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如薰伊

Chapterthree你的吻，我能忘記

　　那是一個熾烈而狂熱的吻。

　　湛藍的天空，金色的陽光，翠綠的香樟樹，橙紅的木棉花，在寧靜的初夏，像一幅讓人沉醉的畫卷，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氤氳起夢幻妖嬈的色彩。

　　伊曼兒驚愕地睜大了琉璃般的瞳眸。

　　薰在望著她，脈脈地望著她，他的眼中有深沉的感情，有火熱的憐愛，有無盡的思念，還有負氣般的霸道。

　　他要向她證明，她還是如三年前一樣……愛著他。

　　她知道的，知道他的想法，可是……

　　深深地望著他，望入那對曾經最熟悉的眼眸，她就像被他抓住了靈魂，施加了魔法，就像被他蠱惑，被他俘虜，令理智漸漸飛離身體，頭腦變成一片空白。

　　薰，你贏了。

　　溫熱的手輕柔地摸閉她的眼睛，她頓時覺得世界漆黑無光，隻有緊緊擁住她的那個人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親近。

　　他的吻像強烈的熱帶風暴，帶著席卷一切的占有欲，狂烈而霸道，滾燙而火熱，仿佛能夠將他和她一起燃燒殆盡。他的眼睛微閉，臉頰暈紅，墨玉般的發絲在風中輕飛，偶爾會拂過她白淨光潔的額角，和緋紅的臉龐。

　　他抱得她更緊，貼得她更近，彼此的嘴唇廝磨著，顫抖著，吻得越來越深，越來越難舍難分。狂熱地吻著她，感受她與自己交纏的呼吸，他的心中溢滿了狂喜和感動，於是，他更加熾烈地吻她，更加用力地攬緊她。他就知道，無論三年，還是五年，她都是原來的她，她還是愛著他，愛著他啊……

　　伊曼兒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的身體像在燃燒，她的大腦像在漂浮，整個人如同陷入軟綿綿的雲朵裏，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她的唇很熱，灼熱得像燒紅的烙鐵，而與她緊緊相貼的那兩片唇更加火熱，更加灼燙！她瘋了，她一定是瘋了，明明知道不能這樣，明明知道無法在一起，她卻縱容自己瘋狂得失去了理智。

　　不行！

　　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心底隱隱傳來的反對聲，喚醒了她靈魂深處最刻骨的疼痛，那種疼痛慢慢從血液延伸，衝進她的腦海，流淌在她的全身，似乎灼熱的嘴唇也因疼痛而漸漸冰冷了。

　　她的眼睛猛然睜開。

　　雙手抬起，用力抵在他的胸口，將他推離身邊。

　　她和他，互相凝望彼此，他們的氣息依然不穩，臉頰依然泛著紅暈。

　　他上前一步，再次走近她，幽黑的眼眸清澈純淨，流轉著柔和的笑意，流轉著深切的情感。

　　不，不對！

　　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後退著，每當他向前，她就會後退，直到身體靠在公園的護欄，再也沒有退路時，她蹙緊眉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已經不能退了。”

　　言晧薰的聲音低低的，有些沙啞，唇邊是溫柔的淺笑。這樣的笑，自從她離開後，連他自己都很少看到。

　　“薰，不要再堅持，放手吧……”

　　伊曼兒的眼珠已經恢複澄澈，淡淡的，平靜如水，望著他的時候，她努力掩藏起心中所有的痛楚，就像彼此是最普通的陌生人，不能……不能再放縱自己了……

　　言晧薰抬手捏起她的下巴，凝眸逼視她，目光不知何時變得銳利而冰冷：“放手嗎？嗬，伊曼兒，你給我一個能夠讓我死心，讓我放手的理由！”

　　“不喜歡了。”

　　她目不轉睛地與他對視，眸底閃爍著淡漠而堅定的光芒，仿佛剛才的吻隻是一場幻覺。

　　“你胡說！”

　　他才不要聽什麽不知所謂的“不喜歡”，這樣敷衍的理由，他不會相信！她是喜歡他的，正如他也一樣刻骨銘心地喜歡著她！

　　“沒必要胡說。”伊曼兒幽幽地歎氣，聲音裏帶著一抹殘酷，“是真的不喜歡了，所以，三年前離開了你……到了今天，分開這麽久，也隻是更加不喜歡了……”

　　她緊緊握住雙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一點一點地侵蝕著她的血液。

　　“你說謊！”

　　言晧薰煩躁地低吼，眼底是幽黯冰冷的憤怒，胸口窒息般地鈍痛著，似乎有一隻手殘忍地撕碎了他的心。

　　“我不會相信你的假話！如果不喜歡，為什麽……”

