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楚相當年泣母慈,至今陰德令人思。空山何處埋蛇跡,古樹荒台應有祠。”
此詩乃清乾隆二十二年進士來謙鳴所作,專道楚國宰相孫叔敖宅心仁厚,不忍累及無辜之事。史書記載,孫叔敖年幼時外出玩耍,曾遇見一條雙頭蛇。時人傳言見雙頭蛇者死,孫叔敖不免大驚,於是決定將它打死,就地掩埋,不讓其他人看見。處置完畢,他哭著回到家。母親驚問其故,孫叔敖敘說經過,然後道:“兒聽說見兩頭蛇者必死,我時日無多,好害怕啊!”
母親問道:“你既知道了,幹嗎還把它打死?留它一條活命,你或可免遭懲罰。”
“母親,如果不將它打死,別人看到了,豈不也會折壽?”
母親欣慰地道:“我兒不要擔心,你心地良善,神必佑之!”後來孫叔敖曆經磨難,果成一代名相。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話說孫叔敖乃楚國郢都人。這郢都城因位於紀山之南,故又名紀南城,始建於楚文王十年(公元前680年),控江扼漢,背山臨澤,西通巫巴,北接中原,東連吳越,南指閩粵,乃機樞衝要之地。城內宮殿、宗廟、壇、祠、公府、館榭、觀景樓閣、邸店、櫃坊等建築日漸宏闊,至莊王時,人口已逾十萬之眾,成為南方第一大都邑。郢都建製與曆代國都相同,采用大城套小城的雙城製,都城內還有一座王城,是楚王處理朝政、居寢的地方。這王城規模宏麗,非他國可比,殿宇、宮苑,真個是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其中最巍峨高峻的當屬楚王與朝臣商討國事的承天大殿。在高可丈餘的層台上,立有三十六根三人合抱的楠木楹柱,朱紅髹漆,既承載層層頂蓋的千鈞重壓,又顯出威威赫赫、令人敬畏的氣勢;大殿之頂覆赭黃色琉璃瓦,若紅日臨空,整個楚王城真個是雲蒸霞蔚,氣象萬千,王者之氣沛然而生。王城北半裏之遙是達官貴人、國戚勳臣居住的貴人府街,大司馬蒍賈的府第就坐落於貴人府街的盡頭。再向北,便是黎庶百姓居住之地。
蒍宅內一株大槐樹虯蟠蒼勁,枝葉茂盛,猶如傘蓋,顯得院內分外幽靜。前文所說的孫叔敖就是大司馬蒍賈的公子,名敖,字叔敖,一名蒍獵。蒍家曆來耕讀傳家,孫叔敖常跟著母親在院後菜園勞作。
一日,孫叔敖勞作完畢,洗漱之後到窗下讀書。看到《尚書》“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一句時,他不禁陷入沉思。
此時正是楚莊王八年(公元前606年)。春秋各國,齊國自齊桓之後,五子相繼任國,其時惠公在位,國勢日頹,大勢已去,能與楚爭霸者,唯晉而已。兩年前,晉國正卿趙宣子盾默許趙穿弑靈公,掌握晉國大權,扶持公族,趙氏勢力極度膨脹。前607年晉伐鄭,莊王亦揮軍北上,鄭懼,與晉結盟。莊王北進受阻,轉攻陸渾之戎,攻破之後陳兵周境,意欲問鼎天下。
此時的楚國尚未擺脫莊王三年大災帶來的影響,加之以攻戎滅庸,消耗國力,可謂倉廩不實,兵甲未修。莊王北上又為趙盾所阻,正在舉棋不定之際。而內部若敖一族世襲令尹,稱霸朝廷,阻塞言路,陰結勢力,時有不臣之意。故楚國看似國力雄厚,實則內憂外患。
孫叔敖沉思著,臉龐輪廓分明,雙目深邃有神。他剛過弱冠之年,此刻臉上卻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相稱的憂鬱。
