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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6·16案件

  1

  當年,魯大治很像古時候的一員悍將,頂盔貫甲和衣而臥。他不能不如此,深夜兩點才入夢鄉的魯大治實在是無暇脫衣,困意洶湧使他倒頭即睡。睡在床上,一條腿還垂在床下,肚皮上蓋了一角棉被,鼾聲震天,腮邊的絡腮胡也在顫抖。他的這副睡相,任何人看到都會嚇得半死。虧得他睡的這間臥室是刑警隊長辦公室裏麵的一個單間,鼾聲再大,也隻能在辦公室中回蕩,睡相再難看也無人欣賞。

  沉沉的睡夢中,辦公室內的電話卻爆響起來。那電話放在辦公桌上,辦公桌的抽屜像一個特設的音箱,無情地放大了電話的鈴聲。

  如機關槍聲般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使魯大治從床上一躍而起。他一隻手扔掉肚皮上的棉被,一隻手已經從枕頭下麵拽出六·四式手槍。

  一躍而起的同時,他用眼角餘光看了一眼牆上的電子鍾:清晨6點3刻。毫無疑問,這90%是報案電話,憑借經驗魯大治抓起電話的刹那間頭腦裏做出了這個判斷。

  果然,電話是110值班中心打來的,值班員聲音急促:“魯隊長,我們接到南沱海濱別墅居民報案,A棟1號樓發生凶殺案。我們巡警大隊已經前往現場,請你們立即前往勘察。”

  毫無疑問,這對於刑警來講就是命令。雖然昨天晚上為了審訊一名搶劫犯,整個重案中隊和他一起入睡。此刻,他們必須脫離夢鄉。

  抓起手巾,扭開龍頭,用冷水拍一下腦門,魯大治清醒多了。他抓起內線電話通知傅誌:“告訴你的弟兄,馬上起床,去海濱別墅區殺人現場。”

  刑警是公安的一把尖刀,而傅誌的重案中隊是這把刀的刀尖,他的中隊長傅誌自然是刀尖上的鋒刃。聽到隊長魯大治的電話,傅誌如啟動機器般迅速啟動了他的重案中隊。

  魯大治第二個電話打給了技術科長向飛,他本身就是法醫。既然是殺人現場,無論如何是缺不了法醫的。

  5分鍾,局裏配備給刑警大隊的尼桑警車打著了火。排氣管裏連續噴著藍煙,發動機傳出均勻的響聲。魯大治習慣地打量了下辦公室裏的那個條幅“天下為公”,然後,他正要推門而出,電話鈴聲又一次響起。難道是又一起案件?他不敢怠慢,迅速回身抓起電話聽筒。這一刻,他能看到來電顯示上出現的是嶽父家中的電話。於是,拿起聽筒的一刻,他的心往下一沉。

  果然,電話裏是嶽父楊一平稍顯不滿的聲音:“大治,小軍又是一宿沒回來。都二十大幾了,你要是再不管恐怕就來不及了。”

  聽到這話,魯大治一言不發,隻是從心底傳來隱隱的疼痛。嶽父楊一平繼續說道:“大治,你們兩口子是不是又鬧意見了?我這當爸的真就不好說女婿,不過你可是公安啊,要有點胸懷。有句古話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怎麽也得把家整好吧!然後,再去搞你的偵察破案。像你這樣,老婆感情上不去,兒子也不管,破再多的案有什麽用呢?”

  老嶽父是個教師,也許,人都有職業病。他把魯大治不僅當他的女婿,也當成他的學生了,這不,一訓起來就沒完。

  樓下的車已經傳來喇叭聲,大治急忙對著話筒說道:“爸,我知道了,我一會兒就去找小軍。青歌出門演出去了,回來後我們會好好談一談的。你放心,現在我掛了!”

  魯大治放下電話,逃難一樣趕緊下樓。說實在話,魯大治寧願接10次報案電話也不願意接1個老丈人的電話。因此,他對老丈人也就是應付。此時此刻,他怎麽能去找小軍?天大的事兒他也顧不過來了,特別是一踏進海濱別墅區,他的腦海裏隻有出現在眼前的驚天大案。

  110巡警大隊和南沱派出所的民警已經保護好現場,他帶著傅誌還有向飛的技術員走進1號樓。

  在青雲區,刑警隊長魯大治也算得上是個風雲人物。他的出現引來圍觀群眾的一陣竊竊私語,魯大治像沒有聽到一樣。他有一個習慣,進入現場就如演員進入了角色,腦海裏再也無暇旁顧。他帶頭走進小樓,立刻聞到了一股難以入鼻的血腥氣。他停住了目光掃向整個房間,傅誌與向飛同時駐步和他一起用目光來勘察這就要給他們帶來大考的刑事犯罪現場。

  是的,魯大治就是這樣認為:每一起刑事案件都是對刑警的大考。

  目光所及,最吸引他們的當然是溫婆倒在樓梯處的屍體。屍體罩著一件睡衣,腦袋摔在樓梯的台階上,血腥氣大概就是從那兒發出來的。向飛一揮手,他身後的技術員手中的照相機、攝像機立刻開始忙碌。閃光燈頻頻閃爍,魯大治和傅誌、向飛直接進入現場中心,他們親手將溫婆的屍體抬離樓梯口。同時,魯大治抬頭一看,倒吸一口冷氣。原來,更多的血腥氣還是來源於樓梯的二樓口。聞公身體倚牆坐在地上,腰間是凝固的鮮血。那鮮血成噴濺狀,濺到了貼有壁紙的牆上。

  魯大治告訴向飛:“和弟兄們說,越細越好,不管指紋、腳印還是其他痕跡盡量采集。傅誌查一下他們的親屬,爭取馬上取得聯係,在他們到達之前所有的物品不要亂動。對報案人做好筆錄,外圍排查同時開始。”

