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返回清源市區的路上,肖琳琳繃著臉,一直木然地望著車外,中間季賢臣幾次主動跟她打招呼,她都絕不跟季賢臣答話。對於他悄悄伸過來的手,她堅決地把它推回去了。回到古城路天宇公司大樓時,季賢臣想隨她下車到她的宿舍裏與她纏綿一番,她硬是冷冷地說:“今晚財務部還要加班!”
季賢臣抓起她的手,強行將那枚鑽戒戴到了她的手上。她將那枚鑽戒朝季賢臣手裏一塞,就砰地關上車門,甩下他,小跑著走了。
季賢臣無奈地搖搖頭,隻好叫司機送他回市委大院。
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肖琳琳回到財務部其實並沒有什麽事,她隻不過為打發煩悶的時光去親密接觸一下電腦,去尋找虛擬世界的那份神秘,填補心靈突然湧出來的空虛。她一級一級地往樓上爬去。不知怎麽昏頭昏腦地竟爬到了辦公樓的最高層五樓,她正待回到她的辦公室第四層時,一抬眼,發現姚遠辦公室裏還亮著明亮的燈光,便懷著幾分好奇地往那兒悄悄走去。還沒等她攏到跟前,就猛聽得從裏麵傳出炸雷一樣的吼聲:
“什麽?那個搞刑偵的家夥連官階都不要了,硬要破這個什麽破案子。你十分火急地通知李萬國那個蠢才,命令他立即滾出清源這塊地皮!滾得越遠越好!隨後我給他匯去10萬!”
立即從裏麵很清晰地又傳出一個聲音:“李萬國嗎?姚總命令你立刻離開清源——不——就是現在,據可靠消息,他們要重新拘捕你。生死時速,越快越好。隨後姚總給你匯去10萬。”
肖琳琳嚇得渾身癱軟,腿像灌進了成噸的鉛一樣沉重,人就像一團稀泥一樣順著牆壁滑了下去。幸好這兒是燈光的死角,無邊的黑暗將她罩住了。也就在這時,門開了,姚遠與大槍相跟著出來了,砰地辦公室的門給關上了,然後兩雙腿朝她走來。轟地,她感到頭腦裏爆響了一顆重磅炸彈,炸得她血肉橫飛靈魂出竅。她感到自己快要昏厥過去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清醒的意識終於回到了體內,她這才發現那兩雙腳已經邁向了樓梯口。她當然不知道,就在剛才,黑暗裏一雙腳差點踩著她的人了。恢複了些許意識的肖琳琳發現,自己其實早就用手狠命地捂住了嘴。那心雷鳴一樣蹦蹦狂跳得快要衝出胸膛,滿身虛汗淋漓。
她哪知道院子裏此時比這兒更為緊張的空氣逼迫而來。
幾名警察憑著過硬的身手,神不知鬼不覺地飛身越牆,衝進院子,然後留下一個名警察拉開院門,讓隨同行動的清源電視台的記者進來,拍攝抓捕行動的現場珍貴鏡頭。
警察一行人悄悄向司機集體宿舍摸去,到了一溜平房的一間早就辨認好了的屋子跟前,帶隊的李言周一揮手,幾名警察一腳踢開並不牢固的小木門,在幾支黑洞洞的手槍口對準裏麵床鋪的同時,兩支手電也射向了那兒,喝喊聲同時爆響:“不準動!我們是警察!”裏麵的燈也給撳亮了,可是床鋪卻是空的。再翻翻毛巾被,上麵似乎還有人的體溫。顯然,要拘捕的嫌疑人剛逃走不大一會,或者說僅僅搶前一步。率隊而來的李言周顧不得許多,果斷地說:“鹿東方,你帶領人在院子裏角角落落仔細搜索;我帶人到天宇公司辦公大樓去搜尋。老方你們帶來幾套拍攝機,兩套,好。你跟我行動,小過跟鹿東方行動。”
說罷李言周就喊著兩名隊員的名字說:“跟我來!”幾條黑影矯健地向大樓衝去。
剛撲到樓梯口,就與一個墩實個子遭遇了。墩實個子旁邊陪同著一個瘦得勻稱的小夥子。
那個墩實個子低沉而不耐煩地喝問道:“你們是幹什麽的?怎麽隨便闖到我天宇公司來抓人?”
