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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血淚

  錦墨呼痛的聲音蓋過了喧嘩之聲,也讓隨侍的宮娥們慌亂了手腳。

  招呼禦醫,為了錦墨,也為了下麵血流成河的審食其。

  如果此刻有人議論說錦墨肚子裏的孩子未來堪憂的話,我想倒也符合此時的情境。畢竟因為麵前這種血肉淋淋的場麵,似乎也預測著不好的兆頭。

  我強壓見到血時胃中洶湧的酸意,側目看著劉恒。

  他凜起的麵孔下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我幾乎以為那是一種讚許,一種快慰,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宮娥召喚車輦很快到來,攙扶著痛不欲生的錦墨上車輦,她仍是望向這裏端坐的二人。我想她是有些期冀的,期冀著如同我生嫖兒時,劉恒破門而入的情意。隻可惜,這次不同,她不是我,而眼前的事更是無比的重要。

  劉恒沒有動,甚至連眸子都沒有抬一下,他隻盯著躺在血泊裏的審食其說道:“把劉長帶到淩霄殿!”

  我起身,想要告退,卻被劉恒挽住了:“皇後難道不與朕來麽?”

  他的眸子帶著逼迫,笑著,卻讓人寒意陡升。這事是因我而起,我確實該去。

  我笑著,輕輕將手遞過。

  攜手,再一次攜手。天下既然是我們二人的,為何不能再次攜手?

  錦墨的車輦晃悠悠啟動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碧澈如洗的天際下,一紅一黑翩然相攜,一同踏上盤龍車輦。

  我看著她蒼白的小臉,有著紛亂的情緒蕩漾於胸。

  錦墨,我不可能一輩子都讓你,即使你是我的妹妹!

  劉長被綁了,跟在後麵的車上。他直昂的頭狂傲到不可一世。也許對他來說這並沒有什麽,畢竟殺的不過是呂後寵信的佞臣罷了,隻是我還是無法明了,劉恒為什麽那麽縱容他,隻因為是同父兄弟麽?

  一想到劉恒,我才回憶起手還與他相攜,溫熱的感覺比左手要舒服。低頭垂眸,滿眼都是錦繡龍紋,密密麻麻之中,我的手與他相握。

  也許我們已經明白了此時相依的重要,畢竟此次造反,反的是我們兩個人。反了皇後,矛頭直指皇帝;反了皇帝,皇後如覆巢之卵,再無完整。

  一箭雙雕之下,把我們也緊緊聯係到一起。

  淩霄殿上,劉長不跪。我與劉恒並肩端坐在寶座上,各自帶著心思。

  有人說劉長是有些癡傻的,我還不信,如今看他的模樣確實如此。他其實已經為劉恒立了大功,卻這樣居功自傲。如此一來,怕是活不長久了。

  “大哥,難道我錯了麽,那老匹夫分明就該死!”劉長倨傲地站立,魁梧的身體實在不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壯碩。

  我低頭,有些笑意,能管皇帝叫大哥,看來確實不太聰明。

  “錯了!你做對了,卻不該在這個時候。”劉恒輕笑,寵溺的神情似一個真正的兄長,他斜撐著身體依在龍案上。

  劉長似乎有些摸不到劉恒的意思,兀自地撓撓頭,一張麵龐漲個緋紅:“隻是當年那老匹夫不光害了我母親,他也陷害過大哥的。”

  劉恒仍保持淡淡笑著,道:“那又如何,如今這樣一來,朕該怎麽和老臣交待呢?”

  劉長有些語塞,其實這樣根本是更好和老臣交待,劉恒在欺負老實人。

  我睨了一眼身邊的他,心底有些發涼。

  劉長今天所作所為應該是他縱容的。劉興居造反,拿我做筏子,說我毒殺劉氏子孫,實屬呂氏餘孽。今日劉恒就讓天下人看看,在宴席上錘死呂後情人審食其的劉長,他將會從輕發落。

  用一條人命、一個從輕發落來劃清和呂氏的界限果然高明。隻是這其中可有對我的包庇?在不久前我還篤定他也是不舍得我的,現在我卻不敢那麽肯定了,因為他也可能是為了錦墨和自己。

  到底,他的心究竟是怎樣,我揣摩不到。頭痛欲裂的我,隻能看著他一步步縱容下去。

  “啟稟聖上……”走進來通稟的是門外隨侍的內侍,他欲言又止地觀測我的神情,張開的嘴又迅速閉上,急喘著。

  這樣重大的時刻,還有什麽事能讓他們如此慌張?

