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有天使替我流淚

第十章破碎的水晶鞋

　　望著那個叫做綺菱的女孩子，我的心再一次撕裂了，痛得失去了知覺，而緊緊握住我的那雙手，也突然冰冷徹骨，那一刻，我聽到了灰姑娘的水晶鞋破碎的聲音。

　　--欣然

　　細雨籠罩著淩濤學院，

　　遠遠望去，

　　仿佛處於迷霧之中的華麗城堡，

　　水氣繚繞，

　　如夢如幻。

　　撐傘走在校園裏，密集的雨珠輕輕扣打著傘麵，清晰而帶著穩定的節奏。

　　欣然挪動了一下手腕，微微向後翹起傘柄，將白瓷般細膩的麵孔悄悄探了出去，細碎的雨絲灑射下來，有股冰冷的清爽和疼痛。

　　今天，俊皓沒有來學校上課。

　　從此以後，可能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會來這裏了……

　　在那雪白的木槿花漫天飛舞的季節裏，她遇到了羽曦和俊皓，這兩個天使般俊美，王子般高貴的富家少爺，從最初令她不斷逃避的室友變成了她生命中兩個最重要的人--愛人和朋友。

　　靜靜地抬起頭，透明的雨絲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立刻升起一團朦朧的水霧，妖嬈而神秘莫測。

　　“聽說，國貿係的王子要轉學了！”

　　“不是，是休學！好像是回意大利！”

　　“不對！我聽人說，他是繼承家業，他家可是很有名的飲食集團公司呢。”

　　“恩，恩，這個消息似乎可信，本來他的廚藝就非常出色，絕對是未來飲食王國的領導者。”

　　從欣然的身後走來幾個議論紛紛的女孩子，她們正在興致勃勃地揣測著俊皓休學的原因，她能夠聽得出，其實，那幾個女孩子是不舍得俊皓離開學校。她自己又何嚐舍得俊皓離開呢？隻是，在意大利有個更重要的人在等他，他選擇回去是應該的……

　　雨簾更加細密了，

　　像千絲萬縷的光，

　　照亮了陰沉的蒼穹。

　　“夫人，請您慢走。”高大宏偉的教學樓前麵，校長先生滿臉謙和的微笑，似乎在恭送什麽重要的客人。

　　“好的，您請回吧。”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心猛地一緊，手腳頓時冰冷，欣然顫抖地在雨中轉過身來--

　　怎麽，怎麽會再一次聽到這個令她終生難忘的聲音？！難道，難道真的是她？！

　　“夫人，少爺沒來學校，我們現在是回去，還是……”

　　“去找他！”尊貴沉靜的女聲中帶著一抹明顯的慍怒，“這個孩子，做事總是我行我素，悄悄地回來又想悄悄地回去，好在今天我們過來了，否則下次想見他就隻能去國外了。”

　　欣然的心不斷下沉，仿佛被強烈的暴風雪團團包裹，冰凍得無法呼吸。

　　是的，就是這個聲音，就是這個讓她心悸不已而拚命逃離的聲音！

　　拋開雨傘的遮擋，穿過迷蒙的雨幕，欣然終於看到了那抹熟悉而不敢靠近的身影：果然，那是，那是子軒的媽媽！

　　她用力咬緊自己的嘴唇，手指不知不覺變得愈加麻木，身體在風雨中不停地顫抖，仿佛一陣強風吹過，她馬上就會倒下去。

　　“你不能和我的兒子在一起！”

　　“是你害死了我的兒子，你把他還給我！”

　　“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

　　曾經的話語是那樣清晰，是那樣深刻，如同烙印在心頭無法愈合無法消除的傷口，輕輕碰觸就會肆無忌憚地溢出鮮血……

　　站在原地，她的雙腿像被雨水湮沒一樣，絲毫動彈不得，怔怔地凝望著子軒的媽媽，她還是那樣高貴，那樣疏離，那樣沉穩，那樣遙不可及……

　　黑色的轎車啟動了，

　　在雨幕裏疾馳而過，

　　她的眼前，

　　甩起一片渾濁的水花。

　　心，好冷，冷得徹骨；

　　心，好痛，痛得窒息。

　　有的時候，命運真是個奇怪的東西，兜兜轉轉無數次，該來的總是會來，無論是幸福或是痛苦，無論是迎接還是逃避，結果始終都不會改變。

　　“欣然！你，你怎麽……”羽曦見她愣愣地站在雨中，手裏的傘幾乎要被風吹走了，全身上下都被細密的雨幕包圍著，“傻瓜，你這樣會生病的！”