　　“你是說，剛才的吻嗎？”她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斜睨著他，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好像真的不認識她了，“三年前，沒有對你說一聲‘分手’，剛才的……是分手儀式的補償，從此以後，我們之間再無瓜葛……”

　　已經夠了，不要再糾纏下去了，既然注定無法在一起，那麽，不要再讓他誤會，不要再給他希望。

　　“伊曼兒！說你在騙我，說你喜歡我，說你不會離開我！”

　　他忿忿地盯視她，陽光慢慢流轉在他凝霜的眼底，星星點點的波光，閃耀著璀璨的流光溢彩，可是，無法融化他眼中厚厚的冰層。

　　“抱歉，那樣自欺欺人的傻話我不會說。”她別過頭，視線移向遠方，掠過心底的強烈痛楚讓她再次握緊了雙手，“我想，我們的談話該結束了。”

　　“你……”

　　他的下巴繃直如線，黑眸中迸射出充滿恨意的寒光，高高地揚起手，他怒不可遏地向她的臉剮去……

　　她沒有躲，也沒有避，仿佛根本就在等待這一刻。

　　最終。

　　巴掌沒有落下，在與她的臉距離幾公分的地方，他的手停住了。

　　他恨她，恨得自己會心碎會發瘋，可他還是不舍得打她，不舍得……

　　“無論用什麽手段，我都會讓你回到我的身邊！”

　　他用冰冷的手扳過她的臉，俊美的容顏冷漠而沉痛，黑瑪瑙般的眼瞳直望入她的眸底深處，那種堅毅而徹骨的痛，像荊棘一樣纏繞住她的心，讓她的眼角溢出了淚光。

　　“放棄吧，陪在我身邊的人不會是你。”伊曼兒吸了吸鼻子，甩開他的手，逼退眼中的淚，“你也有比我更值得珍惜的人，忘記三年前的一切吧。”

　　“想說的已經說完，我回去了。”

　　她邁動腳步，從他的身邊走過，餘光瞥見他擰緊的眉宇，痛苦的俊容，和微微顫抖的身體。心口像被重錘狠狠撞擊，她用力咬住失去血色的嘴唇，拚命支撐自己隨時會崩潰的虛假麵具。

　　兩串淚珠滑出她的眼眶。

　　晶瑩而滾燙。

　　薰，我們……再也不能回到從前了……

　　陽光清亮透明。

　　空氣滲出涼意。

　　他，一直望著她遠去的背影。

　　風吹起他的黑發，在空中劃出一條條優美的拋物線。

　　突然--

　　握成拳狀的手，用力打在公園的護欄柱子上。

　　為什麽？

　　為什麽是這樣？

　　言晧薰自嘲般地笑著，笑了很久很久……輕輕的，輕輕的，一滴淚落在他的腳下，綻放出一朵迷離的淚花……

　　真是可笑呢。

　　為了一個將他無情拋棄，將他傷害得遍體鱗傷的女孩，他竟會愚蠢得流淚了。

　　伊曼兒回到茗渝學院的當晚，給閔承愛打了電話。

　　那時，閔承愛不在學校公寓，而是在閔家大宅。

　　“我，在家裏做了幾樣你喜歡吃的甜點。”

　　這是她特別為他做的，看到爸爸生活得平靜安逸，看到小晗受到無微不至的照顧，她的心中對他充滿了無以言喻的感激。

　　“嗯，謝謝。”

　　不知是不是電話的緣故，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低落。

　　“你……怎麽啦？不舒服嗎？”

　　閔承愛淡淡地笑了笑，“沒有，我很好。”

　　“那，我現在把甜點送過去給你？”

　　“哦，不必了。我不在學生公寓，有些事情要處理，和幾個朋友在一起。”

　　幹淨透明的落地窗上，映出了他帶著苦笑的俊逸麵孔，對她說謊，並非他的本意，隻是……兩天了，她與薰見麵的情形，總是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這一次，他是不是太過緊張，太過反常了？所以，他需要時間，他必須整理好情緒，獨自冷靜一下。

　　“好吧，你先忙，等你回到宿舍，我再……”

　　“曼兒……”閔承愛輕輕打斷她的話，沉聲道：“不必麻煩了，我回去的時候，順路到你的公寓拿甜點，這樣可以嗎？”

　　“嗯。”

　　“時間也許會很晚呢。你剛回學校，注意休息，到時我給你電話。”

　　“好，我等你。”

