不怕,這聲音卻讓他心頭發抖。冰冷的空氣頂在他的嗓子眼,讓他像晾在沙灘上的魚兒張了幾下嘴卻什麽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魯大治,人是講緣分的,你覺得和我還能過下去嗎?堂堂男子漢拿出點勇氣來,今天晚上五點半,我在鏡花園等你。”電話裏的女人並不在乎魯大治能不能喘上這口氣,她連珠炮般放完自己的話就扔下了話筒。那邊“哢”的一聲掛斷之後,魯大治還愣愣地佇立當地,好久沒有回過神來。

  一個大男人也有他的難言之隱,尤其像魯大治這樣橫刀立馬的男人。

  剛剛放下話筒,傅誌就推門走進:“師傅,咱們幾點集合?”

  傅誌的意思很清楚,今天晚上許進要在中山公園交貨,沙雪楓安排由魯大治全權指揮,務必人贓俱獲!

  魯大治回過神來,無精打采地說:“你安排吧!反正這次行動主要就是你們重案中隊的人,我自己估計8點左右肯定到局。”

  敏感的傅誌發現了魯大治的異常,案件要破,疑犯已經上鉤。按理說,魯大治應該是最興奮的。因為,他一開始就提出了以李原海為第一嫌疑人。如果案件真就這樣破了,第一功臣當然是魯大治莫屬。

  “隊長,你有什麽事嗎?”傅誌雙眼盯著魯大治,關切地問道。

  魯大治黯然一笑說道:“淨瞎猜!能有什麽事?你這麽年輕,領導又重視你,關鍵時刻你不挑點重擔怎麽行?”

  這言不由衷的幾句話,傅誌也不好反駁。他隻好說:“那我就安排了,反正由師傅親自坐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看傅誌走出他的辦公室,魯大治慢慢地走進他的套間,那裏有一個櫃子。他翻了半天,找出一套休閑衫,一盒方便麵。出來後,他搖了一下保溫瓶,裏麵有水。那天晚上他就用了那盒方便麵,換上休閑衫後,他走出了公安局的大門。

  大街上車水馬龍,魯大治揚起手來,一輛捷達牌出租車停在他的麵前。魯大治不例外地先看了一下司機,然後,他拉開車門說道:“鏡花園!”

  話說出口,他心裏也覺得有意思,這個楊青歌是有心還是無意?怎麽約他到這麽一個地方?魯大治當然知道這是連大市有名的一個茶樓,可這名字?魯大治細細地一咀嚼,他可真品出點味來。鏡花園(緣),楊青歌的意思是說她們的緣分是鏡中花,魯大治咀嚼之後細細一品,味道竟然是那麽苦澀。

  沒有人會覺得婚姻的失敗是什麽好事,魯大治也是如此。妻子楊青歌花容月貌,又有一副好嗓子,在她的歌舞團裏也是台柱子。當初,誰不羨慕大治,雖然是匹“黑馬”王子照樣找了一個白雪公主。可惜啊,這漂亮不當飯吃。楊青歌除了唱歌,一不會做飯,二不會洗衣。一大早起來吊嗓子,然後,對著鏡子練口形。等到魯大治做好飯,機靈的楊青歌會賞給他一個香吻。然後,挑挑揀揀吃上一點,抹好口紅,戴上墨鏡,挎上比她人還要大的一個鹿皮坤兜,回身向魯大治一揚手:“拜拜”。緊接著,走廊裏就會傳來她高跟皮鞋踩在水泥地麵清脆的響聲。

  一開始,魯大治在得意之中,走廊上傳來的皮鞋踏地的聲音,他聽起來就像青歌美妙的歌聲。可這生活是實實在在的,逐漸的,那聲音就有些變,變得刺耳鬧心。

  後來,更可怕的是魯大治成了刑警,而且,從中隊長成了大隊長。也就是說,成了刑警中的精英,甚至是精英之中的精英。不以人意誌為轉移的,隨時可能發生的刑事案件,頻繁地騷擾了他們的家庭生活。由於,精英總要頂在刑事偵查的第一線。由於,刑事案件的突發性、多變性。大治這艘航船似乎越來越少地駛進他們的港灣,即使是停靠一下,也是為了增加給養,補充油料。可是,他每一次回家都發現,沒有什麽給養也沒有什麽油料。

  楊青歌除了自己之外,88平米的房子裏幾乎是每一個角落都塞滿了東西。沙發上是他們換下的褲子,襪子,床底下是鞋子,特別是有了魯軍之後,他們的房間裏很少有下腳之地。

  漸漸的二人感覺到了距離,吵架鬥嘴成了家常便飯。最不能讓人容忍的是楊青歌不管小魯軍,二人一吵嘴,她肯定將魯軍扔給魯大治,即使是魯軍哭啞了嗓子,楊青歌也是不管不顧。

  虧得楊一平和張文靜,這老兩口屢屢的規勸。他們的婚姻像一艘風雨中顛顛簸簸的小船,勉強掙紮著前行。最後是張文靜——楊一平的老伴,魯大治的嶽母,看到魯軍在他們的手裏心疼。她提議,楊一平讚成,老兩口將魯軍接到了他們家。隔著一輩人,老兩口視魯軍為掌上明珠。魯軍就在這種無所顧忌的環境中長大,姥姥、姥爺的庇護簡直就是一把巨大的雨傘替魯軍遮住了滿天風雨。

  既然魯軍有了安身之處,兩個人更將他們那個家當成了臨時居住之所。魯大治是沒有辦法,而楊青歌事業上竟然有了突破,三天兩頭還會接個電視劇什麽的。雖然弄不上一號、二號,配角之配角也算一個電視人。於是,楊青歌更覺自己是上了一層樓,小小的刑警魯大治越來越不在她的話下。

