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第一章 鬼樓

  1

  “有時間嗎?”

  “有啊!”

  “晚間5點30分,老地方。”

  像清涼的小溪滾過心頭,尤其是在這驕陽似火的盛夏,這種感覺好極了!

  魯軍合上他的摩托羅拉手機,圓圓的臉龐上現出兩個酒窩。有酒窩的男人不多,他是其中一個,而且酒量驚人。但這是一個秘密,沒有人知道他懂酒,而且善酒。雖然,他是這座名聲遠播的大南國海鮮城的老板。雖然,這裏名酒、好酒如大廳水櫃裏的水源源不絕。

  同樣,他盡管有千萬資產,可他在晚間5點之後開出的車僅是一輛普通的本田奧德賽。他開著這台車駛出他的“大南國”,沿著開發區的五一大道擠進奔湧的車流。立刻,閃亮的奧德賽被迅速開來的寶馬、奔馳、淩誌、甚至還有蘭博基尼淹沒得無影無蹤。

  他喜歡這樣,喜歡讓自己淹沒在這紅塵之中。可是沒有想到,連大市晚報記者傅曉梅仍然能撥開這滾滾紅塵,像挖到黃金一樣將他生生地挖出來並搞到手。

  當然,他的確是塊黃金。

  下午5點30分,五一廣場對麵的女神酒店的大鍾剛剛指向此刻,魯軍的奧德賽如一條碩大的遊魚遊出了如潮的車流,進入了酒店前方的停車場。

  女神,樓如其名!漂亮、大方,亭亭玉立。麵對五一廣場,圓形的屋頂帶著一根避雷針般的天線像女神頭上的小帽。閃亮的大理石罩麵,海藍色的玻璃窗像女神嬌嫩的皮膚和深沉的眸子。漂亮的大樓、漂亮的酒店,更主要的是一樓大廳的門前站著一位漂亮的姑娘。如果說女神,那麽,這位姑娘就是魯軍心目中當然的女神了。

  看到魯軍下車,傅曉梅像蝴蝶一樣飛下台階撲到他的眼前。二話沒說,曉梅上前就挽住了魯軍的胳膊。下班了,曉梅沒穿她的職業裝。一件袒胸露背的連衣裙,一雙白色高跟皮涼鞋,晚風吹動披肩的長發,美女在夕陽下同樣婀娜而動人。

  這一刻,魯軍的心中像金色的夕陽照亮了胸膛一樣,每一個角落都是溫暖與燦爛。

  真累啊!一個男人,那麽大的產業!他的大南國海鮮城已經是連大市的一個連鎖企業,有的區還有他的分店。每天,他都忙得焦頭爛額。可現在,傅曉梅的玉腕挽住了他的手臂,俏臉上花兒一般的笑容讓他所有的焦慮都煙消雲散。突然之間他感到,愛情真是一杯濃鬱的酒,一杯香醇的茶,一杯濃鬱而香醇的咖啡,讓他身心的疲憊頃刻間化為了烏有。

  兩個人挽著手走進了“女神”的餐飲大廳,大廳裏已經有了80%的上座率。服務小姐非常有禮貌地鞠躬問好,並伸出手來,將他們引到一個靠窗的座上。

  曉梅伸手抓過菜單爽快地說道:“魯大老板,今天曉梅請客!一個羊排,一個冰雪三明治,兩杯黑啤酒。”

  “啪!”的一聲,話音落下的同時裝潢精美的菜單被曉梅扔回給服務員。服務員手中拿著一個電子記錄器,可她的鍵盤還沒來得及按下,客人的菜已經點完了。魯軍看著得意揚揚的曉梅笑了,他喜歡曉梅這個樣子,從來不拖泥帶水,說話辦事像夏日裏的脆皮冰淇淋,又脆又爽。

  這是一個中西合璧的餐廳,傅曉梅點的菜也是冰火兩重天。魯軍什麽也沒說,微笑著任曉梅去折騰,他掏出一根中華煙來叼在嘴上。突然,曉梅以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從他的嘴角抽掉了那棵煙。這動作太突然了,魯軍激靈中也是一個後撤。可這椅子是固定的,他遇到了頑強的阻力。隻見他向側一翻如一個雜技演員般輕輕落到了小小的空間之外。雖然煙落到了曉梅的手中,可他如此誇張的動作也讓曉梅吃了一驚。

  魯軍雖然並不太年輕,但他身體較胖,這一靈巧無比的動作與他的身體並不相稱。尤其是他臉色突變,仿佛是晴空萬裏的天空突然飄上了一朵烏雲。

  “怎麽了?我是不想讓你抽煙,抽煙危害健康!”傅曉梅急忙解釋。

  魯軍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他悻悻地一笑說:“傅小姐動作太快,嚇了我一跳。”

  這一來,二人都覺得事起突然,於是,他們莫名地笑了起來。

  重新坐好,服務員如旋風般迅速地端上傅曉梅要的西點和啤酒。傅曉梅啟齒一笑,一條直線的嘴成了個月牙。她舉起啤酒對著魯軍說道:“哥們,你有這麽好的輕功真是深藏不露啊!看起來,你這個人還是真不好琢磨呢!”

  本來端著啤酒要與她對喝的魯軍聽到這句話,臉上又飄來一朵烏雲。剛才那朵雲還沒散,這朵雲又來,一時間,臉色就不好看了。加上他對傅曉梅的話避而不答,僅僅是輕輕一碰就喝起啤酒。傅曉梅也是心中不爽,二人之間輕鬆的氣氛像麵前的冰雪三明治,頃刻間有了夾層。

  曉梅是不喜歡夾層的人,她再一次追問:“怎麽,魯總還保守?小妹無非是想討教一下。”

  傅曉梅的話不僅是玩笑,她雖然是一個記者,但喜歡遊泳、爬山,還喜歡擊劍,基本上是個體育迷。因此,她的身材也是絕對的一流。美麗的容貌,迷人的身材也使她眼高過頂,無數的追求者被她甩到身後,她相中了麵前這相貌平平的魯軍。當然,有人會說,她看中了他的千萬資產。然而,事情並不盡然。

  與連大市隔海相望的長山島在一次海嘯中受災十分嚴重,傅曉梅作為記者登島采訪,她第一個就遇到了這位“大南國”的董事長。

  那時的魯軍,渾身沾滿了泥點,挽著袖子,肩上背一個挎兜。他什麽也不說,就是從兜子裏掏出一遝遝的鈔票,不間斷地發給受災的人。誰也不用,直接麵對,不用感謝,也不分老幼。這樣腳踏實地的慈善家,剛剛畢業走上工作崗位不久的傅曉梅隻是聽說過,身臨其境親自遇上卻是第一遭。她激動得要命,立刻手拿錄音機走上前去:“先生請問,你貴姓?你是哪兒的?談一談你的想法好嗎?”