　　他立刻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將她拉進自己的懷抱，頓時，一陣刺骨的冰冷襲上他的胸口，仿佛她的體溫也在一刹那喪失了。

　　“欣然，你到底怎麽啦？！哪裏不舒服？”他心急如焚地追問，望著她那張蒼白而無血色的麵孔，他的眼底慢慢湧出了無言的酸澀。

　　現在的她，不是應該像以前一樣快樂嗎？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她的眼神是那樣悲傷，為什麽她的痛楚是那樣明顯……

　　“羽曦，我，我見到了子軒的母親……”仿佛，說出這樣一句普通的話需要她耗盡所有的力氣似的，她的聲音是那樣孱弱，是那樣細弱遊絲，讓羽曦的心也在這一瞬間變得柔軟無依了。

　　他雖然不清楚，當初程子軒的家人是怎樣對待欣然的，他也不清楚，欣然曾經最愛的那個男生是怎樣用生命保護她的，但是，從欣然的恐懼與無助之中，他可以肯定地猜測到，她那顆脆弱的心，一直都在傷痕累累地滴血……

　　也許，能夠愈合傷痛的真的隻有時間了。

　　他會用自己全部的愛去守護她，帶給她新的快樂，可他卻無法，至少現在還無法讓她內心深處的傷口完全愈合。因為，那些傷口太深刻，太隱痛，即使愈合起來，隻要稍微碰觸，還是會重新撕裂，變得更深更痛更難忘……

　　“欣然，別這樣，我們先回教室吧。”

　　“羽曦，我……”她的雙目有些空洞，雨水伴著淚水悄悄滑落，分不清是滾燙還是清冷，“我，我想懇求他們的諒解，我想……”

　　她的身體像飄飛的落葉一般抖動著，蒼白的麵孔也越來越透明，如同清可照人的翡翠，透徹得令人心疼。

　　“傻瓜，你的心意我當然明白！”羽曦一手撐著雨傘，一手緊緊擁抱著她，雨水順著她那長長的發絲滴落在他的肩頭，涼涼的，冰冰的，像失去了溫度的心跳，“堅強起來吧，有一天，我會陪你一起走進子軒的家，讓他的家人了解你的苦心和期望，好嗎？”

　　“羽曦，謝謝你……”她的心慢慢變得溫暖起來。

　　這，不僅僅是她的心願，也是子軒的心願。如果，如果子軒的家人能夠原諒她，接受她，那麽，子軒在另一個世界也會露出滿意的笑臉吧。

　　“謝我可不能光用嘴巴說哦。”他輕輕抬手撫摸著她的長發，似笑非笑地凝視著她，“你知道的，如果你淋雨生病了，說多少句‘謝謝’，我都不會原諒你哦。”

　　恩？！

　　她怔愣住了，冰冷的眼底迅速湧出一片灼熱，晶瑩的淚珠不可自抑地滾動起來：他，他居然還在心疼她？！

　　本以為他會狠狠地責備她一頓，或者，提出什麽故意刁難她的條件，因為這樣才是他這個高高在上的大少爺的風格嘛！沒想到，他，他……

　　感覺淚水馬上就要衝出眼眶，欣然立刻仰起頭來，望向那片被細雨籠罩的蒼穹，將眼淚逼了回去……

　　“好了，我知道怎麽做了。”再次回望他那雙滿是關切的深棕色瞳眸時，她的臉上已經蕩漾出了溫暖如春的笑靨，眼底那片星光溫柔如水，璀璨迷人。

　　她飛快地將披在身上的外套拿了下來，毫不猶豫地幫他重新穿好。

　　“你，你這是……”羽曦莫名其妙地盯著她，身體不由得有些僵硬。

　　怎麽回事？！她，她現在這個樣子……

　　“你看，這樣可以了嗎？我保證不會讓自己生病，保證照顧好自己！”欣然淡淡地笑了起來，乖巧地鑽進了他的懷抱，像一隻蜷縮起來需要保護的小貓，在他的胸前調皮地眨著眼睛，“你，不會再生我的氣了吧？”