李言周一偏頭,吩咐跟隨的兩名警員說:“給他看警官證與搜捕證。”
一個警員將兩證遞給墩實個子的姚遠,姚遠借著亮起來的感應燈掃描了幾眼,遞還給來人後,冷冷地說道:“你們要抓我天宇公司的人為什麽不事先通知一聲?記者怎麽可以隨便闖進來?”
李言周硬硬地說道:“法律是不需要誰批準的。記者是我們請來的。”
方諾亞也適時地給了他幾句:“記者有他行動的自由度,你要看記者證我可以給你看。對於一些國民應知欲知的新聞事實我們沒有權力隱瞞不理不睬!”
姚遠氣得渾身發抖,狠狠地瞟了方諾亞幾眼,對李言周說:“好歹我是一級法人代表,應當得到尊重。”
李言周知道麵前的這位老兄的真實身份了,早就為他準備著一腔怒火,說:“應當受到尊重的是法律,而不是置於法律之上的別的什麽人。走,別在這兒耽誤時間了,天宇公司所有值得懷疑的地方都得徹底搜查一遍!誰要攔阻,就以妨礙執行公務論處!”
姚遠果真被鎮住了,不得不強忍住一股惡氣往旁邊挪了挪,讓開位置。
這個晚上,夜幕厚重,如同鐵打的籠蓋,將黑暗嚴嚴實實地捂在了大地上。好在是在城市,各種燈光並不受黑暗的控製,呼嘯的略帶涼意的季風將樹梢將窗戶弄得“嗚嗚——”或“噗噠噗噠”一陣亂響,伴隨著的則是各種燈光搖晃出的幾份詭異。李言周與他的刑偵隊員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卻一無所獲——欲將其抓獲使之重新歸案的李萬國不見了蹤影。自然方諾亞與過亦然拍了一些空鏡頭。
來到院子外麵,兩組會合後簡短地分析撲空的原因:肯定事先有人走漏了消息。那麽,是什麽人這麽兵貴神速地出賣了這麽重要的情報呢?現在當然不是深究這個問題的時候,李言周當即命令分頭行動,全城搜查……
姚遠氣惱地回到辦公室,坐在燈下,渾身連每根頭發絲都躥著火。他媽的要不是季賢臣通風報信,十萬火急地告訴說今夜警察要正式抓捕李萬國,李萬國這小子死定了。“姚總,趕緊命令李萬國離開清源,越快越好,生死時速。頂多再過半個小時警察就直撲天宇公司。”季賢臣焦灼的語調猶言在耳。李萬國這小子也他媽的還算靈活,果然搶在警察到達之前逃脫了。可是既然警察盯上了他,那他就得亡命天涯,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清源這塊地皮上。這王八蛋也是個不中用的家夥,青天白日的,能見度那麽好,怎麽就不把那個姓湯的撞成重傷呢?最可恨的始作俑者就是清源電視台那個姓方的家夥,在外人看來,車子撞了個人屁大個事,他硬是要在電視上捅將出來。於是就讓鼻子像獵狗一樣靈敏的警察從中扯出了線團裏的線頭,拚命往下扯……
姚遠真不敢想象扯到最後會是一種什麽樣的局麵,呼嘯著的狂潮在他體內衝撞。方諾亞李言周一個個跟他過不去的老兄的嘴臉在他眼前翻滾。想跟老子作對?哼!叭地一聲,他將接觸嘴角的茶杯朝桌子上猛勁一墩,茶杯被墩破了,茶水四處流溢。他繼續惡狠狠地想他的心思。
門被小心地推開了——大槍輕手輕腳地進來,“姚總,”他極機密地向他報告了一個令姚遠震驚的情況:“我剛才調看了一下探頭錄下的錄像資料——我還真有點相信第六感覺了——我好像感覺到警察闖進院子之前我向您匯報情況時,會有什麽人偷聽我們的壁根,我一翻看這個時段的錄像帶,果然發現就在你的辦公室門前,有個女人的影子幹著特務勾當。”
姚遠倏地睜大了眼睛,二話不說,示意大槍帶路,往監控室看看去。
兩人來到監控錄像室,關上門,大槍很熟練地將那段可疑的錄像帶重新回放出來,當那個偷聽者出現後,便定格。姚遠將瞪大的眼睛慢慢眯成了一條縫,待大槍緊張得屏住大氣快要窒息後,他才平靜地問道:“說說看,這人是誰?”