  一連串的問題拋過,可一直等她激動的心情平複她也沒得到回答。仔細看過,那人已經沒了蹤影。傅曉梅是個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人,魯軍的態度絕對刺激了她,她瘋了般踏遍全島終於抓到了魯軍。這一次,她一反常態像魯軍一樣什麽也不說,就是緊緊地跟住他。

  終於,魯軍先開口:“小姐,我不喜歡你!”

  這話對傅曉梅又是一個刺激,她粲然一笑,貝齒閃亮:“先生我不需要你喜歡,但我喜歡你。”

  這話說得魯軍終於也是啟齒一笑,傅曉梅借此機會伸出手去說:“自我介紹,小小新聞實習生,最大的苦惱就是找不到新聞素材,最經常的悲哀就是挨領導訓斥,最難過的傷心就是緊追酷哥,卻被酷哥屢屢不理。”

  一番話說過,魯軍停住了腳步自然地握住她的手並認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女記者。

  真沒辦法,這“美”雖然不是力量卻比力量更強大。魯軍被傅曉梅擒住了,確切地說是被她的美麗所吸引,一雙腿已經離不開她了。

  於是,女記者知道了這位執意在發鈔票的慈善家是連大市“大南國海鮮城”的現任老板。但在更進一步的深談中,魯軍鄭重聲明:“你要是采訪我,我們就從此不認識。”

  傅曉梅從他深沉的瞳仁裏讀懂了他這不是信口開河,於是,傅曉梅隻好無奈地說道:“可以,但你要答應我,回到市裏請我喝茶。”

  “君子協定!”

  “朋友之約!”

  幹脆得很,兩個人像在心頭點亮了一盞燈,互相都看透了對方的心。

  後來,二人又都有了新的發現,那就是他們都是單身。於是,友誼就長上了翅膀,沿著自由的空間飛翔了。

  沒想到的是,傅曉梅的第二次問話傳過去好久,魯軍舉了一下黑色的啤酒杯說:“曉梅,我們不談這個好嗎?”

  又一次遇阻,而且,曉梅在魯軍的瞳仁裏再一次讀懂他仍然不是信口開河。可不同的是,這讓曉梅心中升起了不滿,小題大做了吧?即使你魯軍真會什麽輕功,我也未見得起要跟你學藝?

  曉梅這女孩雖然是心高氣傲,可是魯軍畢竟是她心愛之人,愛情之火將她在魯軍麵前煉成了一個小女人。她有些委屈地說道:“人家就是一說,你何必當真?要學輕功也輪不到你,少林、武當隨便找一個也比你強百倍。”

  曉梅說話如刀,可這刀子切到魯軍心裏一點也不痛,反而他感覺到的是那把刀子帶來的快感。他伸手在曉梅撅起的小嘴上刮了一下說:“好了,我的大小姐,我是叫你嚇得,我哪兒有什麽輕功?”

  一句玩笑,二人之間輕鬆的氣氛重新歸來,他們手中的黑啤輕輕一碰發出“當”的一聲脆響。四目相視,他們又笑了。

  曉梅是丹鳳眼,閃亮的眸子和她的人一樣坦蕩、真誠,一塵不染。如果說是湖,那絕對是風平浪靜的湖。魯軍是男人的銳目,極有亮度的銳目。可這亮度經常會蒙上一層濃霧,因此,他的眸子天生深沉,深藏而不露。不過,四目相對的時候,那霧淡薄了許多,他是真心地喜歡這漂亮、大方,不遮不掩的現代女孩。

  說是女孩,一點不為過。曉梅23歲,比他整整小了一旬。

  35歲的魯軍額角突出,小平頭、立領裝,嘴角微微深陷,腮上的兩個酒窩使他看上去和善而沉穩。

  他們相對而坐,頻頻舉杯,傅曉梅一介女子喝起酒來也不遜男子漢。他們喝完一杯,曉梅一舉手:“再來兩杯黑啤酒!”

  應聲而來的服務小姐姍姍走過,懷裏竟然捧了一束玫瑰。二人正在愕然之際,那小姐已經彎腰向傅曉梅說道:“小姐,這是11號桌上的男士送給你的。而且,他說,你們用完餐可以走,所有的賬全部由他買單。”

  曉梅接過那束鮮紅的玫瑰,用詫異的眼光順著服務小姐的指示看去。這時,餐飲大廳裏已經是華燈齊放,一個穿著花襯衫的男子正向她招手。原來是他!釋然的曉梅也向那裏揮了一下手,繼之報以莞爾一笑。

  “啊、我的同學李方舟。”曉梅像解釋也像自言自語地說道。

  魯軍並沒有對這束玫瑰感到多麽不滿,甚至,他連頭都沒有轉過去。可是,他聽到曉梅向他說出李方舟的名字時,他卻情不自禁地反身站起向那個花襯衫看去。

  沒想到,在他們視力幾乎是觸手可及的位置上竟然是空蕩蕩的。那個花襯衫像個突然出現的幽靈,又突然消失了。這怎麽可能?大廳裏燈火輝煌,燈光下哪兒有秘密?更主要的,曉梅手中那束玫瑰仍然嬌豔,仍然吐著芬芳。喜愛鮮花的曉梅已經將她的頭深深地埋在花叢中,拚命地吸吮那裏的香氣。

  “曉梅,你說的是誰?”驚訝地魯軍返回身來向曉梅問道。

  一時沉醉在花香再加上大廳裏人聲的嘈雜,她沒有聽到,整個臉埋在花叢裏,一頭長發如瀑布般垂下。纖纖玉手上麵是盛開的紅玫瑰,再上麵是漆黑的秀發,這讓魯軍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煩惱,他轉身走出了餐飲大廳。

  等曉梅抬起頭來,她驚訝地發現,她對麵的餐椅上已經不是魯軍而是那個她稱之為李方舟的同學。

  2

  走出“女神”酒店的魯軍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讓這室外的空氣衝走心頭的煩惱。這煩惱是什麽呢?好好的黑啤,好好的曉梅,哪兒來的煩惱呢?仔細想來,煩惱的來源還是那個叫李方舟的人。

  他擺擺手,好像如此,那股煩惱和李方舟都可以揮之而去。然後,他頭也不回地向台階下他的奧德賽走去。

  他喜歡曉梅,但這不等於他會接受曉梅。在兩個人的交往中,魯軍從來都是我行我素,曉梅的好惡左右不了他的行蹤,這不,突然之間他將曉梅扔在酒店裏,本人揚長而去。熱戀之中,竟然不考慮對方的感受,也就是魯軍、魯大老板吧!

