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前的那埸答市民問的現場直播,真叫記袁良明惱火透了!
太窩囊了!太豈有此理了!好好的一埸答市民問卻叫斜刺裏殺出來的一群害群之馬攪亂了。柳樹莊的那幾個農民是怎樣闖進來的,究竟是什麽人在慫恿攛掇,老糾纏那個什麽征地補償費?老實說,在那幾個農民闖進來之前,他已經找到了一種美妙的感覺,這是他從政以來很少遭遇到的一種心靈的愉悅。侃侃而談,談笑風生,既有深度,又富有幽默感,現場的氣氛好極了,充公展示了自己雄辯的口才與思辨能力以及臨埸發揮的機智,就是資深的外交部新聞發言人也莫過如此吧,真是給了自己一個驕傲的理由。眼看就要畫上精彩的句號了,卻生生地被一幫子人攪黃了,弄得自己張口結舌,在萬千觀眾麵前丟了醜。
當時,陰沉著臉的袁良明起身就往外走。秘書季賢臣也奉獻出一臉的慍色,緊隨其後寸步不離。隻是到了大門口時,他專門問了問值勤警察,誰在這兒負責維護現埸秩序,公安局那位副局長心情忐忑地跑步上前來說:“季主任,我我……我沒想到……”
“你把你的手機號碼告訴我!”
回到市委大院辦公室,袁書記坐進自己的辦公桌前,煩亂地翻著麵前的幾份文件,而憤慨並沒有從心底撤退,眼前的文件他哪看得進去呀。
他本能地相信他的秘書季賢臣知道這時候應該如何按照自己的心情動作。袁良明特別欣賞的就是他的這個秘書的眼力心力與領悟力,不管他的心智如何啟動,都是袁良明另一個大腦在工作。
袁良明雖然手裏翻著幾份文件,而耳朵卻在傾聽季賢臣的動靜。
季賢臣正在外間辦公室打電話:“你就是負責現埸直播秩序的那位副局長吧。我問你,那幫農民是誰有那麽大的權力批準放他們進去的?”……
這時候,季賢臣當然要順著袁良明的心思去動作。其實他也有充足的理由加進自己的極度憤怒。今晚的《清源新聞聯播》裏竟然播出了一條題為《市領導就機場質量警告:誰要跟機場過不去,我們就要跟他過不去》批評天宇公司的新聞。惹得姚遠前一刻鍾在電話裏發瘋一樣對他嚎吼:“那個專門與我天宇公司作對的老兄怎麽就像水蛇吃青蛙——纏住不放,哪怕他是個奓角菱角,你也應當有本事把捏順哪。我懷疑你的能量,懷疑你對我們天宇公司的真誠!你不夠朋友!”說著話筒就咣地一聲給掛掉了。
季賢臣心裏頭的火焉能不被點燃?他的心火是燒向方諾亞的:方諾亞你他媽的還是同學與朋友嗎?金公主號上咄咄逼人的教訓猶言在耳,那分明是對自己人格與尊嚴的挑戰。至於天宇公司,自己給過你多少次提醒,叫你不要去捅這個馬蜂窩,你偏不聽。近幾天還鼓搗袁嬡那個丫頭片子裝神弄鬼地跑到精神病院去打探肖琳琳的下落……好嘛,既然你是個撞到南牆哪怕撞得頭破血流也要撞的主,那就由我來給你一堵鋼筋水泥的牆吧,看你的腦袋究竟是鐵的還是豆腐做的。我手裏有尚方寶劍我怕誰?
季賢臣一個電話通了郭部長:“郭部長,現埸直播不僅市委袁書記不滿意,就是作為一般觀眾也不滿意。那麽重大的主題那麽好的氣氛那麽精彩的對話,硬叫一幫農民攪得亂七八糟,這是什麽性質的問題,會在社會上造成什麽樣惡劣的政治影響,對於袁書記的形象簡直是醜化嘛。究竟是什麽原因造成的,部長您清楚嗎?用不著調查了郭部長,我已經弄清楚了,責任全在清源電視台的方諾亞身上……”
袁良明若有所思地抬起頭:方諾亞?好像誰跟他說起過這個人。
“市公安局的羅副局長負責直播現場的安全保衛工作,柳樹莊的幾個不顧大局的農民跑來搗亂,羅副局長不讓他們進去,吵吵嚷嚷時,方諾亞碰上了,就批評人家公安部門是崗哨林立,如臨大敵,逼著人家放人進去。惡劣的後果就這樣產生了。我希望郭部長不要袒護自己的部下,該嚴肅處理的一定要嚴肅處理!”
