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兼程八佰伴

第六節　心靈之約

　　反躬自省和沉思默想都會充實我們的頭腦。

　　——巴爾紮克

　　和田一夫放棄了做一名外交官的夢想，到日本大學的預科班學習，準備考取日本大學的經濟係。在和田一夫看來，要為家族的事業放棄自己的夢想，雖然是理性的選擇，但是仍然讓他感到很沮喪，所以他每天都無精打采的。

　　這時，一場突如其來的思想大辯論，改變了和田一夫的人生。

　　20世紀40年代末的日本，剛從戰爭的廢墟上站立起來，諸多主義和思潮接踵而至，日本的青年都在反思戰爭的起因和日本該走向何方等問題。日本大學就是傳播這些不同思想觀念的“大本營”。每到夜晚，學校的禮堂和教室總是擠滿了熱血沸騰的青年學子，他們在那裏進行各種思想的辯論和交鋒。

　　一天晚上，無所事事的和田一夫信步來到了禮堂，聽了一個關於激進主義的演講，台上一個青年在賣力地講解著一些新名詞，和田一夫發現他所講的內容，正是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剝削、經濟壓迫、雜貨郎、反抗等新名詞，好像是意識流電影一樣，在和田一夫的腦海裏翻騰。

　　和田一夫在當天的日記中，用憤怒的口吻寫到：“雜貨郎，這種侮辱性的叫法看來一點也沒有錯，我就應該得到這種汙蔑性的稱呼，因為我在替父母贖罪，他們的商店，從本質上來說是一種奸商行為，我們全家都是剝削人民的寄生蟲。”這時候，這些充滿著激情的文字已經讓和田一夫忘乎所以，他甚至想用暴力的手段推翻當時的肮髒世界，建設一個沒有剝削和壓迫的新世界。

　　這時的和田一夫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也是貧苦出身，家庭所得的收入也僅僅能夠維持溫飽而已。青春的荷爾蒙和激進的思想融合在一起，讓和田一夫變得狂躁不安，他參加了激進的青年組織。有一次，為了抗議學校增加學費，他們在學校裏貼標語、打砸教室。終於，學校對和田一夫做出了勒令退學的決定。

　　當退學通知書送到和田一夫家裏的時候，家裏人都震驚了。他們都不理解這個看起來懂事的孩子，怎麽會墮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和田良平與加津相對無言，長籲短歎。兩個人的心裏難受極了，和田良平低垂著頭，拚命吸煙。而加津則陷入了沉思，她緩緩地對丈夫說：“我們的孩子有了錯，主要的責任於我。我整天忙著養家糊口，卻沒想到處在青春期的一夫，會做出這麽極端的事情。”

　　良平對一夫也是失望至極，他說：“可是，這個犯了錯的孩子，該怎麽教育呢？要知道，一夫認準的事情，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加津說：“我看，一夫之所以跟著一群人胡作非為，都是因為他沒有什麽信仰，在這個關鍵時刻，我們不能放棄他，我們隻要拉他一把，就會讓他重新做人，我們就把他送到心靈之家吧。”

　　心靈之家，是熱海市的一個半宗教、半醫療的社區組織，主要由一些誌願者組成的精神導師團在這裏疏導問題青少年的思想。

　　和田一夫被安排住在心靈之家的一間小屋子裏，這裏陳設簡單，四壁潔白無瑕，隻有一張床和一張書桌，桌子上放著一本書，名字叫《什麽是生命的真諦》。這本書的作者是心靈之家的一位導師穀口亞春。

　　和田一夫剛住進心靈之家的時候，是懷著抵觸和抗拒的心態去的，他一心想著自己的激進思想，所以根本沒去看這本書。可是，和田一夫又疑惑了，自己來到心靈之家已經半個多月了，可是導師和心靈之家的成員並沒有什麽聚會，更不組織什麽學習，每天隻是吃飯、讀書、冥想。偶爾的交流活動，也是大家心平氣和地闡發和討論一些生活心得和體驗。

　　和田一夫的心靈導師叫山行龍章，他每天和一夫進行思想的交流。一天，他又來到了一夫的房間。

　　“怎麽樣？一夫，這本書看得怎麽樣了？”

　　和田一夫正滿腹牢騷，他本來想將自己的激進思想和盤托出，可是如今麵對沉靜似水的精神導師，猶如長矛紮進了棉花堆裏，有力氣使不上。於是，他慷慨陳詞，痛陳社會的不平等和自己的政治主張。

　　山行龍章靜靜地聽著，等和田一夫說完了，才緩緩地說：“你說的都對，但是我隻想問你幾句話，還記得你小時候，大家叫你雜貨郎嗎？你的父母靠勞動吃飯，這樣有什麽錯誤呢？你想砸爛這個舊世界，但是你想想，如果我們能用知識和健全的人格，來感染更多的人，不是更好嗎？我們除了暴力以外，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呢？”

　　和田一夫本來一股腦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聲，好像是泄洪一樣，無比地暢快，可後來聽了導師的話，他的心理又發生了變化，覺得安靜了許多。當天晚上，他鬼使神差地打開了書桌上的《什麽是生命的真諦》。讀了一頁，他就再也放不下了。

　　這本書講述的是如何與人交往，如何看待世間的各種磨難。它主張以愛來化解世間的仇恨，主張自我的修行，以冥想的方式抵達心靈的彼岸。書中，穀口亞春認為，人生的真諦，就是以有限的生命來赴一次心靈之約。

　　在心靈之家讀書靜養了半年之後，和田一夫回到了家裏，家人發現一夫發生了徹底變化，先前的戾氣不見了，神情平靜，臉上總是洋溢著幸福的微笑。一夫來到家門前，跪倒在地，懇求父母的原諒。

　　“爸爸媽媽，我錯了。如果您能原諒我，我要做一個全新的自己。您看我以後的表現吧！”

　　和田良平與和田加津欣喜地發現，和田一夫已經發生了重大的蛻變。他從一個懵懂無知、桀驁不馴的少年，變成了有博愛思想的成熟男人。

　　和田一夫在晚年回憶起那段經曆的時候，無限感慨地說：“我要感謝我的父母，還有我的心靈導師，是他們一心一意地拯救我，在我人生轉彎的時候沒有放棄我，與其說我獲得了成功，不如說我在赴心靈之約的路上，走得更坦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