  坐進他寬敞的商務型轎車裏他啟動了發動機,本田的發動機轉動很輕,很均勻,像小雨輕輕地夢囈,這讓他很自然地想起了他9歲的小兒子小雨。因此,他將變速杆推向前進位置,奧德賽融入五一大道的車流中時,他心中升起的第一個念頭是回家。

  他的家在“峰景西雅圖”,名字非常好聽的一個高檔小區。其實,以魯軍的實力,他完全可以在“清雲林海”之類的別墅區裏弄它一幢可以觀海的別墅。可是,他沒有。他喜歡無數人聚在一起,又相互不認識的公寓樓。於是,他選擇了這個既可以觀海,園林化程度又很高的小區。當然,他的單元是238平的越層公寓,而且是16樓,蚊子都飛不上去的樓層,會讓他自然而然生出一種安全感。

  車子放到地下停車場,他乘坐電梯一直上了16樓。電梯裏他接到了傅曉梅的電話:“魯哥,你怎麽了?”

  傅曉梅的電話帶著哭腔,這讓魯軍一時無言,他是有一點過分。無非是她的一個同學送了一束玫瑰,完全可以解釋為同學之間的友誼。何況,他和傅曉梅能不能結婚還不一定呢!一個比女孩大12歲的男人應該有點胸懷。想到這裏,魯軍很慚愧地說道:“對不起啊,曉梅!小雨的老師呼我,說他在學校裏惹了點禍,我一著急就跑學校裏來了。真的對不起,改日我請客。”

  魯軍一連串的道歉,曉梅似乎好過了些。電話裏可以感覺到她的情緒平靜了許多,她說道:“魯哥,你是不是想多了?李方舟是我大學裏的一個同學,我們之間就是同學間普通的友誼,真的沒什麽。”

  “不、不,真的是小雨老師找我。這孩子淘氣,將同學的眼睛打壞了。你別多想,要不,一會處理完了我再給你打電話。”

  魯軍一再地解釋終於讓曉梅釋然,她就是這麽一個姑娘,胸無芥蒂。聽到魯軍並不是因為李方舟的原因,她也輕鬆了不少,她說道:“需不需要我幫忙,需要的話我就過去。”

  “不用、不用!有我在就可以了。處理完我就給你打電話,你放心。”

  終於,放下電話,魯軍也走出了電梯。其實,他的突然出走絕對是李方舟的原因,可魯軍不能說,他也不想說。無非是撒一個謊,安撫好曉梅也就罷了。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是不能說的,必須牢牢地放在心頭,誰也不能讓她知道。詞典上有“秘密”就因為人生有“秘密”,李方舟就是魯軍心頭的秘密。

  安撫好了傅曉梅,魯軍的心頭似乎也好過了些。這個真誠而坦率的姑娘是個80後,無所顧忌又敢說敢愛。多少次,魯軍能感到在她的麵前就是“過電”。不但是她俏皮而波光漣漪的眼神使他手足無所措,她鋒利如刃的語言,體貼入微的關懷,還有她熾熱如火的情感都使魯軍死水微瀾似的心湖,常常卷起狂風巨浪。

  他曾經暗地裏發過誓:此生不找對象。

  因此,他的家裏隻有保姆,而小雨是他在長山那次海嘯過後收養的孤兒。但是,他現在絕對抵擋不了曉梅的攻擊。

  穿過走廊,掏出鑰匙,打開他的單元門。“嗖”的一聲,一個漂亮的黃毛大犬迎麵撲來。真漂亮啊,金黃的色澤,長長的嘴巴,充滿靈性的眼睛。

  “溜溜”!魯軍開心地叫了一聲,雙手抱住那條黃毛大犬交頭接耳的親熱起來。隻有這個時候,他瞳仁裏的霧氣才全部散去,眸子裏精光四射全是歡快的光澤。立刻,脫掉鞋的魯軍和那條犬很快在地板上滾了起來,一人一犬發出快樂的叫聲。

  這是他的摯愛,一條純種的導盲犬,也叫“金毛尋回犬”。

  保姆劉媽從廚房走出,笑著說:“軍子,那麽大的老總,鬧一回就行了。今天小雪還過來和它練了半天,那孩子歡喜得不得了。”

  看得出來,保姆和他的關係很好,竟然叫他“軍子”。魯軍也似乎理所當然,他翻起身拍拍“溜溜”,手指沙發,口中說:“去!”

  那條黃毛大狗立刻竄到沙發上臥好,一對藍寶石般的眼睛繼續看著魯軍。

  魯軍問道:“小雨接回來了嗎?”

  語音剛落,小雨從他的臥室裏跑出。他一手拿支鉛筆,一手拿著一個本子,天真地對魯軍說:“爸,壞字怎麽寫?”

  魯軍稍一遲疑拿起那支鉛筆在他的本子上寫了一個“壞”字,然後,他摸著小雨的腦袋說:“去吧!多寫幾遍。”

  看小雨滿意地走回他的臥室,魯軍和劉媽說道:“小雪來了?她媽媽呢?”

  “一起來的,娘倆都很感謝你。那不,還帶來一條中華煙。”劉媽指了一下餐桌上,餐桌上果然放著一條中華煙。

  魯軍說道:“這麽客氣!他們現在不比從前,告訴她們再不要買。我是真心地想幫她們,隻要完成最後的訓練課目就將溜溜送給她們。”

  劉媽笑了,她說:“軍子的心真好!但我不信你能舍得,溜溜和小雨差不多都成了你的命根了。”

  “不,她們更不容易。再說,我也會經常去看它的。”

  “就是,聽說這個聞家原來很富的,遭了難說完就完了,真是富不過三代。現在,她們那幢樓又成了鬼樓,房價再高也沒人敢要,娘倆也是夠苦的。”

  劉媽話說到這裏,魯軍的臉色很難看了。如果說曉梅曾經讓他的臉上飄過烏雲,那麽,劉媽的話使他的臉上烏雲密布了。

  劉媽在他這兒多年,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她急忙說道:“你沒吃飯吧?我和小雨都吃過了,我給你熱去。”