　　“咳咳，暫時不會！”用力擁住她，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幸福的笑容……

　　細雨沙沙沙，

　　像春風的腳步，

　　像夏花的蔥蘢，

　　像秋月的吟唱，

　　像冬雪的樂章，

　　扣動著心弦，

　　撒播著幸福……

　　寧靜的夜晚，

　　寧靜的別墅。

　　欣然在廚房裏切水果，爸爸和俊皓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羽曦放學的時候被家裏接走了，似乎有什麽很緊急很重要的事情。不過，他答應過她，無論怎樣，晚上一定會回到別墅。

　　“爸爸，您喜歡的青蘋果！”欣然拿起一塊蘋果送到爸爸麵前。

　　“果然是女兒最貼心，沒想到這麽多年了，小然還記得爸爸喜歡吃青蘋果。”滄桑的麵孔上帶著悠遠的感慨，似在回憶經年，又似在歎息過錯，“小然啊，爸爸以後一定做個稱職的爸爸。”

　　“瞧您！在和我玩‘繞口令’嗎？”她撒嬌地笑了起來，“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就接您一句吧：以後呢，女兒也會做一個乖巧聽話的好女兒，成為爸爸的依靠，好不好？”

　　“哦？這樣的‘繞口令’我也能來哦。”俊皓淡然如風地笑著，琥珀色的深眸裏滿是喜悅的光芒，“俊皓會在意大利做個出色的俊皓，讓你們大家都放心，怎麽樣？”

　　“哈哈--”爸爸首先開口大笑起來，不無感歎地搖頭，“唉，你們這兩個孩子呀……”

　　欣然和俊皓會意地互相望了望，彼此相視而笑，溫馨和諧的氛圍包圍著他們，在他們的心底緩緩流淌……

　　“俊皓，這個給你！”欣然將一片均勻整齊的楊桃遞給了俊皓，水澈清麗的黑眸裏盛滿了純美溫和的笑容，像天山開放的雪蓮一樣美麗。

　　“恩，謝謝。”俊皓的心頭又湧起了撕扯的疼痛，他還是不舍得放開她的手，還是不舍得就這樣讓她走出自己的生命，隻是，隻是……

　　如果，如果他是燦爛奪目的陽光，他一定不會放棄她！可惜，他不過是一團妖嬈朦朧的迷霧，在陽光噴薄而出的瞬間，注定會消失殆盡。

　　他無法陪伴在她的身邊，也無法帶給她一份純潔無暇的感情，即使，即使他是那樣深切地喜歡她，即使他是那樣強烈地想要守護她，可是，帶著瑕疵的幸福真的能夠讓她快樂嗎？

　　水晶吊燈光華流轉，

　　玻璃茶幾泛出清亮的光澤，

　　仿佛有七彩的琉璃在閃爍，

　　架設出一道絢爛的彩虹。

　　大廳的門開了，

　　羽曦那抹頎長挺拔的身影闖入了所有人的視線。

　　“我回來啦！哦，運氣真不錯，正好可以吃水果！”他玩世不恭地笑著，桀驁不遜的俊美麵孔散發著攝人魂魄的魅力。

　　“恩，快過來吃。”欣然淺笑著向他揮了揮手，水晶般的麵孔上閃動著柔和的光芒。

　　夜色溫柔，

　　星芒四射，

　　美倫美幻，

　　如癡如醉。

　　“羽曦，今天家裏發生了什麽事嗎？”欣然微微蹙起眉心，有些擔憂地詢問著。

　　放學時候，羽曦被那位恭敬有禮的老管家接了回去。老管家始終都是一副必恭必敬、謙和紳士的姿態，看不透他的表情，看不穿他的心思，更沒有人能夠猜到發生了什麽事。

　　也正是因為這樣，欣然才更加擔心，忐忑不安，她害怕自己的存在為羽曦帶來意外和不幸。盡管，盡管她已經非常努力了，可曾經的傷痛並不是一刹那就能夠消除和磨滅的，她的心，她的心在愈合深埋的恐懼的同時，也在無法自拔地哭泣……

　　“恩，有個非常好的消息告訴大家！”羽曦一下子興奮起來，棕褐色的眼瞳裏流動著燦若星辰的光芒，“明天晚上我家舉行周年宴會，我的爸爸、媽媽真誠地邀請伯父、欣然和俊皓一起出席參加，你們不會反對吧？”