  魯大治最不缺的就是果斷,看到現場的狀態,他下達了指令。

  所有的刑警都是老刑警,他們都知道應該怎麽做,尤其是還有傅誌在具體指揮。一切,有條不紊地開始了。

  在刑警大隊裏,傅誌號稱魯大治的頭號大弟子。時不時地傅誌也會叫魯大治一聲:“師傅”,其實,這都是半開玩笑。刑事偵查又不是練習武功,哪裏來什麽師傅不師傅?是尊稱也是戲稱,兩個人也顯得更為親近。

  既然師傅有話,傅誌立刻照辦。他有最簡單的辦法,他找來南沱的派出所長習海:“你們管段的戶籍警知道這老兩口的身世吧?你立即將他們最近的親屬找來,我們要清點老人的物品,這件事就交給你了,越快越好。”

  任務就這麽簡單地完成了,像踢皮球一樣,他將球踢給了習海。習海哪兒敢怠慢?案件發生在他的轄區,他的腦袋都大了。刑警交代的任務,他恨不得跑步完成,他答應一聲立刻去辦。

  發出指令後,大治沿著樓梯向上攀去。樓梯很大也很漂亮,由光潔而閃亮的大理石鋪就。整體呈螺旋形,底部很寬大張開於客廳中。老兩口的臥室全在樓上,看樣子是樓裏發生了什麽情況。老婆當先一步下樓察看,老公在後麵聽到異常,隨後也想下樓。於是,先後遇害。

  大治上了二樓,稍加觀察他就發現,二樓主要是老兩口的臥室和一個書房,一個衛生間,一個衣帽間。他緩慢地踱著步子,小心翼翼地生怕破壞了任何可能的遺留。要知道,對於刑事偵查來說,一個小小的痕跡很可能就是一把鑰匙。魯大治行事如風,可進入刑事案件的偵察現場從來不敢莽撞。

  他的鞋已經套上了鞋套,手上也戴上了技術科給他的手套。所有的門都半開,魯大治所有的門都不碰,盡可能地利用已經打開的門隙細細地觀察室內。無疑,房間裏已經遭到了洗劫,所有的櫃門被打開,所有的抽屜被拉開。魯大治心中暗道:案犯侵財意圖十分明顯,應是一起圖財害命的刑事案件。

  青雲區地處海濱,180萬的人口,魯大治為警多年,這個地區他熟悉得很。尤其是那些“久享盛名”的流氓地痞,什麽“砸窯”的,“蹬大輪”的,靠“藍”的,“挑紅線”的。也許,這就是警察尤其是刑警的工作之一。按照行話,這叫熟悉社情,也就是對你所轄區的社會情況的一種掌握。

  就如天上飛的是鳥,水裏遊的是魚,地上跑的是狼,地下打洞的是鼠。每個人都有他的軌跡,魯大治從來認為:做賊的當不了老板,殺人的不能改過。在他的心目中,青雲區的這些流氓地痞永遠是社會不安定的因素。不管哪兒出現一起刑事案件,魯大治首先就會在他的心目中給這些人對上一番號。有相似手段,有作案時間的都會被他列為嫌疑對象。

  可別認為這事無關緊要,魯大治可是刑警隊長,讓他懷疑上了麻煩可就來了。尤其是哪些底兒“潮”的,平常就如老鼠見貓一樣對警察避之唯恐不及,一旦叫魯大治當成了嫌疑對象那日子可是不好過了。

  大治的這種觀點沒少受到公安局長沙雪楓的批評,可魯大治表麵接受,心中的這一觀念如焊鑄一樣永不改變。因此,這也形成了魯大治的一種性格,疾惡如仇、愛憎分明。他認為,這是一群社會的渣滓,唯一的辦法是堅決打擊,毫不留情。這一性格使青雲區內的大、小流氓,聽到魯大治的名字不說是望風而逃也是退避三舍,無人敢與其鋒。

  魯大治在現場中心,並沒有驚歎這幢宅邸的豪華,而是細細地考慮青雲區經常作案犯科的人,他將他們一一排隊爭取能夠對號入座。

  屍體檢驗、現場勘察自然由向飛負責,他們在客廳被破壞的保險櫃上發現了一個不太完整的血手印。向飛如獲至寶,他先用放大鏡細細地察看,然後,用特殊材料提取下來。他的身後站著傅誌,傅誌將任務如傳球一樣交給習海,他就跟在向飛的後麵。嘴上說魯大治是師傅,實際上他對魯大治的一番偵察方式並不以為然。他喜歡刑事技術,經常地跟向飛鼓搗個痕跡什麽的。看到那個血手印,他和向飛一樣興奮。因為,就現場來看除了聞公和溫婆之外,這幢樓裏沒有其他的人。聞公和溫婆已經死亡,就他們死亡的情況看保險櫃上的血手印與他們無關。那麽,這個血手印最大的可能就是案犯的遺留。這可是鐵證啊!刑事案件中任何證據也沒有指紋的證據有用。換句話說,隻要是現場指紋和案犯指紋相吻合,即使沒有口供也可以稱為鐵證如山。檢察院可以以此起訴,法院也可以以此判決。

  不用吩咐,傅誌立刻伸手幫忙,刷上墨粉,拍下照來。傅誌搶過向飛手上的放大鏡仔細地觀察,這一觀察讓他的心有些涼,指紋條件不好,殘缺的指紋價值將大打折扣。但是,傅誌也沒有說話,因為,這方麵還得技術科長作結論。

  傅誌知道自己真正的職責,他的重案中隊六個弟兄,他將他們編上組在南沱派出所民警的配合下,對別墅區的居民、保安進行走訪調查。現場勘察還在進行,他的小組已經像細水入沙一樣滲入居民區了。

  傅誌沒動,他還是緊跟向飛,他希望在現場找到更多有用的線索。可是,向飛將他的注意力投向了兩具屍體。向飛給他一個本子,意思是讓他做屍體檢驗記錄。傅誌可不想幹這個,他將本子轉身遞給一個技術員說:“替你們科長看著點!”