  魯軍下意識地鼻子裏“哼”了一聲,劉媽忙去了,他還茫然地立在客廳裏。還是懂事的“溜溜”,輕輕地跳下沙發,輕輕地走到他的跟前。用長長的舌頭輕輕地舔他的手,還不時地用腦袋撞他的腿,嗓子裏發出一種低沉的聲音。這聲音屬於“溜溜”,很特殊的低音。這聲音喚醒了魯軍,讓他從潛意識中清醒過來。他拚命地甩甩頭,然後坐在了地上,一隻手攬過“溜溜”,臉貼在了它毛茸茸的長臉上。

  這一次,他沒有和這隻狗瘋,而是靜靜地貼住它的臉與它相偎。“溜溜”一動不動,好像它知道主人的心情,身體也向他傾斜,毛茸茸的臉也慢慢地移過來蹭他的臉。癢癢的,熱熱的仿佛蹭在他的心裏。這使魯軍有些感動,他竟然在“溜溜”的毛臉上親了一口。

  突然,他腰間的手機響了,傅曉梅的聲音:“怎麽樣了,小雨有沒有事?”

  魯軍急忙推開“溜溜”,慌忙說道:“沒事,沒事,我把他送家裏了。剛到家、剛到家。”

  聽到如此說,曉梅不依不饒地說道:“好啊,你到家了,我可是沒吃飯呢!我到你家蹭飯去。”

  魯軍一笑說:“你在哪兒?”

  “我在你家不遠,南沱海濱。”

  “好,你稍等,十分鍾後到。”

  他不管劉媽已經端上桌的飯菜,招呼了一聲就開門下樓。乘坐電梯可以一直下到地下車庫,他的車停在D區16號位。他喜歡6,因此,他的樓是16層,而他的愛犬也叫“溜溜(66)”。也許,這裏有某種隱意,可現實中人要是想“溜”卻不容易。這不,他剛溜回家就叫傅曉梅再一次調出。決心歸決心,誓言歸誓言,在傅曉梅這樣的女孩麵前,隻要她一開口立刻就成了白紙一張。

  因此,自從見到傅曉梅的時刻起,他今生不找對象的誓言就飛到爪哇國去了。當然,惱怒起來是另外一回事。

  現在他不惱怒,平複過來的魯軍非常理智小心謹慎地駕駛他的奧德賽駛向和平大路,這條大路的盡頭就是南沱海濱。

  這個時段是南沱的黃金時段,為什麽?因為那裏有海濱浴場。此刻,肯定是遊人如潮。因為太陽已經下山,陽光已經曬不到人們的肌膚,海水的溫度和白天相差無幾,正是洗海水浴的好時段。

  魯軍的本田車裏什麽都有,泳衣、泳帽還有遊泳圈。他打算和傅曉梅吃完南沱著名的黃泥鴿,然後,在海水裏放鬆一下。

  打算得不錯,前麵卻堵車了。真是沒辦法,城市在現代化,汽車成了人們主要的代步工具。隨之而來,交通的堵塞,廢氣的排放都成了問題。連大市連續地建了數座高架,可交通還是在緊張中,尤其是這樣的黃金時段,更多的車輛是像趕場一樣奔向海濱浴場。這樣一來,塞車就再正常不過了。

  魯軍打量了一下,這是和平大路的中段,前麵的各種車輛已經排成了長龍。要想超越是絕對不可能的,長龍般的車隊也沒有挪動的意思。不一會兒,一輛保險公司的車輛閃著紅燈擠向前去。很明顯,前麵有車輛肇事。這一來,勘查現場詢問司機,什麽時候能夠通車就神仙難料了。

  魯軍有些急,他發現一輛出租車在掉頭。隨之,那輛出租車拐向了一條巷道。魯軍知道,這些出租車司機都是地理通,他們肯定有越過這長龍般車隊的路。於是,他也掉頭緊隨那輛出租車進入了巷道。

  說是巷道,是相對於可以並排6車道的和平大路而言。其實其本身也是很寬的一條路,魯軍盯著前麵出租車的燈光,慶幸自己可以不受排隊之苦。

  拐過一個彎,再走一段就要進入和平大路,也就是說距南沱海濱不遠了。突然,魯軍的燈光裏出現了一個孩子,那孩子一手拿個竹竿,一隻手張著走到了巷道中間。魯軍急忙刹車,還好,巷道裏的車沒有什麽速度,他沒有撞著孩子。可孩子仍然是叫他心頭一動,他拉開車門叫道:“小雪,你怎麽在這兒?”

  那個叫小雪的女孩明顯是個盲人,可越是盲人,她的其他器官更優於常人。小雪的耳朵異常敏感,她立刻叫道:“魯叔叔,我在這兒!我的貓不見了。”

  魯軍一抬頭,他的心立刻一沉。原來,鬼使神差他竟然來到了“鬼樓”。

  這所謂“鬼樓”,是南沱海濱別墅區中的一幢。從外形看,它和其他的別墅沒有什麽特殊的兩樣,可是十二年前的一樁血案使它名聞全市。從此,有人就給它冠以“鬼樓”的稱呼。盡管它背山麵海、氣勢恢宏,在人們對海景房趨之若鶩的年頭它卻什麽價格也無人問津,隻好由眼前的盲童小雪和她的寡母暫時居住在此。

  魯軍同情這對母女,特意買了一頭導盲犬,經過訓練後他要送給小雪。聽到小雪的話,魯軍借著燈光一看,路邊果然蹲了一隻波斯貓,漂亮的眼睛格外和善地看著他和小雪。

  奇怪,魯軍輕輕地喚了它兩聲,那隻貓竟然“喵喵”地叫著走到他的跟前。魯軍彎腰將小貓抱起,遞給小雪。

  小雪的母親緊隨其後也出現在黑暗中,看到魯軍她微笑著打招呼,魯軍正要回應,腰間的手機鈴聲響了。不用看,他就知道肯定是傅曉梅。

  3

  傅曉梅稍感吃驚,但她還是熱情地說道:“哈,哥們,你怎麽在這兒?”

  李方舟是個非常標致的男生,燈光下他是絕對的師哥。漆黑的眉毛,閃亮的瞳仁,膚色比女生還要嬌嫩。俗話說“一白遮百醜”,而李方舟不僅是白,他的皮膚竟然是奶油色,光潔而閃亮。黃種人當中,這種皮膚可說是絕無僅有。他微笑著,端起魯軍的啤酒喝了一口說道:“怎麽樣?老同學!我的玫瑰可是祝賀你的,祝賀你結識一個鑽石王老五。”

  傅曉梅並不生氣,她調侃地說:“很高興,我們學校最有女人緣的李方舟和我有同感,真是英雄所見略同。謝謝!”