　　聽到她乖順而略顯期待的聲音，他的心口莫名一緊，微微疼痛著。

　　將手機丟到床邊，閔承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雙臂交叉，斜倚在寶藍色的落地窗，金發拂過黑琉璃般的眼眸，在澄澈如水的眸底灑上若有若無的星芒。

　　曼兒……

　　曼兒……

　　初次遇到她時，她眼中的淡漠與堅定，就像碰撞在一起的冰與火，讓他感到震撼，讓他抱著探究的心態想弄明白，為什麽冰與火可以在她的身上那樣和諧融洽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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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你還在這裏？”

　　連續幾天，她一直等在他家門口，很不幸的，碰上了滂沱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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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全身濕透，在風雨中瑟瑟發抖，但她的眼神，仍是一如既往的堅定和澄澈。

　　“起來吧。”他向她伸出手，手指被雨滴打濕。

　　“你，你是……”

　　“這是我家少爺。”為他撐傘的司機阿銘做了回答。

　　她怔住，唇顫抖得厲害，黑眸像天空中的星辰一般，突然變得更加絢爛，“你，你願意聽我說幾句話嗎？我……我不會耽誤你很多時間，隻希望……你，你能夠……”

　　“啪--”

　　她暈倒在地麵，失去了意識。

　　他靜靜地望著她，蒼白的容顏，緊蹙的眉心，唇邊隱露的淡淡笑意……然後，他蹲下身，將她攔腰抱了起來……

　　“少爺，您，您這是……”

　　“阿銘，別擔心，我隻是想聽一聽她要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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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她蘇醒了，而他也因為她，改變自己的初衷，造就了今天這樣的局麵。

　　房間內的水晶燈閃爍著流光溢彩。

　　寶藍色的落地窗籠罩著茫茫夜霧。

　　閔承愛無聲地輕揚唇角，優雅而淡然地笑了，帶著幾分玩味的嘲弄，還有幾分與生俱來的隨性。

　　曼兒，如果我放你自由，你會開心嗎？

　　“少爺！”

　　是田管家的聲音。

　　“進來。”

　　“少爺，夠時間去參加今晚的宴會了。”

　　“好。”

　　閔承愛輕輕點頭，迅速掃盡眼底的落寞，換上了招牌式的溫靜笑容。

　　今晚，他不回學校了。

　　明知如此，他卻沒有告訴曼兒。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樣做，或者，是希望曼兒一整晚都在等他，想著他，為他擔憂吧。又或者，他不願親眼看到曼兒將甜點大方地送給別人，譬如，薰……

　　其實，他隻是在賭，賭他在曼兒心中有沒有存在的位置。

　　午後。

　　天色有些陰沉。

　　下午沒有課，偌大的教室靜謐無聲。

　　偶爾，鑽出雲朵的陽光，會灑在那道略顯清瘦的身影上。

　　伊曼兒低著頭，專心致誌地寫著經濟學論文，右側還放著一份老師指派的策劃案。對於茗渝學院的學生來說，這些不僅是作業，還是實踐能力的測試，是學校為各個家族和企業培養繼承人的必要步驟。

　　紙筆的摩擦，發出有節奏的沙沙聲。

　　風拂過窗口，揚起她的黑發，遮擋了微微眨動的眼睫。

　　“砰！”

　　教室的門被人一腳踢開，發出巨大的聲響。

　　伊曼兒靜靜地坐在窗邊，靜靜地寫著論文，雙眸從始至終沒有離開過書本。

　　腳步聲越來越近，雜亂而急促。

　　“啪！”

　　一隻大手拍在她的課桌。

　　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忿忿的厲喝--

　　“伊曼兒！”

　　她輕輕歎氣，停下筆，收好書本，然後抬起頭來，望了望站在眼前的幾個男生。

　　“學長大駕光臨，我有些受寵若驚呢。”

　　這幾個男生，正是前段時間，她在學校餐廳“得罪”過的幾位學長。

　　“不識好歹的臭丫頭，竟然到校董那裏告發我！”

　　伊曼兒站起身，定定地注視他，“學長，你弄錯了。”

　　“什麽？”男生嗤笑，冷冷地問道：“你說什麽？”

　　“餐廳發生的事，我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

　　男生睜大雙眼，憤恨地瞪著她，“當天在場的人，我都問過了，不是他們！另外，你有那段視頻，還想抵賴嗎？”

　　“不是我。”她搖了搖頭，一字一句地回道：“我的手機裏沒有視頻，那樣說……隻是權宜之計。”

　　“什麽？你誆我？”頓時，一種被戲耍的懊惱衝上心頭，男生的臉色驟變，“這樣看來，暗地裏卑鄙地向學校匯報的人，一定是你！”