  “說吧!”劉恒揉著額角,疲累不堪。

  那內侍瞄了瞄我的方向,小聲說道:“慎夫人,難產,性命堪憂。”

  劉恒將手放下,定定看著下麵跪倒的人,頓了頓說道:“下去!”

  我別開臉,盯著座前擺飾的香爐,這樣讓自己可以沉靜心神:錦墨就是再危險也要等等,眼前的事才是至關重要的。

  “那朕問你,放你回淮南好麽?”劉恒斟酌許久才說出心底的答案。

  這樣的處理方法根本無法從老臣們那兒通過。

  我微微咳嗽,說道:“隻是如此,怕是不能服眾吧!”

  劉長在下也是一副不以為然,大聲說道:“大哥不必為難,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若是有什麽責難也有我一人來背。我沒後悔錘死那個老匹夫,隻是現在想起有些不過癮,應該再多來幾下才好。”

  他越說越來勁,劉恒也越聽神情越怪異。

  殿門外又有人高聲奏報:“啟稟聖上!”

  劉恒麵色變了又變,高聲喝道:“說!”

  那人聽罷聲音顫抖著說:“慎夫人瀕危,口口聲聲喊著聖上,懇求聖上看在肚子裏的孩子麵上,好歹也過去看一眼。”

  劉恒猛站起身,旋即又緩緩坐下。我冷冷掃視他的表情,他也回頭看我。

  輕忽一笑,他有些悲涼。我怔怔看著他,心卻開始冰冷。

  錦墨,你真這麽想見他麽?

  我強抑製住心中的駭痛,直視劉恒,接著說道:“若是不想老臣反對,聖上也該免了淮南王的王位。”

  劉恒逼近我,凝視我的雙眼:“你說,朕是去還是不去呢?”

  我望著他似笑非笑的麵龐,幽幽說道:“甚至聖上不能讓淮南王家眷隨行。”

  劉恒扳起我的下顎,迫使我迎上他狂熱地目光:“說啊,皇後說朕到底該不該去呢?”

  我的額頭已經滲出冷汗,哽咽下所有挽留的詞語,硬硬地說:“這樣一來劉興居就沒有借口,老臣們也能平服。“劉恒看著我愈加蒼白的麵孔,拍案失聲大笑:“好皇後!既然謀劃如此周全,那朕就把這裏交給你!”

  他揚手拂袖,黑色的朝服晃著我的雙眸。他一手畫下的朝堂是天子的朝堂,而天子的淩霄殿內卻容不下他的憤怒。

  我緊閉上雙眼,用指甲狠狠剜住掌心。

  劉恒匆匆步下寶座,在殿門前突然回首,卻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他還在等什麽?在等我挽留麽?

  我高高在上坐著,看著他的冷,將淚鎖在雙眸。

  朱紅色的殿門,開了又合,也將他決然的身影關在我的視線之外。

  許久許久之後,我挺著僅剩的一口氣說道:“削去淮南王王位,押送回淮南國,親眷準許同行。另將此事張榜公告,通知各位朝臣,去為劉長送行。”

  說罷,我頹坐在寶座上,目光也慢慢黯淡下去。

  贏了天下如何,我還是又輸了他,到底誰才是我心中最為重要的東西?

  也許世間本就沒有圓滿,取舍再難,也要選其一。

  我會選誰?誰又該是我所選?

  劉長一聲讓我一震:“皇後的手腕如此淩厲,為何連大哥都留不住?”

  我看著他,蔑視笑道:“你又知道多少?”

  他張狂地笑:“不必知道多少,隻不過我知道於女子來說,夫君才是真正的天下。所以你沒贏,從來都沒贏。”

  眼前有些虛浮旋轉,這才發現,我已經被冷汗濕透了全身。

  為什麽,我的臉龐會有濕意?抬手去擦拭,也讓靈犀低呼。汗與淚融合,也讓我變得少了些強硬。

  夫君?天下?