  傅曉梅這話不是白說的,李方舟的確是個很能吸引女性的一個男生,他是很多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不過,傅曉梅例外,她不喜歡奶油小生,尤其是李方舟這樣的,憑借一副好看的皮囊,淨往女生宿舍裏鑽的人。雖然如此,他們之間仍然有很好的關係,這當然是因為她們是連大市同鄉的緣故。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這種鄉土之情,讓他們每個寒暑假都會同車回連大。有時,也會互相捎個東西什麽的。李方舟又是很會處事的那種男生,傅曉梅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即使李方舟偶爾地玩笑一下,她也不在乎。因此,她們還算得上是同學中的朋友。

  傅曉梅每次到他們家給他往學校捎東西,見到的隻是他的媽媽,從來沒見到他的爸爸。於是,有一次曉梅就問他道:“方舟,你們家是女兒國啊?怎麽隻見阿姨不見叔叔呢?”

  一句話,令李方舟臉色突變,竟然是扭頭而去。傅曉梅弄了個一頭霧水,她有些惱怒搶前一步拽住李方舟喝道:“站住!一句話耍什麽小臉子?”

  沒想到,從來是溫和的李方舟使勁一掙,再一次甩掉了傅曉梅的糾纏。

  偏偏這個傅曉梅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她緊追不舍。李方舟實在是無奈,隻好雙手合在胸前討饒說:“姑奶奶,我不知道,你要是願意問就去問我媽。”

  這一次,傅曉梅可不那麽莽撞了。一旦有個第三者插足什麽的,叫阿姨怎麽能下得了台?女孩子精靈,她迂回曲折在另一個連大市的老鄉處打聽到了結果。那老鄉很直接,他說:“傻瓜,你問一下你爸不就知道了?”

  傅曉梅的精靈一下子喚醒了她的判斷力,怪不得李方舟如此的諱莫如深。看來,他的父親應該是嫌犯什麽的,否則也用不著問她的爸爸。因為,她的爸爸是刑警隊長。

  於是,善於尋根問底的傅曉梅真就在暑假中纏上了爸爸。也許,後來她所以能當記者就是緣於她這一“天才素質”。

  當時的傅誌正是公安局副局長兼著刑警隊長,仕途上算做是春風得意,每天臉上全是笑紋。可是,聽到傅曉梅問到李方舟的爸爸李原海,他的臉上立刻變成鐵板一塊,激得傅曉梅馬上說:“喲、老爸,我是你的女兒,我可不是你的犯人。”

  傅誌還是一本正經,嚴肅地說道:“曉梅,你是大學生了,天之驕子。不是以往任性的女孩子了,要懂事。公安是一個偵察部門,很多事不該問的不要問。”

  “幹嗎呀,幹嗎呀?不就是個在逃的嫌疑犯嗎?有什麽了不起的,我還能通風報信不成。你們當警察的都是那麽敏感,好像全世界都是你們懷疑的對象。”傅曉梅可不怕他這個在她的麵前色厲內荏的老爸,而且,她立刻讀懂了傅誌瞳仁裏的光波,馬上用她自己的解讀直言相告。

  真是沒有辦法,獨養女兒也算是老傅的掌上明珠。何況,她又像塊水晶般精靈剔透,一下子就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傅誌隻好融解了他鐵板一樣的臉,換了一種口氣告誡:“曉梅,你和他的兒子李方舟是同學。有些事,你要尊重他的自尊心。你在我這兒怎麽說都行,我就是不當刑警隊長我也是你的老爸,我也不能拿你當什麽犯人。”

  此地無銀三百兩!曉梅幾句話就在刑警隊長的老爸嘴裏弄到了情況,她不禁暗自得意於自己的聰明。

  從那兒之後,說心裏話,曉梅對李方舟就暗暗地有些疏遠。畢竟是“道”不同不相於謀,雖然這“道”屬於父輩,而心中的芥蒂是少不了的。因此,兩個人的關係也就是保持了普通朋友的關係,一直到現在。據說,李方舟現在是某個律師事務所的執業律師。也真難為他,畢業後,竟然通過了嚴格的司法考試拿下了律師證。

  李方舟來到她的對麵往那兒一坐,你別說,西裝革履的還真有點法律工作者的意思。傅曉梅不打官司,可她在她頭腦中對於律師沒有什麽好印象。一張鐵嘴能把死人說活,能把有罪說成無罪,反正是亂糟糟胡說八道的那夥人。為了多找案源,即使無理取鬧,他也說官司可打。無非是收了你的費,花了你的錢再說。至於官司勝負他根本不管。

  你還別說,這個李方舟在東北大學同屆的學生中學識一般,可他的口才不錯。有時,也會在學生大會上搞個演講什麽的。不管是多少人,他一點也不慌,常有口若懸河之感。

  現在,麵對一個傅曉梅他更是輕鬆地侃道:“傅小姐,人生就如股市的K線,起起、伏伏,沉浮莫定。今日之鑽石可能是明日之頑石,而今日之頑石也可能是他日之美玉。傅小姐才高八鬥,東北大學研究生畢業,現掌六百萬人口的連大市之喉舌,可別慧眼無珠,一失足成千古恨。尤其對於女人而言,婚姻是她的全部,一旦失敗將會是她人生最淒慘的結局。”

  聽到此,傅曉梅微微一笑說道:“看來李先生對股票對婚姻都很有研究,謝謝你的提醒。曉梅雖然初涉人生,但正直與善良還是懂的,好人壞人還是能分清的。一個樂善好施的人對於婚姻肯定會有他的責任感,我的眼珠還在,而且還很亮。不過,李先生最近如何?聽說不但官司打得好,證券交易也很有收獲?”

  機靈的傅曉梅話鋒一轉,像女子排球的隊員,一個斜吊將球擊向了李方舟的空當。

  李方舟顯得不慌不忙,他先點起一棵煙,並且向空中吐出了一個飄忽忽的圓圈。然後,他手一搖說道:“談不到什麽收獲,確切地說是斬獲。抓住一隻大牛就是七個漲停,你說我能有多少收獲?一個男人,有了事業就有了一切,比如你的鑽石王老五,如果沒有他的大南國,能得到你這位現代佳麗的芳心嗎?”