  然後,他一個轉身開始了單獨行動。他開始尋找案犯的進出口,他希望在這兒發現一點什麽。

  樓房雖然在別墅區裏,可這幢樓處在小區的最頂端。背倚青山,這就使它格外的肅靜。由於山勢陡峭,別墅區的後麵沒有柵欄。隻有兩棵法國梧桐,枝頭張開如華蓋非常漂亮。這兩棵法國梧桐距離聞公和溫婆的小樓咫尺之遙,像兩個老人在樓房後麵特意支起的兩把傘。麵對兩棵法國梧桐是他們的後窗,這後窗是鋁合金的,應該說隻要是鎖上窗鎖,無人能夠進得來。

  傅誌走到別墅的後窗,後窗明顯地被開了一個大洞。洞的邊緣不太規則,可以看得出來是急切中的切割所至。案犯用準備好的玻璃刀切開玻璃,然後伸手打開窗鎖,這就是他的進口。

  傅誌探頭看了看外邊的兩棵梧桐,又仔細地觀察了有個玻璃洞的後窗。他發現窗子已經是重新插上的,這是為什麽呢?傅誌托腮深思,眼珠逐漸地亮了起來。原來,他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個讓他渾身血流加快,頭腦急劇興奮的東西。

  2

  魯大治從樓上轉到樓下,他又大聲喊道:“傅誌!”

  傅誌小心翼翼將後窗上的一小塊玻璃取下,小心翼翼地放到一個物證袋裏,並找來一個相機將原來的狀態照了下來。這一切剛剛做完,他就聽到了魯大治的喊聲。

  “我在這裏!”傅誌知道魯大誌的性格,他立刻跑步出現。

  “跑哪兒去了?記住,在刑案現場除了我安排你另外有活。否則,你要跟緊我。”魯大誌一絲不苟地說道。

  傅誌輕輕一笑:“知道,師傅!”

  大治像才想起來一樣,他問傅誌:“你安排人去找死者家屬了嗎?”

  “放心,一切都已經落實,咱們的人已經開始排查了。”傅誌回答得信心滿滿,不過,後窗玻璃上的提取,不知為什麽傅誌沒有說。

  “那我們也去轉一轉。”魯大誌說完帶頭走出別墅,傅誌緊隨其後。

  二人出得樓來,圍觀的群眾已經散去。陽光灑向這裏,綠樹紅花,積木般的樓房。如果不是這兒有一起凶殺案,這該是多麽美的一個去處。回首望去,萬頃碧波的深藍色大海無比遼闊的延伸向無盡的遠方。

  大治揮揮手,兩個人沿著別墅轉向後麵。到了後麵,那兩棵法國梧桐伸手可及,帶有斑點的樹皮很漂亮。魯大治沒理那兩棵樹,他走到後窗之下,用身體量了一下後窗和地麵的高度。然後,他低聲說:“你安排弟兄們排查時注意一下李原海——李大傻,重點排查他昨天晚上的時間。”

  李大傻?傅誌沒有說話,他的腦海裏迅速浮起一個身高體大的漢子。說起來他到不是什麽流氓地痞類,但他的確有過盜竊的前科,曾經因為盜竊被判處三年有期徒刑。刑滿釋放後,他開上了出租車,暫時還沒發現有什麽不守規矩的事。

  魯大治發現傅誌沒有說話,他似乎為了解釋自己的依據,繼續說道:“你看這後窗與地麵的高度,再看看切割玻璃的位置,沒有他的個頭還真就不好辦。再一個你也應該記得,李原海的上一次作案不就是這樣的手法嗎?”

  魯大治說的話喚醒了傅誌的記憶,那時他剛剛進入公安,他們所轄區一個醫院的財會室被盜。後窗玻璃被切割,金庫中大量現金丟失。當時的重案中隊長魯大治也是像今天一樣,準確地懷疑上李原海。沒想到,抓捕中他們卻兵戎相見。

  李大傻一把菜刀舞成車輪一樣,兩隻眼睛睜得如銅鈴一樣,他大叫:“魯大治,你他媽的就是我的克星。今天有你沒我,有我沒你,你來吧!”

  這樣的架勢,傅誌是頭一次看到,他正不知怎麽辦好。魯大治卻從容不迫地抽出他的五·四式手槍,而且,毫不猶豫地就向天開了一槍,大聲喝道:“李大傻,你想作死?告訴你,我們是執行公務,立即放下你的刀。”

  真沒想到,李大傻一點兒也不懼。他就像水滸傳中的潑皮牛二,一麵伸長脖子叫道:“你打、你打!”一麵舞動菜刀向魯大治旋風般砍來。

  才走出校門的傅誌哪裏見過這種場麵?一時間他不知如何是好。那邊的魯大治一點也沒猶豫,槍口朝下“當”的就是一槍。

  槍聲響過,李原海像個被推倒的麻袋,“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傅誌在一邊臉都嚇白了,魯大治卻以極其迅捷的動作搶上前去。沒等傅誌看清,一副手銬就鎖上了李原海的雙腕。再看李大傻,他雙手抱腳坐在地上幹號:“魯大治,我和你沒完!”

  聲音帶著哭腔,手腕上晶亮得像戴了兩塊表一樣鎖著那副銬子。傅誌當時沒看明白,魯大誌是用什麽樣的動作給他鎖上手銬的?

  魯大治一槍打在李原海的腳上,他手槍射出的子彈差點如一顆鐵釘將李原海釘在地上。可它穿腳而過,讓李原海的大腳板鮮血直流。魯大治黑洞洞的槍管在李大傻的眼睛處緩緩地繞個圓圈,然後說道:“李大傻,你敢叫板警察?你是活膩歪了!歪說你這樣的地痞無賴,你就是流氓大亨在國家機器麵前也得老老實實。”

  那個時候還有收審製度,李大傻被送到醫院消炎處理之後,輸了幾天液就被收審了。好在李原海盜竊的錢沒有來得及揮霍,贓物基本追回,腳傷好了之後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出獄之後,李原海每次見到魯大治還是不忘舊恨,總是橫眉冷對。魯大治也是顧左右而言他,似乎沒有見到這個人。好在各有各的路,他們也算是相安無事。

  也許,是冤家總要聚頭,這次的殺人凶案魯大治竟然又懷疑上了李原海。

  傅誌聽魯大治再一次的向他介紹懷疑李原海的理由,他想了一下,終於貼著魯大治的耳朵說道:“師傅,我在這個地方發現了一塊血跡。很像是案犯進入現場劃破那個部位留下的,我已經提取,不管是誰,隻要我們的懷疑正確,用DNA檢驗即可。”

  魯大治眼睛一亮,高興地說:“好啊!你小子是越來越鬼了。告訴向飛先送檢,留出血樣歸檔,抓到嫌疑人比對一下也避免冤假錯案的發生。”

  聽魯大治如此說,傅誌明白,他還沒有確認案件是誰做的,對於李原海他還是處於一種懷疑的心態。於是,他還是貼耳說道:“隊長,李原海從監獄裏出來這麽些年還沒有發現他有什麽劣跡,咱們還是不要先入為主吧?”