  可事情就是這樣,蚊子不叮無縫的蛋。

  那是一個充滿黑暗的夜晚,魯大治抓捕一個疑犯回到局裏,突然心中有一種感覺,想回家。也許是想換件衣衫,也許想回家拿件東西。於是,他放棄了在局裏住的習慣,抓住隊裏的三輪摩托車,打著火就向家中駛去。

  他們的家在昌平街,一幢普通的住宅樓,他們住的是五樓。

  距離家中不遠,魯大治驚訝地發現他的單元燈光是亮著的。看了看手表,已經是淩晨一點。雖然楊青歌是個夜貓子,常常是11點之後才睡覺。但這個時間,畢竟有點太晚了,怎麽還亮著燈呢?魯大治心中滾過一絲不安。雖然夫妻感情不好,可他也不想讓青歌有什麽意外。

  摩托車停在樓下,他立刻拔動雙腿向五樓跑去。魯大治身體健壯,又加上他非常注意鍛煉,小小的五層樓梯哪在話下?如風一樣就被他踩在腳下。上了五樓,掏出鑰匙,急急忙忙地打開他們的單元門,裏麵出現的景象卻讓魯大治尷尬地佇立當地。

  原來,在他們家庭內的茶幾上杯盤狼藉,楊青歌舉著一個玻璃酒杯正和一個長發垂肩的男人碰杯。看青歌醉眼蒙矓的樣子,兩個人好像是進入了“佳境”。

  魯大治的突然出現,使那個男人回過頭來和青歌的視線一起撞向了大治的視線。也許,有某種磁性在作怪。三個人六隻眼,視線一撞竟然如焊接般粘在了一起。青歌和那個男人的手舉著杯凝在空中,而魯大治脫了一半鞋的腳也停在鞋窩裏,空氣刹那間板結了。時間,似乎在那一刻也定格不動了。

  的確是“沒什麽”,的確隻不過是二人飲酒,可的確令人尷尬。畢竟是深更半夜,畢竟是孤男寡女,此情此景,此時此刻,怎麽說呢?中國人的傳統和道德遭到了挑戰,魯大治的心理底線遭到了挑戰。那一刻,魯大治血往上湧,一隻手很自然地伸向他的P股後麵。那個時候,大治還沒有鎖在褲腿裏的槍套,他的六·四式手槍是別在P股後麵的。

  大治的這個動作打破了尷尬,也撕裂了板結的空氣。隻見那個長發的中年男子,急忙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睛裏白眼球多於黑眼球。並且,雙手搖著麵對大治喊道:“兄弟,別誤會,千萬別誤會!青歌今天演出不太成功,心情不好,她拉我來陪她喝幾杯酒。絕對沒有其他的意思,兄弟千萬別誤會啊!”

  中年男子白眼球多的眼睛緊盯著魯大治伸向P股後麵的手。也許,他的心裏已經極度恐懼,畢竟那是一個拔出來可以要人命的小機器。畢竟,魯大治眼圈已經紅了,衝動已經映上了他的眼簾。

  可怕的景象終於出現了,魯大治抽出他的手槍並讓那手槍在他的食指間轉了兩個360度。然後,垂下拿著手槍的手,口中怒喝一聲:“滾!”

  中年男子絕對不是李原海那樣的渾混人,他極度精明地說:“好、好,我滾!我馬上就滾!”

  記憶如此不堪!正想著,司機踩下了刹車說:“師傅,鏡花園到了!”

  2

  魯大治看那長發男人一陣慌亂,他心中在沮喪之餘難免有點得意。

  “幹什麽?魯大治!你收起你那一套!”好像被打了一針雞血的楊青歌突然爆發。也許,麵對此情此景她必須爆發,否則,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當著那個長發男人,楊青歌的態度讓魯大治剛剛升起的得意消失殆盡。在楊青歌麵前,魯大治總有一種壓抑感。可是常言道:物極必反!怒不可遏的魯大治,手槍交到左手,反手就是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手掌拍到光潔無比的臉蛋上竟是如此響亮!

  楊青歌愣了,她呆若木雞般地佇立當地。趁乘機會,長發男人一分鍾也沒有停留。他看魯大治離開了門口的位置,立刻奪路而逃。轉眼之間,樓梯間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足足有兩分鍾,楊青歌頹然倒在地板上,一陣號啕大哭如決堤洪水奔湧而出。

  這淩晨時分,黎明之前。慘絕人寰的哭聲驚動了這座住宅樓,已經有開門聲傳來,機警的魯大治馬上關緊自己的單元門。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有人敲門。

  “大治,你幹什麽?趕緊開門!”對門張嫂的聲音。

  魯大治哪兒敢不開?開門之後,當然是張嫂的一頓好心訓斥。楊青歌淚流兩行,聲音畢竟小了許多。魯大治一聲不吭,終於打發走了好心的鄰居。

  單元裏一靜下來竟然是墳墓般沉寂,兩個人泥塑木雕般不言不語。

  說起來,楊青歌雖然有她的不是,可她真沒有越軌的行為。那個長發男人叫宮來喜,是歌舞團的一個副團長,平常對楊青歌有點意思,兩個人也算得上是個朋友吧!今天晚上楊青歌接到一個通知,他在一部電視劇中的角色被替換。替換她的人是她團裏的同事,這讓她心情難免低落。宮來喜安慰她:“算了,命裏八尺咱不求一丈。電視劇的事兒我說得不算,團裏的事還是我做主,在團裏演出哥哥肯定讓你頂了她,也算一報還一報。”

  話說得中肯,楊青歌又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人。能有機會一報還一報,那真是太好了!聽宮來喜這麽說,她難免感激地叫了一聲:“哥,那就拜托你了。”

  這一聲“哥!”,讓宮來喜立刻意識到有機可乘。

  晚上,宮來喜請客,兩個人都屬夜貓子,宮來喜將楊青歌送回家來,楊青歌也是一時心軟,與魯大治長時間不和心靈也是重創。於是,在宮來喜提出上樓時,楊青歌猶豫了一下卻沒有拒絕。

  商品樓這單元門一關,難免讓人有與世隔絕之感。兩個人脫了鞋走進室內,宮來喜就乘虛在後麵抱住了楊青歌。當時的氣氛就如一堆幹柴濺上了火星,也許,下一分鍾就會燃起熊熊欲火。

  恰如其時,房間裏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這麽晚了,誰打電話?