　　說著，他將一張張鑲嵌著金邊的醒目的紅色請貼放在了茶幾上，透明的玻璃反射出一片絢爛的緋紅光澤。

　　“哈哈，我這個老頭子肯定不能去那樣隆重的場合啦！”欣然的爸爸微笑著擺了擺手，“羽曦啊，我就在家等你們回來吧，你代我照顧好小然，別讓她在宴會上受委屈哦。”

　　“伯父，我媽媽她很想和您見一麵呢。”羽曦急切地補充道。

　　“機會總是有的，請轉告你的媽媽，我以後一定登門拜訪。”

　　無奈地搖頭，羽曦隻能仰天長歎了，不過，仔細想想，讓雙方“家長”在那樣喧鬧忙碌的情景下碰麵，似乎也不太合理。

　　“羽曦，很抱歉，我也不能參加。”俊皓淡定地向他點了點頭，咖啡色的發絲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前方輕輕擺動，“我已經訂好了明晚的機票。”他溫和地笑了笑，一抹藍色的憂傷浮現在他的眼底，“這樣也好，我還擔心你們送我去機場呢，那樣的分別太傷心了。”

　　一個人靜悄悄地離開，應該會更加輕鬆，更加安心吧。

　　麵對著欣然，他恐怕隻會更加戀戀不舍，索性獨自離開，獨自在心中固守著那份感情，這樣可能對彼此都好些，不是嗎？

　　“那麽，我就不勉強你了……”羽曦拍了拍俊皓的肩膀，輕輕勾起嘴角，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笑容，“我和欣然會去意大利看你的，記得要等我們哦。”

　　“恩，一定！”

　　“可是，俊皓，還是不舍得你走……”欣然恬靜地凝望著他，清澈晶亮的眼瞳中閃爍著晶瑩的淚花，她的唇片不由自主地抖動，白皙細膩的麵孔上籠罩著一層明顯的悲傷，“不過，我知道的，你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而且，AILY也很需要你……照顧好自己，保重啊！”

　　她的話語帶著濃重的鼻音。

　　她的手指帶著清冷的光芒。

　　她的睫毛帶著濕潤的淚珠。

　　即使沒有潸然淚下，即使沒有痛徹心扉，他還是聽到了她的呼喚，感受到了她的不舍和祝願，那麽，他就幹脆地徹底地讓她安心地擁有現在的幸福吧，然後，永遠快樂地生活下去……

　　“欣然，準備好了嗎？”

　　閃爍著灼灼光輝的別墅大廳裏，身穿黑色晚禮服的羽曦如夢幻城堡裏走出來的王子一般，高貴優雅，倨傲疏離，他的笑容隻為他的公主而綻放，他的內心隻為他的公主而跳動。

　　此時此刻，美麗溫柔的公主拖著鵝黃色高雅璀璨的長裙，緩緩走下樓梯，來到王子麵前。她的眼睛如清澈的瑪瑙一般深邃燦爛，盈盈閃動，明徹照人；她的長發盤成了簡單的發髻，稍短的碎發則幹脆批在肩頭，任由它們自然擺動，看起來清純可愛；水晶般的麵孔上盛放著恬靜安然的笑容，如此秀雅，如此漂亮，令人無法挪開視線。

　　“欣然，你好美！”羽曦情不自禁地發出感歎，如水的目光中融滿了濃濃的深情。

　　她羞怯地低下頭，靦腆地笑了起來。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能夠從灰姑娘變成白雪公主，與心愛的王子一同步入童話中那座華美的城堡。這一刻，她突然很想哭，放聲而哭，她希望另一個世界裏她愛的所有人都能夠和她共同分享這份寶貴的幸福和感動……

　　“欣然，你今天真的很漂亮哦。”見到她的第一眼，俊皓的心也不由為之一震，壓製在心底的疼痛仿佛突然蘇醒一樣，肆虐地翻湧起來。

　　他暗自苦笑著搖頭，將心底的酸澀迅速揮走：也許，隻有羽曦才能讓欣然成為世界上最幸福最快樂的公主！當王子與公主翩翩起舞那一刻，他應該已經坐上了飛往意大利的班機，一切的一切都會在歡樂祥和的樂章中落下美好的帷幕吧。

　　“那麽，我們要出發了。”羽曦輕柔地握住欣然的手，指尖有汗珠沁了出來，靜靜地閃爍著柔和的光芒。

　　欣然沒有邁動前行的腳步，怔怔地凝望著不遠處的俊皓，他悠然地靠在窗口，咖啡色的發絲在晚風中輕擺，像在訴說著離別的話語，琥珀色的深眸如潭水一般清澈，隻是，她以後再也無法時時凝望那雙曾經最向往最依戀的眼睛了……

