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兼程八佰伴

第一節　生存還是毀滅

　　什麽是路？路就是從沒路的地方踐踏出來的，從隻有荊棘的地方開辟出來的。

　　——魯迅

　　和田一夫說：“一個超級市場的經營理念，最重要的就是為顧客提供物美價廉的商品，如果能從顧客的角度思考問題，處處為他們著想，真正實現貨真價實、童叟無欺，那麽我們的事業就會財源不斷、欣欣向榮。一旦我們欺騙顧客一時，顧客會拋棄我們一世。”

　　熱海市是個四季分明的好地方，它位於伊豆半島的北端，麵對著浩瀚的太平洋的八麵來風，距離國際大都市東京隻有100多裏的距離。因為境內有聞名世界的溫泉，熱海又被稱為東京和大阪的“城市之腎”。每到假期，附近大都市的遊客蜂擁而至，泡溫泉、賞櫻花成為當時最時尚的休閑活動。

　　因此，熱海市商業也極為發達，八佰伴商店的大客戶之中，就有諸多日式旅館，因為他們是蔬菜水果消費的終端。為幾個大旅店供應水果蔬菜的利潤要遠遠大於零售的利潤。但是，這個行業有一個不成文的行規：曆來是由供應水果蔬菜的商店墊付貨款，旅店都是賒欠貨款，有時候還會形成一種難解的三角債。

　　這樣就催生了一種經營的怪圈：旅店隨意提價，供應商也相應提價，熱海市的零售業一片虛假繁榮，熱海也成為全日本物價最貴的地區，這也嚴重限製了熱海市旅遊業的發展。

　　在熱海市，這種怪現象存在已久，大家也見怪不怪了，因為誰要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破壞了行業的潛規則，誰就會成為眾矢之的。俗話說，出頭的椽子先爛，大家雖然都知道賒賬和高物價是熱海的通病，但是都敢怒不敢言，默默承受著高成本和高投入。

　　不過，年輕的和田一夫並不想一輩子生活在這種怪圈裏，他血氣方剛，不知畏懼，想打破這個奇怪的行規。因為他發現，賒賬會導致資金周轉不暢，物資也缺乏流動性，長此以往會形成一種惡性循環，嚴重打擊供應商的積極性，削減商家的利潤。

　　和田一夫覺得父母都是老實本分的經營者，不會同意自己的瘋狂計劃，於是他將所有的憤懣和不滿埋藏在心裏，一直想找個機會打破行業潛規則，實現自己“公平經商”的理想。

　　機會終於來了，和田一夫所說的福禍相依辯證法發揮了作用。那場衝天大火燒毀了熱海市的大部分商鋪，也帶來了改革行業流弊的契機。

　　大火之後，熱海市的旅遊業一落千丈，往日絡繹不絕的遊客不見了，各大旅店也都門可羅雀，有著連帶關係的水果蔬菜店更是門庭冷落。不僅如此，旅店和商店之間還存在著賒欠的三角債，讓各個商店苦不堪言。而八佰伴也被旅店拖欠了一大筆債務。

　　大家都憂心忡忡，一方麵，整飭市場秩序是當下的要務，另一方麵，如果不能打破目前的僵局，大家都要麵臨破產的窘境。

　　這時，仿佛是蒼天眷顧，和田一夫參加了一個由經濟學者發起的研討會，在會上，和田一夫激動地發現，專家的演講和自己的思路不謀而合：“在商業活動中，重要的不僅僅是賺錢，因為利益的欲望是無窮無盡的，更重要的是為顧客要帶來快樂的購物體驗，批發的配貨交易固然利潤可觀，而如果能降低成本，以廉價優質的商品吸引更多的零售現款交易，也會走上興旺之路。”

　　和田一夫記住了幾個關鍵詞——快樂購物、廉價零售、現款交易。他如獲至寶，回家之後就召開了小型的家庭會議，向家裏人傳達了這次會議的收獲。

　　家裏人大都同意和田一夫的意見，隻有父親和田良平憂心忡忡地說：“這恐怕不行，我們要是先提出現款交易，恐怕會引起眾怒，如果各商家聯合起來抵製我們，我們恐怕隻有破產一條路可走了。我不能拿著幾十年的家業以卵擊石，去搞所謂的改革。”

　　父親的話，猶如冷水澆頭，讓剛才還群情激憤的會議，氣氛一下子沉重了許多。

　　和田一夫突然站了起來，激動地說：“爸爸，要知道，我們如果順從了規則，得到的是什麽呢？近四百萬元的欠款。現實的情況是，如果我們不改變，隻會死得慢一點而已，如果我們能獲得熱海市消費者的支持，說不定能闖出一條活路來。”

　　大家都讚同和田一夫的提議，和田良平發現，兒子的話很有道理，如果隻是一味地按照舊規矩辦事，已經不能順應時代的發展了，八佰伴還將繼續重複賒賬欠款的老路。他沉默不語，算是默認了兒子的大膽計劃。

　　全家人都歡呼起來。雖然他們知道這個決定也許會給家族事業帶來滅頂之災，但是麵對困境，如果沒有壯士斷腕的決絕，沒有破釜沉舟的勇氣，那麽他們就隻能做環境的奴隸，做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1955年11月1日，天氣晴好，八佰伴蔬菜屋正式更名為八佰伴食品百貨商場，同時，在新建的商店牆壁上貼著八佰伴的廣告語——“我們保證貨真價實，全市價格最低”“如果你滿意，請您告訴您的朋友，如果您不滿意，請您告訴我”“概不賒賬，免開尊口；全年低價，快樂購物”。

　　商場一開門就迎來了如潮的顧客，有人甚至從幾十公裏之外前來采購貨物。和田一夫對著趕來采訪的記者說：“我們商場的經營理念是，無論您購買的商品價值多少，哪怕您購買的是最便宜的商品，您都是我們最尊貴的顧客，我們要傳遞的是快樂購物的理念。”

　　借助媒介的傳播，八佰伴的名聲越來越響。雖然重新開業的前半年，一直是賠錢維持平價買賣，但是隨著客流量的增大，以及與供應商簽訂的低價合同，八佰伴迅速實現了盈利。而熱海市維持了幾百年的賒賬高價行規，也被和田家族的八佰伴給打破了。熱海市重新成為旅遊勝地之後，遊客們驚奇地發現，熱海的環境更美了，物價卻照比之前低了很多，這一切都要歸功於八佰伴的勇氣和堅持。

　　莎士比亞名劇《哈姆雷特》中有句名言：生存還是毀滅，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的確，八佰伴的成功證明，保守隻會延遲衰敗，而革新探索，說不定還真的可以闖出一條活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