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心演練了多時的市委書記與市民與話的現埸直播,在8月火辣辣的熱風中拉開了序幕。
直播現場就設在機場的候機大樓裏。外麵的氣候雖然熱得人恨不得扒掉一層皮,但候機大樓裏卻由於有靜音中央空調,倒是涼意漫氤令人愜意無限。現在正式確定現埸直播了,原本在究竟是現場直播還是錄播間徘徊不定的,由於有方諾亞那麽一番辯駁不倒的話,再加上,對話的市民都是千挑萬選的“良民”,又按照“訓練大綱”演練了無數遍,誰都覺得可以丟開“台本”上演了。便最後確定下來現場直播。事後據台財務室的會計統計,僅這些市民為演練來回打的的票證就報了不下2000元,僅就那個清源話劇團的“趙丹”一個人就報了200多元。沒有這些個絕對的把握,豈敢現埸讓袁書記去“答客難”?
時間定在上午9點整。
作為主角的市委袁書記驅車來到直播現埸時,這裏已經軍警林立,不管是請來的嘉賓還是工作人員,以及挑選來營造現埸氣氛的現埸觀眾,都有特製的顏色不同的通行證。提前趕到這裏來的市委宣傳部長郭騰飛早就恭候在大門口,見袁書記的奧迪轎車駛近候機樓前了,便急顛顛地跑上去,替袁書記打開車門,並用手擋著車門的一角,以免袁書記不小心撞到上頭了,季賢臣也捎帶著享受到了同等的待遇。
進入臨時演播廳時,袁書記給新聞媒體創造了一個精彩的花絮:季賢臣昂然而進,情緒很好的袁書記提醒說:“規定麵前人人平等嘛,賢臣,別擅自闖入喲。你不出示入埸券那就隻得在外頭等候!”說著自己主動朝入口處的警察亮了亮嘉賓票券。季賢臣隻得掏出那張入埸券晃了晃。
進到裏頭時,張張笑臉和良好的氣氛都給袁書記以莫大的鼓舞。在路過設在觀眾中清源電視台的一個固定拍攝機位時,季賢臣順便介紹說:“這位就是清源電視台一把手台長楊雲龍同誌,這幾天為現場直播忙得連覺都睡不好。”
袁良明握住楊雲龍的手說:“同誌們辛苦了!”楊雲龍受寵若驚,反映也快:“袁書記辛苦了。”
對話的主持人田甜暫時收斂起那副潑辣勁,顯得文文靜靜而又落落大方,那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也參與了角色定位,不再風韻流瀉四處撒播它的迷人輝波,而是集中於創造她的職業特色。她不時看看表,專注地默頌著串台詞如何播講。5分鍾後,耳麥裏傳來導播指令:“各個機位和主持人注意了,直播馬上開始。倒計時……開始!”手執話筒的田甜沉穩地播講道:“各位觀眾,清源古今第一偉業的清源機場就要畫上輝煌的句號了,對清源市這件曆史性的盛事怎麽看?市委袁書記將與清源市的市民直接對話,這是別具一格的自由論壇,相信它的整個過程異彩紛呈,帶給我們的將是思想觀念上的巨大衝擊與深刻啟迪。下麵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袁書記做客直播現埸。”
田甜說完這些,已坐到主賓席的袁良明就笑吟吟地開口了:“各位好!大家可能知道,我這個人不喜歡長篇大論高談闊論,我更喜歡和風細雨式的家人式地與人交流式地說說心裏話。建這個機場有很多說法,這不奇怪。今天清源電視台給我創造了這麽一個機會,就是讓我與大家平等地就機場建設問題談談彼此之間的看法想法。我非常珍惜這個機會。大家都看到了,清源機場正日升夜長,眼看就要通航了,它標誌著清源經濟騰飛一飛衝天美好前景的到來。我現在與大家坐在一起,叫懇談會也好,叫答客問也好,叫見麵會也好,叫通氣也好,叫對話會也好,總之是想聽聽各方麵的意見,達到認識統一步調一致,風正氣順,同心同德地奔向光輝燦爛的未來!創造出清源一個震驚東方的奇跡!各位有什麽都可以談都可以提,我願意聽各種不同的聲音!並願回答各位提出的所有問題……”
這段開埸白說得很誠懇,很流暢,按照發給對話的“市民”代表表上的要求,袁書記說到這兒必須熱烈鼓掌,果然掌聲如雷。由於事先按照蘭本排演過無數次,對話——無論提問者還是回答者都自然稔熟,有的還很帶感情,歡笑聲掌聲響成一片,整個效果真的棒極了。
無數個電視機的屏幕上都是袁書記與市民的笑臉笑聲與掌聲。機場總指揮長蘇正光與副總指揮長熊開國也在塔樓那兒收看。電視屏幕上,隻聽袁良明同誌談笑風生地回答說:“…清源要騰飛,清源要一飛衝天,沒有大手筆大家風範大家氣派那就是小農經濟的眼光,我們要的是曆史的眼光現實的眼光未來的眼光地球村的眼光!所以我們市委力排眾議,就是砸鍋賣鐵過幾年緊日子苦日子,也要把這個機場建起來……”
看到這裏,熊開國忍不住發牢騷說:“你看看,我們在這裏奔死奔活,忙得不知天地日月,受盡了清源人民的誤解,遭遇到多少謾罵與白眼,而功勞卻記在了別人頭上!我們是在給他人做嫁衣裳!”