正思索間,一樽涼水被輕輕地放到了幾案上。孫叔敖知是老家人東門柳送來的。東門柳是無家可歸的老人,蒍家不忍見其四處流浪、衣食無著,便將他收留在府中,已有十多年了。他雖說瘸著一條腿,但做事極勤快。
孫叔敖正待端起水,忽見院子裏老槐樹上幾隻烏鵲驚起,箭一樣射向天空,耳聽門外大街奔跑聲、呼喊聲、車馬疾馳聲,亂成了一團。
“兒子,兒子!”隨著急促的呼喚聲,滿臉驚懼的母親走了進來,“外麵怎麽亂糟糟的,兵荒馬亂一樣?”她素麵朝天,頭發高高挽起,斜插著麋鹿骨節磨製的笄簪,一身青灰色的葛布曲裾深衣袍服,絲毫不像別府的夫人,滿身綾羅珠寶。
“兒呀,快請蓍草占卜,看看主何吉凶。”孫叔敖還未作答,門外就衝進來一個著官服的青年,卻是宮廄尹——專管王宮養馬之事的潘鬻,與孫叔敖母子是再熟識不過的。
潘鬻幾步跨到他們麵前,雙手抱拳一揖,單腿跪到了地上,急急忙忙地說道:“伯母,大事不好,令尹謀反,全城就要戒嚴……”
母親趕緊扶起潘鬻道:“侄兒快請起,你說令尹謀反了,要大開殺戒了?那……敖兒的父親還好麽?”
潘鬻道:“司馬他……在三舍之外的轑陽籌措軍餉……已被令尹遣人殺害了!”說罷淚水奪眶而出。兩家本是世交,過從甚密,親如一家,提起伯父遇害,潘鬻不由得心如刀絞。
孫母聞聽此言,慘叫一聲:“痛殺我也!”隨即昏厥在地。潘鬻與孫叔敖慌忙將她扶起。一陣呼喚之後,孫母才悠悠醒轉,淚如泉湧。
潘鬻急切地勸道:“伯母大人節哀,現在還不是悲痛的時候。令尹要斬草除根,不久就會派兵來捉拿伯母全家,當務之急是趕快逃命。如今四座城門與朱河、鬆柏河、新橋河、龍橋河上都已派去兵將,嚴控朝中大臣與家眷的走脫。令尹要一一甄別,以定生死。此刻鬆柏河一帶守兵尚未到達,是唯一活路。事不宜遲,你們趕快動身吧!”潘鬻怕耽擱久了引來殺身之禍,說完向孫母叩頭,起身快步衝了出去。
又悲又急的孫母哀哀痛哭,六神無主。孫叔敖從內室拿出一塊約有五錢的金子,塞到東門柳手裏道:“老人家,這點錢,你拿著逃命去吧。你對我家的恩德,隻能來日再報了!”說罷他將腰間佩劍藏到貼胸的衣襟內,背起母親向門外奔去。時為東宮太子的與太傅來訪時,這佩劍是時為太子的莊王與太傅冉伯聃到蒍府時,太傅贈與之物。當時莊王熊侶僅十四五歲,孫叔敖也還是把玩彈弓的年紀。太傅與孫叔敖戲論治國之道,孫叔敖說道:“休兵罷戰,休養生息,民富國強,何愁霸業不成?此乃遠慮之事,是國之根本。”太傅又問及雙頭蛇之事,孫叔敖如實回答。太傅遂解下腰間的玉劍贈送給他,說道:“此子當好生教誨,成就我楚國大器!”之後這玉劍被蒍家視為寶物,一直不離孫叔敖之身,就算到了生死攸關之時,他也小心珍藏。
街上逃難的人群扶老攜幼,哭爹喊娘,又有兵丁不時橫刀縱馬,疾馳而過,一派恐怖的情形。孫叔敖負著母親,混在雜亂的人群裏,朝潘鬻指點的方向逃去。然而他們來到橋頭時,已是兵丁林立,盤查得滴水不漏。
那些橫眉怒目、殺氣騰騰的軍士大喊大叫:“千萬別放跑了司馬蒍賈的兒子!令尹說了,誰抓住他,官至大夫,賞黃金千鎰,美女百名!”孫叔敖趕緊放下母親,抓起一把塵土朝臉上一抹,將自己弄得麵目全非,又將母親背起,硬著頭皮隨人流擁上了鬆柏河橋頭。他知道此刻再無退路,一切隻能聽天由命。
前麵十步之遙,一個中年人被擠得站立不穩,趔趄著衝過了橋頭。一個兵士舉刀揮過,隻見寒光一閃,中年人倒地身亡。殺人的兵士瞪著血紅的眼睛,惡狠狠地吼道:“未經盤查而逃者,下場如此!”孫叔敖嚇得麵無血色。
清醒過來的孫母咬著兒子的耳朵說道:“把為娘放下,你快快脫身去吧!”孫叔敖隻是不聽,擠到了守軍那裏。
一個兵士喝道:“別看你灰頭灰臉的,模樣兒卻還是個書生,你心裏有鬼!莫不是我們要盤查的孫叔敖吧!說!叫什麽?”