好!既弄清了原因,又提出了不要應付了事的處理意見——嚴肅兩個字強調得好,那就這麽辦吧。袁良明對他秘書的果斷深感滿意。這麽說吧,凡是季賢臣在看問題的視角或處理問題的分寸上,沒有一項不符合自己的心願的。哪些自己不便直接出麵的,哪些是自己不便說透的,根本不需要自己作任何暗示,他都一一跟你點到位做到位。而且那個“度”又就像用電子計算機跑到你的肚子裏精確計算過,把握得分毫不差。最為難能可貴的是,在做與點的時候,哪些是市委書記的角度哪些又是市委書記身邊人的角度,他都掌握得相當精確。這就是一個高素質秘書的本事。他就是自己得心應手的謀臣,真是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天底下到哪裏去找這麽好的謀臣良臣?難怪曆代開國之君真正靠的是謀臣而不是武將,道理就在這裏。一個好秘書頂得上半個市委書記。事實就是如此。當然這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電視台那邊已被緊張空氣籠罩著——這是第二天晚上的事。
郭部長親自來到台裏,方諾亞暫時還沒回來,接待他的是台長楊雲龍。在一間精致的小會議室裏,在楊雲龍靜靜地畢恭畢敬地等待中,郭部長吹吹茶杯裏的茶葉抬起頭,臉上布滿了憤慨之色說:“袁書記答市民問的現場直播怎麽捅出那麽大的漏子?惹得袁書記大發雷霆,責成市委宣傳部嚴肅查處!你說說這事究竟是怎麽發生的?”郭騰飛沒有說季賢臣從中所傳的聖旨。
“如果單從視頻音頻效果上看,絕對達到中央電視台的水準。事情壞就壞在柳樹莊的那夥不顧大局的農民給攪成了一鍋粥。”楊雲龍雖然心裏有底,但還是這樣謹慎小心地回答。
“那麽究竟是誰放那夥人進去的呢?”
其實中途緊急停止直播,袁書記氣呼呼怫然而去時,楊雲龍很快就弄清了問題究竟出在哪裏。但他還得這麽回答:“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負責直播現場安全保衛工作的是市公安局的羅副局長,問問他不就水落石出了。”
“據說是方諾亞從中作的梗,什麽‘軍警林立如臨大敵’的大帽子一戴,姓羅的副局長就不得不敞開了大門。事情是不是這樣的?”
楊雲龍一聽,臉上雖然月白風清,甚至還裝出一點愕然,心裏頭卻笑開了:方諾亞你以為你的能力人氣都是清源電視台頭塊牌子,其勢好像要超過我楊雲龍,——雖然這可能不是你的本意,要知道你的存在對我就構成了威脅,何況你背後還有一個新生代的領軍人物紀副書記,好像大風大浪裏你都會當激水三千裏,豪邁得能撥動地球旋轉,現在不是連連敗走麥城嗎。哪怕你是奧運會上的遊泳冠軍,也經不起這麽幾杆子把你拚命朝水底下悶,豈不叫你嗆個半死?這一次又給逮住了。好!好!好!但嘴上還得說得痛心又不相信的樣子:“方諾亞這人我與他共事這麽多年,他不會做出這種糊塗事的,可能有出入吧。”
“事情都調查得小蔥伴豆腐一青二白,還會冤枉他?”
“這……”楊雲龍扮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我的意思楊部長,是不是還是您親自問問他,這裏頭說不定有什麽隱情哩,不然他怎麽能指揮到人家一個副局長頭上?他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膽子?”
實際上這是一箭又雕:既表示自己的對同級的愛護,又給他定下一頂鐵打的帽子,非把他的頭壓扁不可。
“你親自給他打電話叫他立即趕回來,怎麽還不見蹤影?”
“他是個非常守時的人,可能很快就會回來的。”
話音剛落,小會議室的門就被推開了,方諾亞不亢不卑地進來了。他一眼瞅見郭部長的臉繃得可以彈出音來,便謹慎小心地說:“郭部長您找我?”