蘇正光仍然是一身沾滿泥巴點子的工作服,聽了熊開國的牢騷,暫時沒有做聲,而是拿起安全帽,邊往頭上戴,邊說:“你又小農經濟眼光了不是?不管這功勞記到誰的賬上,我們決不能拿著清源人民的血汗錢當兒戲,要用第一流的工程給世人一個無愧於良心、無愧於共產黨人良知的交待!”說到這兒不說了,走到門口,又感慨地說道:“唉,話又說回來,我們現在真正是鑽進了一個怪圈,明明知道這個工程不會給清源人民帶來什麽福祉,卻又要把它建得質量上乘。”
熊開國知道他要到工地上去了,也就跟著起身隨同往外走,說:“問題是,錢總不能都裝進一些黑心家夥的腰包吧。這機場說不定百年以後用得著哩,說不定一旦國家發生戰事,不就用上了。”說著,就將電視機叭地關了。
在往機場跑道工地走去時,熊開國悄聲說:“聽說天宇公司的一個賬務副總監失蹤了?”
蘇正光說:“昨天我專門在電話裏問過鄒於飛——他正與李言周研究你說的這個案情,大致脈絡是不能排除與湯世銘被撞一案有內在聯係。”
熊開國說:“鄒於飛這個人我覺得很不適合當公安局長。”
蘇正光說:“說說著,你咋就有這麽個印象?”
熊開國憤憤地說道:“聽說這個案子他都哼哼嘰嘰的放不出個響屁,倒叫一個拎包端茶杯的指揮得團團轉。這種人的骨頭是豆腐做的,稱不得四兩重!還怎麽體現獨立辦案精神?”
蘇正光搖搖頭說:“能這麽簡單地一棍子把人打死嗎?獨立辦案這不是他想這麽辦就能辦到的,根子在於,為什麽我們的相當一級的領導不尊重公安部門的辦案規則呢?總要抓在手裏,好像不抓在手裏就是權力失控。他鄒於飛敢蔑視頂頭上司的權力麽——你說的拎包端茶杯的,你能分得清這類人物是假傳聖旨還是真的傳遞‘皇上’的金口禦言?這是一方麵,另一方麵,鄒於飛這個人是個很有業務能力的人,他雖然對上唯唯諾諾,但啞巴吃餃子心裏有數,隻不過肩膀被人削成了斜坡,不能擔擔子。”
遠遠的,熊開國忽然發現20多個農民模樣的人正往候機樓那兒急奔而去,估摸是柳樹莊的農民,大約是去看什麽現埸直播去的。於是想起一個問題說:“聽機場財務部的人說,袁老板從下麵縣市借來將近一個億的款子,能不能給柳樹莊撥付幾個?”
“我何尚不想哦!可憐柳樹莊的農民……可是袁良明同誌專門交待過,這錢一分一厘都要保證機場按時通航。”
“聽說這一個億有的還是中央直補農業的款子,有人居然這麽大的膽子,挪作它用,也不怕被捅出來摘去他頭上的烏紗帽?哦,聽說高陵縣的縣長潘日新功勞不小——給我們的袁老板的貢獻簡直應當載入史冊!”
“既然有人有這麽大的膽子,那他肯定背後有後台,連退路都尋思好了,你怎麽查?”
