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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大車店出事了

  喇嘛快步趕到沙子口哨卡的時候,遠遠地看見張彪一行人站在耀眼的探照燈下接受幾個鬼子的檢查。張彪轉著身子讓一個鬼子渾身上下摸,木頭一樣安靜。幾個人輪番被檢查了一遍,沒精打采地過了哨卡。喇嘛在一個雪堆後麵喘了一陣氣,轉身向北邊的一片樹林走去。

  鑽出這片樹林,喇嘛猶豫了一下,沿著樹林北邊的一條被大雪覆蓋的山路繼續往北走,從這邊可以繞過沙子口哨卡。

  這條路很難走,饒是喇嘛走慣了山路也不時跌跤,渾身沾滿雪花,就像一隻正在褪毛的白狗。

  又一次跌了個四爪朝天的時候,喇嘛幹脆躺著不起來了,忿忿地想,我就這麽躺著,等雪化了再走,我就不信太陽總不出來。

  可是想歸想,躺了不到一袋煙的工夫,喇嘛就受不住了,凍得牙齒得得地碰。

  喇嘛怏怏地坐起來,跺幾下腳,繼續往前走。

  前麵的雪地裏突然冒出一個白呼啦的影子,喇嘛一愣,難道鬼子在這裏也設了卡子?想跑已經來不及了,喇嘛索性站住了,不怕,老子什麽風浪沒有見過?個把鬼子奈何不了老子!這樣想著,右手悄悄別到身後,想去抽張彪的那把雁翎刀,手背突然被口袋裏的一件硬物蹭了一下,好家夥,特別通行證!老子的身上有特別通行證……娘的,喇嘛不禁在心裏罵了自己一聲,你這個大彪子啊,剛才你害什麽怕?有了這個護身符,你完全可以大搖大擺地通過哨卡啊。

  喇嘛在這裏後悔不迭,對邊那個影子發話了:“幹什麽的?”

  喇嘛打了個激靈,原來不是日本鬼子啊,難道是鄉保隊的?喇嘛知道,這一帶有南京政府下令組織的鄉保隊,他們聽鬼子的,抓到嶗山下來的抗戰分子就交給駐守沙子口的吉永聯隊,一旦被抓,一般不會活過當天。前一陣子,喇嘛奉命下山找幾個大戶聯係糧草,親眼看見幾個人赤條條地被綁在沙子口炮樓前麵的吊橋上,山田親自架起機關槍向他們掃射,他們的身體像被打漏了的水桶一般,順著槍眼往外噴血,吊橋下麵的小河眨眼之間就變了顏色。

  “打窮食的。”喇嘛不敢怠慢,慌忙回答。

  “打什麽窮食?八路探子!”那個人雙手握著一把槍,顫顫巍巍地往這邊靠。

  喇嘛感覺這個人有點兒色厲內荏,而且說話的聲音有氣無力,不像是鄉保隊的樣子,喇嘛懷疑這是一個落了單的胡子,膽氣不覺壯了起來:“招子不亮!八路探子等你過來送死?說吧,兄弟是不是‘浪飛’著?”那個人踉蹌幾步,一下子撲倒在喇嘛的腳下:“大哥,行行好,給點兒吃的吧……”喇嘛大吃一驚,下意識地揪住他的頭發將他的臉仰了起來,好嘛,這家夥竟然是劉祿!

  喇嘛知道前天上午仰口那邊遭遇了董傳德的圍剿,劉祿應該是漏網之魚吧?看他半死不活的樣子,這家夥應該是兩天沒有吃飯了吧?喇嘛撒開手,劉祿悶聲不響地歪躺在了地上。喇嘛有心想走,轉念一想,這家夥在東北的時候對我和傳燈也算是有恩,這當口丟下他不合適,沒準兒我這一走,這家夥轉眼就變成冰棍了……“起來,跟我走,我帶你去找吃的。”因為身上帶著通行證,喇嘛這話說得底氣十足。

  這個聲音好生熟悉……劉祿將滅的腦子驀地亮起一點光,艱難地抬起頭,一怔,哽咽兩聲,嗚嗚地哭了:“親娘啊,怎麽是你呀……”

  “別喊親娘,喊親爹,”喇嘛擰一把發酸的鼻頭,用力架起了劉祿,“你從哪兒來呀,這麽狼狽。”

  “別說了,別說了……”劉祿回光返照似的挺了挺軟綿綿的身體,“仰口廝殺,大祿子七進七出,我是九死一生啊……”

  “九死一生那也是給疤瘌周賣命,”喇嘛有些上火,“你從仰口那邊過來?”