  聽到傅誌這麽說,魯大治翻翻他的大眼睛,拍了一下傅誌的肩膀說:“師傅不是先入為主,但我告訴你說,這些人永遠是社會的渣滓,他們不可能回頭是岸,也不能立地成佛。像這樣的案件好人是幹不出來的,比如你傅誌,有一個人躺在那兒叫你殺,你下得了手嗎?有件寶貝放在那兒讓你去偷,你拿得了嗎?你沒有那個心,你不是那種人。殺人?不是誰都能動得了刀的!做賊?不是誰都有那個膽的!”

  魯大治的一番話讓傅誌從心裏對魯大治刮目相看,真沒想到,外表魯莽的魯大治竟然有哲學家的深度。

  傅誌這一次從心裏說:“師傅,你說得雖然有道理。但我們搞刑事偵查的還是應該以證據為主,推理和想象僅僅是輔助的方法。”

  “當然,我說的是普遍的現象,現實中也有意外。比如,這起案件還是以侵財為目的。也很有可能是在盜竊錢財的過程中被發現,被逼無奈意外殺人。”魯大治點頭同意傅誌的說法。

  “我同意,從各種情況看,老兩口財帛動人心。這個別墅區誰都知道二位老人從大城市退休來此,很有一些積蓄。案犯入室的目的很明顯,就是為了圖財。這殺人最有可能的就是老人發現了他,他情急之下,失手殺人。”傅誌讚同道。

  “是啊!你想象李原海這樣的人,他那種暴脾氣,一旦被人發現什麽事做不出來?”魯大治將話頭再一次引向李原海,看起來,魯大治的懷疑還真有點依據。

  師徒二人一番議論,初步確定了案件性質為侵財殺人,將李原海列為了嫌疑對象。然後,他們又回到了別墅大廳。他們必須等待技術科的現場勘察和屍體檢驗結果,必須以此作為科學的依據。魯大治與傅誌都有一個共識,刑事偵查也是一門科學。

  再說一下傅誌派出的偵察小組,他的一號組是由重案的狄凱和一名派出所的民警組成。派出所的民警熟悉地方情況,狄凱是刑警中的翹楚,二人搭檔相得益彰。他們離開出事現場並沒有盲目地行動,狄凱看了一下方向,他帶著那個民警向別墅左邊走去。

  這個別墅區偎山抱海,風景非常秀麗。聞公的一號樓位居小區最頂端,視野開闊,左右全是相同的別墅樓卻由於山勢和地形的關係,錯落向下排開。最左麵的一幢別墅和他這一幢從山體向下相差足有一幢樓的距離,那幢樓的外麵就是小區的鐵柵欄。那鐵柵欄順著山體展開,如果身體輕靈,找個地方鑽入小區是輕而易舉的事。狄凱把這幢樓選為他的偵察對象還有一個要素,就是這幢樓距前麵的濱海大道比較近。也就是說,狄凱的心目中,他認為這個地方是最容易進入小區的地段。換位思考,做賊的也可能如此想。

  盛夏,山坡上草木蔥蘢,野花盛開。柵欄外也是野草叢生,但叢生的野草能看出明顯的踏痕。踩過的地方,野草向兩邊栽倒。看到此情此景,狄凱心中暗暗佩服自己。他帶領那個民警細細地沿著柵欄前後查看了一番,可惜,竟然沒有什麽發現。足跡被野草所淹沒,而柵欄上也沒有什麽踩、蹭的跡象。也沒有找到如紐扣、布絲什麽的東西,狄凱稍感失望。

  他抬起頭來,遠處的大海有一艘油輪駛過,畫麵有了動感。狄凱突然有了感慨,如果在這裏擁有一幢別墅,那不亞於神仙的居所。聞、溫二位老人還是不同凡響啊!能進入這裏作案的疑犯如蚊蟲叮血一樣不知叮了多長時間?

  狄凱認為,此案的作案人一定是觀察了好久,按照他們的行話叫“踩盤子”。也就是說,作案之前對作案的目標進行長時間的偵察,然後下手。因此,他心裏也認為,事前這個案犯一定會出現在這裏。

  眼光收回,別墅區裏還有很多其他建築和配套設施。他們眼前的別墅前麵就有一個造型別致的小涼亭,此刻一位老人端坐在那兒,麵對前麵的大海塑像般動也不動。背麵看去,老人光頭,白衫、白褲,風兒吹過脖頸處可以看到飄動的長髯。

  狄凱走過,非常客氣地招呼道:“大爺,您好啊?”

  老人眼光轉過,渾濁的瞳仁裏一片漠然。看到是兩個年輕人,老人微微點頭,開口答道:“好,還是你們好!”

  狄凱上前一步,取半蹲的姿勢蹲在老人一側問道:“大爺,看海呢?”

  老人笑了,銀髯飄動的嘴巴張開,裏麵沒有了牙齒,千山萬壑般的皺紋像大海的浪花一樣聚在了一起。

  “你們是警察吧?你們是沒有我的閑情逸致啊!我是在這裏看海,看碧波萬頃,看煙波浩渺,老年人就喜歡風平浪靜。能天天看到這波平如鏡,我的心中恬靜,睡得好、吃得香,精神頭就足啊!”