　　“俊皓，一路順風！”她終於能夠釋懷地放開那雙琥珀色的清瞳了，因為，擁住她的那雙手給了她最溫暖最安全的港灣。

　　“恩，記住哦，你們也要度過一個難忘的宴會。”他還是那樣淡然如風地笑著，帶著淡淡憂傷的琥珀色瞳眸愈發深邃了，如深不可測的幽海一般無法捉摸。

　　當客廳的大門完全關閉的時候，俊皓悄然轉過頭，將深遠的目光投向沉墨般的天際，柔和地笑了起來……

　　寬敞華麗的宴會會場，

　　璀璨奪目的絢爛燈光，

　　五顏六色的花絲緞帶，

　　觥疇交錯的寒暄祝願，

　　在深秋拂過的日子裏，

　　如夢幻一般唯美浪漫。

　　“爸爸、媽媽，我把欣然帶來了。”羽曦拉著欣然的手，向自己的父母走去。

　　盡管參加宴會的客人都是商界名流，各個衣著華貴，珠光寶氣，可欣然那張如天使般俏麗的麵孔和純潔無暇的溫柔笑容，還是很輕易地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尤其是，羽曦一直緊緊握住她的手，時刻陪伴在她的身邊，更令在場的所有賓客露出了詫異揣度的眼神。

　　“伯父、伯母，你們好！”欣然彬彬有禮地表達了自己對長輩的問候。

　　“恩，你好！”羽曦的爸爸果然如他所說的那樣，是個比較嚴肅沉默的人，不過，能夠得到他的回應，欣然已經感到心滿意足了。

　　她不會去奢望讓羽曦的父母立刻喜歡自己，接納自己，隻要，隻要他們不是那樣強烈地排斥她，她就一定義無返顧地去努力，努力讓他們喜歡上自己，不想因自己而讓羽曦左右為難。這，一直是她心底的渴望，隻是，子軒的父母不曾給過她哪怕一次這樣的機會……

　　眼眶突然有些灼燙，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使自己的心情快速平複下來，然後，慢慢地露出了淡淡的笑臉。

　　“欣然，歡迎你過來！”羽曦的媽媽親切和藹，柔和的笑容如春風一般溫暖，“我知道，沒有你的勸說，小曦的倔脾氣不會收斂得這麽快，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也可能會陷入僵局……欣然，謝謝你……”

　　欣然的身體陡地僵住了，

　　就在眩目多彩的燈光之下。

　　她的心仿佛立刻被冬日的陽光所籠罩，暖暖的，柔柔的，有種溫馨的感動，眼角不知不覺淌出了淚滴，漸漸濡濕了她的唇角……

　　發覺自己的失態，她匆忙地低下了頭，卻發現另一隻手正輕柔地小心翼翼地為她拭去了晶瑩的淚珠……

　　“羽曦？”她驚異地望著他，灼熱的眼底依然有淚花在閃爍。

　　“傻瓜，在這個時候感動會嚇壞我媽媽的。”他沉聲在她的耳邊低語，而後優雅地揚起嘴角，給了她一個會意的笑容。

　　燦若星辰的燈光灑落下來，

　　鵝黃色的晚禮服，

　　似翩翩飛舞的蝶，

　　幻出高雅清秀的絢彩。

　　華美的盛裝，優雅的舉止，甜美的笑容，飛揚的短發……

　　是，是她？！欣然的瞳孔中出現了那抹越來越近的身影--江鬱瑤！

　　她是兩家人認定的羽曦的女朋友，這樣隆重的宴會，她必定是要參加的。

　　“你好！”欣然微笑著向她點了點頭。

　　也許，在這個宴會上，她們兩個人的身份都會或多或少有些尷尬，不過，愛上同一個人，她們注定要走到這一步。

　　“恩，我知道伯父、伯母邀請了你……”江鬱瑤那張可愛的娃娃臉上浮現出挫敗般的沮喪，“能單獨談兩句嗎？”