這麽說著不覺間就到了機場跑道五工段那兒,橫亙在麵前的是一個四五畝大的水塘,按照施工設計圖紙要求,不能簡單地往裏頭填土就行了,而必須先挖盡淤泥然後打進鋼筋澆灌水泥。現在隻見20多台推土機轟隆隆地朝裏頭推土,並沒有見著一根鋼筋的影子。一見這陣勢,蘇正光就來氣了,命令停工。那些施工人員對這個像個農民大叔一樣的市長是認識的,見他鐵青著臉,好像哪個把他的孫子扔到井裏去了,頓時就熄了引擎的火,小聲辯解說:“如果姚總說我們誤了他的工期,扣我們的工錢怎麽辦?”蘇正光還沒有答理這些人,一旁的熊開國就炸開了,高門大嗓地喊道:“你們誰是這工地的頭?”一個穿戴齊整的中年人不知打哪個旮旯跑上前來,說:“我是,熊市長您有何指示?”“叫你們的姚遠來!”
10分鍾不到,矮胖墩實的姚遠就驅車趕了來,謹慎小心地站在了蘇正光熊開國麵前說:“兩位市長,您找我?”
蘇正光瞟了他一眼,冷冷地說道:“你這是糊弄鬼子還糊弄我們?”
姚遠賠著笑臉說:“看蘇市長說的,我們哪裏做得不對的請您明確指出來。”
“你是真不懂還是故意裝糊塗?”熊開國可著嗓子吼開了,他見麵前的這位老兄眨巴著小眼睛,明知故問正在編詞兒,那火騰地就上來了,“如果你連我們叫你來為的是什麽都不知道,那就算我們當初招標是瞎了眼。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不知道我們為啥叫你來的嗎?”
姚遠小眼睛不敢亂眨巴了,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一拍腦袋說:“是不是原先工程設計這塊水塘要掏盡淤泥然後打進鋼筋澆灌水泥?”
“你現在是這麽做的嗎?”
姚遠立刻做張做智地訓斥起那個工頭來:“你是幹什麽吃的?我到香港去了才四五天,你就和尚打傘無法無天,膽敢不按施工設計施工?是不熟悉施工圖紙還有意砸天宇的牌子?我可說好了,誰要砸天宇的牌子我就砸誰的飯碗!”然後掉過頭來,滿臉堆笑地解釋說:“對不起兩位市長,我剛剛從香港回來……”
“行了,你不用解釋了。人臉上有汙點千萬不要抹,要徹底地洗。”說完蘇正光拔腿就走。
熊開國也丟下了一句噎死人的話:“越抹越黑!回指揮部後給你這裏專門派一個監理來坐鎮!”說完就跟上蘇正光走了。
原來以為集中所有的推土機搞會戰,一鼓作氣,要不了一天就可填平這個水塘,節省上百萬——在建的機場上有30多口水塘,隻要一填平,不留下痕跡,豈不就蒙哄過關了。誰知竟被兩個官僚發現了,真他媽的晦氣。姚遠越想越懊惱。他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告的密,還是自已倒黴撞到了槍口上。那心裏憋著的一股子火,總想找個出氣筒噴射一下。豈料一轉身,突然發現在水塘的東南角有台攝像機正在拍攝什麽。更叫他火氣陡漲的是,手執攝像機的竟是清源電視台那個姓方的家夥,旁邊還跟著一個板寸頭渾身園鼓鼓的胖崽子。
“哎,你倆在幹什麽呐?誰允許你拍?”姚遠急忙奔過去,方諾亞與過亦然依然變換著角度拍攝個不停。“說你呐。”攏到跟前的姚遠發怒地又吼了一句。
其實方諾亞與過亦然早就聽到他的喊叫,兩人互相使使眼色,意思是別理他,光天化日之下,他敢怎麽著。現在自然不得不理睬了,雖然彼此之間平時麵對麵地接觸時機並不多,但姚遠已經清楚麵前的這個老兄是何許人也。方諾亞呢,自然識得了他的廬山真麵目。想不到今天竟然跟這個作惡多端的老兄麵對麵地對陣了,雖然這條紮滿刺的怪魚被垂釣者用鉤牢牢地給掛著了,但還沒有把他拉出水麵,那麽他的形狀他的斤兩他的品種就沒法叫眾人見識,隻不過賴以時日罷了。方諾亞沒有理由不以一種藐視的口吻回答他:
“怎麽?你這兒是軍事重地,還是皇家禁苑,拍不得?”
“你你你……”姚遠被搶白得夠嗆,麵前這個姓方就是與警方攪到一起、曾潛入他的敏感機密部門,企圖抓住他的死穴置他於死地的家夥,現在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那眼睛瞪得有銅鈴大,那聲調高得磣人:“不能拍就是不能拍!”他最擔心的是這些無孔不入的吃筆墨飯的家夥跑來曝光。立即,擁來了一大群天宇公司的人,姚遠的氣更壯了,“再拍就砸了你的家夥!”