孫叔敖答道:“敝人叫東門碣石。”
那兵士緊追不舍地盤問:“幹什麽的?背上何人?”
孫叔敖強自鎮靜地答道:“姑母有病,我奉母到城裏探望,不料遇見這場變故,母親也嚇病了,我須將母親背回去。”
兵士繼續問:“你父親呢?既然姑母病了,你父親是她兄長,理應看望,怎麽不見他的人?”
孫叔敖正不知如何回答,旁邊卻響起一個氣喘籲籲的蒼老聲音:“小人便是他的父親。隻是我瘸了一條腿,走不快,遲到了一步。”
孫叔敖不禁訝然,竟是老家人東門柳!虧得他這個瘸腳老人竟能一路相隨,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孫叔敖激動地說:“父親!你怎麽現在才跟上來,害得我們好不擔心!”
那個兵士狐疑地打量著他們,並沒有就此放過的意思:“你姑媽住哪條街道?什麽營生?說!”
孫叔敖膽戰心驚,心想這下恐怕要落入虎口了。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速將那三個可疑的人押過來,我要親自審問!”說話之人竟是潘鬻,那個兵士將三人押了過去。
“鬥”字大旗下有一乘戰車,旁邊坐著滿臉肅殺之氣的潘鬻,他身後站著兩名披堅執銳的兵士。看來在這裏,潘鬻手握生殺大權,過往行人或血濺塵埃,或全身而去,皆在他一念之間。三人被押到他麵前,他突然哈哈一笑:“這個不要放過,萬一他就是孫叔敖,你們還要命不要命了?還不快快把他綁了。”
幾個如狼似虎的兵士一擁而上,頓時將孫叔敖捆了個結結實實。孫叔敖不知潘鬻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理直氣壯地說:“你憑什麽誣陷人!”東門柳和孫母也大叫冤枉。潘鬻並不答話,揮手命令道:“將他押到一邊去。”
潘鬻領著兵丁繼續盤查過往人群。過了一會兒,他對一個青年耳語了幾句,那青年突然拔足狂奔起來。潘鬻大喊一聲:“還不快去追趕孫叔敖!”
守橋兵士聽得主將命令,呼啦啦全去追趕那個年輕人去了。潘鬻快步走來,拿刀刷刷幾下劃斷孫叔敖身上的繩索:“賢弟,趕緊背上伯母去吧。莊王已經回師郢都,令尹率兵迎戰去了,咱們後會有期。”
孫叔敖感激地背起母親,偏生心存疑慮的兵士跑了回來,道:“大人,此人頗有疑點,還須細細審問。”
潘鬻隻得照例審問:“你再回答我一遍,你叫什麽?”
“東門碣石!”
潘鬻轉而問家人東門柳:“你果真叫東門柳嗎?如果蒙騙本官,哪怕你不是蒍賈家裏的人,也難逃死罪!”
東門柳老老實實地答道:“啟稟大人,小的的確叫做東門柳。”
潘鬻故意沉吟半晌,道:“諒你也不敢糊弄本官。”又轉頭對那兵士說道:“看來疑慮可消。還不趕快回去,如果放跑了蒍賈的兒子,令尹輕饒不了你我!”然後衝孫叔敖吼道:“還不快滾!”