  原來,電話是魯軍打來的。

  “媽,我在慶雲街燒烤店,你能不能來一下?”

  “什麽事啊?這麽晚了!”楊青歌對兒子總有一種歉疚感,電話裏的聲音軟軟的。

  “有幾個朋友吃飯,我才換的衣服沒帶錢,你給送二百元錢來。”十幾歲的魯軍說話的聲音還很稚嫩。

  楊青歌聽到這話,掃了一下牆上的電子鍾,她發現已經是午夜了。她的心中升起陣陣痛楚,兒子在父親家中,當姥爺和姥姥的難免管教不嚴。這個時候了,兒子竟然還在燒烤店。楊青歌手拿電話長歎一口氣,本想多說幾句,看看站在她對麵的宮來喜話到嘴邊咽了下去。

  宮來喜聽得很清楚,他上前拽住楊青歌說:“還等什麽?兒子肯定是遇到難題了,我和你去。”

  二人開車來到慶雲街,沒想到的是,魯軍嘴角帶血,臉上有青腫。楊青歌的眼淚刹那間流出,她抱住魯軍問道:“兒子,怎麽了?”

  魯軍好像是不以為然,他冷冷地推開楊青歌,冷冷地問道:“帶錢來了嗎?趕緊的!”宮來喜的反應比楊青歌快得多,他迅速從衣袋裏拿出他的錢夾,為魯軍付款。魯軍不說話,默默地看著宮來喜。等發現他已經付款,魯軍轉身就走。楊青歌連喊帶叫,魯軍是理也不理迅速地消失在黑暗中。

  楊青歌失魂落魄,整個人癱軟了一樣。宮來喜架著她,二人上了車。

  “青歌、不必如此,孩子有孩子的路,你有你的路。誰也沒有權力阻止你去尋求屬於自己的幸福,人生苦短,不必委屈自己。”宮來喜的聲音很有磁性,像一隻震動的手,輕輕地撫摸楊青歌似乎受傷的心靈。

  楊青歌的確很受傷,而且,這傷絕不是一次。可這能怪誰呢?魯大治開始還好,許多家務都能擔得起來。後來,當了刑警又當了什麽隊長。一天像個遊魂,經常來無影、去無蹤。常常是安排好了晚間去接魯軍放學,可突然之間就會有一個電話打到她們團裏,告訴她特殊情況去不了。一次兩次倒也罷了,長此以往楊青歌豈能有那種耐性?兩個人較起勁來,受害者當然就是魯軍,他就成了脫韁的野馬。

  後來,雖然是楊一平出頭解決了夫妻的這一矛盾,魯軍住進了姥爺家。楊青歌開始沒覺得怎麽樣,時間一長,她卻感覺出了不對勁。那就是魯軍與她越來越遠,甚至看著她的眼睛裏都出現了陌生感,這使為人之母的楊青歌心頭難免滴血。可是,她沒有去想應該如何改善這種關係?如何去調整與魯軍的母子感情?反而,她將這筆賬沒來由地記到了魯大治的頭上。

  也許,這就是女人!

  回到家中,沮喪的楊青歌甩掉她的高跟鞋,大聲說:“喝酒!”

  兩個人以冰箱裏找出兩袋榨菜,打著煤氣,在灶上炒了幾個雞蛋,竟然推杯換盞起來。

  酒無好酒,宴無好宴,最為讓人著惱的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魯大治和楊青歌感情上出現裂痕後,他就拿辦公室當宿舍從不回家。也是合當有事,今天晚上他偏偏就“一反常態”,半夜三更走進了家門。

  魯大治不是聖人,他隻是一個普通的警察,麵對此情此景他難免激動。可這一激動就難免壞事,特別是一記耳光徹底涼了楊青歌原本就溫度不高的心。

  張嫂走了之後,二人無話。魯大治找了兩件衣服在黎明時刻出了家門。他沒有安慰楊青歌,楊青歌也沒理他。

  可是,天亮之後,楊青歌做出了反應。她直接找到局裏,找到了當時任副局長的沙雪楓。這樣的事情,沙雪楓哪裏敢隱瞞?一個警察使用槍支威脅他人,已經構成了違紀。沒有辦法,魯大治在一個黨內嚴重警告上簽了字。而且,沙雪楓代表組織宣布:從那時起,除了出現場,辦案件,業餘時間,取消魯大治配槍的資格。

  直到現在,魯大治每到節假日,周末休息,他的槍套都是空的。

  更為要命的是,楊青歌寫了一個離婚協議讓他簽字。雖然魯大治拒絕了,可是,兩個人不說是恩斷義絕,婚姻已經是淡如白開水了。他們分所而居,魯大治就在他的辦公室。夫妻之間的冷戰一打就是數年,兒子魯軍已經長大成人,他們之間還是沒有一個終結。也許,楊青歌那邊有了什麽新的變化,她今天邀請魯大治大概不是最後通牒,也是兵臨城下的又一次進攻。

  魯大治帶著這樣的猜測走進了鏡花園。

  這是一座茶樓,是茶樓就很靜。一進門竟然是一道長長的樓梯,那樓梯直通二樓。他正想上樓,左邊傳來一個好聽的聲音:“先生,你好!”