雖然對方人多勢眾,方諾亞並不在乎,冷冷一笑說:“一個記者的正常采訪活動,你憑什麽幹涉?根據市委袁書記的指示,要加大力度加大密度宣傳清源機場建設的深圳速度和輝煌成就,你憑什麽無緣無故地惱羞成怒,橫加阻撓?”
過亦然也理直氣壯地幫腔:“這是整個清源的機場建設,不是你天宇公司私家財產,你隻不過是其中的一個施工單位而已,我們見這裏埸麵宏大壯闊,取了幾個鏡頭,有什麽了不得的!不用你工段的鏡頭,用其它工段的鏡頭這條新聞照樣播得出去!你這叫不識抬舉!”其實過亦然與方諾亞拍攝這兒的鏡頭就是想做一期曝光的節目。剛才施工監理給他提供新聞線索,說蘇市長與熊副市長正在這兒發脾氣,原因是天宇公司企圖偷工減料。獲得這一線索,本來就在直播現場的方諾亞與過亦然就趕來了。還在蘇市長與熊副市長責令天宇公司返工時,方諾亞就與過亦然躲在一側悄悄“幹活”了。
現在,方諾亞見天宇公司人多勢眾,還真怕幾句不合鬧出亂子來。好漢不吃眼前虧,於是過亦然就即席編了這一套來蒙哄姚遠。這一說還真把姚遠蒙哄住了,好像自己發這麽頓火毫無道理,竟一時張口結舌:“你們你們……”也算他轉得快,馬上朝天宇公司的人吼起來:“…吃飽了撐的,都跑到這裏來幹什麽?”他在給自己找個台階下。
市長蘇正光與副市長熊開國在巡視別的工地的路上,也在談論曝光的事兒。
熊開國憤憤不已地說:“姚遠這家夥太氣人了,看他媽的謊話編的,整個半路出家學篾匠——這籮筐編得差火候,不園。”
蘇正光說:“你命令施工監理盯緊點,別讓他滑過去了。”
熊開國哼了一聲說:“我看責成清源電視台來曝姚遠這家夥的光!現在就命令他們派人來!”
蘇正光說:“你這觀點有點問題,對於新聞媒體,我們不要動不動就下命令要他們如何如何,更多的是要指導他們,給他創造條件履行好自己的職責,多給他們一些寬鬆環境。新聞媒體有新聞媒體的辦事原則與規矩。要相信他們的眼光智慧與職業使命感。”
“嗬!想不到我們的政府領導同誌政治上這麽開放開明。佩服佩服!”
“你呀,雖然是個市裏的領導,我看政治識見並不咋的。多跟紀承續同誌學著點,我這些觀點都是紀承續同誌灌輸給我的。我能接受它,最主要的是我感到它有道理!”
“蘇市長熊市長!”
蘇正光與熊開國回頭一看,原來是方諾亞與過亦然追在後麵請他們留步。蘇正光與熊開國都是熟識方諾亞的,隻不過熊開國接觸不多。蘇正光則通過李言周偵察的案子接觸得有些深度,很是欣賞方諾亞的職業敏感性與強烈的正義感。於是問道:“小方,你們找我與熊市長什麽事?”
方諾亞說:“我們想就天宇公司偷工減料一事做一期輿論監督的節目,想請你們二位領導隨便哪一位接受一下采訪。”
“那就請熊市長談談吧,他的光輝形象還沒有在電視上一次性占領過三分鍾以上哩。不知這樣一來他會不會與他的內當家發生內戰?”蘇市長居然開起玩笑,接著解釋說:“我們熊市長標標準準的猛男,你們要是一播,他會收到多少求愛信那就不好估計了。”幾句話說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熊開國對著話筒說得很憤慨:“…為確保機場建設的百年大計,凡是企圖在質量上糊弄人的行為,我們發現一起就要嚴肅處理一起。像天宇公司這種兩眼盯著政府的錢袋子而偷工減料的施工單位,我代表清源市政府鄭重警告:誰要跟機場過不去,我們就跟他過不去,如果天宇公司敢於重蹈舊轍,那,對不起,我們就要罰得他傾家蕩產!”