　　“不是我。”她的聲音平靜無波。

　　“狡辯！除了你，誰還會無恥地背後傷人？你說，如果不是你，那是誰，是誰？”

　　“不知道。”她淡淡地回答，眸底閃爍著純淨的波光，“總之，我沒有做過。”

　　相不相信是別人的事，她能夠交代的，隻是一句問心無愧。

　　“臭丫頭，還不承認？”男生開始暴跳如雷了。

　　“沒做過的事，我不會承認。”

　　“你，你再說一次？”

　　她望著他，靜靜地如一汪潭水，“你找錯人了。”

　　“哼！就算不是你，我也要把自己受到的屈辱從你身上討回來！”話音未落，男生已飛快地揚起手，一把抓住她的長發，將她用力扯到身旁。

　　“怎麽樣？哈哈，看你還敢反駁？”

　　伊曼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腦上不時襲來針砭般的揪痛，令她不得不咬緊牙關，選擇了沉默。

　　“哎呀，臉紅了，眼也紅了，疼了吧？”

　　“嘖嘖，這丫頭還挺漂亮，楚楚動人呢。”

　　“我最喜歡看女孩哭，今天能大飽眼福了，哈哈！”

　　另外幾個男生，一邊不冷不熱地幫腔，一邊幸災樂禍地看熱鬧。誰都沒有注意到，教室門口那個剛剛露麵，又迅速消失的一閃而過的人影。

　　風越來越大，窗外的樹葉嘩嘩作響。

　　伊曼兒的身體有些僵硬，額角滲出了細細的汗珠。

　　“丫頭，感覺不錯吧？”

　　男生沾沾自喜地大笑，故意用力扯了扯她的頭發。

　　伊曼兒緊緊蹙起眉心，不發一言，由於疼痛，她的眼眶條件反射般地變紅，眸底一片酸澀，好像有淚珠在積聚。

　　“哎呀，還是個倔強的丫頭呢。”男生轉了轉眼珠，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本少爺今天心情大好，嗯，再陪你玩個有趣的遊戲。”

　　他伸出手，指著其中一個男生手裏的礦泉水瓶，高聲道：“來，遞給我。”

　　伊曼兒的心底掠過冰冷的寒意。

　　她慢慢握緊雙手，眸色加深，麵孔上仍然毫無波瀾。

　　礦泉水瓶被擰開，瓶蓋掉到了地麵，空氣中恍若一瞬間彌漫了淡淡的水氣。

　　“算了吧，反正出氣了，別再鬧了。”有人提出異議。

　　猛地--

　　伊曼兒的長發又被扯起，這次更痛。

　　“你在說什麽瘋話！她害我被學校警告，還遭到家裏的經濟封鎖，如果現在放了她，不是太便宜她了？”

　　“她可不是餐廳裏打工的小妹，她是茗渝的學生，還是閔承愛的……”

　　“怎麽？怕了？那就馬上滾開！不過，我出事的話，一定會拖你下水。”

　　……

　　一陣沉默過後。

　　冰冷的礦泉水如預期那樣，從伊曼兒的發頂淋了下來。

　　“哈哈！落湯雞，落湯雞……”

　　“還是便宜你了，你上次可是用咖啡淋我的。”

　　水痕一行行。

　　淌過她的眉眼，淌過她的臉頰，淌過她的下巴，啪嗒啪嗒地落在地麵。

　　她的臉色煞白，手越蜷越緊，這樣下去，也許，也許她會捏斷自己的手指。

　　“放開我！”

　　她淡漠地出聲，頭向前挪了挪，發根被拉扯的疼痛還是讓她的眼角溢出了淚光。

　　“咦？要反抗了？”男生得意地笑，再次將她的頭發扯回來，“這樣的拔河遊戲，我更喜歡哦。我呀，很期待你痛哭求饒……”

　　“咚！”

　　一個疾速旋轉的東西打在男生的手肘。

　　“啊--”

　　驚痛之下，男生立刻放手，低下頭才發現，打中他的，是一個藍色的壁球。

　　“喂，誰用……”

　　“隻想讓你安分點。”

　　淡漠低沉的聲音在教室響起，來人快步上前，脫下運動外套，輕蓋在伊曼兒頭頂，將她拉到身邊，用溫熱的大手為她擦拭流淌的水珠。

　　伊曼兒抬起頭，喉嚨緊緊的，哽咽著，說不出一個字。

　　“薰，你……你這是幹什麽？”男生揉著吃痛的手臂，不滿地抱怨。

　　“你沒看到我在幹什麽嗎？”言晧薰的俊容冷若冰霜，幽黑的眼眸中閃爍著令人懼怕的銳利光芒。

　　“薰，你……”男生不解地苦笑，“你知不知道，就是她去學校告發我，我才……”