  原來,左側有一個吧台,裏麵有一個小女孩。此刻,她從吧台後站出,非常有禮貌地向他致意。

  “你好,請問,有一個姓楊的女人,她在嗎?”

  女孩一揮手,好聽的聲音再一次飄來:“請,她在焚香閣等你。”

  焚香閣?分香閣!這名字聽起來就不吉祥。上得二樓,焚香閣無非是一個小小的雅間。沙發環繞中雖然沒見煙霧繚繞,可燈光昏暗,一個愁眉緊鎖的“怨婦”坐在燈下,也讓人心情難以愉快,尤其是楊青歌之於魯大治。

  看到魯大治走進,楊青歌一隻手舉著酒杯樣的茶盞,輕輕地呷著茶,麵無表情地眼皮一翻算做了招呼。她的麵前是一個長方形的茶盤,她所舉著的小小茶杯上麵放有六個,此刻,全部倒滿了茶水。還算不錯,楊青歌向他點點頭,那意思是“請喝茶!”

  歲月無情,二人結婚20多年。從朝思暮想到置之腦後,原來也就是一瞬間的起伏。楊青歌雖然常年在美容院中出沒,可是,眼角那濃濃的魚尾紋仍然如蛛網一樣爬遍了鬢角。反過來,半百之年的魯大治倒似乎沒有太大的變化。也許,這是屬於男人的一種優勢。楊青歌偏偏不服這個勁兒,她就是要挑戰這個優勢。

  “魯大治,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我之間已經如此,這個婚姻還有拖下去的必要嗎?你這樣做是慢性殺人,知道嗎?”

  楊青歌就是楊青歌,說起話來一針見血,絕對有力量。

  魯大治心中一抖!說來也怪,魯大治也是一個血性男兒。他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尤其是警察服一穿,六·四式一拿,他會有一種舍我其誰的感覺。可他在楊青歌麵前卻往往是有氣伸不直,有話說不出。特別是相比於楊青歌犀利如刀的語言,魯大治的嘴就相形見絀了。

  “青歌,不是我拖,我也沒有慢性殺人的意思。我還是覺得魯軍太小,他還沒有結婚。等他結了婚我們再談不好嗎?你想一想,對這個孩子我們是不是得多一些關愛,尤其是一個母親?”

  魯大治說的也是心裏話,他對楊青歌也沒有多少幻想。可魯軍正是當立之年,高中畢業,雖然沒考上大學。但他曾經跟別人打過工,學過車。最近又張羅做生意,隨之而來的就是找對象,成家立業了。這個時刻,魯大治不想給孩子的傷口上再撒鹽。

  楊青歌眼睛泛紅,她搶白魯大治:“還提你的破兒子,估計快成二流子了。常話說,子不教、父子過。你常年像個遊魂,兒子的教育你管什麽了?今天你人模狗樣地和我談這個,你有這個資格嗎?”

  楊青歌的話像一把鈍刀,反複地在魯大治的心頭上切。別看魯大治五尺高的男子漢,是個在犯罪分子麵前眼睛都不眨的鐵血刑警,可他的心也是血肉而成,這鈍刀的切割讓他疼痛難忍。

  “啪!”的一聲,魯大治一掌拍上了茶幾,上麵酒盅似的小茶杯東倒西歪。茶水橫流,好在是流進了帶孔的茶幾之中。

  “楊青歌,你還有沒有點良心?一個女人整天唱歌跳舞,酒店飯堂,你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了嗎?今天你指責我,你看不到我是工作嗎?一個女人能不能理解丈夫一點?”惱怒的魯大治手指楊青歌,眼睛像噴火一樣。

  楊青歌看他如此,話鋒一轉,從手臂挎的一個坤兜裏拿出一份打印的文件。她壓低聲音說道:“好、好,我不和你吵。你把這個簽下字咱們今天就結束。”

  魯大治定睛看去,原來,這是另外一種協議,內容是:鑒於魯軍沒有結婚,楊青歌與魯大治的婚姻保持現狀,二人互不幹涉。魯軍結婚後,二人馬上辦理離婚事宜。

  如此協議,魯大治沉思一番。楊青歌的聲音傳來:“還猶豫什麽?這可是按照你的意思寫的!”

  魯大治接過楊青歌遞給他的筆,拿在手裏,那支筆仿佛千鈞之重。

  3

  夜無邊無際,像水一樣漫開來,將所有的人全部被淹沒其中。

  勞動公園,一座漂亮雅致的人工園林。濃密的林蔭,靜悄悄的湖泊,典雅的雕塑和涼亭都籠罩在夜色中。傅誌選擇了一棵柳樹的後麵,他收縮著身體,睜大他的眼睛,努力讓自己適應這黯淡的光線。漸漸的,他感受到了模模糊糊的景物以及景物中間出現的空隙。那是公園的大道與特意留下的一塊塊空地,讓人們行走和駐足遊玩以及鍛煉的地方。

  他前麵不遠處的一塊空地不是供人們遊玩的,那是一個市場,地下的半公開的一個市場。每周六這兒就會有一個自發的舊貨交易市場,主要是紙幣和部分古玩。

  小許進將交貨地點選在這個地段到也順乎自然,而李原海似乎也沒有什麽顧忌。這反而讓傅誌的心中升起一種擔心,案件畢竟是破得太容易。如此大的一個案件,疑犯竟然一點也不疑心,大乎乎地就要出手贓物。雖然,李原海外號“李大傻”,做起事情來比較簡單。但是背負血案,怎麽說,也是有心理壓力。他竟然如此輕鬆?也算得是極強的心理素質了。

  晚間8點,傅誌準時集合了他的重案中隊。魯大治氣喘籲籲地從外麵趕來,真是狼狽,空肚子喝了幾杯茶。楊青歌挑選的是一個茶樓,那意思是隻管茶不管飯的,這樣的老婆不要也罷。魯大治簽上字,楊青歌臉上顯出笑容:“魯大隊,是不是得請我大吃一頓啊?”