方諾亞與過亦然趕到直播現埸時,裏頭正進到高潮迭起階段。估摸袁書記談笑風生縱橫捭闔,生平第一次表現出一個政治人物政治水平的高度與智慧,而精選的市民問得得體沒有設置刁鑽古怪的攔路虎,情緒高漲,兩方麵配合默契,那氣氛自然史無前例的好。
遠遠地,方諾亞發現直播現場大門前圍滿了人,心想袁書記答市民問未必精彩得不得了,還這麽受群眾歡迎?待來到跟前一看,原來是一群農民吵吵嚷嚷要進去,話說得很難聽,說袁書記“答市民問”還搞得神神道道的,軍警林立,如臨大敵,難道我們是恐怕份子?讓我們進去瞧瞧西洋景有何不可?警察便將企圖往裏擠的農民推推搡搡地拚命往外推。人聲嘈雜,倒影響了現場直播的秩序與效果。方諾亞覺得這些農民可能從來沒見過現場直播究竟是咋回事,想瞧個稀罕,再說現場裏頭空位置還不少,隻要跟他們事先交待好,進去還能增加些氣氛,今晚的《清源新聞聯播》就會把這條新聞做得美奐美侖,說座無虛席,說連附近農民聞訊都趕來旁聽,這又什麽不好的呢?方諾亞不是沒有想過這夥看來好像是柳樹莊的農民進去可能會鬧點麻煩,不過這個念頭一閃就被自己說服了。因為通過蘇市長親自做工作,矛盾化解了不少,不大可能出什麽事。即使他們之中的人提出征地補償費之類的問題,憑著袁書記在官埸曆練多年的豐富經驗也應付得了。於是就跟負責維護現場秩序市公安局的那位副局長說了這個意思。
那位公安局的副局長大約覺得這麽吵下去,鬧得裏頭都扭頭往大門這兒瞧,著實影響不好,想了想就對那群農民說你們進去可以,隻能悄悄地不要弄出響聲來。那群農民點點頭。這樣這些農民就被放進去了。守門的警察一再叮囑:“噓,別弄出聲。”那一行人果然輕腳輕手地進到裏頭,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方諾亞與過亦然掏出特別通行證,也進去了。
那個市話劇團有著清源“趙丹”美譽的演員正拿著話筒感情充沛地說:“聽了袁書記一席話,真令人茅塞頓開。誠如袁書記所說,改革開放要求清源市必須要有大手筆大家風範大家氣派,那些小農經濟眼光和思緒方式,必將為曆史所唾棄。作為一個清源市民,為清源市有袁書記這樣的領導率領我們前進而驕傲,這真是我們清源人民的福祉啊!我們沒有理由不勒緊褲腳帶以顧全大局,為了清源的騰飛,哪怕砸鍋賣鐵過幾年緊日子,也值。我願為機場建設捐獻500元錢!”說著,“趙丹”果真慷慨激昂地走上前去朝主持人田甜手裏塞去硬紮紮的鈔票。現埸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後來方諾亞查明,這500元錢並不是“趙丹”的,而是“劇本”中早就規定的情節,錢是從清源電視台財務上劃出的。
袁書記興奮得兩臉紅光閃爍……
誰也沒想到,剛才吵吵嚷嚷要擠進來的那夥農民開始躁動不安,似有什麽話要說。果真,一同擠進來的夏季被身邊自己村裏的人不停地捅捅胳膊,他便平複了一下心境,聲音不大,卻異常有力而清晰:“我想向袁書記提個問題。”
袁良明笑容滿麵地回答說:“我願意回答任何人的提問,歡迎這位市民同誌暢所欲言!”
“我是柳樹莊的,我們的地全都叫機場征去了,成了下崗農民,我們艱難度日,水深火熱,請問袁書記,機場征地補償費什麽時候全部到位?”旁邊幾個柳樹莊的農民也齊聲附合:“看看國家主席總理多親民愛民,以民為本,這種新風也應當讓它吹拂到我們清源大地……”
這一下不僅把所有工作人員搞懵了,就是袁書記也搞糊塗了,他原以為剛才這個醜八怪的青年的提問也是劇本中規定的角色,及至聽到他所提的尖銳紮人的問題,知道這是劇情以外的橫插杠子豎挺茅的另一出,本能地覺著一些人老糾纏這事兒,太沒大局意識,反感透了,心裏一惱火,就由不得頓時張口結舌起來:“這個這個……你提這的這個問題……這個……”整個直播現埸的程序與劇情角色都打亂了,簡直亂套了。
坐在導播台那兒的楊雲龍變臉失色,知道壞事了,也算他應變還算機靈,果斷地命令導播中斷現埸直播,用《清源對著蘭天說》作墊播帶填補空白,跟著命令字幕員出字幕:“因轉播設備出現故障,暫時中斷現埸直播!”反饋到電視屏幕上的就是不停地遊動著這行字幕。電視屏幕上,袁良明先是尷尬,繼而惱怒,後是氣急敗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