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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秋日

  錦墨已經慢慢好轉了,對此功不可沒的就是還在剛剛牙牙學語的武兒。

  “姨娘抱抱,姨娘抱抱。”他總喜歡拍著小手,口齒不清地喚著錦墨,逗得我們嗬嗬大笑。

  文帝二年的秋日很美,我淡淡地笑著。看著眼前恢複往日紅潤的錦墨。她已經不怕隨身跟著的黑衣內侍,甚至偶爾還可以見見劉恒。

  劉恒曾經拿我們的容貌比較,似笑非笑地說,若是不知內情的必然認為我們是親姐妹,不過仔細一看,錦墨更嬌柔些。聞言我一驚,隨後心悸地笑著。

  我認真打量著眼前懷抱武兒的錦墨。

  瓷白的膚色,細膩滑嫩,眉眼之間也不如往年的粗重,顧盼之下,溫婉的如春天一抹暖色,讓人的心也跟著顫了起來。

  那一雙盈盈秋水是曆經風霜的我所沒有的,原本經常浮起的脈脈嬌楚也被三個孩子磨光了。我心底有些異樣,但仍笑著。

  翩翩的黃葉撒落在她的身上,我伸手,將那黃葉輕輕拂去,半眯闔雙眸,看看遙遠的昊日,劉恒該下朝了。

  錦墨仍低頭逗弄著武兒,笑聲從他們那兒傳來,帶著軟綿的愜意,讓我也不禁彎起嘴角。如何看這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我有些滿足,若是這樣天長地久地閑暇下來,我也是甘願的。

  “娘娘,聖上來了。”靈犀站在身邊,翹著嘴角輕聲喚我,現在的她已是未央宮品須最高的女官,卻也是最為小心翼翼的女官。

  玄黑的朝服,袖口領口皆是金色的蟠龍。蘊雅風儀的他,帶著笑意慢步走到我的身邊。我起身,錦墨也隨之起身。

  “皇上萬福。”我施禮,錦墨則俯身大拜。

  劉恒將我攙起,帶著笑意問:“今日武兒可乖麽?”

  我仰起臉,笑得婉柔:“武兒乖呢,隻是苦了錦墨。”

  劉恒順著我的話語瞥了一眼我身後的嬌人兒,頷了頷首,笑了笑:“辛苦錦墨姑娘了。”

  錦墨似乎還有些害怕和羞怯,閃躲的白皙小臉霎時霞飛雙頰。

  我回頭定定地看她,帶著笑意道:“若隻是辛苦倒還罷了,隻是這樣怕也耽誤了妹妹。”

  錦墨聞言神情有些微變,紅色慢慢退卻,還回了白色。

  劉恒似乎無意討論這些,隻是抬手為我抿了抿鬢發,又將有些歪斜的簪子扶正,蹙著眉說:“朕知道朕的皇後節儉,但好歹也要有些臉麵。代宮的那套還是慢慢來,否則人家會說朕苛責了後宮!”

  低頭撫平他身前的微微褶皺,不理會他的怒意。

  劉恒低聲地笑著:“若是認錯也不必如此,難道是想對朕的衣裳說麽?”

  那聲音很低,我聽不真切,隻能將耳貼近,卻不期然在扭頭時碰到了他的唇。

  腮畔有些熱辣,我抬起頭,與他四目相顧,因做不來扭捏羞怯的神態,隻能如此,已經心漾又何必故作那般?

  劉恒將我的手放在懷中,朗聲笑著,語聲低沉:“還是朕的皇後漂亮,別人總是羞答答的,朕的皇後總是瞪大了雙眼看人的。”

  我攀著他的衣襟,笑得得意:“皇上必是愛嚶嚀美人的,所以今晚臣妾也不敢強留,不如去王美人那,她柔嫩得能擰出水來呢!”

  “水麽?朕是沒看出來,酸朕倒是聞到了。既然都來了,那朕就不走了,總要聞夠這酸味兒才走。”說罷劉恒一把攬住我的腰肢,大笑著將我打橫抱起。我低呼一聲,雙手環繞他的頸項。

  微微有些掙紮:“皇上,這樣不妥,還是放臣妾下來吧。如果被別人議論,皇上的盛名會被汙損。”

  劉恒促狹地笑著:“朕都當了一天的好皇帝了,現在就當回昏庸的皇帝吧;更何況,寵幸的是朕的皇後。如果是妃子麽,還會被臣官諫言是禍水誤國;是皇後的話,人家隻會說是伉儷情深。”

  狡辯不過他,索性隨他去吧。強探出頭,偷偷看著錦墨,手裏懷抱著武兒、楚楚可憐的她,佇立原地,眼眸中有一絲豔羨一絲企盼。

  也許我也該為二十三歲的錦墨打算一些了,我欠她的實在太多。

  這一夜是纏綿的,微涼的風吹揚了青絲,輕柔的似劉恒的雙手。我側臥著,劉恒從後環住我的腰,飛起的發梢擾弄他的臉龐。他有些難耐,又開始啃咬我的後背,那酥麻讓我沉沉渺渺地歎出聲來,劉恒戛然而止,笑問道:“不喜歡?”