  魯大治看了一下腕上的表,冷冷地說:“你願意上哪兒就上哪兒吧!我還有事。”

  艱難的談判結束了,數年的冷戰也告一段落。楊青歌伸了一下懶腰說:“好吧!那我們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但這茶水錢你得算了。”

  沒想到,小小的一壺茶算了魯大治160元。魯大治掏空了腰包,淒涼地回到公安局,傅誌的重案中隊已經準備出發了。大治跳上車,再一次明確責任:“傅誌,今天晚上你全權指揮。”

  魯大治真是沒有心情了,雖然婚姻的死亡是板上釘釘,可他的心中不知為什麽仍然十分難受。看他情緒不對,傅誌也沒多說,反正是一個守候待敵,也就是老百姓常說的“蹲坑”,對於刑警也算得上是家常便飯。重案中隊裏都是多年的刑警,這樣的場麵大都經過多次,指揮不指揮的沒有多大壓力。進入現場,傅誌將他們安排在各個地點,自己找了個地方蹲了下來。

  為了防止變故,傅誌特地找了一台地方牌照的車輛停在公園以外。他拿了一個手持台,和所有人員定下了聯絡信號。一旦情況有變,他們可以隨時方便地轉移地點。這麽重要的一件東西,小許進是個鬼精靈,臨時換個交貨地點什麽的,也是正常現象,刑警應該有應變的能力。

  恰巧這一天沒有星鬥,天空陰得如鍋底般。好在,這是勞動公園,建設者在這裏安排了不少的燈火。有的在草叢中,有的在路邊的鐵製燈杆上。這些燈火不太亮,又很稀落,像樹叢中飄忽的鬼火。

  傅誌看了一眼,大家隱藏得都不錯,風兒吹來蕩起垂柳看不到一絲人跡。他拽下一根草棍咬在嘴裏,一股苦澀和草的腥味進入口腔。好在是夏天,待在草叢中除了寂寞也沒什麽,比在屋子裏涼快多了。抓個把人,也談不到緊張,他們的方位保持得很好,絕對的一個口袋。別說一個小許進,就是三個、兩個,他也跑不出這個包圍圈。

  現在,唯一的擔心就是魚兒不上鉤。所有的手機全部變成震動,他相信如果情況有變,丁昊會給他發短信的。他相信這個來自省廳的偵察員,看他矯健的體態,傅誌就知道是個練家子。再看他機警閃亮的瞳仁,傅誌相信他絕不會失手。想到這兒,他的信心來了。一種就要破案的感覺湧上心頭,他高興起來,聚精會神地等待那一刻的到來。

  再說小許進,他聽到李原海給他的報價,他心中暗暗核計:機會來了。

  機靈的小許進告別李原海重新找到丁昊,他歎息一聲說道:“大哥,東西是有了,可價格太高,你有能力拿嗎?”

  丁昊看了一眼許進,他笑了。

  “兄弟,你是懷疑大哥的能力?還是有什麽別的意思?”

  丁昊似乎看透了許進的內心,這讓他心中暗暗發虛,可是他仍然咬緊牙關大膽地說道:“東西我看了,絕對的精品。但對方開價就是一百萬,不容還價。如果大哥有這筆款,有小弟的麵子,東西就是大哥的了。”

  麵對頃刻間的暴富,許進是豁出來了,他絕對不想後退。畢竟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過了這村哪有這店?因此,他迎著丁昊仿佛可以看透他內心的眼睛,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

  少頃,丁昊站起身來到壁櫥裏拽出一個皮箱。許進眼睛發藍,緊緊地隨著丁昊的手在動。他的呼吸都不存在了,隻有嘴呈O字形任氣流進出。

  丁昊打開了那個皮箱,果然,成遝的鈔票將許進的眼珠由藍變紅。他長出一口氣高興地說道:“大哥,你果然是個藏而不露的大老板,事情我給你辦了。明天晚上10點,我們在勞動公園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許進又長了一個心眼,他覺得勞動公園是個隱蔽的環境。丁昊人生地不熟,不管他多麽精明,強龍不壓地頭蛇。到了那樣的環境和地點,丁昊不敢對他作弊。因此,他沒把交貨地點放到賓館而是樹木叢生的公園。

  丁昊緩緩地點點頭說:“隨你!”

  有了丁昊的首肯,又見到了丁昊的鈔票。許進聰明勁來了,他想方設法在一天時間裏湊齊了十萬元。然後,他找到李原海附耳說道:“大哥,也就是哥哥的事,兄弟憑借三寸不爛之舌,終於給你辦成了。”

  說完話,他拍拍手中的兜。可以看出,沉甸甸的。

  李原海精神立刻來了,他也沒想到事情如此簡單。十萬元,他得跑多少年車才能攢下十萬元?發財就在眼前,他也興奮異常。

  “好!”一聲好,李原海拉開他的捷達車後備廂就拿出了一個綠色的大煙袋般的東西。許進比李原海要懂古玩,他一眼就看出這是一個寶貝,心中暗樂。他遞過手中的兜低聲說:“咱們上車!”

  二人上了李原海的出租車,李原海點清了十萬元,心花怒放地說:“好、哥們!咱可是說好了。你賣多少錢我不管,你賣賠了也別找我。”

  李原海也有他的心眼,生怕許進反悔。當然許進也怕李原海反悔,他嚴厲地說道:“大哥,這件事可是違法的,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萬別弄出什麽動靜來!”

  許進的一再叮囑,也是怕好戲演砸。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話確實讓李原海有點害怕,畢竟是進去過的人,但當時,他還是答應許進:“放心,你夠意思,哥哥也不含糊。”

  剩下的,許進就盼著天黑了。

  一切都像計算好了一樣,魚兒準時遊進了網中。許進隻不過是嚇唬李原海,他自己並沒把這事情看得多麽複雜。他已經徹底認定丁昊就是一個古玩商人,他也認定自己就要發財了。90萬的利潤空間,他心胸被喜悅充溢和激蕩,他早就急不可待,豈能料到其中有詐?