  “不,不是……”劉祿的喉頭咕嚕幾聲,蔫蔫地說,“跟你說實話吧兄弟,仰口那邊打起來之前我就離開了。本來我想去你們山頭找傳燈,可是誰知道半路上被董傳德的人給抓了……那什麽,我,我就給疤瘌周使了個壞,把仰口的情況告訴了他,後麵接著就出事兒了。董傳德這個人還算不錯,放了我……我不敢回仰口了,就去了下街,實指望能在小爐匠家躲上幾天,誰知道又碰上了疤瘌周……對了,漢傑,你們家出事兒了,我看見疤瘌周和小爐匠去了你們家,老掌櫃的可能已經死了……在這之前我就知道,疤瘌周想逼迫小爐匠去殺了老掌櫃的。漢傑你別說我在跟你表功,一個多月前我去見過老掌櫃的,我把這事兒對老掌櫃的說了……”“慢著慢著,”喇嘛出了一身冷汗,“剛才你說老掌櫃的已經死了,怎麽回事兒?剛才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我沒親眼看見……”劉祿癆病鬼似的喘息一陣,嘶啦嘶啦地說,“我看見疤瘌周和小爐匠去了大車店……”

  “操你媽,你咋不早說?”喇嘛丟下劉祿,撒腿就跑。

  “喇……漢傑,行行好,給我口吃的吧……”劉祿跟著跑了兩步,把持不住身子,一個馬趴跌在了雪地裏。

  喇嘛回轉身來,猶豫一下,反手拖起了劉祿:“跟我走!咱們一起去下街。”

  劉祿吭哧吭哧地喘氣:“下街,下街……俺不想回下街了。你就給俺口吃的,俺死也要死在嶗山,哪兒也不是俺的家了……”

  喇嘛拖著他繼續走:“你必須跟我一起回去,我幹爹萬一真的死了,你必須證明這事兒是疤瘌周和小爐匠幹的!”

  “我……親娘啊,剛才我還不如別碰上你呢……”劉祿踉踉蹌蹌地跟著喇嘛走,就像拖在喇嘛P股上的一溜鼻涕。

  “媽了個逼的,你整天跟疤瘌周在一塊兒,為什麽不替咱爺們兒‘插’了他?”

  “我,我他娘的有那個膽量就不叫劉祿了……”

  “疤瘌周現在去了哪裏?”

  “我也不知道……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我一看見他們進了大車店,心裏害怕,先‘滑’了……”

  “你他娘的‘滑’的可真是個時候!你估計這工夫他會去哪裏?”

  “難說啊,”劉祿艱難地咽了一口幹唾沫,“仰口完蛋了,也許他不會回來了,也許他直接在滄口當漢奸了……漢傑,我實在是走不動了,趕緊找個地方給我弄點兒飯吃……”“你他媽一個胡子出身,我就不信你連自己的口都糊不住,”喇嘛拖著他繼續走,“你就不會找戶人家進去糊弄兩口?”“我敢露麵嗎?”劉祿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本來在下街我想先弄點兒吃的,一慌,全忘了……趕等來了嶗山地界,我他娘的又餓又困,快要變成幹巴屎了……在溝底下睡了不知多長時間,餓醒了,有心想要拿槍闖個‘窯堂’啥的,一想,哪兒敢?這邊全是鄉保隊,我身上又沒帶特別通行證……哎,我給你的通行證還在吧?”劉祿一下子精神起來,“咱們這就去沙子口找家飯館大吃一頓!”

  喇嘛摸了摸口袋,癟癟的,衝劉祿翻了一個白眼:“你有錢?”

  劉祿掂了掂手裏的槍:“這不是錢?”

  “去你娘的,說來說去你他娘的還是一個胡子!”喇嘛拖著他繼續走,“前麵有個村子,我進去‘順’點兒幹糧。”

  “‘順’?還說我呢,賊跟胡子是一個娘養的……”劉祿有氣無力地嘟囔了一聲。

  果然,兩個人跌跌撞撞地走了一陣,前麵出現一個黑黢黢的村莊。喇嘛將正處在僵屍狀態的劉祿抱到一個雪堆後麵,叮囑一聲不要隨便出來,悄悄往村裏摸去。走出去老遠,劉祿才在後麵幽幽冒了一句:“我一個快要死的人了,能隨便動彈?你比我還‘彪’呢……”