  李方舟也算得上是鎮靜自若,無非一個遲疑,就將那個球就救了上來,並且又擊回給傅曉梅。

  傅曉梅也不是輕易饒人的,她呷了一口啤酒說道:“李方舟,常言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我傅曉梅是個拜金女唄!我告訴你,沒有不喜歡錢的,俗人如我也是一樣。但是,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可錢絕對不是萬能的。魯軍不僅是有錢,但他更會急人所難地花錢,這是他黃金一樣可貴的本性。有很多事,你不懂。正因為你不懂,我可以原諒你的無知。”

  傅曉梅伶牙俐齒,換上一個人早就敗下陣來了,可李方舟不同,他大有不依不饒之勢。煙盒一扔,兩條藍色的煙柱從他的鼻孔中如二龍吐珠般噴出。

  “曉梅,咱們是老同學。我沒有別的意思,在我的校院裏誰不知道才女傅曉梅視金錢如糞土?但是,一個人的善良決不僅僅存在於表象,你了解一個人的內心世界嗎?據我所知,全世界的慈善家們,很多也是另有所圖。”

  李方舟的嘮嘮叨叨,終於惹惱了傅曉梅,她雙眼圓睜對著李方舟說道:“你要幹什麽?你是存心來給我添堵的是吧!你還是關心關心你的老媽吧!一個女人沒有男人的日子不好過,尤其是吉凶難知的日子。”

  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像傅曉梅揮起一把帶血的利刃直刺李方舟的胸膛。

  李方舟仍然不惱,他還是悠閑地噴著煙圈,慢悠悠地說道:“沒有那麽嚴重吧?什麽叫吉凶難知?大概你是受了你老爸的影響吧?放心,我的爸爸會回來的,他是冤枉的。行了,話說得太遠。我沒有什麽惡意,好聽的不好聽的都是老同學的忠告,唯一的願望還是祝你幸福。”

  話說到這裏,李方舟突然站起,他向傅曉梅打了一個響指說:“再見,祝你在‘女神’渡過一個美好愉快的夜晚。”

  李方舟的出現和他的消失同樣無聲無息,可是,怒火平息後的傅曉梅還是覺出李方舟話裏有話,什麽冤枉的?潛逃十二年還冤枉?傅曉梅鼻子裏“哼”了一聲,可她最在意的是魯軍不在。她打起了電話,魯軍的解釋讓傅曉梅心中感到安慰。長時間的接觸曉梅知道小雨在魯軍心中的位置,這個他在海嘯之後收養的孤兒,魯軍給他的是強烈的父愛。有的時候,魯軍海鮮城的生意忙碌,劉媽又休假的時候,傅曉梅替他接過小雨。說起來,這麽大的男孩不接也罷。不過,現在的家長幾乎是全體一致,每到放學時,學校的門口是最擠的路段。各種車輛排滿了校門前後,每每使交警必須在校門口加上一道崗。

  魯軍是風雨不誤,他認為:小雨比其他的兒童更需要家長的接送。失去雙親的孩子不能讓他失落,甚至是應該有比其他孩子更好的待遇。因此,除了定時接送外,魯軍給小雨準備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包括他的耐克小運動鞋。

  曉梅對這一切是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在曉梅的心目中,能夠對一個素不相識的孩子如此關愛,魯軍應該是一個善良的人。因此,要說曉梅看中了魯軍如日中天的事業,倒不如說曉梅看中了魯軍的人品。當李方舟信口開河時,曉梅不禁惱怒,要不是李方舟是她多年的同學,她真會翻臉不認人。當然她的當麵相譏也是夠人受的,也就是李方舟可以不為所動。傅曉梅突然覺得,她這個老同學法律不知玩得怎麽樣,但卻增加了不少的城府。如此刺激的語言竟然沒有刺倒他,傅曉梅心中有些懊悔,何必讓人難堪呢?畢竟李方舟調侃一下也算不上有什麽惡意,何況還給她送了這麽大一束花,也算在魯軍麵前給她賺足了麵子。

  低頭看了一下,玫瑰依然鮮豔,她又重新低頭在花叢中吮吸起來。

  慢慢地,女神酒店裏已經是人滿為患了。可是,魯軍答應她的電話還沒有來。曉梅有些掃興,她站起身召喚服務小姐:“來,買單!”

  小姐款款走來,非常有禮貌地一鞠躬說:“小姐,那位先生已經給你結過賬了。”

  曉梅想起李方舟,原來他真的為她買了單。曉梅心存感激,一時間更為自己的激動和激烈的語言而懊悔。

  起身走出“女神”,站在酒店高聳的大理石台階上,她的眼中是燈火的海洋。所有的燈光都帶著一種溫馨,如柔軟的手撫進她的內心。傅曉梅的心中充滿了幸福感,她根本不為李方舟所動。他說的都是什麽?曉梅是左耳聽右耳冒,在她的腦海裏站都沒站,一陣風兒般飛過,連點痕跡都沒有留下。魯軍是善良的,他從來不把錢當錢,慈善事業絕不是一件兩件。誰可以說她傅曉梅缺乏愛心,她可以接受。誰要是說魯軍沒有愛心,曉梅一定和他急。包括她這位多年的同學,甚至不惜惡語相向。

  下了台階,她的紅色高爾夫靜靜地臥在停車場。她快步走過,掏出鑰匙打開車門。女式高爾夫,性能優越,駕駛簡便,她迅速地將它開上寬敞的五一大道。沒有什麽目的,她隨意地晃動方向盤,輕輕地踩動油門,不經意間她來到了南沱海濱。這是連大市夏日裏人們最願意去的地方,涼爽的海風吹過,如柔軟的少婦的手輕輕拂過你的臉頰。而你臉上的汗和心中的煩躁會隨風而去。

  到了這裏,她按下車窗,任由海風吹來,她長發舞動,心中又一次想起了魯軍。按捺不住她又給魯軍打了電話,聽到魯軍肯定的答複,她找了一個停車的地方。然後,鎖車走到海濱大道一側的木製棧台上。從那裏看去,朦朧中的遠方有閃爍的燈光,曉梅知道那是海中停泊的輪船。近處,海濱浴場燈光籠罩,浪花四濺。而在海水裏奮力遊泳的人,不時在浪穀裏沉浮。

  突然之間,曉梅產生了到海浪中去戲耍一番的欲望。

  4

  鬼樓!聽名字就驚心動魄。尤其是在這暗夜之中!