　　“不是我。”伊曼兒凝眸望向窗外，視線淡淡的，沒有看任何人。

　　“還狡辯？就是你！”

　　“她已經說不是了。”言晧薰別過頭，將手搭在伊曼兒的肩膀，似在歎息，又似在煩躁，“那麽，一定不是她！”

　　呃？

　　伊曼兒的雙眸倏地緊縮，與他對視的瞬間，眼底氤氳起茫茫的水霧。

　　薰，不要再對我好了，不要了……

　　“薰，你瘋了嗎？我可是筱莎的表哥啊，你，你寧願相信這個臭丫頭……”

　　言晧薰恬淡地勾起唇角，冷漠地擰緊眉宇，似笑非笑地說道：“正是看在你與筱莎的親戚關係，才會手下留情……否則，你的手怎麽還能活動自如？”

　　“你，你……”男生麵紅耳赤，氣得咬牙切齒。

　　言晧薰漠然挑眉，絲毫沒有在意那位學長的表情，沉聲警告道：“別再靠近她，別再找她麻煩，別再她麵前出現！”

　　“你，你說什麽？”男生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

　　“難道需要我說第二遍嗎？”他側過身，幽邃的目光專注地凝視伊曼兒，薄唇輕揚，帶著若有若無的溫柔。

　　“言晧薰，你……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麽？”

　　“我確定，我現在很清醒。”他抬起手，探上伊曼兒的後腦，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她被扯痛的地方，此時此刻，他的視線裏隻有她一個人。

　　伊曼兒的身體一僵，心口積滿了厚重的溫暖。

　　不，不能這樣！

　　理智在告訴她，必須立刻離開薰，離開這裏。

　　她歎了歎氣，平複自己的心情，然後拉下他的手，淡淡地吐出兩個字，“謝謝……”

　　黑曜石般的星眸緊緊凝縮，薰眼底的痛楚再次清晰地呈現出來。

　　“不需要。”

　　“不需要你的感謝！”

　　“那麽……”伊曼兒自嘲般地笑了，從容淡定地直視他，“很抱歉，讓你看到我如此狼狽的模樣……”

　　言晧薰的臉色驟變，眼神冷冽如冰，“不要忘了，比現在更加狼狽的你，我也見過！”

　　三年前，當她滿身傷痕的時候，仍然會對他露出笑容，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再也無法放開她了。

　　“好，是我錯。”伊曼兒走到課桌旁，拿起書本，靜靜地垂下眼睫，“如果沒有什麽事，我先走了。”

　　言晧薰握緊雙手，默不作聲，徹骨的寒意籠罩著他的全身。

　　“等等！”之前被警告的男生，擋在她的麵前，擺出一副卷土重來之勢，“嘿嘿，丫頭，你和薰，還有那個閔承愛，你們三……”

　　“學長，幾日不見，你的壞毛病好像增多了。”

　　聲音從教室門口傳來。

　　俊美的容顏，溫柔的目光，優雅的舉止，令人眼前一陣恍惚。

　　閔承愛慢慢走進教室。

　　仿佛千絲萬縷的陽光從雲層中噴薄而出，將黯淡陰鬱的天色驅散了。

　　他停下腳步，站在伊曼兒身邊，眸底閃爍著清亮的光芒，如煙花在綻放。

　　“愛……”

　　莫名地，心口輕輕一顫，她的眼眶有些灼熱。

　　這是……什麽感覺？就像，她終於找到了那個能夠安心依靠的肩膀，終於能夠放下所有的戒備了。

　　這，這是愛帶給她的感覺嗎？不，以前從來沒有過。

　　閔承愛握緊她的手，將她擁入懷抱，儒雅含笑的視線似有似無地掃過言晧薰的臉龐，複雜而不可捉摸。

　　“薰！”他取下搭在曼兒肩頭的運動外套，淡然地笑道：“這個……還給你。”

　　言晧薰冷冷地望著閔承愛，隨手接過外套，幽深的眼眸裏鋪滿了冷凝的冰霜。

　　伊曼兒的指尖不經意抖了一下，是呢，她忘記把衣服還給薰了。她微蹙眉心，扭頭去看閔承愛的眼睛，那裏清澈如水，笑意盈盈，沒有絲毫異樣。

　　“怎麽啦？”閔承愛低聲問她，抬手輕撫她的濕發，清秀的眉宇緩緩擰起，“看來，學長做得很過分呢。今天天氣不太好，萬一……曼兒生病了，學長可是難辭其咎哦。”