  我有些哂然,強驅趕剛剛升起的潮熱:“不是,而是臣妾有些事情想和皇上說。”

  劉恒支起右臂,左手繞轉著我的頭發,笑著說:“那就說來聽聽。”

  我回身,在下仰看俯身的他,尋思著詞語。

  “臣妾想給錦墨表妹尋個人家,不然獨自在宮中孤苦無靠,芳華易逝。臣妾已經有三個孩子陪伴,生活安逸,她呢,難道要待在宮裏一輩子麽?”說罷,又歎息了一聲。

  劉恒沉吟著,繞轉的手指加快了動作:“那你想給她尋個什麽樣的人家?”

  這問題也為難住了我,心裏的苦澀也多是因為滋味難辨。錦墨的失節是宮中人人皆知的事情,皇後在登基大典的癲狂也是傳得遠近聞名。這樣一來哪個達官世閥家的少年肯冒著被嘲諷的危險再來求娶呢?

  我愁垂了眼目,盯著劉恒的寬闊臂膀發怔。

  “如果賞錦墨個郡主稱謂也許會解決此事。”劉恒金口一開,卻是解決的良方。

  如果錦墨封了郡主,顯貴了身份,就另當別論了。畢竟再嘲笑也擋不住所帶來的榮華,定是有人肯的,隻是這樣得來的夫君可會貼心?

  我仍有些猶疑,劉恒卻洞悉了我的想法。兩相沉默後,他打破了窒人的靜,說道:“下個月有些諸國的世家子弟進宮求封。朕安排一下,你和錦墨在後麵相看一下。若有中意的,朕再賜婚。”

  這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如果再不成事,也隻能認命了。

  低頭長歎,錦墨啊錦墨,姐姐也隻能做到這裏了,雖不是萬人之上,至少也是風華才俊了。

  錦墨一聲不吭本地隨我漫步上林苑。

  我輕聲地問:“為什麽不願意?”

  她咬著下唇,搖著頭,卻不肯多說一二。那陰影還是梗在她心中,卑微了自己。

  錦墨不說,我卻知道。

  信步走入韶華盛極的秋色中,我張望天邊的那抹流麗的火霞,空氣中幹幹的枯葉味道讓人有些惆悵,再燦爛的美最終也是如此長眠。

  斂緊了眉目,無波無瀾。隻長舒一口氣,和藹地笑對錦墨,伸手給她看。

  剛剛折下的花朵映襯著素手纖纖。

  那是一朵枯萎的木芙蓉,黑卷的花邊,幹喇喇地支撐著,芯已經零落,隻剩下空晃晃的梗,刺紮在我的指縫中。一陣風兒吹過,花瓣隨風散揚開,蕩搖著無蹤無影。

  她顫了一下,眼中有些恐懼。

  錦墨是聰明的,或許她已經明白我的意思。

  再美好的花兒也有凋謝的時候,當最美的花期被錯過,還會有人憐惜麽?

  我與錦墨的目光遙遙相觸,她漆黑的眼底有著我樂見的頓悟。

  錦墨走上前拉起我的袍袖,輕輕地搖擺著,溫恬可人,就像當年的那個錦墨,開朗單純。

  我伸手撫摸她的細滑的麵頰:“我的錦墨這樣漂亮,定是個宜家宜室的好妻子。誰有福氣娶了去,必是和美之事。”

  錦墨羞低了臉龐,緊張的神情也有些緩解。

  我盯著錦墨的小臉,心中有一絲絲慟,不管如何我也一定要為她謀取幸福,哪怕賠上諸多。

  這事一拖就過了半年,不是我不得力,而是北部的匈奴又起了爭端。

  那個曾經寫書信逗弄過高後呂氏的冒頓單於再次犯境。

  先是小小滋擾,隨後大舉進犯北疆,來勢凶猛,不可抵擋。

  此行撕破了往日和親的溫和,殺得烽煙四起。大批的邊民湧入邊境,卻躲不過隨後而至的凶神惡煞。

  朝中周勃病重,注重文治的大漢竟派不出一個得力的大將。

  眼看著如沙暴般的匈奴騎兵,鐵蹄卷踏關中山河。

  一座座城池的失守,一次次的深夜飛馬急報。

  無論是奮力拚死的將士們還是深夜不睡的劉恒,都已經支持不了多久。

  血海屍山是我的噩夢,更是以德治天下的劉恒的噩夢。

  還要和親麽?還有用麽?