  於是,踏進公園,麵對丁昊,他在將那隻翡翠如意拿出之後的刹那間,空氣被板結了!

  傅誌當先而出,大喝一聲:“不許動!”

  緊接著飛身而出的是魯大治,伸手一探,他已經將不知所以的許進抓在手中。順勢一帶之間,他一手抓住那隻翡翠如意,一隻手已經叼住許進的手腕。他拇指按住許進的手掌關節外,輕輕的一個翻腕,小許進半個身體彎到了地下。

  埋伏的刑警打開了手電,許進發現抓住他的是魯大治,他大叫:“魯大隊,你憑什麽抓我?我是公買公賣!”

  青雲區沒有不認識刑警隊長魯大治的,尤其是許進這樣的社會“精靈”。

  魯大治不理他,隻是冷冷地問道:“李原海呢?”

  “我……我哪兒知道!”這是許進本能的撒謊。

  “告訴你,許進,這是殺人現場的贓物,你要替他擔負殺人的罪名嗎?”傅誌即時說道。

  原來如此!機靈的許進立刻明白了為什麽有這麽多的刑警?為什麽他們潛伏在這兒?他嚇出了一身冷汗。

  “我……我帶你們去找。”許進的腦瓜也是夠快的,不僅他要洗刷罪名,還有十萬元呢!他還是寄希望於收回十萬元,要不然這買賣做得可就慘了!頃刻間,他似乎從天下掉到了地上,90萬沒賺著,10萬也要搭進去。他的一顆心落到了海底,心裏暗歎:世間的事怎麽變化就這麽快呢?

  魯大治早就給他鎖上了一副手銬,此刻他通過許進的表情更是認定了李原海。因此,他將許進交給狄凱同時說:“帶著他,去把李原海抓來。”

  那邊的丁昊也被刑警們控製在一邊,畢竟事情還沒完,戲還需要演下去。

  傅誌低聲對魯大治說:“師傅,還是應該先鑒定一下這個如意吧。然後,審訊許進,拿下筆錄,落實後再抓李原海!”

  傅誌說得有理,魯大治點點頭,手一擺說:“收隊!”

  回到公安局,魯大治仍然沒有興奮起來。傅誌看出來了,他小聲問道:“師傅,有什麽事嗎?”

  多年了,傅誌知道魯大治是性情中人,抓到人犯,贓物入手,案件必破,他不應該是這種情緒。

  魯大治搖搖頭,盡量放緩心情說道:“你不要管我,還是把案件好好梳理一下,看有沒有什麽漏洞。拿下許進的口供後,立刻控製李原海,我對他總是不放心。”

  “放心吧!我馬上安排對許進的審訊,落實證據。丁昊就是一個業餘的收藏家,一會兒讓他鑒定一下如意。李原海上的是夜班,此刻應該正在馬路上跑,我們不能打草驚蛇。清晨交班,他肯定要睡覺。那時,我們再抓捕他不遲。”傅誌說得有理有據,他的意思是把一切核實好,然後,乘李原海最沒有防備的時刻一舉拿下。

  魯大誌心中暗暗讚賞:這個傅誌就是有心機,他的思路永遠是那麽清晰,思維永遠是那麽縝密。有的時候,魯大治也是暗歎不如。他和傅誌十幾歲的差距,竟然有一代人的感覺。尤其是像傅誌這些專業學校畢業的警察,接受事物非常快,到底是帶有文化底蘊的人,理論與實踐完美結合之後就是一個質的飛躍。

  魯大誌總有一種會被傅誌超越的感覺,此刻,他更有力不從心之感。他說道:“好,就按你說的辦。我參於對許進的審訊,你讓丁昊先初步鑒定一下如意。另外,那個聞文君還在不在?最好叫他來親自看一下。”

  “放心吧!我來處理。”傅誌看出魯大治的心情很沮喪,從愛護他的角度,今天他將責任全部擔在自己的肩上。

  其實,那個聞文君已經在處理好父母的後事後急匆匆地回美國了。有些事交付給他的一個舅舅,這舅舅對於翡翠如意一竅不通。因此,傅誌也根本沒想找他,也不必要找他。他知道,丁昊的業餘愛好就是收藏,省廳叫他來,絕對不僅是因為他是一名刑事偵查員。

  此刻,為了掩人耳目,丁昊被同時帶進公安局。當然,進了局裏,他和許進就被放在兩個待遇不同的房間。丁昊和連大刑警在一起談笑風生,許進被帶進了審訊室。

  也許,案件偵破在即,所有的人都十分高興。青雲區公安局刑警大隊除了審訊室,全部是歡聲笑語。

  4

  清晨,大海上飄過濃濃的霧氣,空曠的街道被白霧所籠罩。車輛非常少,白日裏喧囂的街市變得冷清而寂寞。

  天剛剛放亮,絕大多數人還在睡夢之中,傅誌就和他重案隊的弟兄們出了公安局的大門。5個弟兄全部擠在一輛桑塔納轎車裏。這車寬敞,5個彪形大漢坐在車裏還算得上是綽綽有餘。為了行動方便,刑警大隊的這台車沒塗警用標誌,大街上一走和普通車沒有什麽兩樣。唯一的不同,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傅誌沒讓魯大治上車,他說:“師傅,你就在家坐鎮。這點小活兒我們哥幾個就辦了,不麻煩你老人家了。”

  一句玩笑,魯大治也領他的情。從和楊青歌分手後他的情緒就上不來,即使是丁昊信誓旦旦地認定,刑警們到手的如意應該就是清廷宮內的珍品。因此,也就理所當然的是聞家丟失的東西。那麽,順理成章,李原海為該案的重大嫌疑人也就無可非議。也因此,名動連大市,省、部掛號的6·16特大殺人搶劫案偵破在即。可身為刑警隊長的魯大治心情就是莫名其妙的壓抑,遲遲沒有興奮的感覺。

  他的這種感覺完全地遊離於所有刑警們的感覺之外,連丁昊也看得出來。他鑒定完如意,私下裏問傅誌:“魯隊長情緒不太好,他一定有什麽心思。抓人的事最好不要讓他去,如果人手不夠我算一個。”

  與魯大治萍水相逢的丁昊都能察覺到這一點,朝夕相處的傅誌焉能不察?