  狄凱定睛再看,老人身上是一套潔白的便裝,腳上一雙圓口老布鞋。坐在那兒,背依青山,麵對大海,歲月滄桑造就他一番仙風道骨。說話出口成章,可見老人城府中的修養。這使得狄凱肅然起敬,他繼續問道:“大爺,你的眼力真好。我們是刑警,我們是為了一號樓的案子來的,你能告訴我們一點什麽嗎?”

  老人側過頭來,盯了狄凱一眼道:“年輕人說話直接,謝謝你對我的信任。可惜,我一介老翁能告訴你一點什麽呢?財可惹禍、色可傷身,早有古訓,可後人為此仍然是前仆後繼無有戒者。苦海茫茫何處是岸?可憐世人有幾個是回得了頭的?”

  老人說得很深奧,狄凱當然知道什麽意思。可是,這不在他的探討範圍,身為刑警破案是最重要的。因此,他話鋒一轉更為直接地問道:“大爺,你沒事總坐在這兒,沒見到有人特意注意我們這裏嗎?”

  老人稍一沉吟,回答道:“事發的前一天,倒是有一台出租車在這兒停了好久。開車的是一個黑臉壯漢,車號尾數好像是什麽13.”

  沒想到老人的語言很豐富,記憶力也是這麽好,甚至能夠記得清車牌的號碼。狄凱興奮異常,這絕對的是一條線索。也許,一切會從此開始。

  “大爺,謝謝你啊!還能告訴我一點什麽嗎?”狄凱突然之間覺得和老人談話很有意思,他倒想多討教一點什麽了。

  “好孩子,不必客氣。老朽之人哪兒能像你們還為這清平世界做出貢獻?我隻能是等待你們的好消息,早日為民除害,以解一方百姓之懸念。到了那一天,老朽簞食壺漿為你們慶功。”老人以手捋須,看著狄凱說道。

  老人這一番話,讓狄凱暗下決心:一定破獲此案,抓獲疑犯,以正法典。

  3

  魯大治的辦公室非常的實用,除了套間裏有一張床可以讓他休息之外。辦公桌的對麵放上一個長條會議桌,偵察員們圍桌而坐,6·16案的分析會就開始了。

  說到6·16是因為別墅區的案件發生的時間為6月16號,按照公安的慣例這起案件被定為6·16特大搶劫殺人案。也就是說,這起案件除了聞公和溫婆被殺之外還有財物被搶劫。圖財害命已經是定論,而且,財物是驚人的。

  傅誌說道:“被害人的兒子叫聞文君,聽到消息他從洛杉磯直飛連大市。我們在他的陪同下清點了二位老人的物品,其中最為貴重的是一件翡翠如意。據聞文君介紹,這是慈禧太後賜給李蓮英的物品。這如意是一對,另一件被曾經當過北平行轅主任的某軍閥獲得,至今還流落台灣。這對翡翠如意價值連城,是文物也是至寶。另外,聞文君說老兩口在保險櫃裏放了不少的現金,名表、首飾,還有他不太掌握的東西應該還有被盜,這從翻動淩亂的現場可以判斷出來。”

  他的話引得參加會議的所有人一陣驚愕,偵察員們麵麵相覷,大家都知道案子太大了。一件這樣的文物誰能說得清它的價值是多少?而價值是案件立案的標準和依據,每個人在驟然之間都感受到肩膀上的壓力增加了不少。

  有人咳嗽了一下,這是向飛的習慣,他開始說:“從現場勘察的結果看,這是一起因盜竊被發現,進而殺人的案件。被害的男主人名叫聞達,現年七十歲。女主人叫溫文雅,現年69歲。二人的死亡時間應該為當天淩晨2時到4時的時間段,溫文雅死於銳器傷。疑犯先傷了溫文雅,又上樓刺死聞達。案犯作案的目標是放在一樓客廳的保險櫃,可能在被發現後,先傷了女主人。然後,拿刀上樓又刺死男主人。客廳的保險櫃被破壞,所有的房間全部被翻,丟失物品難以統計。但是,可以認定好多名表、手飾全部不見了,現場也有不少案犯作案遺留的物品。從現場情況判斷,案犯對別墅比較了解,他選擇了最為容易進入的後窗,在被主人發現後竟然沒有選擇逃跑,而是殺人後繼續作案。除了圖財目的明顯之外,案犯也了解別墅的主人是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這個人手段大膽又狠毒,目前看外來流竄作案的可能性不大,案犯很可能就在別墅小區的附近。”

  向飛的話說得魯大治是連連點頭,他的眼睛看向了傅誌。傅誌當然懂得魯大治的意思,他在得意他的先見之明。

  然後,大家相繼發言,事情似乎在按照魯大治的預料去發展。

  輪到狄凱了,他臉一紅,人多的場合說起話來稍感緊張。他清了一下嗓子說道:“我們這一組的任務主要是走訪調查,在我們的調查中發現了一個重要情況。案發前有人發現一輛出租車經常停在別墅區附近,開車的是一個黑大漢,車輛的號碼證人記住了一個尾數。經過我們在交警大隊的查驗,有這個尾數的出租車不多,全市就7輛。其樣式和居住較近的隻有兩輛,其中一輛車的開車司機叫李原海,曾經因為盜竊入獄三年。我們圍繞這個李原海又做了進一步的排查,案發那天的晚上正好是李原海的夜班,而且,據車主說,那天晚上他沒拉幾個客。”

  “你把材料拿來我看看!”狄凱聲音剛落,魯大治迫不及待地說道。

  狄凱恭恭敬敬地遞上他寫的調查筆錄,魯大治認真地翻看。

  他的身邊是沙雪楓,這位青雲區公安的一把手臉色非常的嚴峻,他插話道:“同誌們,這是一起我們區裏少見的大案,人民群眾在看著我們,省廳和市局都在等待我們的消息。我們一定要多方求證,認真排查,爭取早日將罪犯緝拿歸案。你們都是我們青雲公安的精英,一定要暢所欲言,談出你們的看法,集思廣益,以求找出正確的破案線索。”