“我我我……不敢說。”
“大膽說!”
“好像好像你那天談論公司絕密情況時,你寫成紙條叫我吞下去的那位——不知對不對?”
姚遠不聽他廢話,說:“屏幕上的人像模模糊糊,太缺乏清晰度,懷疑錯了一個人就會放跑真正的原凶,就會鑄成大錯。你跟我迅速把這段錄像複製下來。就是現在!”然後也不管大槍有什麽疑惑,就掏出手機要通了清源電視台:“楊台長,我姚遠。你們台裏有這個這個——我也不知道應當叫做什麽——就是能把模糊的錄像帶分辨得很清晰的那類的設備,有嗎?好。我現在就趕到你台裏——這個月內我給你台讚助50萬!我這段錄像帶分辨還原時要控製在極小的範圍內。”
深夜差不多轉鍾時,姚遠一個人駕車駛向了清源電視台。姚遠將車停在一個隱蔽的角落,便與早就迎候著台長楊雲龍悄無聲息地快步來到製作樓,進到了“還原工作室”。這兒能將老底片還原到事物本來麵貌的高保真程度。電腦員是楊雲龍專門安排的可靠而懂得這門技術的愛將。早就候在裏邊的電腦員一見二人進來了,就很熟練地打開高分辨率的監視器,然後將那段模糊的錄像帶推進去。隻幾秒鍾,就像黑乎乎的底片放進了顯影液裏似的,那段模糊的錄像帶漸漸清晰起來,那上麵是一個靚麗的年輕女士。姚遠驚訝地張大了嘴,半天做聲不得。雖然一看表已經是淩晨一點了,也顧不了許多,便掏出手機要通了季賢臣:“季秘書,你迅速趕到清源電視台來。對,就是現在!”
10分鍾不到,季賢成急急火火地趕了來。楊雲龍趕緊起身將自己的坐位讓給了季賢臣。一切客套都刪節了。電腦員迅速掃描麵部影像,存儲在電腦上,然後放大還原,尋找最佳清晰度,慢慢的,高清晰度的監視器上出現了季賢臣傾心戀人肖琳琳俏麗的麵孔,那麵孔帶著絕望的驚恐……
季賢臣知道這不會是什麽美妙的事情,但究竟有什麽內幕故事,他不得而知。
他們哪裏知道,剛隨同李言周等警方人士拍攝拘捕李萬國未果回到台裏的過亦然,被提前一步同樣空手回來的副台長方諾亞躲在院子的一棵塔鬆下等著了,吩咐他趕緊去完成一項特殊任務——這是深夜正在加班編輯新聞的一個“小朋友”悄悄告訴給他的一個情況,說楊台長陪同季賢臣秘書和天宇公司老總姚遠這刻兒神神秘秘地跑到台裏,鬼鬼祟祟地不知幹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方諾亞立即敏感地意識到這裏頭恐怕大有名堂。過亦然一聽連連點頭,說了聲“保證不辱使命”,就往製作樓跑去。在路過這間輕易不怎麽啟用的還原工作室時,果然見裏麵亮著燈光,不由得好奇地從門上窄小的窗戶朝裏望去,果然發現姚遠季賢臣與楊龍雲台長在審看什麽東西。他知道肯定別有文章,可又不便貿然闖進去看個究竟。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幹什麽呢過老師?”一聲輕聲曼語驚得過亦然渾身一個激靈,本能地回過頭去一看,原來是白天下到縣市采拍新聞連夜趕回台裏的袁嬡,遂將手指豎在嘴邊,然後快步走過去,對著她的耳朵如此這般地吩咐了一番。
“爭分奪秒,趕快借個由頭闖進去……”