　　他的唇畔優雅含笑，金發輕輕飛舞，唯有那對黑亮的美目像深不可測的漩渦一般，流轉著看似溫柔，卻讓人感到恬淡疏離的波光。

　　“閔，閔承愛……你，你想怎麽樣？”

　　那位學長對他的“恐懼”可見一斑，與麵對言晧薰時完全不同。

　　閔承愛勾起唇角，似笑非笑，“是啊，我能怎麽樣呢？既然學長忘了我說過的話，我隻好想辦法讓學長記住啦！我說過的，曼兒是我的女朋友，學長以為我在開玩笑嗎？”

　　“是她先告發我的，我……”

　　“哦？有證據嗎？”閔承愛不緊不慢地抬眸，望了望另外幾個男生，“如果，各位學長隻是在信口雌黃，我想，我的心情會變得很壞也說不定呢。”

　　幾個男生麵麵相覷，拚命搖頭。

　　“沒，沒什麽……誤會，誤會……”

　　“其，其實……我們，我們不太清楚……”

　　“以後，以後我們不會再打擾伊學妹了……”

　　閔承愛默然淺笑，黑瑪瑙般的瞳眸亮得讓人心驚：“……好吧，我就試著再相信幾位學長一次。對了，我還有些話想和薰單獨談談，希望各位學長理解。”

　　言晧薰冷眼望著他，倨傲的下巴繃直成線，黑發在眼底劃過一道道銳利的光影。

　　“好，好，明白的……”

　　“我們馬上走，馬上走！”

　　幾個男生推推搡搡，帶著不情願，不甘心，卻也無可奈何。

　　門口處。

　　站著一道膽怯而瘦弱的身影。

　　“誒？你，你不是那個……”

　　“想起來了，清潔大嬸的女兒！”

　　調侃般的喧嘩聲響徹在教室門口。

　　伊曼兒轉過身，望見了那個低著頭的短發女孩。

　　“各位學長真是本性難移呢。”閔承愛的聲音淡然如風，卻足以讓幾個男生滿臉尷尬，灰溜溜地離開了。

　　“愛，那個女孩……”

　　伊曼兒記得她，甚至還記得她望向閔承愛時那種害羞的神情。想到這裏，心竟像被銀針猛刺了一下，突然疼了起來。

　　“嗯，丹丹看到學長欺負你，馬上跑去找我，讓我來‘救’你……她，是不是很有趣？”閔承愛輕笑，澄澈的眸子裏閃過一抹玩味，視線從曼兒身上移到了教室門口，“丹丹，進來吧。”

　　短發女孩邁動腳步，抬起頭，有些緊張地笑了笑。

　　“你們好！”

　　她有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圓圓的臉頰始終帶著笑容，應該是個很好相處的女孩。

　　“你好！”伊曼兒也對她報以和善的微笑。

　　言晧薰隻是微微頷首，沒有出聲。

　　“丹丹，謝謝你。”閔承愛一邊說著感激的話，一邊脫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伊曼兒身上，“今天，丹丹是專門來教室找你的……有些話，丹丹隻想告訴你一個人。”

　　伊曼兒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那好，我和丹丹出去談。”

　　身後。

　　言晧薰用冷峻如冰的目光注視著她。

　　仿佛能夠感覺到他的憤怒，他的孤寂，伊曼兒的心口劇烈地抽痛著，她咬住失去血色的嘴唇，絕望般地闔起了眼睛……

　　教室裏寂靜無聲。

　　沒有陽光的日子，風出奇的冷。

　　閔承愛淡然微笑，輕輕地，金發拂過眼角，似在眼底渙開一片流光溢彩。

　　言晧薰逆光而立，頎長挺拔的身影有種壓倒一切的逼人氣勢，他的黑眸幽深陰暗，流轉著無人可以探知的痛楚。

　　“薰，我們……”

　　“多餘的話不必說，開門見山吧。”

　　“嗯，也對。”閔承愛保持著優雅的笑容，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今天，我又比你晚了一步，所以，多謝你代我照顧曼兒。不過，這是最後一次！”

　　言晧薰冷哼一聲，淡漠地勾起唇角，不屑地反問道：“這個所謂的‘最後’，你有資格決定嗎？”

　　閔承愛的臉色微變，眸色加深，溫潤的笑容開始變得僵硬。

　　“我想讓今天成為‘最後’，它就一定會是‘最後’。薰，你知道的，我決定的事，誰都無法改變。”