  不大一會兒工夫,喇嘛手裏捏著一塊苞米餅子跑了回來。

  劉祿已經不能說話了,兩隻手劃船似的扒拉喇嘛拿餅子的那隻手。

  喇嘛將餅子掰成一小塊一小塊的,蘸著地上的雪,一塊一塊往劉祿的嘴巴裏戳。

  走路不行,吃飯倒是劉祿的真本事,不到一分鍾的光景,那塊餅子就不見了蹤影。劉祿的嘴巴擱淺的魚也似衝喇嘛一張一合,好像有什麽要緊的話要對喇嘛講。喇嘛抓起一把雪,在手裏捏成窩頭似的一個小團,猛地塞進劉祿的嘴巴。劉祿張口咬住,喀嚓哢嚓嚼了一陣,終於將那句憋在胸口很長時間的話吐了出來:“還有沒有了?”

  喇嘛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莊戶人家這年頭都不富裕,把人家的口糧都拿走了,很不厚道呢。”

  劉祿估計暫時也就這麽著了,幹脆跟了一句:“對啊,孔夫子說,盜亦有道。”

  喇嘛抿一把褲腰,又來拉劉祿,劉祿竟然動作麻利地站了起來:“走,咱們去下街!”

  這倒真的應了那句古話,人是鐵飯是鋼……走在路上,喇嘛蔫蔫地想,要是劉祿不在路上遇到我,怕是真的要當餓死鬼了。忍不住衝裝模作樣打飽嗝的劉祿笑道:“這些年跟著疤瘌周,你沒吃幾頓飽飯吧?”

  劉祿的臉上泛出不堪回首的痛苦表情:“飯倒沒什麽,腦子遭罪……別提他了,一提他,我這心裏就發冷。”

  喇嘛站住,前後打量了幾眼,點點頭:“憑什麽做賊似的走這樣的路?走,上大路,去沙子口!”

  劉祿跟著喇嘛走了幾步,驀然停下了:“不能走沙子口……還記得去年的你跟傳燈被抓的事兒嗎?那邊很危險。”

  “危險找不到老子的頭上啦,”喇嘛繼續走,“現在咱們有護身符,鬼子拿咱爺們兒當兄弟對待呢。”

  “當心點兒好啊,”劉祿還在遲疑,“我擔心這個證件過期了呢……鬼子經常換通行證,怕的就是漢奸通匪。”

  “誰是匪?”喇嘛一瞪眼,接著笑了,“你說的也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我算是草雞了……那就繼續走山路。”

  劉祿說聲“漢傑是個明白人”,跟著喇嘛重新上了那條小路。

  兩個人不再言語,悶著頭疾走。

  月亮被烏雲遮蓋了一陣,幽幽地又冒了出來,小路泛著藍幽幽的光,遠處的大山也亮著,像一條蜿蜒的銀蛇。

  喇嘛腿快,漸漸將劉祿落在了後麵。

  劉祿在後麵咳嗽了幾聲,見前方沒有動靜,頓一頓腳步,嗖地躥到了路邊的一條小溝裏。

  在溝裏貓了片刻,劉祿探頭望望前方,喇嘛的背影已經變成了一個蒼蠅大小的黑點。

  劉祿歎口氣,緊緊褲腰,手腳並用,爬出小溝,沿著白茫茫的一片雪原往嶗山的方向躥去。

  接近滄口地界的時候,喇嘛望了望天,晨曦透過雲層,隱隱約約地顯露出來。回頭望望,哪裏還有劉祿的影子?走出嶗山地界的時候喇嘛就發現劉祿不見了,以為他走得慢,等了好長時間也沒等到劉祿跟上來。喇嘛想,也許這小子又餓了,找吃的去了呢,我還是去下街等他吧。快要走到了下街,劉祿還是不見蹤影,喇嘛失望了,怪不得大家都喊他叫劉二彪子呢,他可真是“彪”得不輕,跟著我總歸不會吃虧,等我回嶗山,他不是就有了落腳點地方?在心裏呸了一聲,喇嘛快步往順豐大車店方向走去,滿腦子都是娘的影子,他擔心劉祿說的是實話,幹爹死了,娘也許也跟著遇難了……我到底是不是姓徐?腦子裏突然冒出這個問號,喇嘛一時不知道自己的根到底在哪裏了。

  身上揣著“護身符”,喇嘛的膽氣很壯,一路疾行,竟然有些大搖大擺地意思。

  剛剛邁上下街學堂南邊的那條小路,喇嘛就被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吸引住了。幾個人從學堂西邊的那條胡同裏跑出來,一個個臉色倉惶,像是受了很大驚嚇的樣子。

  喇嘛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鄉親,發生什麽事情了?”