  看著小雪和她母親的背影,魯軍佇立在當地。由於這裏是花園式的海濱別墅群,燈光璀璨,鬼樓的外形稍感朦朧但仍然清晰可辨。這裏的所有別墅全部像搭成的積木一般漂亮,造型別致各具風格。“鬼樓”是這幢群體最靠後麵起伏山坡上的一幢,由於它的高度,難免有鶴立雞群之感。

  當年,不但這幢樓鶴立雞群,而它的主人也頗為不同。住在這兒的是一對形影不離的老夫妻,常常是老頭出現,後麵跟著老婆。而你看到白發蒼蒼的婆婆,視野裏緊跟著出現的一定是鶴發童顏的公公。隻要是一到大街上,二人肯定是手牽著手,麵對車流二人互相提醒非常有節奏地穿過馬路。其恩愛的程度,任何人都會一目了然。

  他們的身份有點神秘,因為他們不是本地人,仿佛是突然降臨一樣據有了這幢美麗的海濱別墅。盡管連大市的經濟發展速度令人驚訝,可能在這美麗的海濱擁有一幢數百平米的別墅,其人物肯定不同凡響。而這兩個老人已經是耄耋之年,身邊又從來沒見到年輕的子女。他們就像是空降兵一樣,突然占領此處成了這幢別墅的主人。

  二人氣宇軒昂,衣衫時髦又不失老年人的風采。他們見人非常和藹,總是臉上堆著笑容來和你打招呼。隻要是見過幾麵,他們就會向你致意。由於他們的和善,逐漸的,別墅區裏的居民相繼和他們混熟了,也逐漸地了解了這老兩口的身世。

  原來,他們來自一線城市。老頭曾經是某個大型企業的老總,老婆是個經驗豐富的會計師。兩人的兒子在國外,本來,老兩口也是想移民國外的。不知為什麽,手續批不下來。於是,他們就買了這麽一幢風景宜人的海濱別墅來養老。

  用不著仔細查考,兩個老人肯定是千萬身價。有人識貨,老頭腕上那塊表,老婆那對鑽石耳環都屬價值不菲。

  不管怎樣,這對恩愛而時尚的老人時不時地成為這幢別墅群裏人們茶餘飯後談論的一個話題。當然更多的是羨慕,可人就是奇怪,這羨慕和忌妒往往緊緊相連。羨慕的事情肯定要忌妒,而不羨慕的事情也用不著忌妒。

  很可怕的是與忌妒相伴的是人們那顆貪婪的心,這貪婪一旦發作,會像無羈的野馬,誰也無法預料它會跑到何處。

  一天早晨,花園裏人們感受到了一點不經意的失落。但這失落是什麽呢?又沒人清楚。終於,一個天真的孩子麵對打太極拳的人群喊道:“溫奶奶怎麽沒來?”

  這對老人有很有意思的姓氏,老公姓聞,老婆姓溫。“聞”“溫”很難分清,於是人們普遍叫他們為溫姐,溫姨,溫奶奶。不知怎麽,居家過日子女人比男人有名,小區裏大都這麽稱呼,反正二人在一起,叫聲溫姐,那聞姐夫肯定在。於是,小孩子這一聲叫,人們知道溫奶奶沒來,聞爺爺也肯定沒到。

  然而,這絕對不正常。兩個老人身體康健,而且他們此刻最大的願望就是長命百歲。因此,每天的晨練是他們的必修課。住在這裏的人上班族居少,閑居的人多,而人一閑下來難免好事。於是,有好事的人就在晨練過後來敲溫婆的門。

  那門上有門鈴,常常是一點就有反應,對講機中會傳來溫姨的聲音:“哪位?”

  可是,這一次敲了好久都沒人回應。有眼尖的發現別墅後麵開著窗,爬窗一看,有人就發了一聲喊。原來,溫婆躺在旋轉形的樓梯處,腦袋摔在堅硬的大理石樓梯台階上,鮮血形成的血跡已經凝固。

  沒有人遲疑,110電話迅速打過。別墅區裏成了警察的世界,到處是穿著製服和穿著便衣的警察。溫婆所住的別墅被攔上了帶著彩條的帶子,任何人都不讓靠近。連當初的報案人除了有被記錄一下的“榮幸”外,也被遠遠地隔離在彩帶之外。

  各種消息,甚至是爆炸性的消息也開始鋪天蓋地地流傳。溫婆、聞公被殺,家中值錢的東西被洗劫一空。最為值錢的是一件翡翠如意,是慈禧老佛像賜給李蓮英的大內珍品。這樣的如意,中國隻有一對,另一件流失台灣被桂係首領白崇禧所收藏。

  這則消息真假難辨,還有對聞公及溫婆身份的認定以及他們子女的傳聞。可這傳聞沒有多久就迅速地平息了,因為,他們的兒子千裏迢迢自天而降,從國外驚聞噩耗而來。原來,兒子在美國是一個醫生,兒媳同樣是個醫生。二人形象都隨他媽的姓氏,很文(溫)靜,也很柔弱,都戴著眼鏡,都很瘦,都很弱不禁風的樣子。二人好像都信基督,沒有像國人那樣哭得驚天動地。他們雙手合十,為老人默默地祈禱,火化安葬後就離開了中國。一切事情委托給了警察,連大市的公安。

  事情過後,老人在國內的親戚為他們代理善後。其中之一,就是銷售這幢別墅。可是,別墅盡管背依青山,麵臨萬頃碧波卻無人問津。這當然除了那價格不菲的房價,再就是這裏發生的事情讓人望而卻步。偏偏那個在美國行醫的兒子性格倔強,價格低了堅決不出手。於是,那幢別墅空蕩蕩地放了數年。這房子有人住則有活氣,空下來卻陰森森地冒著鬼氣。於是,有人叫它為“鬼樓”。一旦叫出名就得到了人們的認可,流傳出去就成了共識。那麽,溫婆當年的別墅就有了一個稱呼:“鬼樓”。直到兩年前,溫婆的兒媳婦領著一個漂亮的小女孩回來並住在鬼樓,鬼樓才有了活氣。可能是由於人們習慣了,因此,人們嘴上不說心目中還是叫其為鬼樓。

  “福不雙降,禍不單行”,老人的兒子回到美國後竟然死於車禍。他們在美國還沒辦綠卡,兒媳婦又是中國人。葉落歸根,她還是帶著小女兒回到了國內,現成的房產在那兒,娘倆個就住進了人們心目中的鬼樓。其實,除了人們的心中哪兒有鬼?她們在這兒住得好好的,而且得到了魯軍這個千萬身價老板的關照。

