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世界裝上輪子的福特

第一節　盲目和懈怠一樣危險

　　當我們局限於我們自己的專業領域時，便固執；當我們超出我們自己的專業領域時，便無知。

　　——歌德

　　即便是燦爛無比的太陽也有日落西沉的時候，風光如福特也難以獨霸汽車天下，通用汽車公司的崛起，開始逐步蠶食福特公司的銷售份額。

　　兩家的實力本來旗鼓相當，但是亨利·福特固執而呆板的生產模式和營銷策略，阻礙了公司的多元發展。很多員工提議按顧客需求重新設計產品，保證產品的多元化發展等建議，但是這些合理建議都遭到了亨利·福特的拒絕。亨利·福特還是堅持單一品種的生產營銷策略。不僅如此，此後的20多年時間，亨利·福特總是拒絕此類的合理化建議，當一個人固執到了偏執的程度的時候，就值得警醒了。

　　這不僅反映出亨利·福特在公司內部管理上的盲區，也折射出更深刻的問題：這種固執不是基於經濟要素的考慮，而是深層次的心理問題。

　　如果你的思維和決定被心理暗示或者環境所控製，而不是你的本性使然，不是你深思熟慮的結果，那就是一條危險的路徑。小說家威廉·詹姆斯說：“聰明的人用別人的智慧充實自己，而愚蠢的人用別人的思想控製自己”。的確，一個人越是渴望得到，越是有可能成為這種欲念的囚徒。

　　亨利·福特的理念是——在產品的生產上追求效率的最大化，在工藝流程上追求科學比重的最大化。為此，亨利·福特凍結了產品技術，拒絕了一切試圖改善T型車的建議，甚至為此做出了很多匪夷所思的舉動，這使得他失去了一些人心，也為他的事業發展人為地增添了阻礙。

　　1912年春天，亨利·福特訪問歐洲，他手下的幾個工程師就謀劃改進T型車。

　　他們發現，通用公司之所以能贏得市場，是他們充分尊重了用戶的需求。美國的道路經過多年的修整，已經不是先前的凸凹不平的鄉村土路，不一定非要把車子弄得重心過高，再者說，美國經濟的快速發展，使得家庭成為汽車需要的核心要素，那麽先前的車型就顯得空間有些逼仄。於是，聰明的設計師們把車身延長了12英寸，又降低了重心，使之駕駛更平穩、更舒適。

　　亨利·福特訪歐回來了，工程師試圖給他一個驚喜，就像奉獻一個禮物一樣，等待著對方的欣賞。他們將汽車的新模型擦拭得光潔無比。

　　亨利·福特推開了房門，看著新車樣品模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言不發，默默地轉了好幾圈。最後，他突然來到了模型麵前，上去一把揪掉了左車門，然後又飛起一腳，一腳踹掉了右車門。旁邊的工程師們驚得目瞪口呆，不知道哪裏設計出了問題，惹怒了平時溫和的老板。

　　亨利·福特的表演還沒有結束，他衝進了車子，將後座椅一把丟出車外，最後繞到車頭前，從地上撿起一個大號錘子，一錘子把擋風玻璃砸了個粉碎。然後，有些氣喘籲籲的亨利·福特將錘子往呆若木雞的工程師們麵前一扔，揚長而去。

　　雖然在亨利·福特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話，但是大家都明白了他瘋狂砸車表演的真正用意：這裏是我的地盤，我說過的話就是上帝的旨意，誰也不能動他的T型車，除了他自己。

　　員工不能觸動亨利·福特的底線，即使是最好的老朋友的提議也是如此。既偉大又可憐的亨利·福特沒弄明白一件事——活在掌聲裏，就會死在罵名中。

　　弗蘭克·庫利克是亨利·福特幾十年的老朋友，一天，他滿懷希望找到福特：“哎呀，老夥計，能不能給我的老家夥換一個大一點的心髒，引擎功率越大越好。”

　　“好啊，一點問題也沒有，找我就算找對人了。”雖然如此說，但是亨利·福特滿心不高興，因為無論是誰，敢對自己心愛的T型車說三道四，就像侮辱自己的兒女一樣，令人無法容忍。

　　亨利·福特為弗蘭克單獨試製了一個馬達。這時候，他靈機一動，決定跟老朋友開個玩笑，治一治老朋友的貪全求大的毛病。他惡作劇地把每個汽缸的尺寸從1.25英寸減少到1英寸，造好後，有意不作說明，不動聲色地讓弗蘭克試開。

　　弗蘭克滿心歡喜，將馬達發動，汽車轟鳴作響，繞場三周。下了車，亨利·福特把住了老朋友的肩頭，熱情地問他：“怎麽樣，是不是感覺和先前不同了，這樣改款之後是不是馬力更強勁了？”

　　厚道的弗蘭克不知有詐，老老實實地回答：“是的，新引擎馬力更大，感覺自己又回到了當初和你並肩戰鬥的年代，好像渾身都帶勁。”

　　這時候，亨利·福特的嘴角上揚，他輕輕打開車蓋，弗蘭克這才驚訝地發現，新的引擎其實變得更小，而不是更大了。看著目瞪口呆的弗蘭克滿麵羞愧、一臉窘相，亨利·福特哈哈大笑，拍一拍老朋友的肩膀，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我最親愛的弗蘭克，不是越大越好啊。”亨利·福特對自己的車子，更加珍視了。因為他覺得，所謂的用戶體驗不值得一提，那不過是消費者蒙昧無知的幻覺，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自己更懂得汽車的真諦，就是簡單、快速，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福特汽車是亨利·福特的汽車，是亨利·福特的發明創造，他不能容忍別人來對他的畢生心血指手畫腳。

　　對於弗蘭克，對於顧客來說，T型車不過是一種車型，是諸多消費行為中的一種選擇；對於福特公司的設計師來說，T型車隻是流水線上的一個產品；但對於亨利·福特，T型車卻是他一生理想的結晶，是他生命的一部分，甚至是最重要的一部分。他奮鬥的動力和奮鬥的目標，都指向了這個家夥。任何對T型車的批評，都被視作是對他本人的批評。

　　此後的30年中，任何對福特的T型車提改革建議的人，都在亨利·福特的石牆一樣的頑固麵前碰了壁，連他的兒子也不例外。

　　雖然亨利·福特當時在汽車行業呼風喚雨、順風順水，幾乎占據了壟斷地位，一般來說並不難回應競爭者的挑戰，但亨利·福特的問題是，恰恰是他的長處、強項在新的環境中轉化成了短處。通用汽車的競爭所指向的是福特體係的核心：單品種大批量生產。要想反擊通用汽車公司的咄咄逼人的攻勢，福特汽車必須對整個工藝流程、組織理念、產品模型做出根本性的改變，而這對於把流水線視為最高理想境界的亨利·福特來說，是絕對不願意看到的。

　　就像山穀裏的最後一個獵人，固執地撫摸著自己的獵槍；就像漁船上的最後一個漁翁，在煙雨中回味一生的傳奇。亨利·福特堅守的不一定是自己的權威，而是一段陪伴他奮鬥創業的記憶，他需要時時回到那裏，重溫往日的鑽研和奮鬥曆程。

　　真是成在執著，敗在固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