“我等了你這半天,就是想說這麽一件事情,如果沒有柳樹莊農民跑進去橫插一杠子,現場直播就會畫上園滿的句號,究竟是什麽人讓他們闖進去的?”
一看郭部長來者不善,方諾亞也顧不了許多,直通通地說道:“恐怕話不能這麽說吧郭部長,我覺得那個農民提出的問題也正是他們經常鬧到市裏去的問題,如果袁書記給予合情合理地回答或解釋,豈不使問題朝著有利於解決的方向發展?那才是真正意義上與群眾對話溝通,而不是像演戲一樣演給別人看,演戲式的對話其實是欺騙了觀眾。”
楊雲龍臉上掛不住了,說:“老方,現在是已經造成了這麽惡劣的政治影響,是誰的責任那就得要分清楚,板子要打在具體人身上!”
郭騰飛雖然很氣憤方諾亞到現在都橫挑鼻子豎挑眼,但也並不覺得他的話沒有一點道理,再說平時對方諾亞的正派耿直和對新聞事業兢兢業業的奉獻精神多少還抱有好感。隻是這小夥子太恃才傲物,往往不聽招呼,特別是在機場建設報道上就很自以為是!郭騰飛想就這件事情壓壓他的氣焰,那聲音不覺就提高了,說:“你們原先確定對話的名單上沒有那個農民吧?”
楊雲龍邊點點頭,邊過去給郭部長茶杯裏續水,說,“事情再清楚不過了,攪得現場直播沒法進行下去的,就壞在那個長得很醜的農民身上。問題是那夥農民是怎麽混進去的?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方諾亞知道這是開始把火往自己身上引了,與其這樣,還不如自己把當時的實際情形真情道白算了,說:“那夥農民硬要往裏闖,值勤的民警粗暴地攔阻,隻差動槍了,我怕把事情鬧大,又鑒於袁書記答市民問接近尾聲了,就與羅副局長商量,可不可以讓他們進去,並對那夥農民交待進去後要安靜,隻準聽,不要插話。他們當時都答應得很好。於是就放他們進去了。”
郭騰飛始終沒忘記此番前來的使命,一聽方諾亞毫沒自我批評的意思,一個勁地辯解,氣得將茶杯朝麵前茶幾上一墩,說:“不要東扯葫蘆西扯瓢了,你跟我抓緊寫份檢查!然後聽候處理。”
方諾亞朝滾燙的喉嚨吞咽了幾下唾沫,說:“部長,要打要罰作下級的隻好幹挨著。可是我必須把心裏的話說完。我要說的是,既然市委書記與市民對話——這本身當然是件好事,建立和諧社會嘛,有些情緒通過這種形式疏通理順,也應視作一種上策。可是我們總不能找幾個演員彩排一番去演戲吧?怎麽不可以來個真正意義上的與市民對話呢?”
郭騰飛惱火地打斷他說:“你不要扯得那麽遠,問題是市委袁書記為這件事情大發了脾氣,查來查去,問題水落石出了,就是因為你極力主張放那幾個農民進去,才鬧出了這麽個亂子。說得不好聽的話,如果他心懷不滿,扔顆炸彈,你說那會是怎麽樣的一種局麵?”
楊雲龍趁機煽風點火——那口吻親切得令人感動,說:“老方,如果真的來那麽一下子,保不準美國之音都要播出去,想想看,那會產生多麽壞的國際影響——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呀,現在有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亂嘛。”
方諾亞忍無可忍,反駁說:“照你這麽說,到處都有拉登在活動?”
郭騰飛騰地站起身來,神情竣然地命令道:“方諾亞,你能不能虛心一點,正視一下自己的問題?明天一上班,你必須把檢查送到部裏,聽候組織處理!”說罷起身就走。
市委書記袁良明辦公室。明亮的燈光下,季賢臣作謹慎狀建議道,這件事最好同紀書記通個氣,處理起來恐怕就沒有啥阻力了。“這不是對方諾亞個人,而是要通過這件事,來警醒整個清源市新聞媒體的從業人員,恪守新聞記者的職業道德,隻能以強烈的敬業精神搞好本身的新聞報道,而不得幹擾別的部門履行自己的職責。”
“好,你給紀書記辦公室打個電話,看他在不在辦公室。在,今晚我就與他交換一下看法,不在,明天你提醒一下,我專門抽時間與他溝通溝通。”
電話很快要通了,季賢臣拿著話筒請示道:“袁書記,紀書記在辦公室正忙著。是請紀書記過來還是您過去?”