  魯大治沒來,傅誌就是最高領導。現在,他又是司機。他一麵開車,一麵回味和咀嚼許進的證詞。如果許進的講法是事實的話,他的供詞隻能算作證詞。縱觀整個案件,傅誌也認為許進構不成犯罪,充其量隻是一個證人。當然是非常關鍵的證人,魯大治和他也交代得很清楚:“你暫時還不能離開這裏,等我們驗證你說的全是事實之後,我們自然會讓你離開。但是,你永遠是此案的證人,開庭時你必須到庭。”

  許進的這些證詞已經被記錄在案,證詞中所證實的主要嫌疑人李原海就是傅誌的目標。雖然有用詞上要稱呼李原海為嫌疑人,可在魯大治和刑警們的眼中,李原海已經鐵定為6·16案件的作案人。

  “捉賊拿贓”,藏於別墅區一號樓的翡翠如意出自李原海之手,這還有什麽說的?這個時刻沒有人願意去節外生枝,抓住李原海畢其功於一役是所有人的想法。

  開著桑塔納在空曠的街道上飛馳的傅誌,隻是覺得事情容易了一點,小許進一點李原海就出手?這可是能惹來殺身之禍的東西啊!李大傻也太“二”了。他腦袋裏想著李原海,想著他的大腦殼,車拐向文安路。傅誌點了一下刹車,桑塔納像被勒了一下韁繩的駿馬,遲疑了一下轉向左側。文安路裏卻駛出一輛出租車,那車與傅誌擦肩而過。傅誌回頭看了一下,開車的是個女的,他放下心來,腳下又踩緊了油門。

  也許,他想得過於複雜了。很多事情其實就是簡單的,隻是人為地複雜了。想到此,傅誌輕輕地搖搖頭,不想了。不管怎麽樣,事已至此,抓獲李原海是刑警們必需的任務。而且,這個人身高體高大,如老虎一般結實。如果他殺人在先,此刻見到刑警他肯定會困獸猶鬥,他的力量絕對不能小視。

  沙雪楓也是一夜沒睡,他就坐在刑警大隊,臨行之前,沙雪楓親自檢查了刑警們的裝備。並將自己的子彈拿出一盒分給了所有的刑警,他告誡大家:“記住了,我們麵對的是一個窮凶極惡的歹徒。任何人不要心存僥幸,一定要提高警惕,出手要快,抓人要準,絕不能猶豫。萬一出現意料之外的情況,你們要即時匯報。同時,要控製現場,堅決防止誤傷群眾。”

  沒有人大意,車上的5個人從上車時起就誰也沒有說話。他們眼睛雪亮,目視前方,車窗外的高樓大廈如行雲流水。他們的腦海中隻有一個人,那就是李原海,這人讓他們崩緊了所有的神經。

  “弟兄們,看到李大傻我們要一起下手,堅決按住。由狄凱給他戴上手銬,不能讓他有反抗的機會。”傅誌邊開車邊說道。

  “是、頭兒!”狄凱回答。

  哪怕是經曆了一萬次,傅誌也習慣於這些婆婆媽媽。他的弟兄們也是有血有肉,也是有老婆有孩子,他可不想因為一時大意,少了一個哥們。尤其是麵對李原海這樣的,沒有大腦隻有身體,犯起“虎”來,弟兄們的麻煩可就來了。他是永遠忘不了李原海掄圓菜刀劈向魯大治的瘋狂,他不想有任何一個“萬分之一”。

  走出文安路,前麵就是窯場了。這是當地人習慣的叫法,大概這裏原來是燒窯的。現在,出現在傅誌他們麵前的是一片住宅。這住宅高低不齊,參差不一。從外形看,這就是一群即將改造的住宅群。

  傅誌早早踩下了刹車,找了個隱蔽處停下了他的桑塔納。然後,所有人悄悄地下了車。傅誌一揮手,五個人立刻分別滲入住宅群中。

  傅誌和狄凱在一起,他們兩個人是抓捕中的主力,沿著巷道他們的身影相繼進入一幢破舊的住宅樓。重案隊的另外兩個人進入六樓,其中一個開窗盯住樓下。還有一個人留在樓下封住道路,一個人守在五樓的樓梯口,傅誌和狄凱上前敲門。

  刑警鐵桶般地圍住了501!

  501是李原海的家,“當、當”的敲門聲很輕但仍然驚醒了人們的好夢。

  “死鬼,今天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這麽早就回來不想掙錢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

  傅誌身體向後一閃,一隻手舉在了臉前。狄凱更為機靈地閃到了門後,兩個人做好了準備。

  門開了,一個頗老的女人帶有皺紋的臉出現在門口。傅誌舉了一下證件:“我們是公安局的。”然後,他就以最敏捷的動作在老女人與門的縫隙中擠進了單元。

  屋子不大,有點亂糟糟。傅誌一眼掃過,然後,他和狄凱分別向兩個臥室撲去。說是“撲”,絕對的是有一種氣勢,疾風之勢。這風刮進兩個臥室,兩支黑洞洞的槍管瞬時間畫了一個圓。於是,頃刻間,屋子裏的一切都被掃描了一番。

  隻有一個房間有人,一個躺在床上酣睡中的毛頭小子。嘴上的絨毛被呼吸吹動,不速之客的入侵使他翻個身照常睡去。這是李方舟,李原海的獨子。傅誌不知道,他是自己女兒的同學,可他並沒有驚動他。

  “李原海呢?”返回廳裏的傅誌向那個黃臉女人問道。

  那女人不是開始時的樣子了,她可能是看到這個架勢心中有了感覺,她沒有回答傅誌,而是驚惶失措地反問道:“怎麽了?李原海怎麽了?”