  突然我猛地起身,向殿外快步跑去。

  恍惚間有人上前來攙扶我,被我揮倒;有人來勸阻我,被我喝退。

  手足無措的靈犀和眾人隻能尾隨在身後,隨我一路飛奔。

  劉恒,我沒贏,我輸了你就輸了一切。

  他蒼涼的眼神還晃在我的心底,讓我感到徹骨的寒冷。

  究竟是在哪裏,我們把對方弄丟了?

  天開始涼了,而比這更涼的是我的心。

  我強頂著這口氣,飛快地跑著。

  我要說出來,死就死了罷,失去了他我又能比死好上多少呢?

  這一生,死也罷,活也罷,我再不願意沉淪地獄了。

  腳下的繡鞋被石子硌破,頭上的發釵因慌亂而飛落,我都不在乎。我隻要去告訴他,告訴他我這麽久來的痛苦,即便他再恨也好,再傷心也好,我都不想再失去他。

  過了未央宮我就可以到錦晨宮了,我甚至已經能看到錦晨宮飛揚的殿角。

  一身白衣將我攔截,不容分說,他將我一把扯住。

  看清了眼前的長君,我張手就是一摑,狠狠的,清脆見響。

  飄揚的紅衣,逶迤的長裙與翩然的白色長袍夾雜著,在這裏帶著詭異。

  血從他的嘴角慢慢流下,也染紅了他邪佞的嘴唇。

  我掙紮著,因為長久以來壓抑的絕望而變得癲狂。

  撕扯他似雪的白衣,扇摑掉他同情的眼神,牙齒咬在他的身上的力道沒有省下一分。隻要他肯放開我,就能逃脫我難以抵擋的瘋魔。

  攬住我肩膀的手顫抖著,卻一點點勒緊,再勒緊。

  困在眼中的淚終於還是濺落,再顧不得素日的風華儀態,再顧不得母儀天下的尊貴,我哭得淒惶心碎,滿心滿腹都是痛。

  我已經不能自已,一切一切我已經失去,如今再說也不過是枉然。

  我蜷縮在他的懷中,急急切切地說著,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失去你。含糊不清的話不知道他能聽清多少。那是我浸透了淚水的告白,哀哀地說個斷斷續續,卻是給了不相幹的人。

  心如刀割的滋味誰還會比我來得更重?

  長君低低地歎息,將我摟在懷中,那溫暖讓我有些難言的酸楚,依靠了就再不舍得離開。

  孤獨的恐懼我一生不想再觸碰,我再堅強也不過是個委曲求全的女子。

  一生,我不過隻想用一生換取一個知心人而已,所以再不肯放棄。

  誓言都已錯過,背叛再也難避免,至少我還可以對他坦誠,哪怕坦誠之後我將死在他的恨意之下。

  慘然的笑容下,我想將我一顆心捧上,隨他如何踐踏,我都甘願。

  帶著悲憫看著我的他淡淡問:“你什麽都準備好了麽?”

  我有些木然,凝結在睫上的淚還來不及滾落,聞聲後隻能呆呆地看著他。

  這溫潤的神情,像極了那個人,微微的笑,眸子也是溫暖。

  原來他已經看透了,看透了一切,我的慌張、我的恐懼、我的迫不及待、我的失魂落魄。

  他更看透了將來。

  隻是他全無反應,隻是笑著,帶著唇邊那一絲殘留的血跡,詰問我,是否真的什麽都放下。

  我不語,將身體靠在他的胸前,愣愣的。

  慢慢地,身體也冷了,哽咽的聲音也開始變小。

  氣息平穩到連我自己都有些錯覺,似乎剛剛的我不曾做出那樣癲狂的舉動。

  靜了,一切都靜了。

  手指微微顫抖,沒了力氣。腳下也軟綿綿地踩空,身體跟著來回晃動。

  輕輕地,我說了一句:“扶我回去吧,我好累。”

  他流轉的長眸,挑著一絲了然的笑,攬過我的雙肩。

  未央宮,我還是隻能回未央宮。

  即便再累,也隻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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