孫叔敖如蒙大赦,背起母親,快步朝城外奔去。隻是苦了東門柳,拖著一條瘸腿一顛一顛地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三人來到一片高崗,崗上雜樹叢生,荒無人煙。渾身散了架似的孫叔敖癱倒在地,衣服濕得能擰出水來。
東門柳忽地跪到地上掌自己的嘴,道:“公子,主母,小人該死,過鬆柏橋時老奴不該胡說八道!”
孫叔敖急忙抓住他的手,將他扶起,道:“生死攸關,也虧得你急中生智,不然我們已經死了!”
孫母也感激地說:“我們感激你還來不及,你是我們的大恩人啊!”
三人稍作歇息,恢複些體力,便朝雲夢大澤深處奔去,一會兒就變成了三個黑點,不見了蹤影。
郢都發生這場大變故時,莊王正帶甲十萬,借伐陸渾之機,兵鋒直指伊洛。此時東周王室衰微,無力抗拒,周定王便遣大夫王孫滿慰勞楚軍。王孫滿遊說莊王道:“周德雖衰,天命未改,鼎之輕重,未可問也。”莊王哂笑道:“楚國折釣之喙,足以為九鼎。”但也意識到取代周王室條件還不成熟,便有退兵之意。正待班師,朝裏忠良之臣暗中派出的信使星夜趕到,奏報令尹謀反之事。莊王大驚失色,急令火速回都。
這謀反之人名叫鬥越椒,官至令尹。何為令尹?“令”乃善之意,“尹”為長之意,“令尹”即最好的官長。雖然楚國先祖出自黃帝之孫顓頊,對周朝的建立亦有大功,但由於地域關係,楚國一向被周王朝與中原諸國看作南蠻之邦,楚之國君也隻是子爵。楚國朝廷典章製度與官職名稱等,多有別於中原諸國。立國之初,令尹之職叫做莫敖,楚武王時更名為令尹,相當於中原各諸侯國的丞相或相國,但又有所差別:丞相或相國隻管文官類的國事,而令尹入則治民,出則為將,掌握全國軍政大權,權力之大,別官概莫能及。
鬥越椒謀反有兩個原因。一則他是國君熊儀之後,乃天潢貴胄,雖然“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但深入骨髓的王族優越感還在,而且膨脹出攫取更大權力的野心,他要“斬”而複得。二則楚莊王親政之初,國內發生饑荒,戎人、庸國、麋國趁機勾結百濮,聚眾幾十萬,兵壓郢都,形勢萬分危急。莊王召集大臣廷議時,鬥越椒力主遷都阪高。司馬蒍賈駁斥道:“郢都乃國之根基,遽然遷都,眾敵一鼓可取。況阪高離此不過百裏,並無險阻可憑。當下之勢,庸國為群亂之首,擒賊擒王,隻要集中兵力擊敗庸國,其餘必不戰自潰。”莊王采納蒍賈之策,果然盡破來犯之敵,楚國不僅轉危為安,而且勢力深入到鄂西北山區,迫近晉國,為楚國爭霸中原奠定了基礎。此一戰使若敖氏丟盡了臉麵,莊王對蒍賈信任日隆,對鬥越椒逐漸疏遠。鬥越椒十分忌恨蒍賈,總欲尋找機會雪恥洗恨。莊王率兵在外,鬥越椒便高舉叛旗,大開殺戒,第一刀砍向司馬蒍賈,繼而搜尋他的兒子與家人。
聞得信使馳報,莊王率大軍日夜兼程趕回郢都,遣使告鬥越椒道:“若敖氏於楚有累世功勳,寧肯鬥越椒負寡人,寡人不負鬥越椒。”並許諾赦其擅殺司馬蒍賈之罪,將文王、成王、穆王的子孫作為人質送入鬥越椒營中。鬥越椒利令智昏,口吐狂言:“令尹之職太小,我誌不在此!”此言一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莊王平叛之戰不可避免。
鬥越椒率領私卒和郢都叛軍,與莊王大軍幾番激戰,最後兩軍對壘於清河橋畔。莊王軍中有一名小校,名叫養由基,箭法深得楚國神箭手琴氏之精髓,可謂蓋世無雙。此人膽氣豪壯,請命要與令尹比試射箭。鬥越椒自忖箭法無人可敵,何況對方是無名小卒,他哈哈一笑,勝券在握地命令親兵高喊:“箭殺無名小輩,莊王當下馬投降!”