  魯軍的關照在那個漂亮的小姑娘身上,小姑娘是個殘疾人。她的眼中長了一個瘤,而且是惡性腫瘤,經過手術後,她成了一個盲人。確切地說是個盲童,一個雙目失明的兒童。老天爺如此無眼,這麽多的禍事落到了同一家人的身上。國人同情弱者,溫婆一家的遭遇獲得了很多人的同情。小姑娘也被傅曉梅所采訪。於是,連大晚報出現了一則連續報道《一個歸國兒童的期盼》。傅曉梅的生花之筆,描寫中小姑娘不是因為惡性腫瘤而失去光明。她是為了期盼祖父沉冤的昭雪,而且,名字也為“小雪”。希望有一天,用她恢複光明的雙眼親眼看見凶手伏法。

  傅曉梅是個感情充沛的姑娘,字字泣血,句句含淚。老兩口沉冤地下,凶手逍遙法外,小女孩望著碧波萬頃的大海等待光明的複現。

  由於這篇文章,鬼樓重新名聲大振,小雪母子得到了社會的關注。魯軍知道以後,多次看望小雪母子。並且在一個“專業戶”手中買了一條狗,取名為“溜溜”,雇上訓練師。準備訓練成功,將“溜溜”送給小雪。為此,傅曉梅曾經準備在後續報道中,將魯軍的善意和愛心好好地頌揚一番。沒想到,魯軍再一次鄭重其事地告誡她:“曉梅,如果你覺得魯哥還可以做你的朋友,你千萬別這麽做!”

  曉梅再一次屈從了魯軍,事跡沒有報道,但小雪母子是真誠地感謝魯軍。聞家經此浩劫,家中不說是一貧如洗,起碼也沒有多少積蓄了。魯軍價值不菲的導盲犬絕對是雪中送炭,小雪母子焉能不感激?

  因此,小雪的母親看到是魯軍給小雪找回的小貓,熱情地邀請他到家中一坐。這讓魯軍雙手直搖,推著小雪的母親走出好遠。然後,當她們消失在黑暗中,他深深地看了“鬼樓”一眼,立馬反身上車向南沱海濱駛去。

  到了南沱,他叫響了傅曉梅的手機。傅曉梅高興地叫道:“魯哥,快來,我在黃泥鴿右邊的棧台上。”

  傅曉梅說的“黃泥鴿”,實際上是麵向大海的一個海濱飯店。這飯店最拿手的是用黃泥裹鴿子,用火炭烤熟上桌。因此,取名為“黃泥鴿”。

  魯軍找到一塊空地停好他的奧德賽,一眼就在棧台上看到了傅曉梅。棧台是用上好的防腐木搭成,沿著海濱山崖探出一塊。人們站在上麵,海灣的萬頃碧波盡收眼底,由於這是連大市的一個旅遊景點,很多電影曾經在這兒拍攝。雖然是夜間,仍然是燈火輝煌,橘黃色的光線射在傅曉梅的背上。海風拂起她的連衣裙,拂起她一頭秀發,遙遠的前方是夜色籠罩並帶有星光的大海。魯軍突然悟道:這是一幅畫啊!魯軍駐步不前了,他從心裏讚美青春的美麗。

  也許,天下的戀人都是心有靈犀。曉梅憑借她的感應,知道魯軍來到了身後,她猛地一轉身聲音隨之傳出:“哥,快來!”

  一個如此清脆香甜的聲音,而且,第一次在魯哥的稱呼上去掉了一個字。魯軍奮鬥了十餘年,幹起那麽大的產業,他是多麽聰明的一個人!焉能不知這其中的含意?海濤聲聲,涼風習習,刹那間,魯軍醉了。沒等喝酒,他的心已經醉了。

  友誼比美酒還要濃鬱,何況是友情加上愛情!

  沒有他人,燈光朦朧,兩個人自然而然地擁抱在一起。也許,欲望來自本能,四目相對如此之近?仿佛害怕瞳仁裏燃燒的火焰燒灼對方,他們緩緩地閉上了雙眼。可口鼻而出呼吸的熱流,掃過耳際,刹那間他們都能感受到一種由心底升起的欲望。四唇相貼,那欲望變成了電流。電流迅速奔湧,兩個人的血立刻熱如火焰,他們被熔化了。

  海浪拍打著防波堤,揚起細碎的浪花,傳來輕輕的歎息。夏日夜晚的海風用無比柔軟的手,慢慢地揉著他們的心。

  魯軍的手攬著曉梅的腰,曉梅的雙手纏著魯軍的頸,二人仿佛置身於一個無人的世界裏。他們但願時間停止,世界停止,一切凝固於此。

  可是,時間不會停止,世界也不會停止,一陣電話鈴聲讓他們回到了現實。電話是傅曉梅的,她從肩上的坤兜裏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原來是老爸的。

  老爸傅誌視曉梅為掌上明珠,曉梅也將傅誌視為知心朋友,父女的關係非常親密。曉梅接起手機:“哈羅,老爸!不忙了,想起給女兒打電話了。謝謝啊!”

  不管不顧,接起電話傅曉梅就是一番連“嬌”帶“嗔”的話。

  新任連大市青雲區公安局長的傅誌,聽到女兒連珠炮般清脆的聲音,先從心裏笑了。他笑著說:“寶貝女兒,你是老爸的朋友嗎!是朋友,哪兒能不聯係呢?現在聯係最便捷的方式不就是電話嗎?哈哈!你現在幹什麽呢?”

  “我在南沱海濱看海呢!並且考慮一會到海裏遊泳。你要是沒有事,你也來吧!”

  “南沱?不是你自己吧?”

  “嗯……是不是自己,我無可奉告!哈哈!”傅曉梅嬉皮笑臉。

  少頃,電話裏才傳來傅誌的聲音:“我今天剛剛聽說,我打電話也就是想問問你的事,你交的男朋友叫魯軍吧?”

  傅誌原來兼任刑警隊長,每天忙得腳打後腦勺。曉梅也是晚報的主力記者,六百萬人口的連大市她要像蜜蜂采蜜一樣飛來飛去地尋找新聞。父女見麵也是難得,電話聯係成了常態。

  “老爸不愧是公安局長,什麽事情盡在掌握。你說的一點不假,改日我專程匯報。”傅曉梅還是嬉皮笑臉。

  “告訴你,你要好好待他,那可是我師傅魯大治的兒子。算起來我們可是世交啊!祝賀你,寶貝女兒,代我向他問好!”

  聲音在電話中非常清晰,對麵的魯軍焉能聽不到?原來,傅曉梅是傅誌的女兒?這讓魯軍不能不想起自己的父親魯大治。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天下兄弟
5爛泥丁香
6水姻緣
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綠眼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