袁良明說:“我過去。才幾步路嘛。”
5分鍾不到,袁良明來到了年輕的市委副書記紀承續的辦公室,紀承續從一大堆文件裏抬起頭,熱情地與袁良明打招呼,並要親自給他泡茶。
“不用了承續同誌。”袁良明並不坐,開門見山地說出了自己的氣惱:“承續同誌,有件事情不知你知道不知道,幾個成心跟黨和政府過不去的農民闖進候機大樓,把個好端端的直播現埸攪亂了——那個埸合我代表的是清源市委市政府,這不是成心與市委市政府作對嘛!”
紀承續不以為然地一笑說:“這個話良明同誌是不是說得太重了。現埸直播我看了一半,恕我直言,前麵一部分怎麽看都像是演戲,那些對話的市民都像是事先培訓過的,這當然是底下的人有意這麽為之,這其實是出了你這個市委書記的醜——難道一個市委書記連駕馭對話局麵的能力都沒有嗎?這是誰這麽導演的,通過這個對話我才真正知道了什麽叫新聞造假,如果此風不煞,任其蔓延,清源新聞界就會曝出大醜聞!這件事情我準備好好查查!”
他媽的,反倒叫他從斜刺裏殺出了這麽一個名堂,他跟你扭到這個上頭來,你不能說他指責的沒有道理,幾句話噎得袁良明不知怎麽回答才好。這個被機關幹部稱之為新生代的領軍人物的確與眾不同。觀念新銳前瞻,思維方式高屋建瓴隨潮流而進,決不看任何的人臉色行事,從來不迎合誰,他的最高領導就是他自己經過深思熟慮後的獨到的見解,被年輕一代奉為領軍人物,誇讚他政治上開明思想上開放,甚至說從紀書記身上我們看到了國家光輝燦爛的未來。雖然他分管的是空洞的意識形態的工作,在機關人氣卻很高。每次與他對話,都叫人有種莫明的緊張。
這次呢,袁良明同樣被他弄得挺尷尬,他正準備離去時,宣傳部長郭騰飛推門進來了,說:
“袁書記,紀書記,事情果真如季秘書調查的那樣,是清源電視台方諾亞的責任!”
紀承續以為是方諾亞培訓了對話市民,說:“小方竟搞這個名堂,這還了得,這不是醜化市委的領導麽?把市委領導看成低能兒!豈有此理!”
郭騰飛說:“所以我建議要嚴肅處理方諾亞。要不是他從中作梗硬要警察把那些農民放進去,怎麽會有中斷現埸直播的問題出現?”
紀承續這才明白自己鬧叉了,說:“噢,我以為你老郭說的是專門培訓對話市民一事呢。弄清楚了嗎老郭,這是誰的創意?”
郭騰飛支吾著沒敢多說。
紀承續懇切說:“良明同誌,你經常教育新聞媒體要圍繞市委市政府的中心工作轉。這種說法無疑是正確的,但不能機械地理解。從媒體的發展來說,機械理解圍繞中心轉就意味著不許出錯,這實際上是限製了創新的空間。任何新的嚐試都有可能出現差錯,所以‘不允許任何錯誤’的政策實際上泯滅了創新的可能性,這是阻礙中國媒體發展的東西。現在黨中央新一屆領導班子強調我們要著眼於發展,而不著眼於不出錯,這是指導媒體管理理念變化的一個很好的信號。”
袁良明生氣地說:“承續同誌,你不要把問題扯得那麽遠了!不管怎麽說,清源電視台現埸直播出了事故,板子要打在具體人身上!不管你承續同誌把這些新思維說到天上去,這責任該怎麽定就得怎麽定!”說罷拉開門悻悻地走了。
郭騰飛這時起身跟著邁了一步,卻又停了下來,他真個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紀承續擺擺手說:“騰飛同誌你先去吧。我考慮一下再同你商量個意見。”
待郭騰飛離去後,紀承續給方諾亞打了個電話,叫他現在趕到自己的辦公室來。
這時方諾亞正被李言周逮住了,走不脫身。李言周開著那輛桑塔拉警車,他用電話把方諾亞請到了車上。方諾亞一上車,李言周就拿出一份通緝令要求電視台公開播出。方諾亞說你們的鄒局同意了?李言周說大概蘇市長催得緊吧,不僅已在網上發布了通緝令,也同意在電視上廣而告之。
“這叫集約轟炸。應當威力無窮,雖說你們台的覆蓋麵僅僅一個清源市,但網上可以點擊,這也給天宇公司一個信息:縱然李萬國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脫法網。逼著姚遠等人狗急跳牆,徹底露出罪惡嘴臉,我們好一網打盡。”說到最後,李言周笑聲朗朗,“到開慶功會的時候,給你老方戴一朵大紅花,再給你發幾兩銀子,夠你喝幾壺的。”
“眼下這一壺就夠我喝的了,喝得嗆住了肺管子,可能大出血!”