  “沒怎麽!我們是公安局的,找他了解一個情況。”傅誌看她很緊張,於是解釋道。

  “啊!”黃臉女人長出一口氣說,“我當是他又惹禍了呢!他上夜班還沒回,要不我給你們找一下。”說著話,女人轉身走向牆角,那裏有一部電話機。

  傅誌使了一個眼色,狄凱快步上前在她前麵按住了電話:“大嬸,不用了,我們在這兒等一會兒。”

  狄凱馬上就領略了傅誌的意思,並且及時做出了反應。

  那女人似乎也明白了,她也沒堅持,轉身到廚房做飯去了。她轉身的刹那,傅誌明顯看到她慌亂的眼睛裏有淚花在滾動。大概一個女人最害怕的就是男人在外麵出事,尤其是像李原海這樣的。

  傅誌立刻使用對講機發出信號,單元外麵的刑警立刻離開了這座樓,在幾條必經之路上放了崗哨。如果李原海出現,他們會從後合圍,傅誌與狄凱就在李原海的房間裏守株待兔。他們的抓捕變幻了方式,耐心地等待李原海的出現。

  霧氣散去,朝陽升起,一綹燦爛的光線射在玻璃窗上。小小的單元顯得明亮起來,人也更加清晰。毛頭小子從床上爬起走向廁所,他一眼看到了屋子裏的陌生人,立刻停住腳步眼睛裏射出警惕的目光。

  “誰?你們是幹什麽的?”李方舟可能是感覺到來人的不尋常,他問道。

  傅誌沒來得及說話,狄凱回答:“我們是公安局的,找你爸有點事。”

  “公安局的,有證件嗎?”李方舟竟然走上前來,嚴肅地盤問起來。

  傅誌拿出證件,他眼前的李方舟眉清目秀像個女孩子般漂亮,這讓傅誌忍俊不禁地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頭。

  “你們想幹什麽?你們是來抓我爸的嗎?我爸可不是壞人,我不歡迎你們,你們走吧!”李方舟用手一指竟然下了逐客令。

  李方舟穿著一件小褲衩,個頭不小卻瘦骨嶙峋。眼睛很大,神態也很凝重。傅誌心中一樂,似乎原諒了這個小子的無禮,他耐心地解釋道:“我們是找他了解情況,你歡迎與不歡迎我們都得找,知道嗎?這是我們的職業,這職業不以誰的歡迎與不歡迎去做事。”

  傅誌的話讓李方舟一時語塞,雖然他理解不了這話的深意,可他知道那是無懈可擊的。這個黑臉的便衣警察,臉上是不笑也不怒,說出話來平和有力。李方舟突然覺得怒火衝頂,也許,這就是常言說的惱羞成怒,他向外就跑,口裏喊道:“不,我不能讓你們抓我爸,我要去報信。”

  這倒有些出人意料,狄凱在外,他急如閃電地伸手抓了一把,緊緊地捏住了他的小細胳膊。他還要掙紮,可狄凱手上傳來的力氣立刻讓李方舟明白,他絕對掙不脫。

  倒是那個黃臉女人這個時刻走上前來,她大聲嗬斥李方舟:“給我滾回屋去,大人的事不用你管。”

  然後,那個黃臉女人對著傅誌說道:“這個倔驢,從小就和他爸那個傻瓜差不多,真是隨根,你們別和小孩子一般見識!”

  別看黃臉女人也就是一個家庭婦女,可她說起話來倒是有理有節,讓傅誌和狄凱無話可說。是啊!雖然這個毛頭小子蔑視警察的權威,可他們兩個畢竟是大人,哪能和小孩子一般見識?於是,傅誌一擺手說:“沒事,讓他老老實實上學吧!好好學習,有了知識就知道怎麽說話辦事了。”

  說話間,天色大亮。李方舟穿好衣服,端著老媽做好的粥喝了一碗,然後拽起書包就向門外跑去。傅誌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動。狄凱事事看他的神色,傅誌沒動,他也沒動。

  猶豫過後,傅誌還是覺得不妥,他給狄凱用了一個眼色。狄凱明白,他立刻起身下樓跟住李方舟。這小子激烈的態度,讓兩名刑警很不托底。

  狄凱下樓,李方舟一溜小跑已經看不到蹤影。他和樓下守候的民警問了一下,向東追去。剩下的傅誌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站起來,一麵和黃臉女人搭訕,一麵在屋裏屋外轉了起來。女人沒有製止,任他在僅有的兩室一廳裏隨便轉。傅誌突然想起,別墅一號樓除了被盜的翡翠如意,還有大量物品現金被盜。李原海要是做了這起大案,家中不能沒有其他的東西顯現吧?

  可轉來轉去的結果,傅誌大失所望。家中簡直是四壁徒空,除了幾個破箱子很難發現與別墅區一號樓有關聯的東西。到過現場的傅誌,當然知道一號樓的狀況,那裏的任何一件物品在這裏都是奢侈品。

  看來看去傅誌的心有些涼,他原本對李原海的懷疑又開始動搖。他正在反複地思考,狄凱從樓下跑上,他瞅了黃臉女人一眼,神秘地走到傅誌跟前附耳說道:“李原海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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