  朝中宗親個個麵麵相覷,生怕和親之事再落到自家頭上。

  冀中已破,入侵的匈奴旋即就會來到眼前。

  我深夜陪劉恒同坐,卻心冷如水。

  漫漫的長夜,冷得讓人咬緊了牙關。

  如果說當年逼退齊王是僥幸,此次將是一場劫難。

  麵前的竹簡奏章上滿是求饒的詞語,那是群臣給撰寫的告單於書。

  劉恒還在頭痛,卑膝與直立隻是一個動作,卻牽連著邊關的百姓。

  修羅屠場還是繁華邊塞隻是他輕輕的兩個字而已。

  起兵。

  多麽容易的兩個字,劉恒卻已經想了兩天。

  杜戰為什麽不請命?我也曾想問過這個問題,隻是看見劉恒不放心的眼神我就猜出了究竟。

  杜戰雖然駐防代國有功,卻未曾帶過大批的人馬,經驗之上仍是欠缺。

  匈奴領兵的是右賢王,廝殺戰場多年,且年老奸猾,對排兵布陣頗有算計。大漢與他交鋒從沒有勝過,因此更加凶險。如果放杜戰獨去,未必有勝算。

  所以就算他請命,劉恒仍是不放心。

  我低頭沉吟良久,接過靈犀端上的茶杯,那是一杯極苦的苦茶,卻是支撐劉恒度過這幾天的唯一食糧。

  “皇上再喝些吧。”我輕拍他的後背,將杯子放在桌幾上。

  “你說,還能派誰?他連高後都敢嘲諷,朕還能派誰?”劉恒大聲罵道,揚手將茶杯摔破。

  我揮退急忙上來的靈犀,輕輕蹲下,一片一片撿起碎裂的杯子。

  劉恒的焦慮沒有驚嚇了我,我知道他沒有言過其詞。

  當年隨高祖征戰南北的老臣們都一一故去。當他們還在壯年時,冒頓就曾經羞辱過大漢,可是眾多功臣衡量下來仍是不能貿然起兵。如果當年不能,今日再無兵無將,此事更是難為。

  “啟稟聖上,灌嬰大人求見。”殿外站的內侍躬身站立著。

  灌嬰,當年那個曾與齊王攜手的灌嬰,現在已經坐上了丞相之職。

  當年還是商販的他在秦二世二年參加高祖軍,以驍勇著稱。攻過塞王司馬欣,圍過雍王章邯,楚漢彭城之戰更被劉邦選為騎兵將領。此後,率領騎兵,參加破魏;接著出擊楚軍側後,絕其糧道;繼又跟隨韓信攻占齊地,複深入楚地,迭克城邑,攻下彭城;參加垓下決戰,窮追楚軍,攻取江淮數郡。高祖六年,受封潁陰侯。

  齊王兵退後被劉恒挽留,升為太尉,掌管為數不多的騎兵。今日前來,可是有要報名的意思?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眼前的這個花白胡須的老將軍,顫巍巍地跪倒在地。他誠意懇懇,願意舍身去平匈奴。

  劉恒蹙緊的眉毛還是沒有打開,畢竟年事已高,此去是否能活著回還尚且不知。

  婉拒的話還沒出口,灌嬰已經說了出來:“聖上仁德人盡皆知,老臣不能看天下蒼生蒙難,所以請行,望聖上答應老臣。”

  能站出來已是不易,能說出這一番話更是值得褒獎。

  劉恒的仁德在此時為灌嬰話所激,一道聖旨直傳京城。

  灌嬰老將軍主動請戰,封為平北元帥,手持虎符,統領三軍。杜戰將軍認先鋒將軍,隨軍平叛。凡參加平叛諸位將士均晉爵三等,重金安置家室。“杜戰走的那天,靈犀摔落了手中的茶杯。

  遠遠地聽著角號齊鳴,她卻不肯隨我登上高高的城牆送別三軍將士。

  這是文帝三年的春,和去年的秋一樣暖意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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