　　彼此靜靜地凝視，

　　空氣也仿佛突然停滯，

　　多姿多彩的光線落在她們身上，

　　變成了一片妖嬈迷離的嫋嫋霧氣。

　　放開羽曦的手，欣然對著他菀爾一笑，重重地點了點頭，跟隨江鬱瑤來到了大廳中一個寂靜的角落。

　　“我想，伯父、伯母最終還是會接受你的，這一次，是我請求你讓羽曦幸福了……”江鬱瑤沒有看欣然，而是將自己的目光望向了不遠處那明晃晃的玻璃落地窗，窗外霓紅閃爍，車水馬龍，如白晝一般明亮喧鬧。

　　欣然慢慢走到她的身邊，有些顫抖地拉起她的手，清澈如水的眼睛裏帶著感激的笑意。

　　“謝謝你！”

　　她知道，這樣的痛苦和失望決不是任何人都能夠瀟灑麵對的，可在江鬱瑤的身上，她真實地看到了那種決然的勇氣：愛一個人，不一定要和他在一起，隻要他能夠得到幸福，便是自己最大的快樂了。

　　“別太早說感謝的話，如果……”江鬱瑤堅定地望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你不能帶給羽曦幸福，那麽，我決不會再給你擁有他的機會！”

　　欣然淡淡地笑了起來，

　　細碎的發絲無風自舞，

　　像深深纏繞的海藻，

　　又似黯然銷魂的雨絲，

　　沉靜得無聲無息……

　　“喂？媽媽？！”趕往機場的路上，俊皓接到了家裏的電話，“對，我拒絕了，今晚回意大利……什，什麽？！媽媽，您確定嗎？！”他的表情驟然改變了，從剛才的平和淡定一下子臉色煞白：怎麽，怎麽會這樣湊巧？！這種事情如果真的發生了，那麽……

　　糟糕！

　　不行！他必須馬上趕過去阻止！

　　“媽媽，我知道了……恩，也許暫時不回，看情況吧。媽媽，我有急事要處理，回頭再跟您聯係。”

　　俊皓匆匆忙忙掛斷了電話，立刻對出租車司機說道：“抱歉，不去機場了，麻煩送我去世紀大酒店！”

　　頹喪地靠在座位上，他緊緊握起了雙手，天使般儒雅俊美的麵孔滲出了細細的汗珠，望著車窗外的夜景，他暗自在心中不停祈禱：拜托，一定要來得及啊，一定要來得及！

　　夜色如水，

　　群星閃爍，

　　惟有一朵暗淡的烏雲緩緩壓了下來。

　　宴會大廳。

　　一對中年夫婦走進了會場。

　　在他們身邊，隨之而來的是一個皮膚白皙，容貌清秀的少女。少女看起來同樣高貴淡雅，臉上始終帶著甜甜的笑容，隻是，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似乎缺少了一許靈動的色彩，有些空洞，有些呆滯，仿佛喪失了瞳孔的焦距。

　　“小曦，快過來！”

　　看到媽媽對著他們揮手，羽曦無可奈何地笑了笑，緊握住欣然的手，微微蹙起了眉頭。

　　“會不會覺得很累很辛苦？”他關切地凝望著那張略顯蒼白的麵孔，心疼地擁住她的肩膀，“我保證這是最後一個，其他的朋友，即使媽媽介紹我們認識，我也一口回絕，好不好？”

　　“說什麽呢？”欣然調皮地眨了眨眼睛，有些撒嬌地努了努嘴，不服氣地說道，“不許說氣話！你看，我現在可有精神呢。走吧，伯母這麽為我著想，我明白的。”

　　羽曦的媽媽毫不避諱地將她介紹給親戚朋友，而他的爸爸也沒有表示太多的反對，這已經讓她感到受寵若驚了。至少，在羽曦父母的眼中，他們將她當成了家人，當成了自己人，這，這實在是她始料未及的。麵對他們無形的關愛和體諒，她怎麽能不感動？怎麽能不覺得幸福呢？越是這樣，她就越不能辜負他們的期望啊！

　　“媽媽！您找我什麽……”羽曦在轉過身的一瞬間，興奮得幾乎大叫起來，他一把擁住旁邊那位高貴優雅的女士，深棕色的眼眸裏閃爍著激動的光芒，“姑姑？！您也來了，真沒想到！我，這，這簡直太讓我高興啦！”

　　他的姑姑一直居住在澳洲，很少回來，爺爺生日的時候，他們兩家人會到英國為爺爺祝壽，通常來說，那也是他們每年見麵的唯一一次機會。不過，今天能夠在這裏見到姑姑，還真是天大的驚喜呢。