　　“真遺憾。”言晧薰冷冷地回答，薄唇緊繃，麵無表情，“我隻知道，我堅持的事，沒有人阻止得了。”

　　“既然如此，多說無益。”閔承愛聳了聳肩，儒雅的聲音裏帶著明顯的尖銳，“薰，我鄭重地告訴你，曼兒是我的女朋友，不要再靠近她！”

　　“沒錯，她是你的女朋友。”言晧薰突然笑了起來，恍若他的眼底有深沉的夜霧，讓人愈發看不清楚，“但是，她真正喜歡的人……是你嗎？”

　　閔承愛的身體僵住，清澈的眸子緊緊凝縮，仿佛遭受到了晴天霹靂，令他慣有的優雅消失殆盡。

　　他漠然地望了望言晧薰，俊美的容顏染上了陰翳之色，不過，他很快冷靜下來，極力按捺心底的慍怒，在最短的時間內，恢複了招牌式的微笑。

　　“薰，你覺得，以曼兒的性情，她會留在不喜歡的人身邊嗎？”

　　“你……”

　　言晧薰擰起眉宇，忿忿地瞪著他，黑發如墨玉，寒光凜凜。

　　“薰，別讓我為難。”閔承愛與他擦肩而過，唇畔泛出淡淡的笑意，“在茗渝學院，你不是我的對手，我也不想與你為敵。”

　　“確實，我和你，不是對手。”言晧薰的麵容冰冷，幽深的星眸裏流轉著堅如磐石的厲芒，“你，早已出局了！”

　　閔承愛微怔，笑容漸漸加深，“啊，果然是多說無益呢。”

　　他轉過身，走向教室門口，清亮的眸子不知何時蓄滿了凜冽的暴風雪，金發垂下，遮擋了那兩道令人心悸的眸光。

　　夜色迷離，霧氣繚繞。

　　遙遠的天際，漆黑如墨的夜空中，幾顆星星顯得異常璀璨。

　　學校道館。

　　燈光通明，亮似白晝，泛出淡淡的瑩黃色。

　　“呀--”

　　“呀--”

　　“呀--”

　　道館裏傳出高昂而清晰的拚喊聲。

　　伊曼兒怔了怔，加快腳步，邁上一階階的木質樓梯，拉開了道館的推拉門。

　　“啊--”

　　“啊--”

　　“啊--”

　　看來，正在墊子上專心練習的人並沒有注意到她。

　　她脫掉鞋子，靜悄悄地站在旁邊，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個一身雪白道服的少年。

　　看多了他溫柔優雅的舉止，習慣了他如沐春風的笑容，不少人都會和她一樣，驚愕得不敢相信，他，原來已經是跆拳道黑帶了。

　　閔承愛，這樣一個幾近完美的少年，為什麽當初會做出那樣的決定呢？她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她覺得，自己根本沒有深入了解他的權利，這是她一直的想法。

　　道館裏好像突然靜了下來。

　　她迅速收回思緒，烏黑的瞳孔中出現了那張俊美儒雅的容顏。

　　“什麽時候來的？”他淡淡地問，嘴角噙著笑。

　　她頓了頓，回道：“剛剛。”

　　“嗯？為了看我練習？”他探究般地注視她，黑眸裏波光流轉，金發早已被汗水濡濕，額角處有晶瑩的汗珠在慢慢流淌。

　　伊曼兒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側身拿起準備好的大毛巾，幫他擦拭汗水。

　　金色的發絲閃耀著眩目的光芒，成為了她眼中唯一的亮點。

　　“曼兒……”握住她的手腕，閔承愛拉她坐到墊子上，“說吧，有什麽事？”

　　倏地，她手中的毛巾停了一下。

　　“為什麽突然決定參加學校的跆拳道測試？”

　　他莞爾一笑，唇畔輕揚，溫柔地看著她的眼睛：“怎麽啦？擔心我不能通過？放心吧，我可是名副其實的黑帶哦。”

　　“不是這個問題。”她搖頭，淡然的視線中掠過一抹別樣的光芒。

　　“哦？”他挑眉輕笑，“那……你覺得呢？”

　　她定定地望著他，烏黑的眼珠像寶石般閃亮：“杜筱莎告訴我，薰也會參加這次的測試，而且，比你更早報名申請……”

　　“然後呢？”他的笑容依舊，興致盎然。

　　“曼兒，你以為我會意氣用事地與薰一較高下嗎？”閔承愛抬起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沉聲道：“我不否認，這麽快接受學校的跆拳道測試，有些倉促……但是，和薰同時參加，隻是巧合而已。這下，你總該安心了吧。”