  一個臉黃得像貼了一層黃表紙的漢子回頭指了指大車店的方向:“徐老爺子家出事兒了……”“什麽?”喇嘛的頭皮陣陣發麻,難道劉祿說的真是實話?兩腿一軟,一P股坐到了地上。黃臉漢子仔細打量幾眼喇嘛,掩口驚叫:“你,你不是徐家幹兒子徐漢傑嗎?”三步並作兩步過來拉起了喇嘛,“趕緊逃命去吧!日本人連你媽也抓走了……他們說,你是個抗戰分子,你媽是個匪屬……”“我媽還活著?”喇嘛跳起來,一把揪過了黃臉漢子,“我幹爹死了?是不是小爐匠殺了他?”

  黃臉漢子懵懂著囁嚅:“小爐匠?小爐匠怎麽會……徐老爺子沒死,他也被日本人抓走了,還有你兒子,你兒子也被他們抱走了。”

  喇嘛的腦子一下子亂了……

  “你還是趕緊走吧,”黃臉漢子掰開喇嘛揪著他前胸的手,“大車店門口全是日本鬼子和漢奸。”

  “我憑什麽走?老子現在是……”喇嘛晃一下手裏的特別通行證,撒腿往大車店方向跑去。

  大車店門口果然圍著一群人,人堆裏有一個漢奸模樣的人在跟圍著他的人說著什麽,然後推開一條縫,走到街門東邊,刷刷地往牆上貼一張告示。喇嘛不認識幾個字,靈機一動,將帽簷拉低,鑽進人縫,將特別通行證在那個漢奸的眼前一晃,拉著他走了出來。簡單問了幾句,喇嘛放心了,幹爹沒死,娘目前也安穩著……那個漢奸告訴他,昨天半夜,夜襲隊來人想接徐老爺子一家人出門,正忙著收拾東西,牆頭上鑽出一條黑影,黑影衝著裏麵大喊,不許帶我爹走,我是徐傳燈!接著就朝裏麵開了幾槍,然後跳下牆頭,一溜煙地沒了蹤影。夜襲隊的人剛要出去追,就被聞聲趕到的憲兵隊堵在了門口。山田對領頭的張彪說,我們剛剛接到舉報,這戶人家通匪,你們不能帶他們走……

  原來,這一切都是周五常策劃的。

  昨天夜裏,周五常殺掉小爐匠之後,打定了主意,先去憲兵隊找山田,告訴他前麵發生的一切,然後把徐傳燈參加了抗日武裝的事情告發,讓山田親自處決徐正義。找到山田,周五常將事情簡單說了一下。實指望山田會直接帶人過去抓人,可是周五常失望了,山田沉吟了半晌,抓起電話跟吉永太郎咕嚕了一氣,陰著臉讓周五常離開憲兵隊,立刻回仰口。周五常感覺十分沒趣,他搞不清楚山田和吉永太郎的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在小爐匠家悶悶地睡了一宿,第二天早晨過去看大車店的動靜,大失所望,大車店裏平靜如常,什麽也沒有發生。

  周五常不甘心,又去了一趟憲兵隊,沒等開口就被山田罵了出來,命令他即刻趕往仰口。

  也許是吉永太郎念及徐家曾經收留過他的弟弟妹妹,不忍心動他們?周五常胡亂揣測,好像不對呀,據說吉永太郎為了自己的信仰,連親妹妹都處決了呢……不行,你們不殺徐正義,就亂了我的計劃!徐老爺子,對不住了,既然沒人殺你,老子就親自動手吧!

  在小爐匠家悶坐到半夜,周五常翻找出小爐匠用過的一把破擼子槍,貼著牆根往順豐大車店的方向摸去。

  剛剛接近大車店,周五常就愣住了,他清楚地看見張彪帶著幾個兄弟進了大車店,不一會兒就傳來搬東西的聲音。

  周五常感覺納悶,張彪怎麽會幫徐正義出逃?