  沙雪楓說得有板有眼全是套話,但這個時刻也沒有去挑剔。

  他的話音剛落,魯大治一拍桌子大聲說:“好啊!我看完全可以傳訊李大傻。正麵向他展開審訊,同時搜查他的住宅,爭取馬上突破。”

  他這話讓許多人精神一振,大家將目光全部集中到他興奮的臉上。沙雪楓也受到這種情緒的感染,說道:“魯大隊,你還是說說你的依據,讓大家共同分析分析。”

  “你看,沙局長,這第一,李原海有作案時間。第二,事前他在別墅區反複出現過。第三,他有作案前科而且作案手段相像。第四,此人膽大妄為,如果盜竊中被發現,完全可能鋌而走險犯下殺人大罪。”魯大治一番話說得有根有據,一時間,刑警們交頭接耳大有讚同之意。

  沙雪楓擺弄著一支鋼筆,也陷入沉思。

  “李原海確實有作案嫌疑,但是,俗話說捉賊捉贓。這起大案如果我們拿不到贓物,無論如何算不得破案。因此,我建議還是從贓物入手,在拿到證據之後,再傳他到案,一切水到渠成。”突然,傅誌大聲說了這樣一番話。

  傅誌說話能掌握語言的節奏,輕、重音用得恰到好處,因此聽起來有振聾發聵的效果。不用問,所有的刑警眼睛裏都流露出佩服的光澤。魯大治明顯能感受到與會者的這種情緒,於是,他緊追不舍地問道:“那你就說說怎麽樣從贓物入手吧?”

  傅誌好像是胸有成竹,他說道:“李原海的家我去過,很困難的。他開一個出租車,老婆擺個地攤。家中一個孩子上學,正是需要錢的時候。我想,他如果是6·16案的作案者,他的目的隻能是為了錢財。那個翡翠如意,隻有識貨的知道它的價錢。李原海肯定不識貨,既然是這樣,有人出高價買這個如意,他一定會有興趣。籌劃得好,我們可以讓這個如意完璧歸趙,還可以以此來認定李原海就是該案的嫌疑人。”

  “你的意思是以錢引貨?”向飛問道。

  “正是!”傅誌回答。

  “主意不錯,可是我們這些人誰都不行。你想一想,那個李原海對我們這些人都有數。你們拿多少錢去買貨,他也不會賣給你。”魯大治一下子就指出了問題的關鍵。

  沙雪楓說:“那好辦,如果這個建議通過,我讓市局派個人來。”

  魯大治急忙說:“我的意見是不必這麽複雜,抓起來一審,是驢是馬一下子就清楚了。再者,傅誌那兒還有一個現場遺留的血痕,我們完全可以給他做DNA檢驗。無非是送檢一次,花幾個旅差費而已。”

  魯大治這話不無道理,立刻受到了一部分人的支持。會議漸趨活躍,一部分人吵著說:“隊長說得有理,抓人就是!”

  其實,大治有大治的心理。案件發生在青雲,破案是他的職責所在。而且,在他的心目中李原海是罪犯幾乎是鐵板釘釘,已經沒跑的案件為什麽還要市局來人?外表魯莽的魯大治並不想讓他人來插一手。

  刑警們也是一樣,誰不想破案?這案子如果是由他們青雲區公安刑警全力偵破的,每個人的臉上該多有光彩?因此,更多的人支持魯大治。場上一片嘩然,看來魯大治的提議已經占據了上風。

  傅誌看了沙雪楓一眼,然後說道:“魯大隊的說法非常有道理,完全可以用DNA來認定罪犯,這也是最簡單最實用的一招。可是,不要忘了那個翡翠如意可是國寶。我們有責任通過這次工作將這一文物回歸國家。如果因為我們偵破工作的疏忽而遺失,我們可是千古罪人。”

  傅誌這一番話如在大家的頭上澆了一盆涼水,場上立刻鴉雀無聲。

  還是魯大治,他開口說道:“你多慮了吧?隻要是抓住李原海,隻要是確定他為疑犯。一個翡翠如意我們還不有的是辦法,讓他交代就是。同時,我們也可以搜查,還可以使用警犬。總之,案件要破了,那件事算個什麽?”

  這話讓傅誌無言,他看了一眼向飛,似乎想在他那兒獲得支持。

  果然,向飛說道:“還是慎重點好,那個李大傻挺犯渾的。他要是硬不交代,我們又搜查不到,難免就要夾生飯呐!”

  這話誰都聽得出來,向飛是支持傅誌的。

  會議開成了兩種意見,大家不由得將目光投向了沙雪楓。

  沙雪楓兩鬢斑白,他幹了一輩子公安,從基層民警到局長,一生的精力和心血全部留給公安了。他的做人處事如他的身板一樣正直、偉岸,從來不搞歪門邪道。正因為此,一正壓百邪,雖然他已經是年過半百,逼近退休時刻,幹警們卻一如既往地尊敬他。他說的話,在青雲區公安局裏向來是一言九鼎。他掃了大家一眼說道:“很好,省廳也有指示,一定要人贓俱獲。因此,在偵察的手段上,我們要多研究一下,不能太簡單。傅誌提出的以錢引貨倒是可以考慮的一個辦法,如果不成,我們再直接傳訊不遲。”

  真是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沙雪楓一表態,其他的人全部鴉雀無聲。

  三天後,一個神秘人物出現在青雲區。這個人四十多歲,西式白色條紋褲,黑白相間的鱷魚皮鞋,一件夢特嬌T恤。風度翩翩,令人側目。

  這人並不是來自市局,經上級研究,他是來自省廳的偵察員丁昊。

  4

  青雲區並不是連大市的繁華鬧市區,但它依山傍海卻是連大市最好的旅遊景點。每天,許多旅行團光顧這裏,給這裏帶來的不僅是繁榮也是無盡的財源。許進是一個旅行社的導遊,他口齒伶俐,語言詼諧,非常容易得到遊客的信任和好感。同時,他又是個地理通。青雲這塊地麵上,哪裏有買什麽的?哪裏有收什麽的?哪個地方是個地下賭場?他都一清二楚。