比試開始,鬥越椒眼露凶光,連射三箭,皆沒射中,有一支箭竟被養由基銜住,用牙咬斷。鬥越椒見狀慌了手腳。養由基一陣大笑,高聲叫道:“令尹,現在輪到小人射你三箭了!”已經慌神的鬥越椒聽得弦響,隻當箭已射來,急忙將身子一閃,哪知養由基隻是虛張聲勢。如是者再,鬥越椒漸漸放下心來,卻聽嗖的一聲,一支利箭直穿其喉,鬥越椒倒地而亡。
莊王大喜,親自擂鼓,指揮隨軍將軍公子嬰齊、公子側與潘尪等乘勝掩殺。鬥越椒一死,叛軍鬥誌全無,頓時土崩瓦解。莊王欣然嘉勉小校養由基,奏凱還都。
莊王九年,若敖氏一族不拘大小,皆被斬於城外鳳凰山麓。
這一日,莊王召集群臣於承天大殿議事,忽報出使齊魯二國的箴尹鬥克皇回朝,已在殿外候旨。朝臣大為吃驚:鬥越椒謀逆被平後,若敖氏一族盡皆株連,無人能免,鬥克皇與鬥越椒一族,也在誅殺之列,此等大變他回國途中豈有不聞?既聞之,又怎會自投羅網?
接到稟報,莊王倏地抬起頭,雙目如電,寒氣逼人,冠冕上的紅寶石旒晃個不停:“宣他進殿!”
鬥克皇走上殿來,稽首伏地,奏道:“臣鬥克皇叩見我王!”莊王怒氣衝衝地問道:“若敖氏鬥越椒謀反,寡人上賴神明祖宗福佑,下賴眾將士忠勇,得以擊殺。若敖氏一族有負於朝廷,有負於寡人,依祖製法度,你也難逃一死!你還有何話說?”
鬥克皇臉漲得通紅,慷慨道:“臣知祖宗之法不可違,然臣奉旨出使他國,尚未複命,若為顧全性命,中途逃遁,豈不為後人恥笑?何況君為天,背天者諸神群氓皆可殺之!容臣稟奏出使齊秦二國情況,然後依律問斬。”
莊王不語。
鬥克皇道:“齊國已不複當年桓公之鼎盛,七子為奪王位,兄弟鬩牆,內耗甚重,已成強弩之末;魯國僖公即位不久,信義未孚,無力外拓,皆願結好於我楚國,共同對付正在崛起的晉國。”奏罷,不待莊王言語,即便起身,說道:“罪臣去也!願我王千秋萬歲不棄楚國!”言訖轉身離殿而去。
“潘尫將軍,”莊王對鬥克皇行止頗感奇怪,令司馬潘尫將軍道,“你領兵緊隨其後,看他意欲何為。務必不使其逃脫!”“微臣遵旨!”潘尫急步走出大殿。滿朝的文武大臣都屏住呼吸,不知莊王將會如何處置鬥克皇。不久潘尫歸來,含淚跪下奏道:“箴尹真乃忠義之士,他已去司敗衙門請死!”莊王愕然,內心已下了“忠烈之臣”的斷語,又想到若敖氏代有賢臣良吏,忠於楚國,勤於王事,實在於國有功,內心翻騰不已,忙宣鬥克皇進殿,道:“卿乃楚國社稷之臣!寡人賜你改名更生,仍為我朝箴尹,望卿不負我望!”
鬥更生跪在地上,涕泗橫流地道:“臣肝腦塗地,難報大王厚地高天之大德!”朝臣亦發出一片欷歔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