　　他微微眯起眼睛，笑容變得有些苦澀，心底又湧上了那種莫名的痛楚。果然，曼兒一直在擔心薰，甚至還為了薰，跑來道場追問他。想想有些可笑，他居然沒有去調查曼兒的過去，而是傻傻地等待曼兒將一切親口告訴他。可是，他失望了，在曼兒的心中，薰始終比他重要得多。

　　而他，他與曼兒之間，束縛彼此的那一紙契約，到底算什麽呢？

　　“愛……”伊曼兒擰眉，猶豫著，遲疑著，仿佛下了很大決心，才開口道：“其實，我想聽的，我擔心的，並不是你剛才說的那些。愛，你是想盡早修滿學分，盡早離開茗渝學院，是這樣吧？”

　　如果他隻是參加了跆拳道一項測試，她真的不會多想什麽，但她在教務處看到了他上交的學期測試表，幾乎每個月都會接受很多功課的考試。

　　為什麽？

　　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你這個傻女孩。”閔承愛撫摸著她的長發，溫柔的目光能夠融化一切，“我早些畢業，你就可以早些獲得自由啊。兩年的時間，對你來說，也許太長了。”

　　“但你會很辛苦啊！”她別開視線，幾不可聞地歎了歎氣，“我，隻是你名義上的女朋友，你一直都是自由的。我會履行自己的義務，你不必為了我……”

　　“曼兒！”閔承愛提高聲調，淡淡地說，“學校的測試，遲早要接受，我和你都不例外。參加考試，是我自己的意願，提前畢業，也是我自己的選擇。你知道的，我原本就不想來這裏讀書……”

　　“那麽，杜筱莎的表哥被強製退學，你怎麽解釋呢？”

　　“哦，那位學長啊……”閔承愛無辜地聳了聳肩，漂亮的眼眸飛快地眨動，“隻是想給學長一個教訓。殺一儆百，這就是我保護你的方式。”

　　“可我不想給你惹麻煩，更不想……”

　　“嗯，明白了。”他打斷她的話，轉而問道：“學長離開前，有沒有去向你道歉？”

　　伊曼兒怔住，隨即點了點頭。

　　“那就好。”

　　“不止道歉，他還給了我幾句忠告。”拜那位學長所賜，她意外地知道了另一件事。

　　“是嗎？說來聽聽。”

　　閔承愛把玩著她的發鬢，眸子裏躍動著幾分鮮有的期待。

　　伊曼兒抿唇輕笑，盯視著他的眼睛：“還記得嗎？我從家裏回來那一晚……好像，愛少爺去參加宴會了，認識了不少門當戶對的小姐。所以，學長告訴我，愛少爺是個用情不專的人，一定要小心！”

　　閔承愛回望著她，唇畔含笑，雙眸含情。

　　這麽久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如孩童般輕鬆愉悅的表情，沒有戒備，沒有閃躲，沒有無動於衷的淡然，隻是單純地，展露著她真實的一麵。

　　深深凝視她，他的心跳，不知不覺在加快。

　　“曼兒，我對你說了謊話，你會生氣嗎？”也許，他很快就能知道“賭”的結果了。

　　“我說過，會尊重你的任何決定。”

　　聽到她的回答，閔承愛的眼底浮出了淡淡的苦澀，那是一種期待落空的絕望，仿佛心髒重重地摔到穀底，疼得有些窒息。

　　“不過，還是覺得委屈。”她輕輕垂下眼睫，燈光灑在她白皙的臉龐，綻放出水晶般瑩潤的光澤，“我一直都很相信你，等你的電話，等了一夜，迷迷糊糊睡著的時候，也不忘緊握著手機……”

　　她近似抱怨的話語，令他的心越來越溫暖，越來越感動。揚起手臂，閔承愛溫柔地拉過她，兩人並肩而坐。

　　“曼兒，對不起。”

　　伊曼兒望著他，琉璃般的眼眸又恢複了平靜。

　　“擔心我的時候，告訴我，好嗎？”閔承愛的黑眸清澈明亮，仿佛氤氳著層層疊疊的星芒，晶瑩而璀璨，“如果你對我說，你也會在意我，那我一定能夠在學校的跆拳道測試中獲得第一名！”

　　伊曼兒微怔，抬手為他理了理雪白的道服。

　　“曼兒……”他眼中的懇求顯而易見。

　　“好吧，為了第一名。”她深深吸氣，臉頰泛出點點紅霞，“愛，我……”

　　“嘩--”

　　道館的推拉門突然被人打開。

　　燈光下。

　　出現了幾道似曾相識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