  也許,這是作為導遊的必修課。為什麽?因為有些導遊必須有他的第二職業,這職業是什麽呢?那就是經紀人。這是一個現代詞匯,也有管他叫作掮客的。中國的語言就是豐富,掮客實際上就是掌握一部分資源和信息,憑借交換這些資源和信息來賺錢。比如,他帶隊的一個旅行團,實際上就是他的資源。為什麽?因為這些外地人對連大市是人生地不熟,而旅遊本身就是財富爆炸之後的一種消遣,也就是說,旅遊者都是有錢人。他們到了一個地方,買點紀念品,購點當地特產都是正常的消費。這種消費群體就成了導遊的資源,因為,他將這些消費群體導向哪兒,哪兒就會受益。於是,當地的許多商家都會拉攏導遊,讓他將手中的遊客往他那兒導。當然,這拉攏是要付費的,於是,我們的小許腰包就會暗暗地鼓起來。

  同時,這些當地的商家也是許進的資源和信息。想一想,商品總是有好有壞,價格也是有貴有賤。這些具體情況外地人哪裏知道?於是,這些遊客要想買到好貨、便宜貨必須要找他。甚至是一些市麵上不太流通的,那就更得找他。現在是商品社會,這用人沒有白用的。許進左右逢源,一個小小的導遊讓他幹得是有聲有色。

  這不,一個大城市來的旅行團中就有一個衣衫整潔,相貌出眾的中年人暗暗地和他說:“小兄弟,能不能找個舊貨市場?我想搞一點古董。”

  巴士搖搖晃晃,車上的人東張西望。小許耳邊聽到這個聲音他就知道:生意來了!

  其實,接手這一群人,一開始小許在心中就過了一遍篩子。對這個相貌堂堂、衣衫出眾的中年男子,許進有意多給了一些熱情。沒想到,立刻就有了回報。他斜眼瞥去,那人拿出一盒中華煙,抽出一顆已經向他遞來。

  “大哥,晚間賓館聊,好嗎?”小許像多年的朋友一樣,壓低了聲音對那個中年人說。

  旅行團下榻的是銀華賓館,一個在連大市非常普通的賓館。晚飯後,小許走進了中年人的333號房間。

  小許先是放眼打量了一下,房間的地板上放著一個打開的旅行皮箱,裏麵有紙幣,銀圓還有一些亂糟糟的東西。久曆江湖的許進一眼就發現,那裏麵如百寶囊似的東西,應該是他收購的物品。許進相信了,他相信麵前的這位是個收藏者,也有人叫其為收藏家。但許進認為他不是“家”,為什麽呢?因為,小許從他的熱情和欲望上就發現了他僅是一個以收藏為名的商人。收藏家是淡定的,很多古董他們是不上眼的,可收可不收。而商人不同,隻要發現物品的利潤他就會如蒼蠅逐臭一樣,立刻撲上前來。

  看到小許走進來,那個中年人很高興。他從皮箱裏掏出一罐茶,很熱情地說:“許導夠辛苦的,來點龍井,休息一下。”

  小許不但好煙也好酒好茶,不管是什麽樣的酒,他隻要一品就知道是60度還是50度,是茅台還是古井貢。而茶葉他一品就知道是毛尖還是鐵觀音,還有這著名的西湖龍井!因此,他端起中年人衝好的茶,輕輕一呷就連聲喊道:“好茶、好茶!”

  中年人微微一笑說道:“本人姓丁,單名一個昊。到你們連大市也算初來乍到,做一點小生意還得兄弟關照。雖然我們萍水相逢,但幾天下來,和兄弟有一見如故的感覺。我也看出兄弟在這地麵上忒熟,五湖四海、三教九流兄弟沒有說不上話的。因此,哥哥也就鬥膽請兄弟幫忙了。”

  小許進眼珠一轉,豎起大拇指得意地說道:“哥哥太有才了,你能夠看出這一點,證明哥哥也是一個老江湖。不是兄弟說話大,在這連大市尤其是這青雲區,沒有比我許進更熟的。有人叫我地頭精,想要找個什麽解悶的,玩個什麽刺激的,我都能辦!”

  許進蹺起二郎腿,說到得意處,腳丫子踢掉拖鞋,腳底板向著丁昊一陣搖晃。

  丁昊銜命而來,自然是有所選擇,沙雪楓的介紹,導遊小許是他的第一目標。看到小許如此,他的心中暗暗高興。

  “兄弟,你放心,朋友是朋友,生意歸生意。隻要兄弟為哥哥找到好貨,我一定按勞付酬。”丁昊提前聲明。他心中明白,別看小許嘴上說得很好。無利不起早!他也沒必要為他這個萍水相逢的人做什麽貢獻。

  “大哥開事,我就希望和大哥這樣一點就透的人打交道。有什麽事我給跑跑腿,成了給小弟一杯茶錢,不成就算我們交往一場。改日我到貴地再去打擾,下次你來也就不必找什麽旅行社,兄弟直接服務。”

  “哈哈!”兩個人同時爆發了笑聲。

  二人談得投機,丁昊給了他一張廣告。那是用鉛印的宣傳單,上麵有圖片,主要是錢幣。其中還有硬幣,一元、兩元乃至五元拾元百元版的。全部是目前市麵上不流通的,而且有年限限製,要求有72版的76版的,還有什麽80版的等,反正是不好找的那種。關於這些事,別看小許精明,他一時半會兒還真弄不懂。他揣到懷裏,如獲至寶,心中忖道:“家中還有幾張,回家先對一對,對上了先發筆小財再說。”

  臨走之前,許進放眼打量一下丁昊的房間。可以看出丁昊是單人外出,小許笑嘻嘻地說:“大哥,出門在外不寂寞嗎?隻要大哥言語一聲,我立刻給大哥安排一個。”

  丁昊笑了,長年在外執行特殊任務,這樣的事兒丁昊見怪不怪。於是,他很客氣地說道:“不行,嫂子和我是青梅竹馬。雖然單身在外我也不能亂來,謝謝老弟,改日事成我請兄弟吃飯。”

  “哈哈!”二人又是一陣大笑。

  也許,在這笑聲中二人成了朋友。

  小許果然有能量,他不但找來一堆自己的錢幣,而且通過他的暗線,一個有人高價拿古董的消息立刻在地下風一樣流傳。別小視,這種廣告同樣有流傳速度極快之勢。很快很多人拿著錢幣來找小許,可惜的是,錢幣是真不好對。包括小許本人的,一張也沒對上。盡管錢幣版麵差不多,可出版的年代不同。

  丁昊拍著他的肩說:“別急,好飯不怕晚。你再多找一找,不一定僅限於錢幣,凡是古董我都要,你提的價格我也會優先考慮。”

  這讓小許沮喪的臉稍微晴朗,他附耳向丁昊說道:“有一個綠色的大如意,你要是能給上高價,保準能賣。”

  “什麽?”丁昊的心中一動,難道真的來了?