袁嬡是個從不多言多語、性子沉靜的女孩,給過亦然留下了關鍵時刻值得拜托的好印象。袁嬡點點頭,也不說一個字,就快步走到那間有幾分神秘的還原工作室跟前,用一種坦然自若的神態推開門,她不禁大吃一驚:畫麵上一個年輕女孩好像在哪兒見過。很奇怪,室內這些人一見她就趕緊示意電腦員關機,那個圖像隻一閃就不見了。袁嬡也不瞟其他人一眼,說:“程工,找你找得好苦——我剛從縣裏采訪回來,你快去幫我看看七號編輯機,不知出了啥問題,畫麵拉扯閃跳得很厲害。我拍攝的那條惠民政策深得人心的新聞,切入點很有特色,極有可能上中央電視台新聞聯播,今夜要是編不起來,天亮就趕不上送到省台傳中央電視台了。”
神秘的氣氛被打破了,闖進了一個不知根底的人,眾人都感到很窩火。季賢臣沒有發作,姚遠盯著一個地方繃著臉不好做聲,取出錄像帶衝也似地站起身。
臨走,季賢臣嚴肅地對袁媛說道:“這事你哪兒都不要說聽見了嗎?”
袁媛莞然一笑說:“問題是我什麽都沒看見,我能說什麽?”
隻聽姚遠說了句“楊台長謝謝你,我們該走了”,就碰碰季賢臣,楊雲龍雲知道他示意季賢臣跟著離開電視台,也跟著起身,送客。送到院子門口,叫季賢臣擋回去了。
出得電視台院子,姚遠心裏不踏實說:“那個小娘們會不會是姓方的探子——我發現姓方的跟警方攪得很緊,成心跟我天宇公司作對,不是他媽的個好品種。”
季賢臣幽幽一笑說:“這個女記者是剛分來的大學生,啥事都不懂,你姚總也別疑神疑鬼了,放一百二十個心吧你。”
“對於你那位紅色戀人你該怎麽說?該不會也叫我放一百二十個心吧?真憑實據你也看到了,你說怎麽辦吧?”
“我想她不至於像你想象得那麽叛逆。她的性子我清楚,極有可能路過時無意中聽到了你們的談話,由於她膽小怕事——你看她臉上的驚恐絕望,說明她被嚇得癱倒了。你們談論什麽絕密問題是不是聲調太高了?”
“你真會替她打園埸!問題是我的辦公室在五樓,她的辦公室在四樓,你說她摸到五樓幹什麽去了?”姚遠譏諷地冷笑一聲說,“還有,她與機場紀檢組長湯什麽銘的有過來往這怎麽說?據分析給刑偵支隊打電話說李萬國撞人那天並沒喝酒可能就是她,這又該怎麽說呢?”
季賢臣見不得這家夥盛氣淩人的驕橫,又不得不俯就於他,說:“姚總,你真的不要過多地懷疑她。她上到五樓也許她想透透氣,也許想吹吹風,清醒清醒頭腦吧。你說她與機場紀檢組的湯世銘來往過這有什麽奇怪的呢?如果人家要找你你能拒絕嗎?說她給刑偵支隊打電話都是建立在一種猜測上,這能算真憑實據麽?憑這個就給人下個結論恐怕太草率了吧!”
“好吧,如果我今後抓住了充足的證據呢?”
“那就全憑你姚總處置嘛!”……
那邊袁嬡纏著“程工”檢查非線型編輯機。躲在一個隱蔽角落裏的過亦然則趕緊溜進還原工作室,熟練而迅即點開電腦上“我的文檔”,果然上麵有“圖片收藏”,心裏祈禱:老天爺呀該不會刪除了吧。
這麽默默地念叨著,就急切地再一次點開,真是太順利了,上麵果然有編號132、133、134、135等幾幅打上括號、注明“最新”的剛才掃描的女孩頭像,他抑製住快要咚咚狂跳出來的心,飛快地將已經打開的攝像機對準監視器上的女孩圖像拍攝起來。隻幾秒鍾就夠了。過亦然就關機,機警地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