“啥事說得這麽嚴重,該不是賺我的幾個看望費吧?”
“算了不說了。我用遊動字幕把它公布出去吧。”
“不行,這上麵有他的照片,這能遊動麽?”方諾亞隻好用手機把燈光師、演播室的攝像師、配音解說播音員、總編室負責填報播出卡的工作人員一一叫到台裏來加班。
李言周好不驚訝說:“我的天爺,這麽複雜?”
“你以為這是老太婆摸雞窩——揀蛋(簡單),這下你該好好佩服我們了吧。”
剛把通緝令上電視的事辦妥,方諾亞就立即趕往市委辦公大樓紀書記的辦公室。
紀承續也沒跟他客套,開門見山地問了問現埸直播出問題是咋回事,方諾亞感到跟紀書記對話實在是種享受,他能談出許多新的觀念,深邃睿智,給你許多有益的啟迪。見紀書記發問,就一五一十地照直說了,並且發了一肚子牢騷:“紀書記,那叫市委書記與市民對話?分明是與演員對話,那個叫夏季的農民提的問題袁書記為什麽就不能好好回答別人呢?這是送上門來的信訪工作呀。自己弄得張口結舌,還責怪我從中作梗,板子要打在我的身上。郭部長指示我趕緊寫檢查。這個檢查我不想寫,組織上要處分我就處分吧,撤職也行,到哪我都能混碗飯吃!”
紀承續年輕的麵孔罩著烏雲,說:“怎麽不寫?你就照真實情況寫嘛。”
方諾亞說:“寫了又過不了關,何必呢。”
紀承續踱著步子,斬釘截鐵地說:“隻要你不違心,不偽飾,不貪功諉過,對得起黨性與良心就行了,我這就給季賢臣打個電話說說。”
方諾亞奇怪地說:“怎麽要跟他打電話說,未必他當著袁書記的家。”
紀承續意味深長地說:“袁書記日理萬機,好多事情得靠季賢臣當家作主,袁書記會用人嘛。”
方諾亞說:“難怪好多人說季賢臣是市委二書記的!”
紀承續說:“別在外麵喳喳這些話,對你沒好處。”
臨走時,紀承續說:“我想問問你,聽說你想就不該建這個機場做一期曝光的節目,素材也搜集得差不多了。有這回事嗎?”
方諾亞老實說道:“有這個念頭,素材也積攢了不少,可也隻有這個賊心沒這個賊膽,除非我跳槽跳到了中央電視台,這個節目就做定了,因為它本身提出了官場上的許多深層次的問題,不僅僅是一個惡意的政績觀就了得的。”
紀承續說:“我不是鼓動你們非要做這期節目不可,我始終認為,媒體應該有它的活動空間,能夠按照自身的邏輯做事,新聞界已經有了自己行業的一些公認準則,超越了這些準則,就是不道德的。而當他們受到不正當幹預,按照某些手握公權者的個人意誌轉的時候,這一行業的行為準則就會被破壞,規則被破壞的結果就是行業的墮落。你懂得我的意思嗎?”
方諾亞鄭重地說:“我懂了紀書記,這其實就是我們做記者深惡痛絕的。我們盼望著活動空間吹進浩蕩的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