  其實,丁昊來到這裏也是多方動員,在魯大治的幫助下發動了數條線索。沒想到,許進這塊首先來了消息。這讓他很是激動,可是多年的刑警生涯,他還必須像演員一樣控製心中的情感。他必須如演員一樣進入一種角色,一種收購古董的地下商人的角色。他抑製住心底的狂喜,遞給小許一棵煙後說道:“要是古董,我肯定給你高價。就憑咱們哥們這幾天這一見如故的感覺,哥哥一定會讓你滿意。但,要是東西不好,哥哥也得賺錢吃飯,隻能是不好意思了。”

  當天晚上,丁昊請小許進喝了一瓶“藍色經典”。

  這讓小許非常興奮,一再地誇獎丁昊:“丁哥,講究!放心,我就是不要什麽提成,我也給你找來。”

  也算是“無巧不成書”,小許進與李原海真就有點聯係,而且,聯係得很頻繁。

  李原海的出租車另有車主,他隻不過是一個包車的。有時是白班,有時是晚班。小許進用過他幾趟車,跑個景點什麽的。一來二去,兩個人就建立了聯係,無非是遊客有點什麽緊急的事,找他的車方便一點。適當的,李原海也給他一點小賄賂,兩個人也算得上是合作吧!

  這一次,許進電話打過,李原海立刻趕到。別說,這李原海長得身高體大,相貌凶惡。一雙肩膀,一副腰身都像門板般寬大而強壯。漆黑的臉膛,銅鈴般的眼睛加上一副大嘴叉。要說是他能殺人,真的有人信。

  一輛捷達牌的出租車在他的手裏像別人手裏的QQ,方向盤捏在手中像個玩具。他從這個玩具裏鑽出來,李原海立馬迎上前去。

  李原海約他的地方是一處公園,夜色濃重,公園裏的燈火在濃蔭中閃爍。盡管是時間尚早,濃密的樹蔭仍然使這裏與他人產生隔絕之感。因此,在這裏漫步的更多的是戀人。小許進和李原海也像是一對戀人,見麵後,小許進就將李原海拉入樹蔭之中。

  也別說,小許進身材矮小,讓李大傻一比倒真像個女孩。

  小許進此刻也顧不上那麽多,他仰起頭來說道:“大哥,要發財了。你上次和我說的事,我可是沒少出力。剛才我還花了一千多元請人家老客在‘凱倫’喝了一瓶五糧液,人家答應專收我的貨,你趕緊的吧!”

  小許進盡管身材趕不上李原海,可心眼隻多不少。丁昊請的他,到這裏他變成了他請丁昊,一瓶“藍色經典”江蘇洋河他變成了五糧液。地點也變成了聞名連大市的凱倫賓館。當然,其目的是想“壟斷”這次交易,以便從中取得最大的利潤。

  李大傻不曉其中微妙,他低頭向許進開口說道:“我可是找人看過,那是一個晚清出自宮廷大內的寶貝。錢少了我可是不賣!”

  這話說得讓小許進大吃一驚,他相信李原海,他知道他不會撒謊。可東西如此之好,許進可是萬萬沒想到。他伸手拉住李原海的袖子,更近一步貼近他壓低聲音說道:“你懂不懂?文物屬於國家。再者,這樣的東西你賣給誰?誰敢買?誰又能買?過了這村沒有這店,你是沒看到這個人是真正的大老板,古董的行家。打開他的皮箱,裏麵全是錢。不是為了朋友,我還花錢請他?憑什麽?你要是關鍵時刻給我掉鏈子,我可是不管了。”

  小許進早把這個李原海吃透了,他知道李原海是個賭鬼,賭術還不怎麽樣,輸時居多。家中的老婆擺個地攤,孩子還上學,日子過得緊緊巴巴。能有機會弄他個幾萬,李原海那就是嗜血的蚊子。

  果然,說完這話他掉頭做出欲走的樣子。李原海反過來拽住了他的手,連聲說:“你看你說的,咱們哥們多少年了?我怎麽能給你掉鏈子?無非我想多弄兩個,咱們哥們都有個酒錢。”

  這個李原海,別看是腰中經常囊空如洗,可他是吃喝嫖賭樣樣來。喝起酒來一斤多,玩起女人整夜不歸宿。小許進知道他的毛病,也知道他的窘境,如此這般說無非是想將那個東西弄到自己的手中。這也叫“知己知彼”吧!

  “好了,既然你這樣說,這忙我必幫。你將東西拿來,人家也怕出事,不想見更多的人,一切事就由我來辦。”

  小許進的意思很清楚,那意思是讓李原海將東西交給他,由他來賣給丁昊。這當然是他想侵吞更大的利益了,財帛動人心嗎!在可能產生的巨大利益麵前,什麽哥們?都是好聽的鬼話。

  李原海猶豫了,這個樣子,賣了多少錢他哪兒知道?麵前的小許進又是個猴精。

  許進像看到他的心裏說道:“你就出個價,我保證不讓你吃虧,讓你達到目的不就完了嗎?有錢賺,又沒有風險,你何樂而不為呢?”

  一番話終於說動了李原海,他想了半天說道:“我要十萬,你能賣出去,多餘的全歸你。要是賣不出這個價,你給我拿回來。”

  許進心中暗樂,他連連點頭說道:“好、好,就按大哥說的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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