　　“羽曦啊，一年不見，有沒有想念姑姑？”中年女人親切地托著羽曦的臉龐，像珍寶似的左看右看，“這孩子又帥氣又懂事，是我們整個家族的驕傲哦。”

　　“姑姑，別說我了，您和姑丈、表妹都好吧？”

　　“恩，還好。”

　　羽曦望了望站在姑姑身邊的清秀少女，有些奇怪地眯起了眼睛：表妹她，她好像有些不太對勁，是身體不舒服嗎？

　　“小菱，你可是越來越漂亮嘍。”羽曦伸手探上表妹的長發，溫和地笑道，“怎麽不說話呢？你不會忘記我了吧？啊，那可不行，我會生氣的！”

　　女孩子猛地躲開了羽曦的手，驚恐地藏到了母親身後，兩眼空洞地注視著他，仿佛受到了意外的驚嚇，又似完全將他當成了陌生人，像受驚的小孩一樣逃避著他的目光。

　　“小菱，你……”

　　羽曦想上前問清楚，卻被媽媽攔住了：“別這樣，小菱還沒有徹底治愈呢。”

　　聽到媽媽這樣說，羽曦也不再堅持了，帶著沉重的心情轉過頭，他的瞳眸中出現了欣然等待的身影。

　　該死！

　　他竟把欣然丟在一旁了！

　　“姑姑，姑丈，這是我的女朋友，既溫柔又漂亮，善良而可愛。”他一直都是這樣向朋友們介紹欣然的，無論父母是怎樣的態度，他都不能讓欣然在宴會上受到任何委屈，何況，爸爸、媽媽似乎也並沒有表示反對。

　　“這個孩子，果然長大了，連女朋友都帶……”

　　親切的玩笑聲嘎然停止，就在那對中年夫婦和欣然的目光碰撞到一起的那個瞬間--

　　“是，是你？！”

　　欣然不可置信地後退了好幾步，震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條件反射般地抬手掩麵，絕望般地垂下頭，像石雕一樣怔怔地佇立。

　　怎，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她的呼吸立刻變得困難起來，仿佛下一秒就會窒息，心跳越來越慢，越來越慢，似乎很快就要停止；頭暈目眩的感覺衝湧而來，令她的意識漸漸模糊，身體也像突然失去了骨骼的支撐，麻木得想要癱軟在地麵上。

　　不，不會的，這一定不是真的，上帝一定是在跟她開玩笑！

　　羽曦的姑姑和姑丈，竟然是，是那個為了子軒而瘋掉的女孩的父母！怎，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啊？！

　　“欣然，欣然，你怎麽啦？你……”羽曦迅速將她擁住，卻感覺到她的身體一陣冰冷，顫抖得厲害，“欣然，你是不是不舒服？哪裏不舒服？”

　　“羽曦--”

　　姑姑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了起來，是那樣高亢，那樣震撼，整個會場都在眨眼間變得安靜下來。

　　“姑姑，您……”這時，他才注意到姑姑和姑丈那義憤填膺的表情，而他們充滿怒火的目光居然，居然筆直地落在欣然身上！

　　“羽，羽曦，對不起……”欣然失神地掙脫他的懷抱，踉蹌地向前走去，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向那對中年夫婦……

　　她，她怎麽都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的狀況下遇到他們，更沒有想到，他們竟是羽曦的姑姑和姑丈！那麽，莫綺菱，這個深愛著子軒的女孩子就是羽曦的表妹了，對不對？

　　天！

　　這是多麽可怕的巧合啊！

　　“林欣然！你，你還敢出現在我們麵前？！你……”羽曦的姑姑將自己的女兒緊緊擁住，憤恨而惱怒地指責著欣然，“你搶了我女兒的男朋友，把我女兒害成這樣，難道還不夠嗎？現在，現在竟然連我的侄子也不放過？！你，你是個隻會給別人帶來不幸的人，為什麽要三番四次來傷害我們？！你有什麽資格做羽曦的女朋友？！你這個貪慕虛榮、不擇手段的壞女孩，根本配不起羽曦！”

　　心瓣一片一片地碎裂了，汩汩地淌出了鮮血，可是，她居然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對，對不起……”在她的意識消失之前，她想向他們道歉，特別是那個精神受到傷害的女孩子，在自己幽閉的一年裏，她每天都在祈禱她早日恢複健康。