  皺疼了眉頭,周五常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不管這些了……周五常想,張彪現在也是吉永那條線上的人,不管他此行的目的在哪裏,我要是親自出馬阻攔的話,一是容易造成誤會,二是萬一惹毛了張彪,自己怕是要有麻煩,幹脆我冒充徐傳燈回來救爹……這樣一來,日本人不抓徐正義也得抓了,他們總不能眼看著抗日分子在下街搗亂吧?那樣下街可真的就亂了,把心一橫,縱身躥上了牆頭……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緊要關頭,山田帶人出現了。媽的,山田小鬼子原來是想放長線釣大魚!周五常感覺自己闖了禍,趁亂溜了。

  張彪見山田橫空出現,不敢硬抗,隻得敷衍他說,自己偵察到這戶人家通匪,想要立個頭功,既然皇軍親自來了,那隻好讓出來了。山田似乎看出來張彪的真實目的,一時又不敢確定,揮揮手讓他走了。

  “照這麽說,這家人一個也沒死,都被抓去了憲兵隊?”聽完,喇嘛問,心中竟然有一絲輕快。

  “沒死。估計牆頭上冒出來的那個人不是徐傳燈,徐傳燈是不會朝他爹開槍的……”

  “老人傷著沒有?”

  “沒有。那把槍太破了,沒有準頭,一顆子彈崩在張彪的大腿上,一摳就出來了。”

  “老徐一家會被送到哪裏去?”

  “你問這麽多幹啥?”漢奸警覺起來,上下打量喇嘛,“兄弟你很麵熟嘛,你是?”

  “你問得也不少!”喇嘛衝他一晃通行證,轉身離去。

  沿著大街往憲兵隊方向走了幾步,喇嘛停住了腳步,不行,我不能呆在這裏了,我必須去找張彪商量一下,也許他有辦法知道幹爹和我娘被押在什麽地方,一旦知道地方,我馬上回嶗山通知大哥,盡快派人解救他們。

  沒怎麽費勁,喇嘛就找到了正躺在夜襲隊隊部炕上發呆的張彪。張彪一見喇嘛,騰地從炕上跳了下來:“你怎麽來了?”喇嘛將張彪的雁翎刀放在他的跟前,說:“我來給你送家夥,順便來找玉生,想讓他幫你去接我幹爹他們……”“打住!你是不是已經知道大車店發生的事情了?”張彪一把揪住了喇嘛的衣領。

  “知道了,”喇嘛不動,任由張彪揪著他亂搖,“你沒把事兒辦成。”

  “我……”張彪頹然鬆開了手,“啥也別說了……是周五常在搗鬼!我親眼看見他了。”

  “我分析也是他,”喇嘛坐到了炕上,“這事兒你有什麽打算?”

  “抓周五常!然後救傳燈他爹和你娘……哎,操你媽的,我有什麽打算關你屁事?你有資格跟我這樣說話嗎?”

  “都什麽時候了還論資格?”喇嘛苦笑一聲,“你是我的親哥哥……”

  “喇嘛,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娘到底……”

  “我真的不知道這事兒,”看著張彪痛苦不堪的臉,喇嘛的鼻頭一酸,“我娘也……”一時說不下去了。

  張彪瞪著喇嘛看了許久,搖搖頭,歎了一口氣:“你娘是不會有事兒的,我知道她被押在了哪裏,我會幫你想辦法的。你知道不?小喇嘛,就是楊文的孩子死了,我親眼看見山田拎著他的兩條腿,把他撕成了兩半……”“山田,你好狠毒啊!這麽小的孩子……”喇嘛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彪哥,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必須跟我們一起調轉槍口跟小鬼子拚命!”

  “我是不會聽你的吩咐的,”張彪橫了他一眼,“老子自己有頭腦,誰也別想控製老子。”

  “我娘被他們押在什麽地方?”喇嘛不想跟他糾纏這些事情了,腦子裏全是娘那張滿是皺紋的臉。

  “你娘跟傳燈他爹用手銬連在一起,被鬼子押著往俾斯麥兵營那邊去了。”

  “俾斯麥兵營?”喇嘛吃了一驚,“你不是說你娘也被押在那裏的嗎?”

  “我娘不在那裏了……”張彪的眼圈像是突然被紅筆描了一下,“我去過那裏,沒有人見到過她,也許她真的不在人世了。”

  “不會的,不會的彪哥,小鬼子控製你娘就是想通過她控製你,他們是不會殺她的,他們不會那麽傻……”

  “但願如此,”張彪的喉頭咕嚕了一下,“你回去吧,回去告訴關成羽和徐傳燈,不用擔心這件事情,這件事情我會幫他們處理的。”

  喇嘛用力憋回了自己的淚水:“彪哥,全看你的了……我隨時會回來跟你聯係,必要的時候,我們一起……”“滾你媽的,”張彪抓起自己的大刀,猛地踹了喇嘛一腳,“我張彪做事兒還需要別人幫忙?回去告訴關成羽,十天之內不把人給他送上山去,我砍一隻手給他!”

  喇嘛倒退到門口,想說聲謝謝,說出口來的竟然是一句:“彪哥,一心向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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