　　“欣然，你……”羽曦飛快地奔到欣然身邊，緊緊地抓住她的手，深棕色的眼眸裏帶著悲傷的淚水，“你，你說過的那個喜歡子軒的女孩子，就是我的表妹綺菱嗎？”

　　此時此刻，羽曦感到的震驚決不亞於在場的任何一個人。

　　一年前，他曾聽媽媽說起過，表妹和訂婚的男朋友解除了婚約，以至後來精神出現了一些問題。不過，那個時候，誰都不知道表妹的病情如此嚴重，更沒有人多去過問什麽，畢竟這樣的事情如果暴了出來，除了更加深刻的傷害，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隻會成為媒體爭相報道的頭條。

　　然而，他怎麽都沒有想到，自己深愛的欣然竟是……

　　不！他無論如何都不願去相信，他不相信這樣殘酷的事實會降臨到他的身上！

　　“你害死了子軒，一句‘對不起’就夠了嗎？！你害我女兒生不如死，一句‘對不起’就夠了嗎？！我告訴你，隻要有我在，你就不要妄想靠近羽曦！”

　　“姑姑！欣然是我最愛的女孩，我不能放棄她！”羽曦用乞求的目光望向自己的姑姑，希望她能夠理解他的心。

　　可惜--

　　“好！如果你不能放棄她，那就永遠放棄我這個姑姑！”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很想邁動腳步走到欣然身邊，卻始終無法動彈。

　　他，他該怎麽辦？

　　十八年來，他第一次這麽熱切這麽深刻地喜歡一個女孩，為了她，他甚至可以放棄自己的一切，他願意用自己的生命永遠守護著她！但是，另一個是自己唯一的姑姑呀，是有著血緣有著親情的姑姑！

　　他，他要怎樣選擇呢？為什麽不能讓他同時擁有她們？！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羽曦，”欣然轉身凝望著他，緩緩露出一個慘淡淒涼的笑容，她的眼瞳裏沒有一滴淚水，仿佛那是一片充滿絕望的沙漠，“羽曦，一定要幸福啊……”

　　她感覺到那雙緊握住自己的手突然冰冷徹骨，正在不可遏製地微微顫抖，也許，她應該放開他的手，不再讓他因自己而忍受痛苦的煎熬……

　　“欣然……”望著痛哭流涕的姑姑和悲淒絕望的欣然，羽曦的心仿佛被什麽東西狠命地撕徹著，裂出一道道淌血的傷口，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劇烈地抽痛……

　　她淡淡地微笑著，微笑著，頭上的暈眩越來越重，身體如飄飛的落葉一樣，緩緩向後傾倒下去……

　　無論她怎樣努力去嚐試，去改變，最終還是無法改變命運吧？每一次，在她即將觸摸到幸福的時候，她就會一下子從天堂掉入地獄……

　　果然，灰姑娘與王子的幸福隻能出現在童話裏，在現實世界中，即使灰姑娘掉落了自己的水晶鞋，揀到了水晶鞋的王子始終還是無法找到她……

　　……

　　像斷了線消失人海裏麵

　　我的眼終於失去你的臉

　　再等一會奢望流星會出現

　　願如果真的實現愛能不能永遠

　　明天或許來不及變

　　但曾經走過的昨天越來越遠

　　當對的人等不到對的時間

　　就在放開雙手的瞬間

　　愛撕成兩邊

　　北極星的眼淚說不出的想念

　　原來我們活在兩個世界

　　北極星的眼淚你哭紅的雙眼

　　被淋濕的諾言淹沒在心裏麵

　　我抬頭看著愛不見

　　整個宇宙都在掉眼淚

　　……

　　“欣然？！欣然？！”

　　就在她即將倒下的那一刻，一隻白皙修長的手臂緊緊擁住了她，閉上眼睛之前，她看到了那雙溫柔而熟悉的琥珀色瞳眸。

　　“俊，俊皓？！”羽曦驚詫地感激他的及時出現。

　　俊皓淡然地回望著他，天使般的麵孔上閃過一抹堅毅而冷漠的笑容。

　　“我說過，如果你讓她受到傷害，那麽，就算萬劫不複，我也會將她從你的身邊奪走！”

　　“你……”

　　羽曦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另一個聲音便在大廳中回蕩起來--

　　“你，你是子軒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